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眼前的是，很高很高的牆壁。
牆的另一邊是怎樣的風景呢？看起來會是怎樣的感覺？
「頂端的景色」，光靠我一個人，是絕對沒有辦法看到的。
但是，不是只有我一人的話……
－－
咯吱咯吱……
齒輪鏈條契合的轉動聲不斷回響，小型自行車在磚石路上前行著，男孩氣喘吁吁地踩著踏板，冬季冷風凍得小臉通紅。
「好啊！」
一道粗曠的叫喊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停下單車卻見到幾個中年大叔站在老舊電器行前，一台大尺吋的液晶電視裡正放映著一場高中排球比賽，旁邊還有個寫著「祝 烏野」的小招牌。
螢幕上，一座十八乘九的小球場被四面八方的看臺團團包圍，選手們神情肅穆，做著奮力一搏的準備，劍拔弩張的氣氛撲面而來。
電視機裡傳來的歡呼聲突然響起。
霎時，恍如置身於現場。
一道黑色的身影牢牢吸住了男孩的目光。
球場上的球員各個人高馬大，卻有一道矮小的選手穿梭其中。
接球員一傳到位，舉球員二傳高位，球被高高托起至球場左側。
球網高達二米五，三個巨大的防守球員在另一側高舉雙手，判斷時機跳至空中，豎立起一層樓高的人牆。
擋在面前的牆壁，頓時化為三千米的巍峨山峰。
直面壁立千仞的高山，深邃雙眸冷靜觀察著，那起伏不定的山脈之間，必然存在著狹小隱蔽的山谷！
隨後他踏著輕靈且堅定的步伐，跳躍前雙臂往後高高揚起，宛若飛鳥張開雙翼。
助跑，蹬地，起跳。
咚－－
黑鳥振翅，翱翔高空。
托球明顯高於球網，那是連防守球員都搆不到的高度，就像高山無法阻止太陽東昇一般。
他的背影飛越那令人窒息的高度，將球重重扣下。
排球穿過人牆如同夕陽西下，不可阻擋！
頃刻，場下歡聲雷動。
「得分！簡直就是『小巨人』！」播音員激動地高喊著，大叔們也跟著佩服得拍手驚呼。
只聽主播接著說：「這是連續第五次得分！春季全國高中排球大賽，在眾多將近一百九十公分高的選手中，烏野高中的小巨人，竟能在這狹小的空間中來去自如！」
「他說的烏野是我們隔壁鎮那所嗎？真是了不起哪……」
背號十號不斷得分的身影讓人為之悸動，男孩怔怔出神，嘴裡喃喃唸道：烏野。
－約莫三年後－
早晨的陽光緩緩落下，在行道樹上留下點點光斑，連旁邊的水泥建築都被照射得熠熠生輝。
碩大的市民體育館屹立街頭，平日裡無人問津，只有老人家來來去去，今日卻是人流不斷，熱鬧非凡。
公佈欄上貼著一張大型對戰日程圖表，校名兩兩相對，線路彼此連接，最終直指優勝。
國民中學綜合體育，烏來縣大會，排球競技(男子)
「等等我啦……小陽。」少年輕聲叫道，看著前方帶著兩個背袋跑動的背影，球衣上寫著雪秋二字。
穿廊過道間，光線透過窗戶撒在前方奔跑的少年身上，頭髮閃耀著陽光絢麗般的色彩，如同那臉上洋溢的燦爛笑容一般。
一走進館內，天井燈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大堂角落一個不落通通亮堂如白晝。
「好大……好多人……還有就是，」少年瞪大雙眼，將眼前的光景牢牢印入腦海，緊接著，他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撒隆巴斯的味道耶！」
跟在他身後還有另外五人，其中兩位腳步輕鬆，年紀看上去與少年相同，另外三位則更是青澀也略顯拘謹。
「小陽，你會不會太緊張啦……」
「鄉下小孩嗎你。」
「因…因為我是第一次參加比賽啊，都國三才終於…終於…！」
「真沒想到你居然能撐到現在。」
此時，場上有數支隊伍正在熱身，拉筋伸展井井有條，傳接排球熟悉球感，甚至有人向地面跳水，胸膛與地板的碰撞看得讓人牙疼，不過更多的還是扣球練習，砰砰聲響不絕於耳。
印入眼簾的一切，讓少年心裡有些觸動，轉過頭來對兩人說道：「阿泉，還有幸治，謝謝你們能來幫我！」
聽到這話，看著那認真的表情，兩人臉上略顯羞紅。
「嗚…快別說了！」
「況且我們是先一步比完賽，被淘汰啦……」
「我也要謝謝一年級的你們！」少年哽咽著，抱著另外三人的肩膀，「竟然有三個人加入，真的是奇蹟耶！」
「呃…是！只不過我們根本是外行就是了。」左邊小個子小聲說著。
幸治有些看不下去的地說道：「幹嘛哭啊飛陽！」
「我才沒有！」
「都眼淚汪汪的啦……」阿泉笑道。
中間中分頭大膽開口：「那…那個，向學長，是不是快點熱身比較好啊？」
「好啦……快點做隊長該做的事吧。」
「就是啊！我們突然被拉過來，根本連規則都不知道。」
「知…知道了啦！」
排球－－
一、球員禁止用手持球
二、一人不准連續觸球
三、一隊最多擊球三次
是一種沒有「合作」就無法取得勝利的運動。
在大門口內，六個少年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入場中，些許歡樂的氣氛引來各個隊伍的關注，就像注視著一群不速之客。
安靜地熱身，低聲地交談，現場充斥著緊張壓抑的氣息。
在大門外長長的走廊中，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宛若軍隊行伍。
這群人身穿深藍制服夾克，背上印著校名，隊伍行進間沒有一絲交談聲傳出，沉默中帶著一股淡淡的傲氣。
其中，有一人眉頭深鎖無半分表情，整個人散發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用著自己的步調走著，給隊伍帶來一絲雜音。
這群人淡定地走向賽場。
簡略說完規則後，向飛陽看向寬闊的球場，緩緩說道：「好不容易參加了大賽，既然來了就要非贏不可！」
「欸……你打算靠這個臨時組成的外行隊伍拿冠軍？」
「那還用說！」
幸治看著旁邊白板上貼著的對戰表，說：「北川第一是怎樣的對手？」
「不知道，但是我會贏的！」
聽到向飛陽信誓旦旦卻毫無根據的說詞，兩人皆是無語。
突然，深藍隊伍無聲無息間來到六人身後，低頭看著小不點們，沒有任何話語。
「嗚啊－－！」
幸治和阿泉慌忙拉著向飛陽讓開道路，一年級三人組早已站到一旁。
見沒人擋路後，這隻沉默的隊伍便恍若無人的走進了賽場，從始至終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被無視的感覺自然不好，還來不及說些場面話，耳邊便響起巨大的聲響。
抬頭張望就看到，二樓看台處有近百位穿著深藍校服的學生，手裡揮舞敲擊著加油棒或寶特瓶，嘴裡喊著井然有序的助威口號，看台前的欄杆上還綁著數尺長的橫幅，上書著「必勝」二字。
很明顯，跟無視他們的沉默隊伍是同一所國中。
一股戰慄和震撼蔓延在六人心中，還沒緩解，其他隊伍的竊竊私語就傳了過來。
「嗚哇－－是北川第一！」
「也太高了吧……」
「好誇張的氣勢。」
「這就是冠軍候補，對吧！」
「聽說他們好像有個國王的樣子。」
「什麼啊？」
「你不知道！岳影雄，人稱『球場上的國王』，是超強的舉球員。」
聽著周遭八卦般的討論，向飛陽一群人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幸治一把抓住向飛陽的肩膀，臉汗直流：「那就是我們的對手嗎？！他們說的國王又是啥！？」
「不用擔心啦！就算對方再高大，我也一定會躍過他們的！」
「是啊……小陽的確跳得很高。」
「那就看你的啦！」
「嗚…在那之前，我得先去一趟廁所……」
向飛陽抱著肚子苦著臉，緩緩向門外走廊不遠處的洗手間走去，無視身後臉色慘白的眾人。
走廊樓道邊，休息區飲水機附近，有數個北川第一的隊員正在裝水，看他們手裡的水壺數量，應該是在後備隊員，唯一的工作大概就是裝水。
「欸，我之前從沒聽過雪秋國中。」
「重點是他們人也太少了吧，連自由人都沒有。」
「而且全是小學身高，根本連比都不用比嘛。」
三人嘻皮笑臉的大聲閒聊著，根本沒有在乎周圍行人的想法。
「喂！你們幾個！」
一聲威嚴怒斥，三人嚇得趕緊轉過頭來，只見一個矮冬瓜摟著肚子正準備推開廁所大門。
「最好別小看我們嗚…呃，等我肚子…好了，我一定會在場上給你們哈…好看的…給我等著瞧嗷……」
胃部又是一陣絞痛，向飛陽虛弱的說著。
「噗－－哈哈哈！！！」三人開懷大笑著。
「真的嘛！我很期待喔。」
「看吧，小學生。」
「白癡，他還掛著隊長標誌耶～噓……」
向飛陽聽著對面明目張膽的小聲細語，只覺得根本是在瞧不起人。
「喂，二年級的。」
又是一道威嚴肅穆的聲音傳來，但這次卻讓人冷汗直流。
一對劍眉豎起，神情冷淡的望了過來，淡淡說道：「正式熱身馬上就要開始了，動作給我快點。」
「非常抱歉！我們馬上就好。」
「糟糕！是岳學長。」
三人驚慌失措，手忙腳亂開始做著準備，向飛陽卻是有些出神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冷漠少年，心想他不會就是那個「國王」吧？
岳影雄瞟了他一眼後，就轉身準備回去，那眼神卻冰冷的讓他都起了雞皮疙瘩。
「好了，快點！水還差兩瓶。」
「準備那麼多也根本用不到不是嗎？看看我們的對手……」
「噗－－說得也是。」
「你說什麼！」向飛陽咬牙切齒。
三人嘲諷的聲音和向飛陽的反駁交雜在一起不斷從身後傳來，冷酷開始沸騰。
吱－－
岳影雄停下腳步，緩緩開口：「你們幾個。
連冷板凳都坐不到的人，居然以為自己厲害到可以輕視對手，是嗎？
別隨便拿學校的名號作威作福。」岳影雄轉頭怒瞪三人。
平淡的語調卻蘊含著火山般的怒氣，三人全身戰慄發抖，嘴裡道歉著跑離此地，彷彿有一隻洪水猛獸正在背後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
看著眼前這一幕，向飛陽微微顫抖，只覺得這個可怕的傢伙必是「國王」無疑。
不過看在岳影雄是向著他說話的，而且也不想被看低了，向飛陽姑且壯著膽子附和：「我…我剛才本來也是想這麼說的。」
冰冷目光再次掃視過來，岳影雄由上而下盯著向飛陽，說道：「連身體都管理不好的傢伙，別說大話了，就是這樣才會被人看扁的。」
「你說什麼……」向飛陽被說得無法反駁。
「你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的？製造美好回憶？」
「當然是來贏的！」
「說得還真簡單，就憑你這樣的身高？」
「我是沒有很高沒錯，但是……」向飛陽挺起胸膛，坦然對視著岳影雄，「我可以飛！」
眼見向飛陽堂堂正正的態度，岳影雄冷淡的表情漸漸舒緩，他能感覺到向飛陽對待排球是認真的，不只是玩玩。
向飛陽繼續說著：「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只要堅持不放棄的話……」
「所謂的堅持，可沒你說的那麼容易。」
確實，向飛陽不過一米六出頭，岳影雄的隊伍平均身高一米八，這樣的體格差距，還有板凳的深度，以及名門高校指導鍛鍊出來的技術，實力對比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的，不是樂觀的精神可以彌補的。
「好不容易…總算湊齊六個人，可以正式比賽上場打球。」向飛陽低聲說著，聲音中醞釀著一股無窮的渴望，「無論是第一場比賽，還是第二場，我們會一直贏，一直打下去，參加許多場比賽！」
三年，雪秋國中男子排球隊從未在任何一場正式比賽中登場過。
向飛陽想要，把至今為止沒能參加到的比賽通通補回來。
「不論第一場、第二場比賽，或是決賽，還是全國大賽……」
岳影雄冷漠的聲音逐漸解凍，正對著向飛陽宣示般地說著：「打敗所有人，並且站在球場上的人，是我！」
二人互相注視著，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不服輸，以及必勝的信念。
阿泉在角落呆呆地看著、發抖著，直到岳影雄轉身離去後才敢出來。
「小陽……你幹嘛去惹惱那麼恐怖的人？不是去大號了嗎？」
「阿泉…趕快回去吧。」向飛陽小跑過去。
「肚子痛呢？」
「早就忘了！」
排球從空中徑直落下，穩穩地落向網前。
岳影雄緩緩舉起手，十指輕觸卻一觸及放，排球劃出一道銳利的弧線，一道人影在網前躍起，不偏不倚的將球扣過球網。
此時球場上是北川第一的人在熟悉場地，向飛陽等人則在旁邊空地上熱身。
看著岳影雄毫無瑕疵的托球，向飛陽露出不甘且佩服的神情，國王真不愧是國王，這麼厲害的托球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原來他是舉球員啊……」阿泉看著場上輕聲道。
舉球員，一般又稱二傳手，在三次傳墊配合進攻中，負責托球讓攻擊手進行扣球，職責在於組織全隊的進攻。
幸治晃著被排球打得通紅的手臂，轉過頭說：「大家都在說的『球場上的國王』，指的就是他對吧！」
「嗯……」阿泉點頭，「他的控球好精準，明明碰到球只有一瞬間……而且，究竟會往哪裡托球，也完全看不出來。」
就在此時，岳影雄筆直的身姿在空中宛如一座砲台，面向球場左側，卻突然背傳將球傳向另一側。
排球如同導彈飛速射向一道剛剛起跳的人影，千鈞一髮之際，球被拍到對面半場，不過卻是一記軟弱無力的扣球。
攻擊手還在慶幸，卻傳來冷淡地斥責：「反應太慢了。」
岳影雄回頭對著那人說：「不是跟你說過快攻要快點到位嘛。」
「抱歉……」有著刺蝟頭髮型的攻擊手低聲說道。
「影雄。」一個中年男子開口勸道：「別太拘泥於速度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你個人的技術，而是如何讓攻擊手進攻，所以……」
「我知道。」岳影雄沒有讓男子說完，轉過身繼續賽前的練習。
此人便是北川第一中學的排球教練，他沉默地看著岳影雄的身影。
嗶－－
比賽即將開始，雙方球員都在各自半場底線列陣，北川第一的球員足足有十六、七人，而雪秋國中卻僅僅只有六人。
場邊的主副裁判，以及四個司線員，外圍的計分員，還有看台上的觀眾，人人心中所想，這場比賽應該會是一邊倒的碾壓，就連向飛陽的隊友或許也是如此想的，唯獨一人不這麼認為。
終於……終於要開始了，向飛陽露出興奮的笑容。
嗶－－
「請多多指教！」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