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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殺手《盜皮》第十九章 複調序曲

牧葵 | 2022-03-06 14:16:06 | 巴幣 14 | 人氣 129


  1.
  二周的時間飛快過去,包括在夢裡,沒有一天忘記恐懼與煎熬。但每當拿起琴,杜易齡便靜下心,把情緒轉化為音符間的細緻變化。
 
  琴聲是傾訴,傾訴亦需要練習。當極快板中的每一個音都急切地呼喚愛人名字,樂曲離開異國的作曲家,在演奏者手上被賦予了自己的意義。旋律線上牽動的是未曾料想的相遇──他在異鄉的舊公寓裡聽見家的聲音。
 
  他們的日常都是樂曲,他只想要平凡地把曲子演奏下去。
 
  「謝謝您。」
 
  前往香扇會館前,他與鄭小媛又碰了一面,鄭小媛本來意思要他帶著槍以防萬一,但杜易齡笑著拒絕了。
 
  「我只會拿琴,不會拿槍。帶了也沒有用,被發現的話搞不好還很麻煩呢。」
 
  他穿上正裝,臉上讓化妝師處理過,看起來根本不像他。他只拿了琴盒,由鄭小媛和她的部下送上計程車。天氣晴朗、陽光也很好,就像他來到青城的那一天。
 
  「……我讓一雙拿槍的手彈琴了,這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之一。」
 
  關上車門前他喃喃說道。計程車駛上公路,廣播撥放著舒曼的小提琴幻想曲,窗外隨著輕巧的十六分音符依序掠過半座城,杜易齡閉上眼睛彷彿都能重溫的景色。
 
  四點半,他提早了一小時抵達,會館從早上便開始準備這場重要的儀式。黑道模樣的工作人員站在浮雕裝飾的門口,讓他出示了邀請帖,仔細地核對演奏家身分,又從頭到腳地搜了身,連琴盒都要求杜易齡打開。
 
  幸好沒真帶槍來。杜易齡心想著,心臟緊張得狂跳,但表面上盡力維持著冷靜的神態。
 
  到底有多少人啊?用餘光偷瞄,會館外圍至少守著二三十人個男人,按照鄭小媛的說法,暗處甚至還有殺手,杜易齡可以理解為何她說攻破這裡相當困難。
 
  「您很緊張嗎?」
 
  杜易齡嚇得一抖,那個搜他身的男人退開來,對他笑了下。他一剎那覺得指尖發涼,更加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
 
  「哈,這個得由我們暫時保管。」
 
  那人從他的西裝內袋裡拿走了手機,沒有多看、便擱在身後的桌子上。他拍了拍杜易齡肩膀,笑的時候露出兩顆銀色的牙。
 
  「在這裡簽個名吧。好好完成您的工作,老大今天也給各位準備了非常精彩的節目。」
 
  他默默點頭,在簽名簿簽上了假名:何蘭生。
 
  男人把一張名片大小的通行證放到杜易齡手裡,叮囑他進入會館後,只有抽菸之類的時間能出來。杜易齡僵硬地應了聲,感覺聲音都不屬於自己,走進會館的雙腳有些發軟。
 
  為了這張小小的通行證,他得冒著丟掉生命的危險。暗暗地看了一眼,那銀色卡片上的暗紋似乎正嚙咬著他的手掌。
 
  他收起通行證,抬頭便面對著金燦燦的大廳。大概看見他背上的琴盒,立刻有會館內的人員親切地要領他到表演者的休息室。
 
  「啊,不好意思,我能參觀一下嗎?第一次來這裡……」
 
  鄭小媛事前和他說明過香扇會館的內部結構。但他仍想著也許實際看看場地,對待會的事情會有幫助。
 
  「啊,沒有問題。」
 
  聲音甜美的女人帶他進入宴客廳,雖然有過心理準備,杜易齡仍被眼前巨大的弧形空間驚著。只見歐式風格的場地被水晶燈炫目的光彩籠罩,寬敞得幾乎很難一下子看完。
 
  一張張圓桌上蓋著絲質的桌巾,正有服務員忙著擺起碗筷。他們表演的半圓舞台位在弧形的中央,離主桌大概有十到二十公尺的距離。杜易齡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聽說白子的視力大多比普通人差一些──他希望唐采鳴不會坐在太靠前的位置。
 
  「啊,那個……休息室應該就在後台附近吧?」
 
  「不,後台今天有別的用途,葉先生說要麻煩演奏家到隔壁的包廂休息。您放心,我們都準備好了,包廂那兒也更舒適一點。」
 
  別的用途。杜易齡感覺胸口狠狠地擰了一下,要是手機還在身上,他一定得把這個訊息告訴鄭小媛。
 
  他們應該可以推斷出來吧?或者在何央與葉子眉被帶到後台以前,就能將人帶出去──
 
  不知道,沒有一件事情他確定。能做的只有按照計畫把通行證交給他們,然後好好演奏。
 
  「那再麻煩妳告訴我位置。對了……我能先去洗手間嗎?」
 
  「這邊請。」
 
  杜易齡隨著館內人員回到金色的大廳,洗手間在盡頭處,用屏風隔開。男廁內空無一人,他悄悄地進入最裡側的隔間,把琴盒暫時置放在角落、又無聲地鎖上門。
 
  放下馬桶蓋,踩了踩,確認承重後他爬到了上方。透氣窗開著一條小縫隙,他低頭避免被外邊的人看見,將口袋裡的通行證夾到了窗縫間。
 
  關上窗時,那「啪」的一聲輕響都教人膽戰心驚。杜易齡縮回手,想回到地面上,卻猛然一腳踩空。砰!他撞上門板,腳踝也狠狠扭到。一瞬間差點叫出來,他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啊……」
 
  靠著門板、一屁股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杜易齡緊閉雙眼,慢慢適應疼痛。還好,沒有人來查看。
 
  青鳥因剛才的搖晃從牆壁邊緣滑落,正靠在他身上。他張開眼睛抓住了琴盒,咬著牙站起身。
 
  還剩四十分鐘。
 
  
 
  2.
  似乎有許多人的腳步聲,在很遠的地方。
 
  何央看到葉子眉仍完好無損時,打從心底鬆了口氣。葉子眉望向他的瞬間也是瞪大了眼睛,兩人對視好幾秒,卻誰都沒能說出半個字。
 
  他們在香扇會館內才見到對方,宴客廳的舞台後台連通著一個小倉庫,葉天祿留下兩名打手、將他們暫時安置在這裡。大約是方便「節目」的需要,稍早的手銬換成了粗繩,把手腳捆在身前,兩個人也被要求穿上白衣。
 
  大片布料寬鬆地披在身上,有如原始部落的長袍,恍惚真回到古老神秘的時空,而他們是進貢野蠻神明的牲口。
 
  ──但將人當作祭品,才正給了他們脫身的機會。
 
  「小姐。」
 
  「嗯?」
 
  靠坐在擺放表演道具的貨架旁,葉子眉明顯有些恍惚。何央默默地看著她,直到她轉過頭,又問了一聲:
 
  「怎麼了?」
 
  「能請您幫我一把嗎?」
 
  何央看向門口背對他們的打手,那兩人同時配了刀與槍。其中一個正把折疊刀拿在手上把玩。他盯著被拋向空中、不停旋轉的刀,又輕聲說了一句:
 
  「我們離開這裡。」
 
  葉子眉就像被什麼東西噎住喉嚨,眼眶很快地凝結了一層水霧,但她匆匆地別開臉,把自己的表情隱藏了起來。
 
  「怎麼幫?我腳有點麻……」
 
  「讓我衝出去就好。」
 
  面對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何央頓住片刻,只能說道:
 
  「老爺的事,我很抱歉。」
 
  「跟你無關。」
 
  何央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氣。再多的心思,都等出去後說吧。他靠近葉子眉,簡短扼要地告訴她自己計劃的行動,葉子眉點了點頭,在自己的肩頭上蹭了蹭,便抹掉淚水。
 
  「麻煩您了。」
 
  何央背貼著鐵架,慢慢地起身。被縛住的手腳使他連做這簡單的動作都相當吃力,他必須用肩膀頂住貨架的層板,才能勉強抓住重心。
 
  鐵架輕微搖晃,細小的聲響都令人寒毛直豎。他靜止了幾秒,見門前的打手仍毫無知覺地閒聊著。他把注意力暫時收了回來,伸出自己的手,讓葉子眉能搭著他站起。
 
  三公尺?四公尺?刀尖畫出的圓在他眼裡閃爍。葉子眉用手肘抵住他的腰,讓他得以將重心後靠,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就像……演奏一樣。合奏的人在相同的時間換氣,他的吸氣聲是信號。
 
  葉子眉往他後腰猛力一撞,他用盡力氣地往打手的方向躍出去。伸長的手臂不偏不倚地勾向掉落的刀,他撞開打手,用手腕間的空隙夾住了刀身。
 
  再半秒鐘,腹部頂住了刀柄,雙手往刃鋒的反方向快速收回,刷!繩子斷裂。
 
  「這小子──」
 
  他一手抓住刀,轉動手腕便刺進近處打手的側腹。拔刀的剎那,手臂在對方軀幹上推了一把,自己摔倒以前,把中刀的打手推向他同伴,兩個壯漢撞在一起。
 
  爭取到摔倒、割開腳上粗繩的時間,手腳終於都恢復了自由。他不敢耽擱任何一毫秒,在地上滾了半圈,借力跳了起來,子彈險險地擦過髮絲。
 
  他衝向打手,中刀的那個男人已顯得力不從心,搖搖晃晃地舉起槍,卻沒料何央整個人撞進他懷裡。嗤啦!既把他當成了掩護,同時刀鋒又從他舉槍的手臂內側自上而下地劃過。像琴鍵上的滑音,恍惚能聽到肌肉撕裂。
 
  盡頭處他放掉了刀,轉而抓住對方脫手的手槍。
 
  砰!打掉了剩下那人的無線電,矮身避開第一人的屍體,又是幾聲槍響交錯。這是何央作了殺手以來,最俐落的一次殺人。
 
  不是為了任務,而為了護住重視的對象。隨著慢半拍的悶響,第二個打手倒下。
 
  他喘著,稍微平復呼吸的節奏。腳下暗紅的血水擴散著,他抹了抹,把腳底的血跡抹到了地上,重新拿起刀回到葉子眉身邊。
 
  
她跌坐在貨架旁,眼睛藏到了手背後面,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小姐,得走了。」
 
  他「刷」地割斷繩子,看見葉子眉手上的磨傷,動作稍微頓住。他避開傷口,拉起了她,回頭又把另一個打手的槍也拿走。
 
  靠到門前,閃身到後台作為準備室的第二個空間。
 
  再往外看是宴客廳,席間已經有客人三三兩兩地入座。這裡的牆似乎有不錯的隔音效果,那麼大的動靜都沒能引起關注。
 
  然而,眼看有個主持人模樣的男人正跟著葉天祿手下往這邊走來。何央心中感到不妙,向兩邊張望,準備室的側面有個小門,他拉住葉子眉的手,說了聲「失禮了」,便往小門衝。
 
  小門直通大廳,位置在靠近內側的地方。左邊有一扇巨大的屏風,再後方便是空曠的走道。右邊隔著一面牆,離他們最近的是洗手間,大約十多公尺外似乎還有個通向另一區域的走廊。
 
  大門處聚集了賓客與一整群黑道,他快速地判斷:不能往外走。
 
  「他們跑掉了!」
 
  身後的門內猛然傳出男人的怒吼,有人慌慌張張地喊著:得在儀式開始前找到他們──
 
  「好像要過來了。先躲一躲吧?」
 
  「嗯。」
 
  葉子眉也緩過了神,手裡緊抓著他的衣襬。他們這身白衣過於醒目,沒辦法,只能躲到沒人的地方。可兩人對香扇會館都不熟悉,這時哪有閒暇讓他們慢慢尋找合適的藏身處?
 
  何央一咬牙,帶著葉子眉衝進了男廁所。這實在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他一踏進洗手間,便舉槍環顧了一圈。
 
  裡頭並沒有人,只有外邊遠遠地傳來賓客的談笑聲,聽上去很危險。
 
  「請您先到隔間裡。」
 
  「……好。」
 
  他們藏進最內側的隔間中,狹小的空間使兩人被迫貼近地站著。接下來怎麼辦?他們毫無頭緒。
葉子眉低下臉,何央只看得見她髮絲凌亂的後腦勺,而似乎光這樣都能注意到她的驚慌失措。
 
  ──沒事的。那種不負責任的話何央講不出來,他想抱住葉子眉的腦袋,空出來的手才剛抬起,便忽地頓在空中。
 
  他莫名地想到杜易齡,想著那個人在哪裡?
  腦海裡掠過那樣的念頭,手便放了下來。他沒問葉子眉關於對方的事,他想他不必問、也不該問。在如此緊迫的時刻,他卻也沒想放棄去想杜易齡。
 
  只是看過了青城的月光,在黑白鍵上晶瑩而單薄。
 
  真的還能從這裡走掉嗎?何央無聲地捏緊了槍,抬起頭望向天花板。他的指尖微微發抖,似乎有兩種矛盾的心情在深處拉扯他。可他依舊決定──假如迫不得已,他可以死在這兒,力求把葉子眉送出去。
 
  不活了也沒關係。
 
  正因為,已經用他的名字、真真確確地聽過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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