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悠遠的埃樂聖教,以接納一切負面情緒、傷痛,包容所有為名歌頌教義,廣為人知,然而不論哪個教派多少都隱藏著不可留下的故事,其中埃樂聖教內,關於一名聖祭司的存在與事蹟更事徹底被抹除,是教內深知歷史的祭司們稱之為「被撕下的裏章」中最完全的一節。
關於那位最短時間成為聖祭司,同時年齡最小的約爾,成名到墮落的故事。
「約爾閣下,有信徒求見。」
獨自發呆的少年沉默不語,他盯著被風吹落的樹葉許久,直到發現身後請益的教徒沒有離開的意思才張開唇角:「我說過今天不予與會面。」
「抱歉,但這是大主教的意思。」
少年稚嫩的眉角輕微的皺起不過一秒:「我知道了,晚點過去。」
傳達訊息的教徒離開後,佇立的少年不由得咋舌,鬆懈後的表情明顯不太好。
埃樂聖教的教義是接納、包容人們的傷痛,不論心裡還是生理,在難堪的情緒教徒們都會欣然傾聽接受,更會義無反顧的治療身受重傷的人們,所有善舉廣為人知。
但這不存在神力的現世,聖教所做的不過是傾聽、接納、安撫、包紮等實質上的協助,本來真的只有這樣。
直到前任大主教的孫子,約爾誕生。
約爾出生於埃樂聖教西域教堂,祖父是退役的前大主教,父母則是聖教裡極為普通的教徒之一。
由教徒所生,同時在教堂產下的約爾理所當然成了埃樂教義內的一員,明明只是村中的孩子,卻比一般幼童多了「埃樂聖教教徒」的身分。
僅是一個多餘的稱號,應當如此。
若不是他當時基於擔憂,碰觸了兒時玩伴摔傷的腿,他或許能更普通的活著。
「是奇蹟!前大主教的孫子創造了奇蹟!」
「他是受到埃樂聖教庇佑的孩子!」
「奇蹟之子!」
成千上萬成長的讚揚與歌頌,伴隨著約爾無意間觸發的能力傾巢而出。
「前大主教的孫子擁有吞噬悲痛的奇蹟之力!」
教徒們此起彼落地說著,沒人注意到約爾無意間抹煞傷口後,慢慢蒼白的臉龐。
他就這樣以僅僅十歲的年齡成了埃樂聖教的祭司,被迫獨自搬遷入住中央教堂,並在五年內獲得提拔成了埃樂聖教中,職位僅次於主教的聖祭司。
那孩子肯定是未來的大主教,聖教以外的人們這麼說,聖教內的教徒更是。
「約爾閣下,這位是王城的子爵朗格。」腐敗的大主教親切地對約爾介紹:「他是王城內德高望重的人。」
「您好。」身披教服的約爾,在背著採光玻璃的照耀下閃爍,銅色髮絲襯托那對深藍雙眼,如同他引發的無數奇蹟般刺人奪目。
「在下早已久仰約爾閣下的大名許久,還懇請您開恩幫助在下。」臉上寫滿懷疑的子爵裝模作樣地敬禮,顯然偽裝技術相當隨便。
「您過獎了,我不過是名普通的年輕人,倒是有不周或做不好的事情還要請您擔待。」約爾按照所學的禮儀勾起嘴角,臉上的笑容溫和無比,彷彿足以融化一切悲憤。
「別這麼說!閣下可是引發奇蹟受神庇佑的孩子啊!」
天殺的庇佑!
「咦?」一瞬間聽到奇怪話語的約爾不由得卸下笑容,面對子爵錯愕的表情加上主教略為難堪的臉色,約爾連忙回復神情解釋:「抱歉,我近日身體狀況不太好,不禁分神了。」
「不會不會!在下還以為觸怒了聖祭司,要是您生氣才不好意思!!」深怕約爾拒絕要求的子爵連連陪笑,稍早的質疑完全消散,只擔心惹約爾不高興喪失獲得奇蹟的機會。
「絕不可能有這事發生,身為埃樂聖教,羅裴之神的聖祭司,勢必不會拒絕任何人的悲傷與痛苦,能替您解決困擾是我的使命與榮幸。」
約爾的能力始終存在著代價,雖並非實質上的傷害轉移,撫平傷痛卻會引發約爾身心上的不適,給予他難以解釋的無形痛苦。
起初即便難受,看著受到幫助解脫的人們,約爾是發自內心高興到足以無視痛苦,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約爾失去選擇幫助對象的權力,逐漸遭受大主教干預限制。
「你太失禮了!」大主教在只有兩人的房間內悲痛的說著:「我不是和你說過,絕對不能把痛苦表現出來嗎?你害得子爵多緊張!這可說是不合格的祭司才有的模樣!」
約爾沉默許久答道:「您很清楚我的能力有限,還有其中包含的代價。」
「我當然知道!我摯愛的年幼聖祭司!但你一直以來都掩飾得很好。」大主教激昂的手舞足蹈:「所以我替你篩選限縮能受幫助的信徒,盡可能減少你的負擔,你能表現得更好!」
所謂的篩選不就是只能幫助有權有勢的人嗎?約爾緊抿唇角嚥下差點湧現的話語,雙眼暗了神色:「抱歉,但我今天狀況真的不大好…我有和您說今天不能幫人抹除傷痛。」
「唉…孩子,大主教並非在刁難你,可我們身為偉大的羅裴之神的子民,不能這樣拒絕人們!是阿,大主教給你太多壓力了,不過這是我對下一位接班人的要求,你能諒解吧?約爾閣下。」
「我知道。」約爾放棄辯解,僅是用虛弱的聲音請求:「我想去休息了。」
「當然可以,孩子!大主教答應你,後面所有求見都會替你委婉回絕,好好休息吧!」
「謝大主教諒解。」
柔軟的床鋪上,少年尚未完全長高的身軀嬌小地糾結在一起,彷彿為了消除存在似地緊繃,毫無血色的臉龐滲著冷汗,意識跟著恍惚。
約爾今日替子爵的千金治癒了近乎殘廢的雙腿,轉嫁而來的痛苦想必會持續一整個夜晚,約爾在混亂的意識內竭盡所能的飄忽思緒,為了讓刻苦的感受減輕一絲一毫都好。
茫然的腦海中,約爾站在第三人稱視角看著面對信徒露出溫暖笑容的自己,周遭的言語卻問:「笑?為什麼笑?明明就很痛苦。」
混沌、矛盾、理解?不能。
奇怪的時刻微笑了、必要的時刻微笑了、痛苦的時刻微笑了。
奇怪,應該笑不出來?不對…是想笑的,應該是。
哈哈…當然是想笑才笑的啊,難不成在說謊?
原來是個騙子啊!
騙子騙子騙子!
哈哈嘿哈哈!
混亂的言語侵蝕約爾的內心或夢境,他無自覺地在床鋪上翻身打滾,細碎哀號出聲,著魔似地呢喃,這間特別布置的房間足以隔絕所有聲音,整個教堂沒人聽得見這位年僅十五的孩子死命掙扎地抗拒。
緩緩回過神,清醒的約爾倒臥在房間的木質地板,他虛弱地站起身,暫且離開亂到不行的住處走向戶外。
尚未清晨的天空受到黑暗壟罩,約爾隻身走在中央教堂內廣大的庭院,再美的樹林陷落黑暗中也只剩詭譎的黑影。
「好、好難受…」倚靠樹幹的約爾仍被稍早的混亂影響無意中低語:「怎麼可能騙人?明明發自內心笑著…」
從來沒有騙人啊!沒、沒有想說謊的意思,明明是發自內心…
怎麼不相信?為什麼沒相信!?
疑?
「是誰不相信?」
近在耳邊的低語嚇得約爾轉身回頭,隱匿在樹林的人影勾起嘴角笑著看他。
處於黑暗中的人穿著一身教服,服裝的顏色不同於雪白的埃樂聖教,一身漆黑,詭異的是,那身教服僅有色調與約爾所穿的相反,樣式卻完全一樣。
「你是誰?!」約爾退了幾步,在守備深嚴的教堂內部,出現外人可是非常危險的事。
面前人頭上的兜帽遮蓋臉部,輕笑回答:「你會知道的。」
倏然一陣明顯的劇痛襲向約爾的腦海,他痛苦地蹲下身,直到疼痛退卻眼前的人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留在前方的是一本暗色皮革包裝的厚重書本。
約爾艱難的喘著氣,終究選擇拾起那遺落的書本,逃跑般奔回房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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