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剛走出咖啡廳後，我們倆並肩地走在街道上。班長一副滿足的模樣，看來有從甜食那裡好好補充能量了。
「不錯吧。我很喜歡那家咖啡廳的甜點。」
班長眼睛都快瞇成一直線，身邊好像散發著甜膩的泡泡。但從小看到只要看到別人吹泡泡的我，最喜歡將泡泡戳破了。
「卡路里，真棒。」
「會好好運動的…………」
看著班長困擾地低下頭審視自己身材的樣子，真是令人愉悅。果然這劣根性從小就深紮在我心裡。
「莎娜同學也像妳一樣吃那麼多嗎？」
我無聊地拋出問題，班長思考一陣便說：
「娜娜嗎？嗯……好像吃不到我的一半呢。」
我覺得正常女性應該都吃不到妳的一半吧。
「請幫我轉達她『加油！吃多一點。』為她乾癟的上半身。」
「老是說這種話她會生氣的啦……」
班長困擾地對我的要求笑著。我腦中想像一下便甩開莎娜同學想痛揍我的畫面。
「接著去哪？」
「去上次的古蹟吧。」
班長不加思索地回答了我，彷彿早已下了決定。
我連「為什麼？」都來不及說出口，她又接著說：
「想再去一次和你去過的地方。」
這麼說的她逕自地向前走，丟下了之後才跟上她的我。
直到上了公車到達目的地，我們都保持著沒來由的沉默。下了車後，還得再走一段的距離才會到達古蹟所在的地方。班長就在我的身旁走著，明明用著同樣的速度並肩行走，但總覺得我們的距離微妙得很遠。
一踏上古蹟的石板路。與上次來時沒什麼不同，但天空灰矇矇的，或許等等腳下石板與石板連接的縫隙會被雨所填滿吧。
走到了砲台區，大海映入眼簾。我看著班長跑向海的方向。她背對著我扶著欄桿看著海。我則一動也不動的站在身後的青草地，像是被草所絆住般。
直到海浪聲招呼了我的耳膜三次，班長才將身體轉過來面對我。不知為何，此時將背靠在欄桿上的她略微透明。
她眼神堅定地說：
「張澈。我喜歡你。」
海浪聲並沒有掩蓋她的話，那是沒有了平常的軟弱表情和早就預料到會穿透我心臟的一句話，令人措手不及。
海風此時又捎來了她的訊息，我阻止了想閉上眼的自己，因為我早已下定決心要面對任何事。
我有──
「──你有喜歡的人。對吧？」
猜出我想說什麼的班長。在她臉上的是溫柔與痛苦的微笑，與今天剛見面時露出的笑容相同，原來這兩種感情也能這樣共存。
「……為什麼？」
我喉嚨乾渴地勉強擠出一句疑問。
「看到了喔。上次與你來這的隔天，在百貨公司看到了。」
──「因為明天跟娜娜很早就約好了。」
我想起了和班長來這時的那天，她所說的話。
「那時我在很遠的地方就發現你了，但你身邊站著一位很漂亮的人，是掛著溫柔笑容的人。而在她身邊的你，則露出我沒看過的表情……和平常的你不一樣。」
班長訴說著她記憶裡的角度又輕輕嘆了口氣。
「那時我就瞭解了。張澈，你是喜歡她的。所以……今天我才會在這向你告白。」
她語氣堅定地直視我。
「妳知道了……卻還是……」
「──是我先喜歡上你的啊！」
班長打斷了我的話，是與平常不同的衝動。低著頭的模樣隱藏著此刻的表情卻隱藏不了那微小的嗚咽聲。
「因為你那沒有特別的意思又微不足道的一句話……」
心裡突然浮現我剛得知的，第一次和班長說的那句話。
「因為你那總是不在乎，但拜託你時還是會善良的答應……」
低頭的情緒向著我發洩著。
「因為你每次出於玩笑的作弄……」
沙啞地說出與我的記憶。
「看著窗外的表情……」
然後只剩畫面的記憶。
「就連今天還利用你的善良配合我的任性。對於這樣卑鄙的自己……還抱著一絲希望的自己…………」
抬起頭的她雙眼噙著淚。
「明明就是用相同的速度活著卻追不上你…………我好討厭。」
瞇起眼睛而流下的淚珠將她腳下的柏油路染得更深。雨還沒下，一字一句的回憶已被浸濕。
「……也好喜歡。」
她抹了已經紅掉的雙眼露出勉強的微笑。
「所以，結束吧。就算回不到過去也沒關係。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不是嗎？」
再次睜開雙眼的她，是那看似灑脫但揪心的笑容。
班長今天不是來向我告白的，而是告別。
她打從一開始就想這麼做了。
對自己心中的感情告別，也對往後關於我的所有告別。那兩條臉上的痕跡往後也只會作為某個片段放在底角生灰吧。
而我──
「班長。」
我出聲叫了她。
再次低下頭的她，脆弱的身影被風搖晃著。但我還是必須朝她說出我該說的話，那是我的責任。一開始就準備好了，不辜負她的心意，好好回應的責任。
「我還是會去作弄妳。」
聽到我這麼說，她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為什麼……？」
「中午的時候和莎娜同學再來找我吃飯吧。」
「不要這麼說啊…………」
「妳喜歡的咖啡廳下次和莎娜同學去的時候也讓我跟吧。」
「為什麼──！你要這麼說啊！！這樣只會讓我更喜歡你啊！！」
班長手心緊握著。悲痛再次劃過了她的雙頰，也化作嗓音劃破我的心臟。不過，我還是得說。雖然我不知道我的方法究竟是不是正確的。
「……不要同情我啊…………」
「我才沒有同情妳。」
因為此刻妳擦拭淚水的模樣，真的很努力。誰都不能同情現在的妳。
「我的確有喜歡的人，所以我不能接受妳的心意。」
「那──！」
「我沒打算讓妳告別啊……」
「！」
「從妳和莎娜同學來向我搭話的那段日子…………其實很快樂。」
我坐在一如往常有海的窗邊，對面是喬恩因為我和莎娜同學鬥嘴在笑著。而班長早就吃完她的五層便當靜靜看著我們，偶而話題會丟到她身上。有時她害羞、有時她不知所措。
我回想起那某段回憶，還有那段前後的某段。
「你……真的很愛欺負人……」
「……對不起。」
「……我也覺得……很快樂啊……」
「嗯……」
「從明天開始……努力忘記……」
「抱歉……」
「到了學校試著……躲開你……」
「……沒辦法了呢。」
「下定決心……回到還沒喜歡你的日子……」
我默默聽著那些她本來已經預設好的期望。
然後想起了第一次她們來找我的時候。
被她們騙去舊校舍的時候。
偶而一起吃午餐時候。
被我的玩笑話弄得害羞跟生氣的時候。
那些東西是我這個對一切都不在乎的人，最近才撿起的東西。
我接著向已經哭花了自己，卻還是留有她那堅強的美麗開口。
「請原諒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貪心的我吧。好嗎？」
原諒我現在才發現那看不見的……該珍惜的東西。
聽到我的請求，班長再也不擦拭著自己臉上的淚水了。她大力地點了點頭後，將全身的力氣放在回應我那厚臉皮的願望。
「笨蛋！當然可以啊──！！」
即便是一句責備，也溫柔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謝謝妳。」
對此我只能真心向她道謝。
「……嗚嗚…………」
「班長，真的很謝謝妳。」
「……嗚嗚……嗚嗚啊啊啊………」
回應我的只剩那支離破碎的眼淚。
抬頭感受到海風已經帶不來任何東西了，而單純的哭聲在厚重的雲層開了個口，那裡頭有微微透出的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