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69
「這趟旅程的目的和危險性應該不用我多說吧？我猜你們熬到了現在也大概知道每次出行前注意的事了，活著回來。」夕彷彿是在地形戰術運用和戰術的討論過後鬆了一口氣般，原本講話的口氣就不屬非常強硬的他坐在桌前執起筆時更是和藹。
「……拜託了，尤其是現在。」
這次的戰術討論一直從晚上九點進行到接近十一點時才結束，我不時可以從後方半開的簾子聽見外頭傳來的人群呼喊聲，我一直很期待──那樣的百千長官在對自己營地的成員喊話時可以有出奇的效果，或是……至少要運用專屬於他那樣強勢的態度為接下來的計畫統整軍心。
但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聽見太大的呼喊聲，我好像可以聽見低語聲、不安的抱怨字句和由衷的反對聲浪在為數不多的營地成員之間爆發開來，好像那個小鬼頭邁爾才來一線谷沒多久，就逕自在該營地的最高長官耳邊提些完全不經過大腦的提案，像是直接朝戰線後方的邪龍營地展開大襲擊，舉劍殺敵！佔領他們營地……諸如此類的。
呵呵……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由我，這樣一個出生低、年齡低、在人家眼裡地位更低的人來主導戰局，但是今天中午與百千長官等人用餐時，那番出於心底的憤怒、那番彷彿就不是由我自己所提出的字句仍正正有詞的不斷在我耳邊回響……
「我應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所以在達力死後，你都是一直這樣告訴自己的，長官？」
「自從我們與邪龍的交戰線退到一線谷之後，我聽聞的戰報只是不斷地告訴我們，我們的兵力和龍隻是如何的節節退敗、夾著尾巴逃跑。為什麼會這樣，長官？」
「因為長官你怯於改變、怯於前進，對嗎，百千長官？達力的事情之後你體認凡事都不該多管閒事，你一直把『幫忙』這件事看成是達力之死的寫照，所以你不斷地試圖阻擋我與夥伴的協助，儘管是出自於好意，但是邁爾認為這樣子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長官你寧願讓大部分的龍伍閒置在營地裡無所事事，也不敢為現狀做出決策。」
「我看過夠多關於死傷的戰報，但是在這些犧牲者之下，我們到底改變了什麼呢？我們對於現在的局勢有任何的進展嗎？」
「一無所獲，對不對？否則我──邁爾與我們夥伴們今天也不會出現在這無助的營地。」
「我讀過、也問過營地裡的不少成員關於〈賽頓作戰方〉的運行模式，更聽他們說過關於照著準則走的經歷。目前為止，守住戰線的一線谷一直以來都是扮演防禦方的角色，如果我們出奇不意的發起一場進攻，那會發生什麼事？」
「一番振奮人心的言論往往能夠在極端之境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呢，主人。」
「是嗎？托恩，你對於這個計畫是怎麼想的？」
「吾對於主人的計畫並沒有任何反對，但希望主人千萬不要衝動行事。
……因為吾的親姐姐，就是在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狀況下誤觸了無法復返黑暗。」
「我並不否認這個計畫來得非常突然，但是，自從我來到一線谷的第一天開始，就已經受夠了這裡墮落的士氣還有百千長官──那明明就有足夠的力氣反擊卻不發號施令的態度。」
「但是，戰線目前似乎正遭受蛇病蹂躪，戰術性的撤退並不──」
「撤退？」我彷彿刻意地透過擠出自己的想法來達到打斷托恩傳達的訊息。
「退到哪裡去？堤利安嗎？簾摩坷嗎？克多里斯嗎？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倏地一口氣將思緒給以現狀來看只有我作為夥伴的托恩，我馬上就在下一秒感受到自己是何等的不尊重和直接，馬上就做出了一個也許連托恩都不會注意到的小動作，我將手放在胸口處，感受著從心底深處傳來，那陣同樣屬於托恩的難堪之情。我暗自的對著刮著晚風的無盡黃沙，在黑夜中什麼也看不見的我也許連此時此刻的笑容都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除了他之外。
「我沒有別的意思。」
「但是如果我們能夠早一些採取行動，也許就能早一些達到我們各自的理想了，不是嗎？」
「……」
「我希望趕緊營救我的母親，而托恩則可以替自己的姊姊報仇。所以在接下來的路上，我還需要你的力量，而我作為一具活生生的軀殼，也能夠乘載著你目睹你的願景。所以在必要的時刻，如果你察覺了事情的不妙，不得不插手干預時，還請你不用有任何的猶豫。好嗎？」
「自始以來，我不曾懷疑過您的決定，主人。」
聽著托恩從心底傳來的聲音我好像能夠感受到，我們的羈絆正在透過無形的方式加深。
時間已經不早了，處於晚冬頂峰的夜風在黑夜襲來時還是傳來一股涼意，站在營地邊緣的我只差一步就要跨出這個一直以來守護著一線谷的｛偽裝結界｝。我期待著我們能夠透過自己的力量解除這個結界的那一天、期待著哪一天這個結界設置的位置能夠更靠近妃雅的大本營，期待著我們的戰線抵達妃雅軍家門口，終於能夠一口氣結個清帳的那一天。
＊
翌日上午，用過早餐的我訝異的在溫暖的晨陽之下接到了米格西和ＣＲ要暫時離開一線谷的消息。
「啊？長官你們要離開一線谷？」些許睡意還沒退去的我，看著眼前的兩位長官不捨地問著。
一隻手搭著炎炙後腿上巨大的鱗片，ＣＲ著了安洛戰鬥服，看著正替她裝卸行李的米格西說：「邁爾你……也知道我在燭唐國中受了什麼樣的傷吧？這種事情不太能拖延，事實上，我已經待在這裡太久了，這會讓治療過程增添什麼不必要的步驟還不得而知，但是這件事得盡快解決。」
原來是指禁咒的部分，ＣＲ長官在中了斐特的禁咒之後時間應該已經超過了一週。她與米格西在飛往治療的路上先是在多斯托納歇了腳，又因為多斯托納的攻擊行動耽誤了時間，接著花了好幾天在一線谷看著我們是否成功進入狀況──但我認為我們就在昨天才正式的有了一致的目標。
「好吧。」嘆了一口氣，最後我接受了這個事實。我想，若是少了兩位一直以來和我們相伴的長官，接下來的所有事情都得靠我們自己想辦法了，也許邁爾還能再做出一、兩個像是昨天那樣這麼魯莽的決定？但我懷疑自己接下來的運氣是否有那麼好。
「放心。」米格西將一只木箱給扔進了炎炙身體底下的囊袋裡，轉過頭來先是在陽光的大放之下豪爽的抹去了頭上豆大的汗珠，和他的穿搭舉止明顯不稱。「夕昨晚費盡心力寫好的支援函和戰術決策書已經交給今天早上的信差龍了，根據卡佩恩城的地理位置，我粗估……大概今天晚上以前戰事會議就會收到我們的書面報告。」
「怎麼！」一陣對我來說敵意已經不再那麼強大但是依舊存在的口音從我聲後傳來。「嫌這裡人太少是不。」
「長官們要走了？」雷納和我並肩的看著這比他還要大上好多倍的紅龍，有點擔心的和我將視線投往投一個方向。「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拍拍他的頸子，我說：「我們接下來要靠自己了。」
我看見ＣＲ爬上了炎炙的背上，在和米格西確認過後好幾件事情時，把自己腰間的扣環給扣在了炎炙也裝有束帶的一根巨大棘刺上。一番拉扯過後確定它們已經固定牢固，她轉過身來。
「我還有該去的地方，百千，務必照顧好他們，尤其是邁爾，你知道為什麼，
在她的眼神直看向我時我感受到一股好久沒有經歷過的──那股終於被當一個人看的尊重，同時間也感覺到了困惑，但是我說不上來這一幅景象，忙進忙出和其他營地人員確認著雜事的米格西、抬著雄偉的紅龍頭眺望遠方毫無表情的炎炙、在我身旁伸長脖子打量著炎炙和ＣＲ長官的百千、又或是站在一旁待命準備施展保護法術的該地魔法會會長──夏羅拉．庫爾。
是哪裡不太一樣，是準備前往他地辦事的米格西或是ＣＲ？還是已經轉換了心境、有了共同目標的──我們所有人散發出來的氣息？還是單純是我想太多了？
……在正式發起進攻的兩天以前來信，如果狀況順利的話我會帶人手回來幫忙。」
「他們已經不用我照顧了。」令我咋舌的，百千竟然說出一句彷彿是讚美我們的話，就在我逐漸地認為我們之間的心結是不是透過這次發起的進攻可以淡去時，他又說了：「這次，我希望你帶來的是些像樣的士兵和龍隻啊！別再又是一些課業還沒完成的小毛頭們了！」
那股感動只持續了不過三秒。
「還有你，邁爾。你比……你想像中的來得重要。」ＣＲ長官對著我說。「你一定要能夠分辨什麼事情該做和什麼事情不該做，有些時候衝動的言語之下冒出來的決定也許能夠為現狀帶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但是更多時候只會造成更大的挫敗……但是，誰也說不準。」
「百千已經初步的告訴這裡的人員我們的計畫，但我要你好好地運用你的力量在這次的進攻行動中盡可能地創造優勢，你也知道現在戰線上是什麼樣子，我指的是：所有參與這次進攻的人員。從這個計畫的出現到戰術討論、策畫你全程都是當事人，千萬不要把這當成兒戲，現在被你、被百千長官說動的人都是在你的提議之下揹著相同宿命的人……千萬，不要出差錯。」
她嚴肅地說完，我則點點頭，明白她的話中之意。
米格西告訴我，這次他和ＣＲ長官兩人會分頭行動。ＣＲ長官會依照他原本的意思飛往普羅明多──一個在怒峰營地仍在服役期間時擔任該營地的後備補給單位的小村莊，我有一點吃驚，ＣＲ長官要隻身前往那個已經被邪龍給摧毀殆盡的村落嗎？那裡還有活人能夠為她治療禁咒嗎？她是怎麼想的？但是就連米格西聽聞這如自殺般的啟程都幾乎不為所動，我明白長官應該是有自己的考量，或是我稱之為──擁有十四顆星星的長官底下的人手不知道的祕密。
我想起了我曾在啟程前往這兒時一窺了長官位於達羅河營地官邸的秘密藏書室，但是那裡實在沒有可以稱得上是「秘密」的東西。
而米格西則會回到達羅河營地，接手進行著自他和ＣＲ長官離開營地之後所有責任都落到奈奇瑞手上，那些未完成的工作和營地現況報告等繁雜的書面工作兼訓練官。想到這裡我不禁會心一笑，米格西還真的是個大忙人啊。
「雖然奈奇瑞來信中並沒有表明他沒有什麼職位適應不良的問題，但我猜我們不在的這幾天，那些他不懂的批文工作和報告應該已經快要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了，我大概還有成山的資料和催繳信要應付吧。」說著他在晨陽之下苦笑了一陣試圖化解尷尬和無奈，但從他的眼神來看，此舉失敗得非常徹底。
「長官，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我由衷地替他們感到擔心，一陣矛盾在我心底展開，一方面考慮到他們兩人一龍的資質和能力應該足以應付營來的各種危險，但是乘著炎炙飛行時遇襲的景象卻又歷歷在目。
「這你就不懂了，小子！」百千長官在我背後以大吼的方式傳達他的訊息給龍背上的兩人，我看見他對一位穿著版型過小的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黑長袍、頂著一頂黑尖緣帽的紅髮女子點了點頭。
那位年輕女性就是這裡的魔法會會長庫爾，她手中持了像是權杖般在木條枝枒間掛有各色寶石和囓齒生物般骷髏頭的法器，唸唸有詞的頭頂劃了一個圓，紅色和藍色的尾光就跟在這件法器身後留下停留在空氣中的符號，是一個以我看不懂的文字組成的法陣圖案。
「｛月光屏障｝、｛飛哨風暴｝、｛急翼｝、｛靜聲術｝！」
炎炙的腳下出現了青綠色的魔法陣，在｛月光屏障｝生效之後有一陣淡藍色的保護膜包覆住了炎炙和背上的人，接著在他身邊出現了五個藍色的光球，分別以固定的頻率發出類似聲波狀的漣漪，我猜那就是什麼哨的。｛急翼｝的效果非常好理解，那是增加龍隻飛行速度的法術，最後｛靜聲術｝是｛輕聲術｝的進階版本，除了一個目標的談話聲之外發出的聲響可以完全去除。
景仰的看見各式高級的法術在眼前作用，我發出讚嘆的聲音，不過回過頭來看見的是庫爾在一陣吟唱之後迎來的疲憊狀態，我知道施展法術是需要消耗精神力的，這樣連續四個高級的法術大概讓這位魔法會會長嚐上了些精神面上的耗弱吧！
看著這位穿著黑毛衣的女子雙手插在腰間、大口喘著氣的模樣，ＣＲ貼心地說了：「潛行的部分就交給炎炙自己來吧，能夠識破他的｛幻鏡｝的敵方至今還沒遇過幾個。」
大紅龍低下頭來對著眼前這位紅髮魔法師彷彿表露出謝意，接著就踩穩了後腳、張開了那似乎可以包覆住整個一線谷營地的巨大雙翅，蓄勢待飛。由於天還亮著，視線狀況雖然在黃沙的吹襲之下沒有平原來得佳，但仍然在龍眼的可見度之下視為可以安全飛行的程度，所以引路人持著未點燃的火把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我看見米格西三兩步的就熟練地透過炎炙的膝蓋跳上了他的背，固定好了他的扣繩，他說：「喔！對了，如果解藥有任何進展，隨時來信告知我們，不管什麼人都會很關心這方面的消息的。寄信的事情你們可以在夕睡醒之後問他。」
「沒問題，」對於蹲伏在龍背上的長官們，我必須以較高的音量來回應他們的話。「祝你們此趟萬順！」我對他們揮了揮手。
百千沒有表示意思，我看見炎炙在ＣＲ沒有任何指示的狀態下蹬步起飛，這應該是他們一人一龍培養出來的默契，就像我和我的龍伴們一樣，但是要做到向長官那樣的地步，邁爾還有待加強呢。
雷納張開了一邊的翅膀擋在我前方，為我遮下炎炙起飛時引起的風沙，在法術的作用之下我沒有聽見炎炙這樣一隻戰龍起飛時該有的龐然巨響或是天搖地動，現在的他起飛時的規模就好像一隻貓跳離瓦製的屋頂一樣輕悄悄的，和他奮力拍著翅膀和起伏的胸口不成正比。
離去前，ＣＲ和米格西轉過頭來看著就在他們視線之下逐漸縮小的我們，米格西笑著和我們揮手致意，而我看向了ＣＲ，這時我終於注意到我先前察覺到的不對勁之處了──
ＣＲ身為異種龍身分的瞳孔和龍族一樣細長，但是在此時此刻，這個距離之下，那似乎又和我之前見過的不太一樣……
＊
「匕首轉化率，３７％。」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