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這幾天，我都把手機調成震動模式，不然叮叮響的訊息音大概不會停過，崧磊學長和我積極討論第二次約會的計畫，學長向姊姊請求幫忙挑相機，代價是事後請一頓飯，我們對於這頓飯要怎麼吃討論了很久，某天晚上學長終於決定直接打電話來。
「學長，我覺得你找的餐廳看起來都不錯啊！我姊姊真的沒有那麼挑剔。」
「這些都是同學實際吃過推薦的，口味應該沒問題，不過總是覺得缺了點什麼。」崧磊學長的聲音聽得到深鎖的眉頭，幾乎讓人以為他在煩惱的不是期待中的第二次約會，而是哪個特別嚴格的老師格外刁鑽的作業，「要說的話，就是不夠特別吧？你想想，詠純已經大三了，而且也是本地人，附近好吃的餐廳大概都吃過一輪，帶她去那些人氣餐廳，不就像其他所有人都一樣嗎？」
我猜學長應該有一打上下各種屬性的腦內情敵，還會彼此嘲諷約會計畫之類的，我一邊在參考書上畫線，一邊安撫他：「反正吃什麼本來就不重要，人才是約會的重點。」
「餐廳當然是重點！」我的耳膜被手機震得發痛，「選擇餐廳代表的是一個人的品味，詠純怎麼可能跟一個只會看美食部落格吃人氣餐廳，還要拍照上傳的人在一起！」
就十二年來一起吃晚餐的經驗，姊姊不算挑嘴，不過說真的，學長找來那些義大利麵、美式漢堡、日本料理之類的餐廳，我確實無法想像姊姊在其中任何一間的座位上對盤子微笑，讓男朋友拍照寫網誌，雖然還是不確定姊姊會在哪個瞬間心動，至少能讓她發自內心微笑的人，需要的不是會打扮有型地帶她去人氣餐廳約會，而是能忍受她把九十分鐘的電影看成三小時，看完後講不出劇情卻拚命說服你畫面有多精緻。
「欸，如果是你的話，會帶詠純去哪裡？」
我嗎？身為弟弟，除了帶姊姊回家還能去哪？我按捺下這句廢話，設想姊姊在晴朗的十月天買完新相機後，可能會突然冒出口的地點，於是提議：「去野餐呢？你新買了相機，可以順便去試拍。」
「總不能說要請客還請人家做便當吧？」學長馬上否決。
你應該自己做便當吧？雖然我是這樣想，有鑑於我也不會煮飯，所以不敢講出來。
「啊！我找到一間很有趣的餐廳！」學長在兩人沉默半晌後突然說，「電影主題餐廳！蒐集了很多舊海報，還有佈置名場景，可以拍照之類的。」
「如果是好萊塢名片之類的，姊姊好像沒有那麼熟，她的專長是挑一些很悶的片。」
「唉，我真的就是沒辦法成為最完美匹配詠純的人吧？」崧磊學長聽起來已經完全開啟自棄 mode，讓我回想起那年暑假的噩夢，當時他的漫畫在同人販售會慘敗之後，整個暑假都查無此人，等到再次出現在學校時，像是記憶重置一樣，絕口不提漫畫的事，也不再出現在社課，完全無法想像不過一個月前的截稿修羅場，他還創下連續五十三小時沒離開過房間的紀錄。
「還是去烤肉？」雖然沒有那麼介意學長再次失憶，為了姊姊的週末著想，我還是很好心地繼續提議，實在很難放下在戶外吃東西這個念頭，該不會其實是我自己想野餐吧？乾脆如果學長又否決我的提案，我就自己帶姊姊去烤肉好了！
「中秋節早就過了！」崧磊學長把我秒殺，然而他隨即隔著手機擴音器在我耳邊大叫，「對了！就去焢窯吧！我叔公有一塊休耕的田，旁邊有些田會種向日葵當綠肥，這時候去正好開花。」
「不錯欸！姊姊會拍得很開心！而且你們還可以玩那種土塊疊一疊，在最上面不小心碰到手的遊戲。」
「什麼古老的傳說啊？又不是小學生！」學長頗激動地反駁，雖說我分明就聽出他在偷笑，但還是很有慈悲心地不戳破他。
房門突然砰砰作響，明明我也沒說「請進」之類的，門就自動開了一道縫，探出一張挺白皙透亮的小臉，我倒也不必特別抬頭，畢竟能幹出敲後不理這種事的人，世界上也僅僅只有我的母親大人。
「你在跟誰講電話這麼大聲？」
我按住手機的麥克風，迅速回答老媽：「我在跟學長請教大學的事。」
「喔。」老媽既不笑，也不皺眉，雖然擁有完全沒有遺傳給任何一個孩子的白淨臉蛋，她稍缺起伏的表情倒是和姊姊一個樣，「別講太久，你的免費熱線只有三支門號，不要跟我說想改成學長的號碼，我是不會支持的。」
當初剛上高中去申請手機的時候，附了三個打到飽不用錢的熱線門號，老媽那時擅自把號碼設定成我們家的其他三個人，然後少見地笑著對我說：「等你上大學交了女朋友再改。」我沒有聽漏關鍵字是「上大學」。
「你跟誰講話？」電話另一頭的聲音突然緊繃起來。
我對老媽搖手，等她老老實實退出我房間，才跟學長說：「不是我姊啦！」
「喔。」崧磊學長霎時失了興致，「好啦，至少你也覺得焢窯不錯吧！」
「欸，要不要先演練一下啊？」
「演練嗎？」學長的語氣帶著遲疑，「你是說焢窯嗎？我確實是大概有十年沒焢窯了！」
「應該是說，整個約會的流程吧？」我更正，「很多小細節有安排的話，整體會感覺到用心，應該也能感覺到所謂的『愛』吧？」
崧磊學長和我之間沉默了，拜老媽所賜，看似空無的每個瞬間都在我腦中換算成銅板的聲響，白白心痛了好幾下才突然想起這通電話根本就是學長打來的。
「這樣說是沒錯……但我也搞不清楚什麼樣的細節會讓詠純注意到。」
學長聽起來又洩氣了，明明已經提點他這麼多話題，一路順利走到第二次約會了！他難道還對我的策畫沒有信心嗎？我越想越是不服，便誇下口：「你先自己想想吧！這個星期天，我陪你走一趟看看。」
「真的嗎？」學長聽起來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真是的！世界上哪個人追女孩子還像他一樣有本攻略在手邊？不好好把握嗎？好吧，就算我的等級還達不上攻略，好歹也能說是設定集吧？而且不完全是記載設定，某部分來說，甚至還能製造設定。
「你是真心想要追我姊姊吧？我也是認真想要計畫一個專為姊姊準備的妥當約會，沒在隨便開玩笑的，說到做到！」
學長的回話停滯數秒，最後出口是我認識他以來最斬釘截鐵的語氣：「好，一言為定，這個週末就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