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想法嗎?跟實際展現的未免差太多了。
「不要站著嘛!找個地方坐下,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麗莎的母親端著托盤走過來,把白瓷的茶壺和幾個藍色雕紋的茶杯放在桌上。
「聽說你們是在村里認識的。」爸爸說。
「阿蘭會使用魔法喔,很厲害吧!」
麗莎的笑容看來像是假面般虛偽。
「魔法阿,這麼年輕就會用魔法,不簡單。」
「阿蘭是哪間魔法學院畢業的呢?」
伯母對我投以崇拜的目光。
「能不能分享你的學習方法和心得?」
「哎呀,老公。真是的,怎麼會對第一次見面的客人提出這種失禮的要求?」
「我是真的對魔法很有興趣阿,那些魔法師大多是從城市來的,高貴又驕傲,不好接近。」
「對平民沒有偏見,還能敞開心胸與我們交談。真是寬心的好人!」
我感覺和她們的距離變得相當遙遠,彷彿這整個空間扭曲了。
他們的身體和臉龐變得歪斜,這個空間顛三倒四,所有東西都變得四不像。
我注視周遭的變化,我站在顛倒的地板上,天花板變成下方。
這是一個怪誕的世界,原先外面是白天的,卻驟然變成黑夜。
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所幸沒有昏睡過去。
「阿姨叔叔,我能和麗莎私下聊聊一下嗎?」
「哎呀,你們年輕人喜歡那樣吧!老公,沒問題吧?」
「當然阿,你們去房間或其他廳堂都可以。去吧!」
我拉著麗莎的手,匆匆離開了客廳。
關上門後,我不禁鬆口氣。
麗莎困惑的歪著頭,她的眼神仍是那樣空洞。
靈魂似乎不再存在這個軀體中,這是個虛假的人偶。
來到長廊上,這裡的景象變得更加詭異,明明是一幅又一幅特別、瑰麗的藝術品,現在卻陷入陰影,鬼影幢幢。
那些大理石的雕像甚至扭曲的像個魔鬼,對著我們張牙舞爪。
也許是心理的感受,形成這些假象。
但是麗莎絲毫不感到奇怪,大概是因為在這裡生活久了,而我只是一名誤闖的迷途小羊。
「告訴我!你在追求什麼?你害怕甚麼?」
我抓緊麗莎的手,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好痛……」
「抱歉。」
我將手鬆開,剛剛是有點太激動了,因緊張而緊繃。
手心滿是汗水。
「為什麼你要一直咄咄逼人?你不是想來找我嗎?」
「我來找你是因為我想你可以得到救贖,安心離開了。」
「救贖?這一切對我來說很美好,我不需要什麼救贖。」
「那你為甚麼要拉我進來!」
我的口氣變得尖銳且充滿攻擊性。
我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我可以思考,也可以放輕鬆、冷靜下來。
但這太荒唐了。
這對於溝通無濟於事。
「我不知道……」
麗莎垂下眼皮,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勉強你去思考這些,沒有意義。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的。」
「不要道歉,你說的對,是我讓你進來的。」
「其他人也是嗎?今天在森林裡失蹤的女人,村子裡的人。」
「不是,他們不在這裡。我把他們傳送走了,因為忌妒和黑暗。」
「黑暗?你忌妒什麼?」
「他們看起來很幸福美滿!就是那樣,我討厭那些,為什麼他們能擁有?」
「忌妒……我有時候也會,可是我不能理解,而且黑暗是什麼?」
「是物極必反,魔道鑽研過深,加上心理的負面狀態形成的邪惡事物,我無法控制這一切。」
亞沙曾說過一樣的話,難道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她不希望我插手,是因為擔心我也陷入這無解的泥淖?
「這太不負責任了,聽起來像是在逃避。我不喜歡你這樣。」
「你不喜歡就算了,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
「不,妳不是。你會感到愧疚和難過,這說明你仍有一絲良心!」
麗莎陷入沉默,她以無言的感激盯著我。
我感受的到,就是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一切都沒關係的。我也有忌妒,憎恨一切,嫌惡身邊的人事物,討厭現在的生活。是人都會有這樣的心情,你不必感到自責!」
「可是……」
「你把自己逼太緊了,你殺了誰嗎?你害死了誰嗎?你犯下什麼滔天大錯?沒有吧,那為甚麼要這樣對自己苛刻?」
「因為我覺得愧疚……」
「那些人不會因為你愧疚而變得舒坦,你可以想開點,至少你在黑暗失控前,將村子的人弄走,避免他們受到傷害,你做了一件對的事情,好嗎?」
「可是……因為我……他們才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傳送走,被迫離開村子和家鄉。」
「所以說,你做的很好了,約束自己,不讓慾望的黑暗攻擊他人。坦承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吧!我也是一樣,但我會接納自己和別人。」
這時的我才發現,黑暗中的麗莎熱淚盈眶,淚水撲簌簌地流下雙頰。
她啜泣著,吸鼻子和抽噎。
我張開雙臂,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樣就好了,難過時就哭泣,快樂時就大笑,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人總會有負面,也會有陰暗的想法,不為人知的一面。」
「我該怎麼做?那個黑暗拘束了我的自由,我無法反抗她了。」
「她在哪裡?」
麗莎領著我往走廊深處走去,這條走廊異常的漫長。
宛如無窮盡的那般,感覺走不到盡頭,兩側的景色沒有太大的變化。
感覺像在兜圈子,走不出的迷宮和輪迴。
我懷疑是不是會一輩子受困在這裡,可是麗莎沒有停下腳步。
我信賴她,她會帶我走出這個死胡同的。
因為這是她的內心世界,她最清楚應該怎麼找到自己的渴望,以及不想接觸的黑暗。
最終,我們走到了盡頭,是一扇雙門的門扉。
上頭的黃銅握把鏽蝕了,門扉同樣破爛不堪,有些地方充滿裂痕。
在這扇門的後面,有某個未知的可怕東西在等著。
我忍不住吞了口水,麗莎將小手放到握把上,拉開了其中一道門。
裡面是一片漆黑,唯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過窗簾微微照明。
有一台古典鋼琴坐落在角落,中間有一張天鵝絨沙發。
上面坐著一名跟麗莎長的一模一樣,但是黑髮、黑色瞳孔的少女。
她的眼眶是黑的,無窮盡的黑暗,訴說著空洞的寂寞。
「雷莎。」
「麗莎。」
「我已經想通了,請你離開我的心房。」
「不要,其實你的內心一點也沒改變,對吧?」
麗莎咬緊嘴唇。
「你別聽她的話,聽著!你這個該死的傢伙,如果不想走,由我當你的對手。」
我用大拇指指著自己。
名為雷莎的女孩站了起來,露出嫵媚的笑容。
「我好怕喔,我可是弱女子,你一個強壯的男孩子要攻擊我,不覺得卑鄙嗎?」
「對付卑鄙小人,只能用更卑鄙的手段。」
雷莎收斂笑容,朝著地板吐了一口口水。
「該死的傢伙,你以為你是什麼正義之士嗎?你不過是為了離開這裡,才開導那個沒用的傢伙。」
她用手指著麗莎的鼻子。
「是又怎樣呢?我不覺得這樣有比一個想控制無助、懵懂的女孩的心靈的黑暗還要卑鄙。」
雷莎的臉變得猙獰,她一下子身形化解,變成一個巨大的黑影。
黑影中,有混濁的白色空洞以及血盆大口。
「我就送你們兩個一起下地獄吧!原本我能和這女孩好好共處的!你破壞了這個平衡,這是你多管閒事的報應和下場!」
那個聲音渾厚、低沉又尖銳,像是含著滷蛋的怪獸喊叫。
「那是我要說的話!你這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傢伙。」
對付黑暗,最好用的就是聖光之魔法。
你惹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