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那裡跑了！」
亡命奔逃。
這大概是最符合少年此刻狀態的詞語。
奔馳於貧民窟的羊腸小徑，又翻過以大型垃圾堆成的遮蔽處，或是用粗質拼布勉強搭起的帳篷，也不理會身後的追兵是否會摧毀其中居民得來不易的藏身之所。
正確來說，他現在也沒有那個餘裕去關注。
若是平時，他可能三兩下就能把追捕著他的人們在這小徑與陰暗之處交雜的環境中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次卻出現了一個變數——白髮長的誇張的小孩。
儘管這個累贅目前相當乖巧的當個行李一動不動地給自己扛著，更用了強化體能的魔法，對天生體弱的他來說依舊是個不小的負擔。
「媽的......哈、哈......糟、透了！」
喘不過氣的叫罵昭示了體力即將見底的事實。
大概到下個轉角就要癱了，乾脆別管這小鬼算了，根本是給自己找罪受，他想。
「嗚，呣，康、骯、安。」
「不要、吵！」
也不知道是否聽到了他的心聲，又或是感受到少年兜帽下的臉上無法繼續掩飾的焦躁，臂彎裡的小孩發出了幾聲短促的嗚鳴，在少年的喝斥下依然沒有停止，而是繼續那些亂七八糟的發音。
「啊嗚，盎噗、驗，抗、不，嗚、現，看不，『看不見。』」
於是，披著斗篷的背影在彎過一個轉角後完全的消失在追兵的視野。
而窩在雜物堆之間的人在進行緩慢又安靜的順氣後，悄悄的從搜查中的士兵旁經過、向通往城外的小道走去。
時間看回大約半小時前。
此時，之後會被衛兵追著跑的人被五個小孩子圍著。
「就說了，我才剛忙完好不容易能休息了，放開讓我去休息啊，喂不准扯我的披風！」
「欸——所以大叔今天不講故事喔......」「也不教寫字？」「算數也是？」「所以沒魔法能看了嗎？」
「不講、不教、不算、不給看，還有別叫我大叔我他媽才十六歲！」
聽到那個十六歲，其中一個小孩忍不住大喊「和我家大哥一樣！」
「可是大叔比克里斯的大哥聰明多了。」「就是嘛。」「明明開店卻笨笨的。」「臉都不露出來被叫大叔也沒辦法吧。」
「所以說我不是大叔，別拽了手放開。」
深知不聽人話的小孩是一種不管講多少次也不會改的生物，兜帽人選擇了對大叔一稱進行最後掙扎，同時想辦法把衣襬從多隻魔掌中解救出來。
所幸這些纏人的小魔王們還算識相，見他真的不打算留下便乖乖讓自己的手被撥下，又吵鬧一陣後各自回家去了。
趕走那些麻煩的小鬼們，包的嚴實沒透出半點皮膚的披風人前往晚市，物色未來的存糧。
但考慮到自己的財力並不怎麼樣，他向來是選些長相醜銷量差的買，反正只要沒壞又易於保存、不會把自己吃出毛病便是好。
可固定的購物流程才進行到一半，便被預定路線上突發的騷動打斷了。
他不想接近任何混亂，因此只在稍遠的地方觀察：外圈的人企圖湊熱鬧往內擠，裡頭的人似乎想離開漩渦中心卻無法動彈，偶爾有幾聲「衛兵」傳來，看來事態已到了居民無法獨自解決的地步……那麼，自己還是早點離開微妙。
可惜現實總是這麼不給面子。
才剛轉身過去，後頭便傳來數聲細細的尖叫，以及頭巾被拉扯的感覺，逼得他只能轉過頭去。
那是一雙有著初昇朝陽般金色的眼睛、夾雜著新葉的嫩綠。
很美，但愣神不足一秒這位斗篷人便注意到了眼前這小孩子的一頭長髮。
媽的，白色，我完了。他想。
同時，非常不湊巧的，這矮小的身軀不知哪來的力量，一把扯下他的頭巾。
於是，斗篷人的真面目變露在街上眾多人潮、以及姍姍來遲的衛兵眼前：
白髮、紅眼，與四百年前在地上肆虐的魔物之神相同的組合。
街上彷彿時間暫停似的沉寂下來。
一秒。
兩秒。
不知何人的尖叫打斷了白髮少年與衛兵的對峙，聲音響起的剎那，他一把撈起腳邊的幼童和自己的頭巾拔腿就跑，衝進了小巷裡開始了追逐戰。
看回最開始......的幾分鐘後。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白髮少年和他突然善心大發一起帶走的小孩正躲在離城鎮不遠的森林裡，而後者正蹲在前者身旁、安分的看他躺在地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幾分鐘後，氣息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人類才從地上爬起，靠著樹幹盤腿坐下。
「哈.......現在好了臭小鬼，因為你我真面目暴露了，不只被迫逃出待了一年的地方，還要被滿城通緝別想進去一步......」他深吸一口氣，試著不要把怒氣初在眼前的幼童身上，但可惜成效不佳。
「......你他媽到底想怎樣我是跟你結仇了所以要來找我麻煩還是......唔。」
一長串的抱怨還未一吐而快便被突然堵到嘴上的小手打斷，讓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隨後這雙讓他物理閉嘴的手握住了他的食指。
『我、還在學這個世界的語言，所以、這樣比較快。』
和外表同樣稚嫩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然後......
『霍耶說，讓我挑個自己喜歡的生物變成使徒，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所以就你了。』
…………蛤？
「蛤啊？？？？？？？」
噢，何等驚嚇，讓還在氣頭上的少年思考和語言能力都在這幾秒內停止運作，只剩一個感嘆的長音脫口而出。
『有什麼問題嗎？』
開什麼玩笑，這是他的大腦重新運作後跳出的第一個想法。
「我的意願呢？」
『？』
「我說，我不要。」
『為什麼？』
不行，無法溝通。
眼前的生物只是聽的懂人類的語言、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不理解對方的邏輯，少年清楚的意識到了這點。
他思考，要如何避開自己不想要的結果。
「你知道人類有個詞叫『入鄉隨俗』嗎？」
小孩點了點頭。
「那你想對我做什麼，要先等我說好，我希望你怎麼樣也會問你可不可以，人類做這種事都要確認過對方意願才進行。」說實話，這種話說出來連少年自己都不怎麼信，如果事事都有徵求其他人同意後才做，自己就不會眼睛還沒睜開就被扔在貧民窟，也不會老像過街老鼠被追著打了。
「要是你找上其他生物就跟我無關，可是你找的是生活在人類世界的我，那遵守人類的規則沒什麼問題吧？」
他就賭，賭眼前的「小孩」是一個能夠講理的對象。
而這個說話對象歪著腦袋開始思索，然後很快得出一個結論：好像很合理。
『知道了，我下次會注意的！』
談判成功，少年如釋重負地將憋著的氣吐出來，缺點就是他往後的生活多了個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拖油瓶。
『啊。』正當他思考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把這個大麻煩甩開的時候，大麻煩本煩又發話了。
『名字，霍耶說要交換名字！我是懷特！』
他人說什麼就學什麼的思維模式，眼前的小孩——懷特——毫無疑問，心智上是真正的幼童。
啊，好麻煩。他想。
「我叫......」沒由來的，他很想說出那個只有一人稱呼過的名字，連他都不想以此自稱的名字。
而此刻，將會成為他第一次如此介紹自己的、特別的一天。
「......懷斯羅爾德，叫我懷斯就好。」
得到了少年的名字，懷特高興的睜大了眼，穿透林葉縫隙的陽光把他的眼睛照的閃閃發光。
好吧，看來今天也不是真的倒楣到極點，至少這對寶石般的眼睛很是賞心悅目。他如此安慰自己。
下一秒，懷斯痛暈了過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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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紀念的「打算連載之第一篇」
尷尬的是從12月1號開始寫，寫了五個月。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