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後，和亞人們躺在床上休息。
我只租了一間房間，畢竟以前一直都是和亞人們一起睡的。
可是我感覺莎庫比好像在有意的避著我，令我掛心。
一直暈車，又鮮少與我們交流，就像和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是我哪裡對她不好嗎？可是我並沒有特別為難過她，也好好的讓她吃飯睡覺了啊。
閉著眼睛，腦中想著莎庫比的事情，越想心情越煩躁。
遲遲無法入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半夢半醒間，我感覺有人爬上我的身體。
是鷹可嗎？睡一睡跑到我身上來。
不對，感覺這個人是有意圖的在接觸我的身體，不是鷹可那種單純的睡姿差。
我睜開眼，往下一看。
莎庫比伏在我身上，用她的手輕摟著我的肩膀，用腳纏在我身上。
做什麼啊莎庫比，就不能好好睡覺嗎？
「睡不著嗎？」
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莎庫比沒有馬上回應，她只是緩緩地收腳，把臉貼近。
「你是性無能嗎？」
噗。
差點吐出一口血。
「當然不是...不對，為什麼問這個？」
「那你怎麼都沒有反應啊！你把我買回來是為了這個吧？」
「喂，小聲點。」
這個話題是怎麼回事啊，我可沒有對未成年人出手的興趣。
而且剛剛的音量實在是有點大，我摀住對方的嘴巴，示意要她不要再出聲。
我不想吵醒妹妹們，她們正值發育期，還在長大呢。
還好其他兩人都沒有因為莎庫比剛剛的喊叫醒來，我慢慢收了手。
莎庫比皺了眉頭，接著挪動身子準備離開。
但是會特地跑來找我，我想應該是有心事吧。
我拉住莎庫比的手，對方受到驚嚇而顫抖了一下。
「莎庫比，妳怎麼了？」
「...沒事了。」
「妳有什麼心事的話，我們可以談談。」
「但是我...」
看到莎庫比欲言又止的情形，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還是要順從她的意思，真的抱她一次？
不，別傻了，我沒有對妹妹出手的興趣。
而且真的做了的話，莉莉婭的在天之靈是不會饒恕我的。
我拉著莎庫比的手走出旅店，穿過街道走到城內的河邊，接著沿著河流往下走。
今天的月亮是偏滿月，雖然不是滿月，但還是十分飽滿，在星星的陪襯下閃著光芒。
一路上我們都很安靜，莎庫比沒有說話，我也想不到該說什麼，除了路邊偶爾會有野狗野貓的叫聲以外，沒有見到其他路人
就這樣走出了城鎮，我在河邊的草地上坐下，習慣性的撿了顆石子丟進河中。
我看向莎庫比，她有些扭扭捏捏的。
「莎庫比，有什麼煩惱嗎？」
「我不明白你的用意...主人？」
「妳在擔心什麼嗎？」
「...為什麼要擔心我？」
莎庫比低下頭，總算是說出了心裡的話。
她的反應像是在疑惑為什麼我要對她這麼好。
「因為妳是莉莉婭的女兒吧。」
當然了，因為她是莉莉婭的女兒。
莉莉婭是我的朋友，那既然莉莉婭不在了，我想我有義務要保護好她的女兒啊。
「有什麼關係嗎？因為我是魅魔的女兒？」
我愣了一下。
「不是，我想替她照顧好妳...」
「照顧好我之後，在別的地方把我賣掉嗎？」
「我沒有那種打算...」
「就像那個城主一樣，盡情的破壞我，蹂躪我啊！你們人類都是這樣吧！把人救起來之後再糟蹋她！」
莎庫比歇斯底里的大喊，使我身體一顫，全身不寒而慄。
她的眼角流下血淚，滴在衣服上，染出一片紅花。
「莎庫比，妳冷靜一點...」
「殺死了我媽媽，卻要我留下來受苦，讓我生死不如。那乾脆一點的讓我崩潰，讓我變成活死人吧！」
「不…妳不該說這種話。」
「我有說錯嗎？反正你一定也是這樣吧？故意對我好，讓我放下戒心，然後私底下再偷偷把我賣掉！」
這句話有如當頭棒喝，令我頓時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莎庫比這幾天都戰戰兢兢的，為什麼她都沉默不語鮮少說話，都說得通了。
她一直活在壓力之下，一直防備著人類，防備著我。
那怕只是一句無心的對話，又或者只是關懷的問候，在她的耳裡聽起來都似真似假，無法辨別善與惡。
不知道會不會被殺害，不知道會不會被賣掉，成天提心吊膽的過活。
遲早要精神崩潰的。
可是我並沒有對莎庫比有不利的打算，我是發自真心想要幫助她。
「不，我沒...」
「少裝好人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好的人類！」
「但是，我沒有對妳或是其他人不好。」
「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難道你現在的生活就不是建立在壓榨其他人種之上的嗎？」
聽到這裡，我感覺被刺了一刀。
一直以來被我遺棄在腦中角落的陰暗面瞬間充滿我的腦海。
是呀，這個世界上沒有好的人類。
大家都是自私的，為了活下去，為了賺錢，為了得到更好的待遇，所以會去壓榨其他不同的人種。
我也是吧。
我能夠有這樣的生活，是因為收到了國家的俸祿。
而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自然不必多說。
我看著莎庫比，她的臉形和姿態又讓我想到了莉莉婭。
莫非我只是把莎庫比當成莉莉婭的替代品？
莉莉婭死了只是藉口，只是因為莉莉婭長得很漂亮，所以我期望莎庫比也可以長成跟莉莉婭一樣的美人，讓我收穫。
不對，不該是這樣。
我是想扶養莎庫比才對吧，我是想養育好亞人們才對吧。
因為我想把她們吃掉。
不，我又在想什麼。
「那…莎庫比，妳認為真正的好人是什麼？」
「...像亞庫姆大人一樣的魔族吧。」
「魔王是好人嗎？」
「媽媽說過，魔王曾經拯救了眾多被人類逼迫的魔族。你能理解嗎？你們人類能夠理解魔王的偉大嗎？」
魔王是我們人類的敵人，他殺了許多人類，照理說是罪無可赦的魔族。
但我不能說莎庫比錯。
就像人族會認為勇者是聖者一樣的道理，魔族也會崇拜他們的魔王大人。
勇者討伐了敵對的魔王和魔物，使得其他種族能夠生存，所以勇者成為了勇者。
但相反的，魔王也為魔族做了很多事情，他統領魔族大軍，整頓魔民使魔族安居樂業。
以我的角度來看，不管是勇者還是魔王，都沒有對與錯的分別。
要和平，魔王治理魔族，開創帝國，而勇者也替其他種族打出一條生路。
要暴虐，勇者屠殺百萬魔族，魔王毀滅人間大地。
對人類來說勇者是偉大的，對魔族來說魔王是偉大的。
勇者和魔王，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
反過來說也可以吧，我們人族的勇者在魔族眼中是魔王，而魔王在魔族的眼中是他們的勇者。
對啊，勇者魔王只不過是一線之隔。
當代的魔王就是因為輸給了勇者，所以魔王的稱呼就成了錯誤，遭世人遺臭萬年。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當不成勇者，就變成魔王了。
如果當初勇者失敗的話，也許狀況就對調了，魔王是大家的英雄，而勇者是壞蛋。
世界被魔族占領，人族、精靈、矮人、亞人，則成為魔族的奴隸。
仔細想想，我是勇者後代的這件事根本不代表什麼。
因為如果當初勇者慘敗，我就變魔王後代了。
...等等。
當魔王，辦得到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魔王，所以我跑出來當上魔王。
當上魔王，號召更多人，然後救出那些被人類欺壓的種族。
我怎麼都沒想到過呢！
但是，一個人類成為魔王什麼的，似乎不太行。
要是有個人能當上魔王...
...不對，這裡不就有一個很合適的人選嗎？
「莎庫比！」
「怎樣！」
「成為魔王吧！」
「呀啊！」
莎庫比是魔族，還對人類懷有恨意，是成為魔王的最佳人選。
我拍了莎庫比的肩膀，對方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往後坐倒。
「成為...魔王？」
莎庫比保持著坐下的姿勢。
「成為...魔王？」
又重複了一次。
「你是白癡嗎？」
莎庫比用像是看到笨蛋一樣的表情看著我。
「我很認真喔。」
「那你現在去死好了。」
「為什麼？」
「我是魔王不是嗎？你是人類，所以去死。」
不帶感情的言語，是想確認什麼？
我會想死嗎？答案當然是否定。
莎庫比心裡真的想要我去死嗎？我不知道。
但是，莎庫比內心有覺悟要殺人嗎？
口頭上說說很簡單，但是心裡頭又在想什麼呢？
「好啊。」
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交給莎庫比。
「妳拿這把小刀，現在殺了我。」
我指了自己心窩的地方。
莎庫比先是遲疑，接著雙手握緊小刀，站了起來。
我看著指向自己的劍刃，但此刻我的心格外平靜。
死亡就在眼前，卻只覺不可懼。
「真的？」
「真的。」
「刺下去了喔？」
「刺過來吧。」
「你不躲？」
「不躲喔。」
莎庫比的雙肩顫抖，她高舉起小刀，然後用力朝我刺下。
隨著破空聲，我感覺到胸口被硬器撞擊。並不是有刃的那面，而是刀柄。
小刀落了下來，在地上發出鏘鏘的聲音。
莎庫比走上來抓著我的領口，我這才發現她其實比愛莉絲矮一點。
「...你真的是白癡吧！」
「為什麼這麼說？」
「我隨口說說的你就願意去死？為什麼？」
「因為妳是魅魔？」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
因為莎庫比是魅魔，所以那一瞬間我被魅惑了，變得不害怕死亡，而且順從她。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雙腳開始不自覺發抖，心裡也漸漸感到恐懼。
我剛剛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
「你花了200金幣買我，就只是為了自殺嗎？」
「…不。」
200金幣是在鄔力爾買下莎庫比的價格。
當然其實還有先前賄賂的10金幣和爵位徽章之類的，但我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
「可是...你依然買下了我...」
「因為無論如何，我認為買下妳是必要的。」
「你死掉的話，我又要流落街頭，可能又要被其他人綁走了。」
「那是極有可能的。」
「那樣的話也不會比現在好，那我不如跟你跟到死就好了。」
「如果妳願意的話。」
「...為什麼啊！」
莎庫比把臉貼上來，就像是要報復一樣，狠狠咬了我的脖子肉。
我不知道我自己的表情如何，但我想應該很滑稽吧。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明明就什麼都不會，我沒...我不能接受...對，像我這樣一無是處的魔族，只配在街角...」
「莎庫比，不要輕視自己。」
我順手把對方抱住，摸了摸她的頭。
可能是因為莎庫比是魔族的關係吧，摸起來的手感和鷹可與愛莉絲兩位亞人不同。
兩位亞人的頭髮摸起來比較粗糙一點，莎庫比的頭髮則是細柔滑順，還帶有淡淡的香氣。
「從現在起一點一點努力的話，成為魔王也是有可能的。」
「...你是認真的嗎？要我成為魔王？」
「不想嗎？這是和人類開戰的最佳選擇喔。」
「你真的是笨蛋吧。」
莎庫比扭動身子，掙脫我的懷抱。
我看到她的臉上有紅色的淚痕，我想是又哭過了吧。
「算了，就算你只是在騙我的也好，現在的你是我的主人。你所說的，就是我的使命。」
莎庫比朝我伸出手。
但是我並不想和莎庫比變成主人與奴僕的關係，我希望能贖罪，讓莎庫比過上更好的生活。
對了，既然要培養莎庫比成為魔王，那我就是魔王的老師了。
魔王的老師嗎？這樣也不錯吧。
「請多指教，魔王大人。」
我和她握了手。
「起來了！懶惰蟲主人！」
不知道是誰在我耳邊大吼，害我以為耳朵要被震下來了。
睜開雙眼，莎庫比雙手抱胸，氣勢高昂的站在床前。
鷹可咬著魚乾，愛莉絲吃著肉乾，兩個人都睡眼惺忪的坐在桌前。
「趕快把早飯吃一吃，還有，你的衣服髒死了，換一件吧！」
莎庫比把我的替換上衣丟了過來。
仔細看看，我的老天啊，我的衣服上怎麼有血印啊。
該不會是昨天莎庫比貼在我身上的時候印上的吧。
莎庫比又是怎麼回事，太不可思議了吧。
只經過一個晚上，莎庫比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前些天裡的那個憂鬱少女就像是幻覺一樣。
「怎麼啦，我的魔王大人怎麼起得這麼早？」
「哼，現在的我是你的僕人，當然要打點好你的事啊。」
「真是麻煩妳了，但可以麻煩妳等到天亮了再叫醒大家嗎？」
我不是很想挫莎庫比的銳氣，但是說真的，天都還沒完全亮呢。
連太陽都沒露出來，我看比平常的起床時間還要早2個小時左右吧。
「哥...早安。」
鷹可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是因為睡到一半被叫醒的吧，鷹可有別於平常活潑的面貌，毫無朝氣的趴在我身上。
「早安，有睡好嗎？」
「沒...被姐姐叫起來了...」
「不用感謝我啦。」
莎庫比自傲的拍拍胸膛。
可是我看到可愛的鷹可妹妹變成這副模樣，一點也不想感謝妳耶。
連很少露出疲樣的愛莉絲也開始打瞌睡了，睡眠時間怎麼看都過少吧。
「謝了，但再多睡一下對身體會比較好的喔。」
「可是我平常都是這個時間點醒來的耶。」
「難怪妳的胸部都長不起來呢。」
「誰要你管啊，笨蛋！」
吃完東西後，久違的用了主人的權威把大家都趕回去休息。
我們休息到日出後，才又再一次起床。
愛莉絲依舊是我們三人中最早醒的，她會到栓馬的地方去，給我們的馬餵一頓，是我們馬匹的得力飼主。
鷹可整個人睡死，所以我把她抱到馬車上，讓她繼續睡。
莎庫比沒有睡回籠覺，醒來的時候看到她一直盯著我的臉。
「你們又睡回去，搞得我早上這麼忙，卻好像笨蛋一樣。」
「還真是抱歉了。」
在經過昨天的事情後，我決定補足旅行物資後就直接出發。
我想貿易的生活應該要結束了，所以不用再多買商品來賣。
一切準備就緒，也確定好有足夠的糧食後，馬車離開溪夫坎，前往下一個城鎮。
啟程不久後，莎庫比問了一個問題。
「你昨天說的那件事，是真的嗎？」
「哪件事？」
「...你說要我當魔王的那件事。」
「對，是真的。」
不是普通的王。
只要是人魔共存的大陸，有人族之王，就一定會有與之相對的魔族之王。
如今，魔王已滅，人類已經變成了強大的勢力，開啟了兩百年的王朝。
但人類的所作所為，不是和大家和平共處，而是設法剝削其他種族的資源來壯大自己。
若說魔王是邪惡的存在，人類現在的行為就是正義嗎？
因此，我想要挺身而出。
掀起和人族間的戰爭，打破兩百年來世界的平衡，打破人類的霸權統治。
也就是成為魔王。
不過不能操之過急。
我也設想過，經過了兩百年的和平，人類的軍事力量會不會削弱。
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人類已經疲於戰爭，但現在精靈族、矮人族、亞人族都被納入麾下，一聲令下，就算他們不願意，也必須出來當作箭靶。
有勇無謀的衝出來大喊『我是魔王』只會死得更快。
所以在正式獨立以前，得先鞏固下盤。
要成立一個新國家以前，要找到一群願意反抗人類的國民，這可是個大工夫。
再來是有足夠的地盤以建立城池，人類還沒踏足的地區可多了，四處找找應該會有合適的地方吧。
最後，在被國家發現之前不能輕舉妄動，最好連我們是新的國家都不要讓他們知道。
以『墾荒』為理由應該比較合適，我們只是人類國家出去墾荒的一個小部隊，並且和人類國家貿易而已。
「所以，你要怎麼做？征服世界嗎？」
「那是不可能的喔。」
「啊？成為魔王不就是要征服世界嗎？」
「不不不，妳先想想，現在人類統治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除了人類之外的種族都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要是像現在的人類那樣，單方面征服世界的話，只會令這個世界陷入另一種混亂。」
話說回來，其實不發動戰爭也是可以的吧。
想辦法救出更多被迫害的種族，接納他們到我們的國家內。
「那你到底要怎麼辦？」
「建立一個國家，建立一個不管是人類、精靈、矮人還是亞人都能夠和平相處的國家。」
「包含人類？」
莎庫比的疑問讓我停住。
身為魔族的她曾經被人類欺壓過，所以一時間無法接受，連人類也要和平相處得事情吧。
「不是全部的人類都是邪惡的吧。我也相信，不只是我，一定還有對於國家目前的行為不滿的人類存在。」
莎庫比沒有馬上回話。
大概過了幾秒的思考，她才又重新看向我。
「你說了算。可是，要成立國家的話，要錢吧？」
「那是當然，但不是大問題。」
是的，成立國家一定要一筆資金。
那麼資金要從哪裡來呢？
正因為如此，我早在事前就跟愛莉絲說過，讓馬車朝著聖沃爾登的方向去。
那是勇者當初出發的城市，同時也是我的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