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年盛宴
十歲那年，我就已經將圖書室的書全數熟讀完畢；卻也在那時，詛咒開始了。
那是個很平凡的夜晚，也還記得那天是個爽朗的天氣，夜間的月亮圓又漂亮地在天上照耀著。微微徐風輕拂，攜走了炎炎夏日白天殘留的炎熱氣息，嘉芙特地從室內拿件外衣幫我披上，並且再三請我早點回房休息入睡。
在我乖乖回寢殿躺下休息的沒多久，一陣劇痛從背脊竄入全身，痛得我蜷縮在床上。
我手緊緊地攥著棉被，胸口一陣緊縮，全身顫抖著、冒著冷汗，一股溫熱的血腥味溢上喉嚨後吐了出來。
那簡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刺骨，我甚至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我沒有意識地昏厥過去。
據說，那次至少昏睡了三天，醒來後全身無力到甚至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那次嚇得嘉芙哭天喊地的，整個人也因此滄桑了不少。
我知道這無疑是詛咒造成的，同時也不禁慶幸，我有將圖書室的書和被隱藏起來的書給讀完。
不然我肯定很害怕不明的疾病纏身……雖然現在的心情也沒有因此比較好，甚至是很沉重的。
面對這詛咒，約莫半個月就會發作一次，這根本生不如……唉。
但既然發生，也只能選擇面對；我相信除了書上的那個奇怪法子，興許還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
直至目前，清楚我身體狀況的也就嘉芙一位，但她似乎並不驚訝我會有這些狀況。
就連詢問也沒，這點令我感到奇怪，但我也沒打算再問些什麼。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直到十四歲那天，我無意間走著走著便走到了後花園晃晃。
在賞花發呆時候，我回頭卻見著那七年素未謀面的父皇──亞爾蓋茲•馮•克雷斯頓。
正確說來，我的真名是瑪麗安娜•亞維多利亞•馮•克雷斯頓；母親的姓氏改為中間名，但那實在太攏長了，還是讓我縮短講吧。
父皇的英姿沒有太多的變化，金色俐落短髮、碧藍的雙眼以及有氣色的紅潤雙唇，還有那潔白的膚色，身穿著勁裝伴隨金絲線的襯托出一種難以言語的皇族氣息。
若七歲以前的我，可能會覺得很帥氣吧。
只是如今，他帥不帥氣和我有關連嗎？不，更直接地說，他還認得我嗎？
在我疑惑的那刻，看見了他原本嚴肅冷漠的神情，雙眼瞬時瞪大愣愣地看著我的震驚神情，彷彿像是……
「見過父皇。」我微微行禮輕道，似是這句話也讓他恢復了原本的神情。
「……公主？怎麼來這裡？」
看吧？我就說吧，連我的名字都叫不出來。連我來這裡都不准……確切來說也是我誤闖，一路不小心走著走著就走到了父皇的御花園來。
嘉芙也千交代萬交代，要我頂多就在自家宮殿後方的小花園晃晃就好，是我錯了。
「抱歉，臣女即刻離開。」我輕拉裙擺後點了個頭，便轉身準備離去。
「等一下！」
完了，該死……我果然不該發呆亂走路到這裡，這下麻煩大了。
話說，依父皇剛剛的神情，我總覺得他不會對我怎樣……但七年素未眸面甚至連一句關心都沒有的父皇，我還是謹慎點好。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立刻馬上回頭，然後跪下，恭敬地開口：「臣女知錯，不該擅闖聖地，懇請父皇責罰。」
那瞬間卻安靜得令人窒息，我沒法抬頭看，直至父皇走近我身旁並用雙手扶住我的肩膀，輕道：「瑪麗安娜，起身吧。」
我隨著父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卻遲遲不抬頭看他……或著説，我也不想看見他。
我從聲音感受不到他的情緒，也猜不出是否蘊含怒氣。
「……我送妳回宮吧。」
「不敢勞煩父皇大人。」我往後退了一步，並且再次彎腰行禮，然後迅速地回頭快步離開。
那次的我，緊張到連讓父皇再次開口的餘地都沒就跑走了，卻沒發現其實父皇，一直跟在我身後直到我進寢殿為止。
※
說也奇怪，自從見了父皇的隔天，宮裡的僕人迅速增加了好幾名。
許多僕人突然上門表明願意留在此處，原本空蕩蕩的簡樸殿廳，也被裝飾得莫名溫馨。
下僕們熱忱地問著我喜歡什麼顏色、什麼樣式、哪些食物的喜好、服飾喜歡的種類……呃，這讓我極為尷尬不適應。
幸好，一切都交給嘉芙去處理，然而，貼身事務自然仍由嘉芙單獨協助我。
「……這些人突然如此熱情，可能有詐？嘉芙，妳小心看著點，若有人行為舉止怪異，記得向我匯報。」我不禁露出嚴肅的神情，當心提醒著嘉芙。
「是的，殿下。您別擔心，我會注意她們的狀況，隨時有異狀也會及時告知您的。」
當天晚上，我就收到父皇要求與他共同用早膳的通知。
隔天一大清晨，我就被嘉芙拖下床洗漱整裝，並且穿上華麗端莊的淺粉色蕾絲禮服。
……我的衣櫃根本沒有這類禮服，這肯定是臨時趕工出來的。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以往穿著簡樸的我，有點難以適應這華麗的禮服。這大概是為了去見父皇，而慎重其事？
我緩步走向父皇的宮殿，敲門行禮走入請安，然後坐下用膳；這餐大概也是這幾年來最最最，奢華的一次。
可惜我吃不下也難以消化，一來早上的我本就沒什麼食慾，二來對面坐著嚴肅又冷若冰霜的父皇。
我意思意思地小口切著肉塊，然後緩慢送入嘴巴中，內心邊想著嘉芙曾經教導的禮儀，全神灌注地執行著公主該擁有的風範。
……我開始懷念我的寢殿。
用膳的過程，我們一句話都沒開口，至於為何父皇突然請我來此用膳，我並不想詢問，也不想知道。
我不想去猜測一個七年未謀面的父皇在想些什麼，也不想做出試探不尊敬的行為；既然怎麼做都不適合，那麼我只要做好公主應有的風範即可。
接著，我很快地又再次收到通知，這次父皇要求每日一同用早膳。
……。
※
嘉芙說這是好事，代表父王接納了我的存在。
我並不這麼認為，當初被拋下的那刻，我就已經有所覺悟……這樣講是否太過誇張？
一個正常的七歲小孩理當吵鬧的懇求父親給予親情厚愛自己？可是我覺得，他沒殺了我可能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我還記著，在母后逝世後，父皇露出悲傷欲絕的神情，以及看向我冷漠的神情；那是讓我從腳底竄上背脊的冷意沁入胸口，發寒得令我無法動彈的瞬間。
以及，這七年來的不聞不問。
我想已經足以證明……對他而言，我的存在是多餘的這點。
雖然宮內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從我是剋星到未來將成為皇室禍害的災禍之女傳言傳遍了皇宮……父皇沒因此下令殺了我，卻也沒阻止傳言繼續擴大下去。
嗯，我果然是多餘的，我始終這麼相信。
但只要足以溫飽，還有母后留下的這寶貝圖書室，以及真心待我的嘉芙，我想這樣已經讓我很滿足了。
再來，其實我也不是父皇唯一的子女。
在我之上，還有位大我兩歲的皇兄──在父皇登基之前，前妻生的兒子──舒維爾•馮•克雷斯頓。
他的母親在生下他後，就難產而亡；他始終討厭我，對我的敵意強烈不減，不知是否覺得我奪走他的父皇。
至少在七歲以前，我在怎麼向他示好，他都是敵意滿滿地把我攆走。
七歲之後？當然是再也沒見過他。我的宮殿就是，生人不近的微妙情況。
而在這七年之間，父親非常有力地栽培舒維爾•馮•克雷斯頓。
※
一如既往地，我到了父皇的正殿用膳，看著那裝飾華麗點綴著正殿以及擺滿豐盛餐食的桌面，仍舊激不起我多少食慾。
用膳期間，我們幾乎沒有對談，頂多偶爾父皇詢問近日過得如何。
……在寢殿看書、吃飯，累了就睡覺；除了來這兒和父皇用膳有點壓力之外，還真是非常地安穩呢。
「尚可。」「昨日也安穩地度過了。」幾乎是這類的回話。
然而，今天身旁多了位不速之客──我的皇兄──舒維爾。
今日父王傳喚他來，在父皇讓舒維爾進殿後，他看見我的瞬間並不驚訝；但他那眼神，卻毫不掩飾對我的嫌惡。
現在的正廳內，顯得更加沉寂寧靜，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氣氛……明明皇室一家，有著相同血緣，卻如同陌生人般。
反倒是我比較納悶，父皇的用意。如今，本就是王儲的皇兄聲望蒸蒸日上，就連殿內的幾名新來的僕人私下也都讚賞著他。
父皇每日找我來用膳做什麼？這回還請來皇兄，隱隱覺得用意不善。
皇兄對父皇仍恭敬有禮的模樣，似是打從心底尊敬著父皇；聽聞他們對話，才發現皇兄正在就讀皇家學院。
與貴族一同開課的皇家學院，細想一番倒也是……即便皇室聘請教師指導，也必須和貴族的子女交際來往。
「瑪麗安娜也十四歲了，是該去學院就讀的年紀……雖然現在可能有點晚，若跟不上進度也是能從一年級開始慢慢就讀的。」父皇意外地謹慎開口，似是怕我難受？
皇家學院一般入學年紀是十二歲，總共讀七年，十八歲畢業。然而，沒有基本程度的學員是連基本入學考都無法進入，哪怕是貴族也一樣。
入學前，貴族們定當幫自己的孩子聘請家教，從魔法基礎理論、實戰，或劍術武藝、地理戰略等五花八門的課程讓孩子惡補一番。
雖然學院沒有特別明示入學標準，但幾乎考上的每個學員明顯有各自的強項。
唯有皇室例外，皇室成員就是內定的學生不需透過入學考。神奇的是，皇室成員的能力，幾乎歷代都維持在學院名列前五的位置。
這當然也是意外翻到圖書室的一本皇室學院歷代史的紀錄；歷代皇室當中，倒是沒有像我這種未入學的皇室成員。
……嗯，父親為何突然回心轉意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不必了，謝謝父皇的好意。」我放下吃到一半的刀叉，拿起帕子輕擦嘴唇。
「若妹妹是害怕能力不足而不想入學，為兄可以指導妳，不用擔心這點。」舒維爾轉身面向我，溫柔地開口，宛若大義呵護妹妹的哥哥。
……可那雙眼神，總給我不懷好意的感覺。
「……先說說希望我入學的原因吧？兩年前我就已經沒去讀，我不在意，即便沒去也沒關係。」
「瑪麗安娜……抱歉，是父王疏忽了。若妳擔心跟不上進度，我先替妳另聘家教輔導，可好？」
第一次聽到父皇道歉，讓我不禁抬起頭來正視父皇，那是略帶愧疚的眼神看著我。
我看不懂，也猜不透。
我輕歎了口氣，開始輕聲詠唱：「我思念的故土啊。成為我心中的堡壘，捍衛我的家園，守護我的領地，成為我的臂膀，堅固地阻絕一切吧。」
那瞬間，一道淡綠色的光芒自周圍擴散，包覆整座皇宮。
只要有點魔力的人，就能感受到我所劃出的防禦結界範圍……這雖然說初級防禦魔法，但若沒有中級實力的程度是打破不了我的結界，畢竟在防禦力度和強度上我做了十足十的增幅。
防禦的強度和密度，即使是初階的魔法，我依然能發揮出最大的限度來守護。至於，能不能看出防禦的強度和厚度則得看個人能力。
「妳……自己學成的？」父皇露出有點難以置信的表情，接著陷入一陣沉思。
見狀，舒維爾笑了一下後開口：「初階魔法是入學基本門檻，能自學完成也代表很有天份，若入了學院……」
我沒等舒維爾講完，直接揮了揮手加強防禦，週遭的防禦結界再次擴大到包覆整個市中心，能擴大到這範圍肯定已達中級的實力；更遑論，這次我連詠唱我都省下，魔力強度和厚度直接加疊雙倍。
父皇的表情變得有點怪異，舒維爾則是啞聲愣住。
我站起身，再次揮了下手散去防禦魔法，輕聲道：「若沒有事，我先回宮休息了。」
學院畢業的學生，我看紀錄平均也就高階攻擊魔法、中高階防禦魔法、劍術中高階左右的程度。
我實在沒有就讀的必要，但也不需要因此露出實力……展現中級魔法實力，這年紀勤奮用功點能達標的程度，我想應該足夠了。
※
但事實卻是，我想得太過天真。
……當晚，舒維爾就暗裝闖入我的寢殿，準備想偷襲我。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房間內床鋪週圍早已設好結界，凡有敵意者都無法闖入。床邊周圍擺設高階魔石架起來的結界，我的高階魔石沒有毀壞就無法攻擊過來。
我揉了揉雙眼，看著舉劍加疊攻擊魔法的劍上的舒維爾，對著結界拼命攻擊……嗯，我決定繼續睡我的覺，做我的美夢。
直到我睡醒後，舒維爾擺著一副臭臉，手拿著劍坐在一旁的小沙發椅。
「有什麼事？」
「父皇說了，無論如何都要妳入學，畢竟妳是皇女。就算真的想自學也行，但至少要過過場面和考畢業考，這妳總該能做到吧？」
怎麼兩年前不介意，現在卻介意了？也罷，只是走走場面也算不錯的結果了。
「知道了……你就為了通知這件事，半夜過來順便攻擊我？」
「想測試妳的能力不行嗎？」
連這種話都能說的理直氣壯，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吐槽才好了。
「喔。那現在你可滿意了？慢走不送。」我跳下床走出結界，準備前往洗漱更衣。
因為走出結界沒了防禦，在此時就被他輕易地拉住手臂，我轉頭看向他。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盯著我，最後他壓低了嗓音開口，狠道：「若膽敢阻擋我的去路，我絕對不會饒過妳。」
我甩開他的手，轉頭走向更衣室，輕道：「放心，不會有那種事。」
他擔心的是皇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