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一早睜開雙眼，發現天花板的壁紙不是那暖色的花紋而是一片米白色，才想起來我已經回家了。看了一眼防潮箱，想起了昨天和爸爸進行了一段對談，我想是瞭解彼此了吧？
手機的時間是早上十一點多，已經快接近中午。幸運的是今天禮拜六。
我起床走進浴室洗漱後，再到廚房看能做些什麼當作早午餐。發現冰箱竟然都是空的，還有已經放到過保存期限的東西。我想還是去附近的早餐店吧……等等順便去趟超市。
處理掉這些已經不能吃的東西後，我走到客廳發現桌上留著兩張紙條和一張千元大鈔。
一張是爸爸寫的，另一張則是張弦留的。
──我先去公司。冰箱裡沒有東西了，用這錢去買吧。
真不愧是爸爸，想得還真周到。
──圖書館。下午就會回來。
真不愧是張弦，簡短得很有她的風格……
就在我將這兩張紙條放進垃圾桶的時候，家門口打開了。
進門的是一名說是四十幾歲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女人。身著高腰牛仔褲裙紮著富有設計感的黑色襯衫。既簡單且俐落的造型。臉上那明顯知道自己優勢在哪所化的彩妝還是一如既往。
那是我相隔兩個月未見的媽媽。
不過我正緊張著，因為她那看到我後右手緊握著的拳頭。
總之先嘗試安撫她吧……媽媽鬧起脾氣來，可是不得了的。現在這冰點，可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好久不見。母親大人還是很漂亮呢。說是兩個孩子的媽也不會有人信喔～」
怕說錯話的我，依照長年的經驗打算說出既有的事實就好。畢竟說得不夠會死，說得太浮誇也是死。
「……小澈，過來。」
媽媽冷冷地叫著我從小被她叫到大的小名，雖然長大後我很不喜歡這綽號，但現在容不得我反抗。
「是。」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我把臉上的微笑收起，緩緩地向媽媽的方向走去。
直到離媽媽只剩一步的距離──
「噗呃！」
突然一瞬間眼神失焦了。回過神來，我已經抱著肚子跪在地上，喘不過氣的痛苦之後是疼痛。那一擊簡直快打穿我的腹部。
「媽媽我這次很擔心喔。所以生氣了。」
那少女般幼稚的語氣和媽媽的臉很符合，但不適合這暴力。
「……對不起。」
「沒關係～」
聽到我的道歉後，媽媽露出開朗的面孔。她就是情緒變化如此大的人，和爸爸剛好相反。
平常總是吵吵鬧鬧，不配合她就任性地胡亂發脾氣。幸好我和張弦的個性比較像爸爸，真是太好了。
就在我以為吃了這拳就能被原諒的時候，果然還是事與願違。
「在那邊好好坐著。」
我隨著媽媽的指示坐在一旁的沙發，看著她將肩上提著的包包打開，拿出一瓶瓶的指甲油放在我面前。
「……請問這是？」
我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嘻嘻～我覺得不錯就買下來了。」
她開心地坐在我身旁，拿起其中一罐灰色的指甲油。
「手伸出來。」
媽媽以滿足的笑容要求。
「……」
該死，我就知道。從小我和張弦就常被她拿來當實驗品，但當時還是小孩沒關係，現在我是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欸！
「媽……我不是小孩──」
「手。」
「是。」
最後，我只好屈服於她那瞬間的威脅。唉……
我看著媽媽開心地塗著，中間還換上不同顏色。老實說，有點懷念過去的片刻。那是媽媽還沒像現在一樣這麼忙的時候。
「會回來住嗎？」
媽媽突然向我問。
「嗯。明天會去把東西都搬回來。」
雖然也沒多少東西，就衣服和褲子而已。
「要好好謝謝人家喔。」
「應該的。」
我默默聽著媽媽的叮嚀，看著那此刻真正像一位母親的模樣。
「跟爸爸和好了嗎？」
「大概吧。」
聽到我的回答，媽媽苦笑地說「什麼啊？」擺出無奈的表情。
「你不要去怪爸爸喔。他很擔心你的。」
正當我要回應媽媽「我知道」她又接著說：
「錯的其實是我喔。對不起。」
我困惑地看著她停下動作後，臉上表露的自責。
「你還記得媽媽有段時間幾乎待在家的日子嗎？」
「記得。」
記得那陣子媽媽就是在家做著家庭主婦陪著我們，偶而有事才出門。也記得那陣子我們還是住在舊舊的老公寓還沒搬進這棟房子。
「其實那個時候媽媽快放棄成為造型師了，每天都過得很痛苦。」
「……」
「一直在這條路上跌跌撞撞的。──『放棄這夢想吧。』──『穩定地找條其他路走不好嗎？』周圍的人一直這麼勸著我。」
我聽著媽媽訴說著過往，那是我所不知道的部分。
「而爸爸當時一句話也沒說，只陪在我身邊。或許他那時也很無助吧。所以爸爸可能是將你和當初的我重疊了喔。」
「……是嗎？」
「嗯。他怕你也會跟媽媽一樣忘記怎麼笑著說自己多熱愛自己的夢想。所以……對不起。當時，我也將你和我重疊了。」
我想起來那第一時間跟爸爸還有媽媽說著想當攝影師的自己，也想起來那一如往常開朗的媽媽突然沒了笑容只是沉默地看著我，或許那是在看著過去的自己。
「因為我們太愛你，所以才會更害怕。」
說到最後媽媽的眼眶已經有點紅了。我努力不去看她，所以低下了頭，害怕我臉上那發熱的情緒會被她發現。
過了沉靜的片刻，我試著整理好心情開口。
「我知道。所以這次我才會回來。」
我向媽媽說。
希望她不要在為此深陷過去，導致自責。
「而且，媽媽。妳最後也成功了啊。」
我將這最大的證據告訴媽媽。她聽到後像甩開剛剛的氣氛又笑了。
「我知道啊。事後想想我也走到這一步了，當然你也可以。正想跟你和爸爸說時，你就不在家了。我為此還狠狠修理了爸爸喔～竟然丟光你的東西，太過份了。」
我看著媽媽咬牙切齒的模樣。突然肚子想起剛剛的一拳疼痛了起來。
爸爸不知道挨了多少……光這點就反倒對不起他了。
之後媽媽將剩下的部分塗完後，我傻眼地看著自己的十根手指頭。
「漂亮嗎？敢用去光水擦掉你就死定了喔～」
「……嗯。」
母親大人都這麼開心了，我豈能壞了她的好心情？只好點頭答應她。
看到我的回應後，她滿足地從沙發起身。
「那我差不多該走了。」
「這麼快？」
我意外地看著她將玄關的門打開。但仔細想想媽媽可是大忙人，我才該對我這反應感到意外才對，明明是早該習慣的事情。
或許我在捨不得這段時間吧。
媽媽看著我輕輕笑了一下後，又看了室內一眼。
「小澈。你喜歡這間房子嗎？」
「不知道。」
我老實回答媽媽的問題，因為我真的不知道。
「很討厭吧。總是空蕩蕩的。」
媽媽感傷的眼神望著我看不到的東西，但此刻我卻能猜到她想說什麼。
「不知道喜不喜歡，但不討厭。」
我這回答也很老實。
媽媽只輕輕地說了句「是嗎？」就露出屬於她的燦笑向我道別。
臨走前還特別叮嚀我晚餐和張弦要好好吃又塞給我一張大鈔。
我看著手裡那張大鈔後將它塞進口袋和爸爸給的放在一起，然後無奈地盯著自己的十根手指頭。
不能擦掉啊……還好顏色是灰色、深紅、米白、墨綠及靛色這類較深色的色系。
抱著這份甜蜜的委屈我走回房間換了套衣服準備出門。
等等就把手指深藏在口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