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雖然她不認為剩下的線索需要讓黎昕花整個晚上的時間去找，但她也確實沒想到會這麼快……現在離早上應該還有一兩小時吧？
瞄了眼左腕的錶，謝佳穎放棄地將目光轉向跟著他進來病房的三坨……嗯、色塊們。
雖然她看不出來現在到底是幾點，但她知道那三坨色塊是誰。
「你怎麼沒把我們的第四位朋友也一起帶過來？」重新閉上讓她感到暈眩的眼，她問。
「反正還有些時間，就讓祂繼續陪他玩一下了。」無聲擺了擺手，示意周少忠可以放下警戒，黎昕坐在床邊，看著女孩的肩片刻，嘆道：「就讓他這麼死去是不是有點太便宜了？」
「怎麼會？」謝佳穎好整以暇地笑著，「那傢伙肯定能看到你幹了什麼好事，不說我們的黃院長和王記者，光是祂最心愛的陳醫師居然解除控制，祂卻不能立刻來找你算帳……呵呵，單就這條，祂絕對會遷怒那白痴，說不定還會讓那白痴體驗一把千刀萬剮？」
「那倒是。」點點頭，看著女孩嘴邊的微笑，黎昕也跟著露出放鬆的笑容，接著便將話題帶回正題上，「回來之前，我有去醫護各自的護理站看了一下。」
「哦？」
「醫師那邊的護理站，地板上有類似嘔吐的痕跡，某個位子被砸得一團亂。」
「這代表系統幫我們證實了李文陽確實是個十足的心理變態。」對此早有預料的謝佳穎點頭，臉上表情並不意外，「護理師那邊呢？有新的發現嗎？」
「沒有，不過……小穎，我的是院長、周少忠的是黃雅安、吳偉程是王婉瑜、王俊彥則是陳勝國……妳認為這個分配標準是什麼？」
「死亡真相。」謝佳穎很快吐出答案，臉上全無意外之情，「看來，院長室那邊很直接地提醒玩家王記者和陳醫師的死亡真相？」
「差不多，王記者是因為院長室的保險箱藏有徐慶富所有的犯罪證據，證明祂確實是因為知曉太多秘密而遭人滅口……陳醫師則是有場景提示。」
聽著兩人的交談，周少忠心情複雜地抬眸瞄了眼站在旁邊安靜不語的三位被害者，他們兩個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談論的當事人也待在這裡啊？
「如果說黃護理師的死亡真相提示就是那個天書，那麼……作為全員難度最高的黃院長，意外很顯然不是祢真正的死因了？」轉頭「看向」印象中那三坨色塊所站的位子，「既然本人在此，不妨親自說說看吧？」
「……憑什麼？」黃美雲聲音有些低啞。
「嗯……憑他能成為下一個控制祢的人？」下巴朝黎昕的方向抬了抬，女孩笑得無辜又純真，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留情，「我們這麼努力地讓祢們擺脫何家駿的控制，可不是為了讓祢們在自由之後耍任性……就算想對加害者報血海深仇，憑祢們三個，再加上那位可憐的黃護理師，也沒辦法傷到何家駿任何一根手指吧？」否則祂們根本不會被何家駿控制這麼久。
「……」
「跟我們好好合作不好？過去應該沒人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吧？我們可是祢們唯一的希望喔！」
「……」為什麼聽起來這麼像直銷話術？
即使對於女孩的說法感到無言，祂也不得不承認，女孩說的確實是實話——祂只是被控制，並不代表祂沒有意識，祂很清楚過往那些闖進這個被何家駿支配的空間的那些人都是怎麼慘死的。
的確從來沒有誰可以走到這步，近乎解開一切真相，還拿到了祂們被摘除的器官……
「車禍那天是我女兒的生日……兩個月前，我就請秘書訂好餐廳，每年我都會陪女兒過生日，這件事情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換句話說，那位幕後真兇完全能藉此掌握院長的行蹤。
「……有人在我車子的空調系統放了氧化亞氮。」
氧化亞氮？居然是笑氣？
聞言，謝佳穎眉頭微微擰起，「以徐慶富的職位，弄些效果更好的麻醉劑應該不是問題吧？」
雖然笑氣確實能達到輕微麻醉作用，藉此讓人無法安全駕駛，但……作為可以輕易取得各種管制麻醉劑的醫療高層，徐慶富選擇笑氣也太荒謬了吧？反正能竄改藥庫紀錄，也能在急救時動點手腳讓警方無法藉由驗屍發現黃美雲是因為曾遭到麻醉才會出車禍，幹嘛不用效果更好的？
「因為不是祂要殺我。」
「……？」
蛤？
蛤——？！
這句話讓謝佳穎震驚得忍不住睜開雙眼，一下看見一堆模糊色塊的強烈暈眩感讓她險些乾嘔，但這並不妨礙她的震撼。
祂說什麼？想殺祂的人居然不是徐慶富？可徐慶富分明……
「祂確實發現我將消息透漏給王記者，也打算要對我下手，但集團董事有人發現祂幹的好事，再加上徐慶堂一意孤行，做出很多有損集團的決策，內部很多人不滿祂們兄弟倆，如果祂選擇在那時候殺我，那些想把祂們拉下台的人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都說到這了，謝佳穎再傻也都能猜到黃美雲到底是怎麼死於非命了。
典型的內部派系鬥爭，只是這個鬥爭力度強到不惜犧牲人命。
還是一條有用的人命。
「看來，祢在他們眼中的價值有限，至少為了拉這對兄弟下台，祢是可以被犧牲的棋子。」
「……」被謝佳穎毫不留情捅破真相，黃美雲沉重地閉起眼，「是……他們找上當時正在為兒子找心臟的一名工人，用移植順序當作條件，讓那傢伙在我車上放工業用的氧化亞氮。」
工業用氧化亞氮。
「好手段。」謝佳穎冷笑出聲，「工業用笑氣比醫療用笑氣更容易取得，再加上移植需求，如果到時候事情曝光導致被捕，他們也可以讓那個工人說謊，將殺祢的理由變成私人恩怨，好比兒子的移植順序本來在前，卻因為祢暗中動手腳導致原本的心臟沒了……合情又合理。」反正都能為了兒子的心臟不惜殺人，再說點謊也不算什麼。
「……嗯。」
怪不得黃美雲的死亡真相難度最高……
頓了頓，謝佳穎心底有些複雜地問：「你早就猜到了？」
「我確實想過徐慶富不是殺害黃院長的真兇，否則我的檔案就應該要是黃護理師的……」即使女孩看不見，黎昕還是搖了兩下頭，目光滿是感嘆地看向黃美雲，「我想過黃院長的死或許與集團內部的派系鬥爭有些關聯，但我沒想到是被犧牲……我也以為黃院長是個好用的棋子。」
聽見連資深大老也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謝佳穎的心理就稍微平衡了一些——即使她把徐慶富是兇手的這件事看得過於理所當然。
她還是被誤導了，得深刻檢討。
……
馬的，垃圾副本！
「這種事如果不是本人在死後親口告知，到底要怎麼知道？」女孩氣得嘴角都在顫抖。
他們花了這麼多時間拼湊真相，結果黃美雲的死亡真相卻沒半點線索？
——是的，她完全不認為那隻白痴四眼田雞和愚蠢黃雀能找到有關黃美雲死亡真相的線索。
「從本人口中知道。」黎昕卻是一點都不意外地說著，這種做法其實還滿常見的，只是以這場副本的難度，的確有些太強人所難了……這又從旁肯定系統絕對是故意把他丟來這個副本的。
換作是普通玩家，根本做不到這種程度。
「……」大老，請你不要說得這麼理所當然行嗎？
「算了。」反正他們已經得到真相，再去糾結這件事也沒意義，反正作為一個被系統玩弄在掌心上的超可悲小玩家，她也沒辦法抗議系統的爛做法。
還不如繼續問下一件她想知道的事。
「王記者，我們有找到祢的筆記本，看起來祢知道的並不算少，祢難道沒有寫報導嗎？」
她會這麼認為是因為，在他們踏進這個副本之前，基盛集團明顯沒有破產，甚至這間醫院還即將要被改建——代理院長a.k.a集團董事長胞弟都已經利用職位幹了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基盛集團沒有因此賠到死她才不信，所以，唯一解釋就是這件事根本沒被外界知道。
但，王婉瑜既然是能為了真相不惜以身犯險至此的記者，怎麼可能會不寫報導告訴社會大眾？
到底是祂來不及寫就先被抓去當供體，還是，其實祂曾經寫過報導，卻被當造謠？
「……我寫過。」王婉瑜很快回答她，聲音卻十分壓抑，就像在隱忍某種情緒，「……我寫過鴻宇在私下做人體實驗的報導，也在黃雅安護理師失蹤之後寫過相關報導，暗示她的失蹤其實是內部人員所導致……但沒有人信。」
看來是沒有證據，所以被當造謠。
嗯，這也能解釋為什麼王婉瑜明明掌握了這麼多情報，卻還是犯險留下來的原因——祂根本沒有能證明這一切並非造謠的證據，空口說白話，憑基盛的公關和法務，要壓下這種新聞還不容易？
「須高蘇……包刀……包刀……？報導……必須告訴大家報導——！」一直以來都只是靜靜聽著他們交談的周少忠，突然像是豁然開朗般大喊，「原來祢那時候在說的是這句話！」
什麼跟什麼？他是指王婉瑜還在當巡邏員的時候說的話嗎？
「但我已經死了。」王婉瑜露出淒楚的笑，口吻全是無力與對基盛的痛恨，「我已經死了啊！那些人渣卻什麼懲罰都沒有得到！直到現在都沒人知道他們幹了多少喪心病狂的骯髒事……」
「這次不同哦。」女孩涼涼說道：「以前闖進來的那些傢伙，就算活著出去也沒辦法改變什麼，因為他們沒本事能找出真相，但我們已經找到了。」
只要將這些事告訴那位追求王婉瑜的死亡真相追了八年的A先生，或許就能撥雲見日吧？
畢竟，這很明顯就是祂的遺願。
其他被害者被控制的時候什麼都沒說，就王婉瑜會講話，代表祂非常地執著、執著到連何家駿都無法讓祂閉嘴，只能放任。
「……？找到了……？」
「是。」黎昕終於在此時慢悠悠開口，「我打開了徐慶富的保險箱，裡面有關於DGoV這款新藥的所有實驗記錄，以及徐氏兄弟是為了什麼才會殘害這麼多無辜生命……趁著夜晚還有些時間，王記者，先聽我說個小故事吧？這個故事會讓祢明白祂們是如何一步步為了DGoV喪失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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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時間，距離早上八點只剩半小時，差不多該去找大老賣情報了，但……
小羅——或者說王俊彥，苦著臉看向身後執著的黃雅安，他如果把這位帶去見大老，會不會被大老認為想算計他？但他已經試過各種辦法，以往能擺脫鬼怪的那些手段，放到黃雅安身上完全不起作用，說明他觸發的是死亡flag，除非他終於被弄死，不然祂真的會追他到天涯海角！
真是夠了！
「啊啊啊——」
聽見身後的黃雅安突然爆出狂怒的尖叫，王俊彥被嚇得抖了一下，忍不住回頭看去。
一條寫滿經文、隱隱散發著金光的麻繩牢牢捆著祂，完全掙脫不開那條麻繩的黃雅安此時只能躺在地上無能狂怒地掙扎，而大老就站在祂面前，低頭看著祂，像是在思考什麼。
縛鬼索……
不愧是身家豐厚的大老。
「黎……」
才剛出口喊了第一個字，他就看見大老在黃雅安身旁蹲下，似乎在擺弄什麼，幾秒後，他就撤掉了那條縛鬼索……等等、撤掉？！
王俊彥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正要轉頭繼續逃跑，就見站起的黃雅安轉身往樓梯方向慢慢離去，顯然沒了繼續和他玩無止盡鬼抓人的意思。
……他到底幹了什麼？居然能讓對玩家懷有惡意的鬼怪放棄已經觸發的死亡flag？
「嗨。」
還在驚愕間，黎昕已經轉頭走向他，臉上掛著的是淡薄有禮、從容自在的微笑。
「……」
「我們的時間剩不多了，說說你能給我什麼吧。」就像要展現誠意般，黎昕的左手出現了一本藍皮的病歷，「當然，我會說到做到，只要你將他的情報全給我，這東西就會是你的……我猜猜，你的檔案編號應該是OD157-038對吧？」
如果說，在見到黎昕前，他對這筆交易的信任程度是五成，那麼見到黎昕之後就是七成，而在黎昕精準說出他所需要的檔案之後，則已經是百分之百！
「對！」視線灼熱地看著黎昕手上的病歷，王俊彥毫不猶豫就把同伴賣了，「那小子找到的線索其實沒有很多……除了大老你們知道的，他還有在志工休息室找到一本不知道誰寫的日記，裡面提到那個叫陳雅雯的志工曠班，還有院長出車禍的事……喔對，還有基盛醫院準備轉型的事！」
「嗯，還有呢？」這個情報對現在的他們來說毫無價值，他不想浪費時間。
「然後是公關室的報導。」王俊彥舉起兩根手指，接著彎下中指，「這兩篇報導都是一個叫王婉瑜的記者所寫的，第一篇報導是人體實驗，這個記者說鴻宇生技在私下進行大規模人體實驗，還實驗成功，基盛之所以投資鴻宇，就是為了獲得實驗成果，但因為這是沒有根據的傳言，所以鴻宇生技那邊對外發表正式聲明之後就不了了之。」
「嗯。」不得不說，他真的十分佩服王婉瑜的能力。
「第二篇報導是有關黃雅安的……」瞄了眼黎昕依然沒變化的臉色，王俊彥心底有些小緊張，還好他記憶力不錯，不然他應該講不出來報導寫的細節。
——這篇報導是很重要的，比前面那篇無聊的人體實驗有價值多了！
報導的撰文日期是三月中左右，根據報導內容，黃雅安在三月二日值完小夜班、於凌晨四點離開醫院後便失去消息，先是隔日同事發現她沒上班，後是其父母與未婚夫皆無法聯繫到她，由於親朋好友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人的關係，她的未婚夫連忙停止出差，與其父母一同前往警察局報案。
根據警方的調查結果，黃雅安三月二日下班後，確實前往醫院地下停車場，並騎車離開醫院，然而，在她返家的路線上，當天某一條路段正好在進行電網維修，導致該路段監視器在黃雅安路過的前後一小時，都是處於未開機狀態，因此就連警方也沒能查出這兩小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唯一能肯定的是，黃雅安就是在這個時間點消失在這條路上。
即使警方已經將該案視為綁架案進行調查，到報導日當天，案子依舊毫無進展。
綁架案的黃金時間為七十二小時，報導的撰文日已經是三月十八了，過了足足兩個星期，因此王婉瑜訪問的犯罪專家也很遺憾地直接表明，假如這個案子真的是一起綁架案的話，黃雅安很可能已經凶多吉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犯人至今都沒有向家屬或是警方提出任何要求，說明犯人很可能不是為了錢財才綁架她。
也是因為這個結果，讓王婉瑜在報導中暗示兇手很可能是醫院內部人員。
當然，這個只是記者個人的揣測，所以基盛的公關室很快就發聲明嚴正駁斥記者的胡亂揣測，並且向警方表示如果有需要配合調查的地方，他們絕對會全力配合云云。
「嗯。」
然而，當他講完，黎昕只是不鹹不淡地點了個頭，就像他只是講了句「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好吧，大老喜怒不形於色很正常。「那小子沒說出來的最後一個線索就是保險箱了……他在院長室裡有發現一個保險箱，但他找不到密碼所以打不開。」
「保險箱就這樣？」
「……？」不然還要哪樣？王俊彥困惑地看著黎昕，那小子就沒打開保險箱啊？
「我知道有保險箱，我已經打開了，不過……」黎昕的語氣有些冷淡，「院長室有陷阱。」
「——！」一瞬間明白了黎昕剛才的問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王俊彥頓時冷汗直流，「大老，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瞞你的！我根本不知道院長室裡面有陷阱，我只負責把NPC引走，我完全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在裡面幹嘛！真的！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說謊！」
「我知道。」黎昕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在王俊彥眼中看來比厲鬼還可怕的美麗笑容，「比起到現在只找了這麼點線索，還不知所蹤的蠢貨，為你帶來檔案的我顯然更有價值，你怎麼可能會因為那個蠢貨而選擇背叛我？對吧？」
「……對、對……當然！我是絕對不會背叛大老的！」
就像滿意王俊彥的反應似的，黎昕又輕輕笑了一聲，將檔案拋給他，「拿去收好吧，通關前別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對你這種玩家很感冒。」
「一定！一定！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看著某人拔腿就飛快從他眼前消失，黎昕不屑地哼笑出聲，沒用的害蟲果然就該早點剷除。
好了，所有拼圖都拼完了，該回去等出院了。
雖然……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