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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仇人之子

作者:如煙│2020-06-16 20:35:37│巴幣:2│人氣:131
崑崙山。


連雲疊嶂的重巒山峰,千巖萬壑巍然屹立在青山綠水之間,高聳、蜿蜒而上的雲梯直搖而上,在那之前,是兩扇堪比城門寬高,印有筆走龍蛇三個大字的大門:崑崙派。

「見真仙君已然仙逝。吾等長期受見真仙君照顧,特前來悼禮。」

一群人站在大門外,為首的青衣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個長期可是長達數百年,而這份特別關照,也是修真界有目共睹的。

玄太宗的人馬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崑崙宗的山門前,與其說是來哀悼,更像是來打架的。

崑崙派副掌門汪祈瑞帶著大隊人馬佇立在雲梯上,從上而下的望著大門前的不速之客,回以同樣沒有感情的笑容,道:「哦?崑崙宗上下還未聞此事,不知玄太宗從何聽說這樣的消息?」
 
前月九重雷劫,眾人心中紛紛猜測是哪位大能飛昇渡劫,修真界能攪動風雲的大人物一般不輕易拋頭露面,然而這次實在是不難猜。

見真先君可以說是最為活躍的化神期大佬,長久以來有事沒事就會找玄太宗麻煩,卻在雷劫後不見蹤影。

掌門身殞,是一大要事,鐵定讓擁有廣大資源的崑崙派元氣大傷,但崑崙派畢竟是歷史悠久的大派,眼饞的人心有顧忌,不敢輕舉妄動。而長期被欺壓的玄太宗,這次是不想忍了。

「這份清單,正是見真仙君生前允若贈與小輩之物,還望崑崙宗今日能替見真仙君履約,將靈器還給我們才是。」

兩方對峙之時,一名長相俊俏的男子走上前說道,他的面容出眾,一出言便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崑崙派的人見了他,無不面色微變,直指男子與和他相攜的女子大罵:「好啊,你們這對狗男女竟還有臉來到此處!」

來人是鮮東沅與其妻青杏。百年前的鮮東沅以至純靈根的天之資質名揚天下,惹得崑崙派掌門之女魏見渝一心癡戀,見真仙君許了鮮東沅不少好處,男方同意結親。

然而婚禮風光大辦之時,鮮東沅卻毀婚了,因為他另有真愛。

「這麼說來,崑崙宗是不打算履行約定了?」鮮東沅只當那些仇恨的目光不存在,清新乾淨的嗓音,揭起眾人的回憶。

當年見真仙君向玄太宗問罪要人,玄太宗則聲稱鮮東沅叛逃宗門,下落難尋。

自此,世上再看不見曾經少年天才意氣風發的樣子,慘遭下堂的魏見渝也跟著不再出現。許多人都傳鮮東沅早已被疼女兒的見真仙君所殺。這段風花雪月可是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誰能料到,如今鮮東沅還是當年那樣乾淨的少年,而見真仙君卻先一步殞落。

掌門一死,崑崙宗群龍無首,幾位元嬰後期的長老皆還在閉關,此時被打上門來,竟是只能躲在門內大眼瞪小眼,並無驅趕之力。

「荒唐!荒唐!」汪祈瑞罵不出難聽的詞,終究只能憋屈的哀嘆道。

鮮東沅身上有著歲月歷練的沉穩氣息,被崑崙一派的人怒瞪,俊俏逼人的臉蛋也未露絲毫心虛。清單上所列本就是見真仙君曾經許給他的東西,這百年來的躲藏足夠償還曾經的虧欠了,機會是留給等待的人,他已經蟄伏了太久。

崑崙一派的人氣憤卻底氣不足。而玄太宗的人馬則是心中貪婪,勢在必得。


 
 
「──這些物品分明是我爹留給我的突破之禮,竟被一群鼠輩覬覦。」


「竟敢出言汙衊!」劍拔弩張的氣氛只等導火線引燃,此時玄太宗領頭的武修大罵一聲,藉機發力,對著守山陣法當頭劈下一劍,「黃口小兒!今日便要妳交代!」

騰空而起的身影,就像是暫停般的停在空中,並未觸到,眾人反應不及之際,像是被切割的玻璃乍然碎開了。

那些屍塊沒有血,就像是碎片。一襲白衣的纖細女人,從紛飛的殘片中緩步向前,無悲無喜的面容讓人感到清冷,儼然像是不容侵犯的雕塑。

「……見渝?」

鮮東沅口中冒出的稱謂,令氣氛凝結數秒,聽眾們才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的女人。

「崑崙山豈容爾等隨意侵門踏戶。」

她的聲音淡淡的,並不大聲,卻清楚的落在每一人耳際。語音落下的那刻,方才還在前頭領話的玄太宗副掌門,伴隨著毫無情感的聲音,像是捏死螞蟻一般輕易的死去了。

這番殺雞敬猴的舉動,令陣法前靠得最近的玄太宗人馬,不禁大退一步。

「好啊!」

崑崙派的人馬反應過來後紛紛喝采,大出口氣的滋味實在太爽了!

「大膽!妖女竟敢對副掌門出手!」

幾名武修憤怒大於理智,當下不管不顧的拔出劍刃,衝向魏見渝劈下,被看似柔弱的女人以兩指架住了劍尖。

他們的下場不比前人好。

魏見渝做完一系列的清掃,滴血未沾,她將視線平移到剩餘的不速之客上,理所當然地與鮮東沅對上視線。

鮮東沅驟然被錯愕的情緒攫住心神,魏見渝看起來十分陌生,她的五官仍和從前一樣,細緻小巧,然而……看著卻是變得不一樣了。

想來.....是被打擊得狠了罷。修真界講究機緣,你爭我奪,但到底是自己負了小姑娘的滿腔情深,乍然面對那張面容,他產生慚愧的情緒,甚至,隱隱動搖了起來。

旁人以為他們天雷勾動地火,然而,魏見渝卻只是覺得奇怪。

她不曾在鮮東沅面前這般平靜,每回見著他,心臟總是碰碰直跳。她對他一見鍾情,使她相信這份愛是與生俱來的,那樣年輕的、炙熱的,最終變得痛苦的愛情,那份感受,竟變得模糊不清。

被鮮東沅拋棄的時候,魏見渝以為自己會死。

可是擔心父親,心底又不甘心。那樣的痛苦焚燒她的靈魂,日日夜夜,距離崩潰入魔只差半米。
 
──為什麼、為什麼,我是那麼的喜歡你啊.....好痛苦,救救我,不要棄我不顧....
 
那份愛深入骨髓,直到無情道徹底地將她洗經伐髓,她忘了是怎麼逃脫那樣難受的困境,醉心修煉後,修為從築基後期到金丹中期,不久又到了金丹後期,一路升上元嬰期。

至此,世界改變了,最深愛她的父親殞落了,而她的心底,波瀾不漪,臻化至境。

此刻看著鮮東沅,內心也沒有半分感覺。

鮮東沅與見渝對視,他聽見對面的美人兒居高臨下的道:「本座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離開這裡。」

現在的魏見渝,對弱者懶得施捨半個眼神。

然而魏見渝癡戀鮮東沅是修真界有目共睹的,方才探究的目光,在他人眼中分明就是餘情未了的象徵,此刻別過眼睛,又被曲解成情傷難抑。

玄太宗的人立即刺探道:「見渝仙君好修為,不知修的是什麼道法?」

他們渴望了解魏見渝一日千里的原因,汪祈瑞冷笑的驅趕這群得寸進尺的人:「磨磨蹭蹭的做什麼,一炷香的時間可不久。」

語音落下時,一陣天之威壓當即壓得在場眾人紛紛站不起來,他們完全挺不起身子,只能屈服的趴倒在地上,只剩下修為最強的幾名武修和鮮東沅還能用跪的,但也氣血翻湧,當即咳出了一灘血。

在場眾人立刻心知肚明座上賓不是可輕忽的狠角色,只得紛紛祭出保命法寶,扛著這股天壓想盡辦法離開,爬著也要爬走,用不著幾秒鐘,烏鴉鴉的一群人只做鳥獸散。

然而鮮東沅依然在原地挺直著脊梁骨,凝視著魏見渝,他咬緊牙齒,似乎有什麼話想說,然而強大的空壓卻讓他張不了口。

魏見渝見狀,問:「你想死?」

鮮東沅身旁美麗的女子則和眾人不同,青杏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是在這般嚴峻的環境,狼狽地、卻仍是慢吞吞地,靠著兩手挪動嬌弱的身體,慢慢爬到魏見渝前方:「不要、對他動手,是我對不起妳。」

魏見渝哦了聲。

這女人寒門出生,和自己完全不同。青杏優雅端莊,以前魏見渝恨她,恨她長相出眾氣質又優雅獨特,比自己還像名門小姐。

魏見渝根骨不佳,又不思進取,修為是靠著掌門父親上天下地的尋找珍寶丹藥堆上來的。青杏則不同,修為是自己一腳印爬上來的,比起不學無術的醜小鴨,乾淨又漂亮。

「杏兒……這是我的決定,與妳無關。」

「啊!」

「杏兒!」

 
 
青杏忽然摀住自己的肚子,鮮東沅急忙扶住自己的妻子,魏見渝冷眼看著這對夫妻,她懶得對弱者施捨半個眼神,不代表能任人欺侮到頭上。他們究竟是憑什麼還在她面前蹦噠?

魏見渝毫無感情的說道:「本座便替妳拿掉這孩子。」

青杏方覺不妙,忽地感到劇痛,剎那無反抗之力的失去意識,整個人墜倒,鮮東沅不敢置信地抬頭,怒道:「妳怎可做出這般事情!」

他知道魏見渝必定恨因愛生恨,卻不想她報復的手段如此惡毒!以為傷害青杏,自己就會與她度過餘生?果然和過去同樣天真!

魏見渝沐浴著鮮東沅憤怒的目光,忽然,目露反應不及的茫然。

其餘師叔祖見兩人還在糾纏,趁魏見渝發呆空檔,趕緊動用法寶袋的珍器法訣,帶著鮮東沅與青杏一同移行離開此處。

「小……見渝仙君,敢問今後門派該如何處置?」汪祈瑞本來想喊小ㄚ頭,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生生改口了。

「我會繼承爹爹的位置。其餘照舊吧。」

「那……那兩人如何處置?」汪祈瑞十分小心翼翼的問道。
 
而魏見渝的臉上則是無可無不可,她施施然的落座掌門之位:「你不必擔憂,我如今無情道已修至大成,青杏與鮮東沅兩人對我造不成影響。」

汪祈瑞長呼口氣,算是放下心中的大石頭:「只是方才見掌門面色似乎有些不對。」

指節分明的食指在玉石做的椅子上規律的發出了點擊的聲響,魏見渝喃喃:「我居然沒有弄死他?」

「鮮東沅嗎?」汪祈瑞一顆心又揪了起來,掌門該不會是下不了手吧?

 
 
「不。是他們的孩子。」背後的椅子碎成了粉末,一件珍寶法器就這樣照著魏見渝的心意消逝的無影無蹤,魏見渝徐徐站起身:「罷了,許是有什麼珍材地寶護著。」轉眼便拋置腦後。

玄太宗一直害怕魏見渝殺來問罪,正愁著該如何應對一名元嬰大老,門派上下皆對鮮東沅很是感冒,不曾想崑崙派一點動靜也無。

如今形式,看來是收魏見渝做妾室更為妥當,鮮東沅決定後,開始計畫魏見渝找上門後自己該做的舉動。是否要先行示好?但魏見渝嬌蠻刁鑽,恐怕會繼續拿捏作態,不懂得見好就收。鮮東沅最後決定按兵不動,等著魏見渝自己前來表露心意。

鮮東沅滿腦子都是未來可能的走向,預計著魏見渝會使出什麼手段奪得自己,魏見渝如今不同以往,修微高深,自己可不能行差踏錯,該用什麼方法更加牢固的穩定這段關係是當務之急。

鮮東沅滿腹心事,無心關照青杏,沒有注意到妻子黯然的目光。

玄太宗則害怕問罪忐忑不安,怎料崑崙山一直沒有動靜。

出乎意料的反應,眾人又無人可將她奈何,此次魏見渝來勢洶洶,修為高深莫測,玄太宗越想越忌憚,最終親自廢了鮮東沅和青杏的修為,以示賠罪。

而魏見渝從頭到尾置身事外,不曾表示一句。













魏仙君三年後出關,沒有驚動任何人,她下了凡塵,將有過回憶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遭,大部分是滄海桑田,不見從前蹤影。

她無心無情,不見心魔蹤影,修為雖達頂端,卻無法飛升。情感缺失以後,生活少了激情,相當無趣。如今剩下數不盡的壽元,當真令人.....有些厭世。

魏見渝信手抓了個人來問,得知了鮮東沅和青杏的住處,她抵達時,修為與凡人沒有不同的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

「你看看你兒子!你整日遊手好閒,不切實際,你到底要清醒點了沒有!」

「閉嘴!要不是妳,我怎麼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哈哈!你如今不管妻子不管兒子,是以為那魏掌門還會將你放在眼裡嗎?」

兩人看不見魏見渝,魏見渝就這樣一路從天亮站到天黑,看著兩人吵架、冷戰,和好。

曾經相愛的人,能夠為了愛情甘願拋棄功成名就,他們的不擇手段,像是肯定愛情在生命中至高無上的價值。魏見渝身為他們感情底下的基石,對於昔日的仇人如今過著柴米油鹽飯醋茶的模樣,沒有妒意,也沒有醋意,甚至連唏噓之感也無,心中毫無波瀾。

確定自己產生不了一絲動容,魏見渝離開了那裡。

接著,魏見渝去了孔橋。據父親說,這裡是父親他與母親相遇的地點。

以前魏見渝經常被父親放在肩上,一面訴說著故事一面來回走過的拱形大橋,現下依然人來人往。魏見渝平靜地站在人潮的一角撐著紙傘,像是個平凡的姑娘。

她在橋上站了好久好久,確定自己再也不會流淚。

魏見渝動身返回門派。

異樣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血的味道使魏見渝皺起眉頭,沿路返回青杏與鮮東沅的住處,本來還算溫馨的小窩,如今杯盤狼藉。

 
三合院的空間中散發著一股腥氣,兩人在地上只剩下殘肢肉沫,被啃食得面目全非,小男孩則在地上津津有味的嚼著腦髓,剔肉刨髓,畫面說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長相酷似鮮東沅的小男孩嘴邊全是難以形容的咖紅色,看到魏見渝,放下手中的頭顱,猶如餓虎奪食般朝魏見渝撲了過去。

魏見渝一個揚手,動彈不得的小男孩停在半空中,不斷掙扎。

沒有解決鮮東沅與青杏,只是想看他們能迸出什麼火花。

發生的事情的確難以想像。

兩位『舊識』竟被自己的孩兒吃了。

「仇人之子……」

或者算恩人?

理解完目前的狀況,魏見渝罕見的勾起了嘴角:「這可真是有趣。」

辟穀良久,她身邊當然沒有食物,然而修練至化神期,從山下的小村莊隔空抓物也不過轉瞬的事情,熱騰騰的食物連同盤子一同浮現在空中。飢餓的男孩目不轉睛的盯著吃食,魏見渝在他渴望的眼神中,漫不經心地將他渴望之物打翻在地。

小男孩墜落到地面,彷彿感覺不到疼痛,爬行著不停啃食著掉落在地上的食物。

「很好吃嗎?」

饜足的男孩終於回應了,聲音有小孩該有的童真奶音:「很好吃……」

魏見渝看了看他,嘴邊還掛著口水。
「真髒啊。」

她抬步揚長而去,男孩在後頭沿著女人的軌跡爬著跟了過去,魏見渝停步看看男孩想幹什麼。
男孩的腦海中模糊的閃過了畫面,依稀聽見女人崩潰的尖叫:是我供你吃!我是你的母親!

男孩終於勾到了魏見渝衣角,他痴痴地望著眼前的人,沒有再做出攻擊的動作,只是緊緊地拽住手中的布帛:「母、親?」

這名弒父弒母,又將其啃得屍骨無存的小男孩,一看就有古怪。

魏見渝本打著過幾年再來看看會發生什麼變化的心態,聽著男孩這樣喊,不由挑了挑眉,她捎上這還是一小團子的小孩回了宗門。

汪祈瑞替掌門洗風塵時,就算不明白這男孩是誰,一看面容便認出來了,他見掌門遲遲沒個表示,忐忑地問:「掌門,這位是……?」

魏見渝想了想,隨意地起了個名:「魏見盡。」

「掌門可是要收他為徒?」

魏見渝著實對養成一點興趣也無,她想了想,「本座意欲收他為養子,而非徒弟。去門下好好找個人栽培他吧。」

「……!」

掌門平時沒有什麼大缺點,就是行事過於隨心所欲了!這種大事能夠突然說發生就發生嗎!

彼時正好是三派聯合舉行的、百年一次的劍壇大會,魏見渝百無聊賴的高坐在檯子上坐鎮,底下年輕的小輩們為了拔得頭籌使出渾身解數,幾名得道望眾的大老們聚在一起討論,忽聞有人來報:「仙君,魏東沅與青杏......沒了。」

魏見渝早就知曉了:「哦。」

修道眾人議論紛紛,世人總是習慣依附強者,絕大多數都站在貌美的仙君這邊,只覺得大快人心:當初的你拋棄我,如今讓你高攀不起!見渝仙君真是絕了!

這段軼聞在修真界又成了一番美談,然而這樣崇拜的心情,在多年後見著了魏見盡後,一掃而空。

八卦界又有無數題材乃至於生成話本:鮮東沅臨終託孤?見渝仙君答應認作母親?瞧瞧那張神似的臉龐……原來竟是舊情難忘!

說來魏見盡身為魏見渝的養子,雖然身分可貴,但起初過得不甚理想。

 
這個燙手山芋最後由汪祈瑞自行收下了,魏見盡不親人,且奪食、護食,爆食,還有人性缺失。他心中暗罵鮮東沅與青杏不會養小孩,好端端地把一個小男孩教成了野獸。

汪祈瑞向魏見渝報告自己的觀察時,魏見渝抬起眼皮便道:「那師傅可要好好教導。」

「……」

汪祈瑞合理懷疑魏見渝是不想負教導的責任,才選擇做『母親』而不做『師傅』,並且根本沒發現這本末倒置,就像是撿了小狗小貓後將起居照顧丟給家長的小孩子。

這下汪祈瑞總算不再擔心魏見渝對鮮東沅念念不忘,就在汪祈瑞盤算著今後該如何制定處方針時,不受管制的魏見盡安靜了下來,並一路爬到魏見渝腳邊。

能用走的,做什麼爬得那麼難看,魏見渝對這樣低智的行為感到困惑,她單手支著腦袋,在自己的玉席上道:「幹什麼。」

「……?母親……」

「不會站嗎?」魏見渝居高臨下的望著幼子殷殷期盼的眼睛,無可無不可的道:「無事便退下罷。」

汪祈瑞趕緊將魏見盡抱走,並應了聲是,說到底他會承擔這個責任,也是想能否讓掌門恢復往常的小姑娘樣……汪祈瑞想想後便自己苦笑地否決了,這些只是想想而已。

偶爾,當魏見渝感到百無聊賴,並一時興起,她會遠遠的望著魏見盡,然後皺起眉頭。

魏見盡修為不到,仍需進食,但始終學不會用餐禮儀,看到食物總是急不可耐,狼吞虎嚥,一點吃相也沒有,令汪祈瑞與侍女們傷透腦筋。

一次魏見盡又暴飲暴食,他與遠處的魏見渝對上視線,當下停住不動了。魏見渝食指抵著自己的嘴角,道:「擦嘴。」

魏見盡呆呆愣愣地,抬起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巴,魏見渝的眉頭舒展開來,轉身離去。

從這天開始,魏見盡學會了人該有的模樣。外界的嘀咕總算是越來越少了,直到測靈根的那天,赫然發現魏見盡,竟是天生劍骨。

就連魏見渝也露出了訝異的表情誇了句「不錯」。

魏見盡看著女人難得露出的表情,他忽然了解到,只要做到符合常人該做的事情,就能獲得母親的稱讚。

他克制著內心強烈的食欲,因為忍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飢餓,眼睛底下發烏青發黑,看起來既病態又悲慘,無論是異於常人的外表,還是日進千里的修為,都令旁人不敢恭維,又是稱羨,又是害怕。

魏見盡獲得越來越多的掌聲,當他能夠理解大部分的語言時,聽懂了關於自己的傳聞。

母親深愛他的生父,收養了擁有與生父相似面容的他,認作母親,因為想成為他生父的配偶……

 
一股從未有過的感情油然而生,驅使他丟下手中的妖獸肉,御劍飛往魏見渝所在的洞府,求見掌門需要經過通報,傳召人受了掌門吩咐,將所有擅闖的人擋下,因此被一刻也無法等待陰鷙少年打成重傷。

魏見盡如願以償的步入了冷冰冰的宮殿,見到閉眼休憩的的魏見渝,他心心念念的人在他開口前,手指輕轉,便將他隔空掀翻。

魏見盡被打得和傳召弟子同樣悽慘,傷重的連站也站不起來,這時魏見渝才冷淡地道:「何事?」
 
 
魏見盡張口想說話,但吐出的不是問句,而是血液,汪祈瑞匆忙趕來,他了解魏見盡,知道他必定不知自己錯在何處,「魏見盡!你擅闖掌門洞府,還打傷看門弟子,你可知錯?!」

復又密音傳耳安撫:「掌門若是在眾人面前偏袒你,必定惹人詬病,你得小心行事,不要讓掌門為難!」

她半點也不手下留情。

魏見盡疼的齜牙裂嘴,像是負傷的野獸,他不停咳血,直到血液不會打斷自己的問話:「母親,我長得很像他嗎?」

魏見渝淡然地掃他一眼:「你是在質問我嗎?」

 
魏見盡不折不撓:「我長得很像他嗎?」

「你夠資格審問我嗎?」魏見渝沒有感情的反問,從這場荒唐的鬧劇離席。

汪祈瑞扶著魏見盡一拐一拐地出了洞府,「你了得了啊你!有什麼事這麼急?不教你做人要耐著性子?」

「.....可她是我的......母親。」

汪祈瑞頭一次聽到魏見盡這般委屈的聲音,因此沒注意到魏見盡詭異的斷句。

 
 
在那之後,魏見盡活得越來越像是個人了。一改從前,他溫文儒雅,應對得體,穿著考究,修真界的時間過得飛快,崑崙派眾人都忘了魏見盡小時野蠻的模樣,就連深受其害的汪祈瑞,也無法將他和過往那個小怪獸的樣子聯繫起來。

魏見渝對崑崙派而言,是個合格的掌門,雖然平常大權旁落,交由汪祈瑞處理一切事宜,但若是有裁決不下的案件發生,仍會親自出馬解決,平常也會指導門派弟子,閒暇無事時會下界帶回各種天材地寶,轉手便發放給門下弟子。

即使魏見渝對人冷淡,仍然深受門派愛戴。魏見盡經常製造問題去找母親指點,魏見渝解說時,他會垂下眼,著迷的看著她微彎的白皙脖頸。

與培仙宗進行百年一度的友誼切磋,決戰不負眾望的由雙方首席弟子出戰,眼看魏見盡就要拿下這場比賽的勝利,培仙宗元嬰長老心中琢磨著問了:「見渝仙君可有意尋找道侶?」

魏見盡當下差點就殺了培仙宗的弟子。

他生生忍住,將人砍翻的動彈不得,便步步朝台前走去。

「本座不感興趣。」

元嬰長老適時的找台階下:「看來仙君是舊情未了。」
 
魏見渝沒有否認。魏見盡的眼眶發紅,他單腳跪下在魏見渝面前,用彷彿是撒嬌一樣黏膩的語氣說:「母親,我今天表現得如何?」

「好。」

魏見盡低低笑了起來,引得一些女仙臉紅心跳。旁人哀嘆這孩子有個冷漠的母親,只得一字誇讚便高興至此,復又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讚嘆道,能得到見渝仙君的誇讚,那也是真實力啊。

魏見盡用自己的實力,取代了旁人對他臉龐的關注,如今修真界談起魏見盡,只會用欽羨的口吻討論他的實力,稱魏見渝收養了位天才,而非舊情人的兒子。

幾百年又過去了,魏見盡出師,而魏見渝的生活並無太大變化,她無欲無求,之所以擔任掌門,只因這是父親的心血,她雖無情,卻仍記得過往的恩怨情仇。

幾百年間偶有事情發生,但都沒有影響到崑崙派。今年,傳言人間有妖物出事,凡間一派混亂,已經到了修真界必須伸出援手的地步。但魏見渝對門派外的事情絲毫不關心。人間的慘況與她無關。

冰宮中,魏見盡用他去秘境取得的千年靈水替魏見渝按摩手指,他緊盯著魏見渝的手,一點也不覺得浪費,而是感到....飢餓。

但他嘴上問的卻是:「我長得很像鮮東沅嗎?母親?」

到了元嬰期的魏見盡,自然有資格問這個問題。魏見渝聞言才抬起眼皮,端詳魏見盡的臉龐,這張俊秀面孔,眼下有著長年退不去的烏青,比起父親不可一世的英氣,反而充滿病態之感。

眼睛則充滿感情,大概是像他母親。

「差不多吧。」的確像得讓人不由得回想起故人。

「母親很喜歡這張臉?」

「本座修了無情道,什麼感覺也沒有。」

魏見盡的手一點一點地用力,在魏見渝皺起眉前鬆開了。

日子平淡的過去了,但平淡只發生在魏見渝的周圍。凡間出世的妖物竟是連仙人也不敵,前去救援的人,連屍體殘餘都沒有,只留下一地的骨頭……

受到掌門影響,崑崙宗變得淡漠而不管世事,雖難免落人口舌,但造不成什麼實質影響。

這次因禍得福,沒有損傷人員,因此魏見渝只是哦了聲,引不起她的重視。

不久又傳一名元嬰長老殞落,若是弟子也就罷了,元嬰期可移山填海,那長老又德高望重,此番親自出征竟出師未捷,引起修真界的譁然不安。

各門派決定聯合出馬,魏見渝受邀後也沒有反對。繼帶回魏見盡後,她時隔千年又一次下到凡塵,卻未見妖獸蹤影。

誰能料到這妖物竟像意識到危機來臨一般,暗自躲藏起來,眾人心中生恨之餘,也無可奈何,雖然長老們實力堅強,但找不著妖物也是白搭啊!

幾月過去,風平浪靜,長老們無法各自回到所處洞府坐鎮。

那狡詐的妖物,竟再次出動吃人。

短時間內要再像上次那樣大動干戈的聯合眾長老並非易事,因此都是妖物出現之處的所在門派,出動長老出面解決。

而那些元嬰後期的長老,竟一個個消失了,修真界瀰漫著不詳的氛圍,門派們紛紛屏棄成見算計,團結起來聯合抗敵,然而之前找不到,現在自然也找不到。

看過那陰險狡詐妖物的人全都死了,小門派消失了,大門派被滅了,時間在推進,妖物一個個的蠶食了修真界的名人大佬。

修真界七零八落,轉眼,只剩下崑崙派還未受攻擊。

魏見渝讓弟子們紛紛躲入自己的洞府,她算到大難將至,坐在掌門之位上,表情仍是毫無波動。

魏見盡緩步走進來時,魏見渝並不意外。

無須多言,魏見渝率先動手,第一招就是殺招。

魏見盡的劍被魏見渝操縱著砍斷他整個臂膀。

劍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手中的劍。魏見盡的劍是魏見渝賜的,此刻被控在空中,無法自控。
然而,魏見盡的劍法,雖登峰造極,但他根本不需要用上。

鮮血泉湧飛濺,接著被轉眼再生的新手臂給堵上。

魏見渝五指一抓,她的一舉一動都貼合天道,可將其他長老震得死的死,傷的傷,然而魏見盡卻未照她所想的被碾碎。

一雙素手無論如何也合不攏,不僅如此,空氣中莫大的壓力徹底震住了魏見渝一身的修為。
本被抓在掌心的東西,反而包住了她整個手腕。

魏見渝離飛升只差克服心魔一步,照理說無人能比魏見渝更強,此刻發現自己打不過魏見盡,心底感到十分意外。

但也只是意外罷了。

「母親,妳怪我嗎?」

「為何要怪你?」

撿回魏見盡時,不曾設想會有過這樣的一天。

魏見渝沒有拿輩分壓魏見盡,也沒有勸他回頭,只是奇怪——

「你是什麼東西?」

魏見盡的眼底紅的像是濺上鮮血,彷彿入魔的血煞,然而眉心正正當當印著的,卻是屬劍修的金紋。

魏見盡發出暗啞的笑聲,母親問他是什麼玩意兒,可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就這樣低低笑了起來,答非所問地道:「母親,妳知道麼,妳看起來,真的很好吃啊......」

像他這種東西,出生之所以會哭泣,想必是感到飢餓。

見到魏見渝的那刻,魏見盡明白自己一直飢渴的原因。

好香啊。

讓那雙白皙的手沾上鮮血,真是世上最美味的事情,魏見盡拉起魏見渝無力施法的手親暱地抵在自己臉頰:「妳後悔了嗎,母親?」

魏見渝況且難以動彈,其餘人馬皆只能匍匐在地,汪祈瑞還能勉力爬出來查看情況,正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他想大聲喝斥魏見盡造反的行為,讓他迷途知返,此刻看著魏見盡的動作,那與魏見渝之間堪比情人的距離,只覺得氣血上湧——魏見盡到底知不知道,眼前的人可是他的母親!

「後悔?」魏見渝對這樣大逆不道的行為沒有感觸,她沒有抽回手,只是喃喃重複了一次,笑聲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本座很久沒有後悔的感覺了。」

「動手吧。」

魏見盡卻沒有動作。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像是將要死去的人——他是這樣的悽慘,以至於魏見渝忽然聯想到久遠的過往。

「你像極了當年的我。」

在過去,她也是這樣趴在沒有光線、空無一物的空間中掙扎翻湧,哀號尖叫,痛不欲生。

那段魏見渝無時無刻都在哭泣,都在吶喊,恨自己也恨鮮東沅,修練到骨頭都要斷掉,用盡全力想要割捨掉情感,是詛咒,是渴望,是無法被救贖。

魏見渝在一個剎那忽然明白,魏見盡究竟是什麼。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運行日月,長養萬物,天地是永恆而客觀的存在,修無情道,一切極情都將化於無形。

魏見盡瘋的不成人樣,因為他本就不是人。在決定是生是死的那一刻,它被魏見渝捨棄,卻不肯就這樣消失,從痛恨的根源一路爬了回來。

史無前例,駭人聽聞。

心魔這種東西,本就深刻地扎根在心臟裡,日夜在心扉淹沒理智。原來她當時濃烈的感情,竟強烈到能震盪整個修真界。

她以前就無法打敗它,現在自然也不行。

「母親.......母親.....」

彷若無比依戀的聲音不停地渴求著,魏見渝少見的輕輕笑了起來。

「可你比當年的我更淒慘。」

真可憐,難怪老是被當成神經病,汪祈瑞以為魏見盡只瘋個一兩百年,慶幸長大情況就好轉了。

魏見盡偽裝的可真辛苦,實際上分明瘋個幾萬年也不會停下,四海的水都填不滿他的腦子。

魏見盡像是不能呼吸的瀕死之人,急促的喘著氣,他把臉埋在魏見渝的肩頭,流下了眼淚,他是她的奴隸,就算她此刻叫他去死,他也會照做的。

但魏見渝什麼也不再說了。

魏見盡全身上下都在顫抖,連血管都在發顫,像是第一次見面時,他望著高高在上的魏見渝,被渴望佔滿的全身戰慄。

魏見盡再也受不了,聲音慘澹:「母親、我真的,好餓啊......」

貼著魏見渝額頭的嘴唇冰涼刺骨,讓人難以接受的劇痛,耳旁卻徘徊著與之相反的愛意:「母親、母親,母親……」

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剩下了之後,魏見盡不再想吃任何東西,所以──

魏見盡把自己給吃掉了。失去人形的醜惡怪物,一面哭著一面嚼著難以下嚥的肢體,嘴裡喊叫著無法得到回應的名字。

當崑崙宗的弟子們重獲身體主控權,匆忙跑出來支援時,只看見副掌門頹涼的半跪坐著,整座廳內除他以外空無一人。

明晰嘹亮的陽光透過屋簷的裂縫灑落在一行人身上。世界終於回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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