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開/始/
「……雖然事到如今才問也沒什麼意義,你真的想這麼做?」
坐在我身旁的友人,眼鏡鏡片下那平靜的眼眸俯視躺在病床上的我。
「嗯,當然。」
聽見我的回答,友人淡淡的笑了。
這裡是座純白色的監牢,我被四面雪白的牆壁囚禁在其中。
每一面牆,門,還有其他房間內的擺設都是以白作為基本色調,給人一種極度乾淨,甚至讓人有些反胃的印象。
儘管沒有任何管制我行動的欄杆,我依舊被奪去了自由,只能任由無數的管線纏繞我的全身。
幸好這時候,會一直嘮叨的獄卒不在。
在這裡的生活的時間異常遲緩,走出戶外的記憶已經遙遠的模糊不清,我已經忘記了陽光的溫度,還有那些時候陪在我身邊的那些人的臉孔。
唯二的例外就是此刻待在我身旁的友人,還有……肯定是對我造成最多影響,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都是,可愛又可憎的她。
「好吧,你絕對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人。能夠用自己的愛去包容一切,甚至笑著承受,見過的大部分人都沒辦法做到。」
他的臉上掛著足以與湖面相襯的平靜微笑,黑框眼鏡下的散發知性的氣息,垂落在肩上的長髮整理的沒有絲毫分岔,而且更加襯托出友人那中性的魅力。
「能被閱人無數的你這樣說我可是害羞的,哈哈。」
我乾笑著。說實話,光是要讓現在的自己說出話我就用盡了力氣。
我跟這名友人的關係有些特別,要說是忘年之交……好像也不太對,他的年紀足足大上我五歲,不過依然是以相當年輕的年紀取得醫生的資格,十分令我欽佩。
「紙我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嗯……再讓我稍微想一下。」
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愛自責的她,如果回想起真相的話,肯定會恨不得死去的人是自己,甚至憑自己的決斷結束人生。
我想要阻止那時候的她。
而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大概也沒辦法待在她身邊了。
為了能夠留下我的話語,我委託了值得信賴的友人代筆,寫下我的心意。希望她在失去我的世界裡,仍能展露出最令我動容的笑臉。
像這樣子的宣告,究竟包含了我多少真心呢?
吸進令胸口更加苦悶的一口空氣,然後將所有思念的痛苦暫時吐出。
「好,可以了,我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就直接寫進信裡。」
要寫進信裡的字句,必須開朗些才行……
可不能被她察覺到任何一點,我拼命想埋葬的,那份憎恨。
※※※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蟬鳴,不絕於耳。
那單調的聲音一再重複,宛如音樂廳的環繞音效似的,從四面八方衝向我的耳膜。
此刻的我正穿梭在森林的某處。
光穿過盛夏的樹葉,映照了一片開闊的綠在我眼前,灑落在地面上的光點宛如繁星似的。混有青草味道的空氣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光是像這樣吸進鼻腔,彷彿就稀釋了我那飽吸都市沉重空氣的肺泡。
但此時的我卻忍不住呼吸紊亂。
「哈……呼……」
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出發前的期待也在時間的折騰下消失的無影無蹤。這趟路途比想像中遙遠,給人一種近在眼前卻無法觸及的感覺。
我舉起手,用早已溼透的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踩在腳底下的道路筆直延伸著……其實說是道路其實有點不恰當,雖然有過人的形跡,但在兩旁頑劣的綠草積極的侵略下,走道變得十分狹窄。
因為沒穿長褲,小腿上已經多了好幾道傷痕。
前方仍舊一片濃綠,不斷重複的景色令人有點頭暈目眩,整隻腳的肌肉像是裝了鉛塊那樣沉重。
應該,是這個方向應該沒有錯吧?
因為已經持續走了太久,我忍不住開始懷疑起母親交給我的地圖。
地圖上簡單的幾個標示,告訴我目的地應該在前方,但映入眼裡的僅僅是樹影,找不到任何像是山莊的建築物。
當我把注意力從地圖移開的時候,發現了異樣。
……
四周出奇的靜謐,上一秒還在喧囂的蟬聲像是被收納到何處似的,陪伴著我的只有沉默。
無聲的時間被充分意識,有種時間被拉長的錯覺,接著填充了我的視線的,是濃稠得化不開的白霧。
這霧如野獸般將周圍的樹景吞噬,只留下我一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讓我想到正在穿越通往桃花源山洞的漁夫的心情。
沙沙沙──
聽覺回歸,傳來了樹葉間摩擦的聲音。
伴隨著風,霧散了開來,視野再度回歸樹林裡。翠綠色的樹海全都隨風擺盪,像極了浪潮。
「……噯?」
隨後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座山莊的大門敞開,像是在歡迎我似的。
※
「請問是事前預約的※※※嗎?」開口的女性用輕柔的聲音問道。
「……是,我是跟著這個來的。」
我沒有聽清楚的那三個字大概是我的名子,但是我卻怎樣也聽不清楚它們分別是什麼,像是收訊不好的收音機被雜音干擾似的。
女性從我的手上接過地圖,端詳了好一陣子。
「嗯……請你先從我左後方的走廊直走到底,有一個房間,先生就在裡面。」
「好的。」
我遵照女性的吩咐,走到左邊走廊的盡頭,在那裡確實有一扇房間的門。
果然還是有點緊張。站在門口前調整了幾次呼吸,我才慢慢用手轉開了門把。
「打擾了。」
「……嗯?」
有位女性……不,應該是男性吧?他原本趴在桌子上,聽到有人的聲音才慵懶的挺起了身子,緩慢的伸展四肢,打了一個很長的呵欠,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之所以會對他的性別存疑,是因為山莊主人留了長髮,還有一臉端正的容貌,才讓我一瞬間誤判了他的性別。仔細一看,那脖子真的就和女人一樣纖細,不過中間的喉結相當醒目。
男性看起來年齡大約在二十歲上下,看起來跟我並沒有太大的歲數隔閡,令我有些親近感。
「這真是失態呢……你們好,有什麼事嗎?」
男性面露優雅的微笑,慢條斯理的整理起他的頭髮,最後戴上黑框眼鏡。
「你好,我叫做段明燁,在這之後的日子我想在這裡投宿,事前母親應該已經幫我預約過了。因為日期還不確定會待幾天,還請幫我安排一下。」
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我想暫時離開那個城市。
原本還想順便到哪個度假勝地觀光一下,不過那裡肯定會是人聲鼎沸吧。但最後為求清靜我選擇了這個有些偏僻的山莊。
本來我就不是太喜歡人多的地方,所以這個選項也不是太壞。
山莊主人聽完我的話,剛開始還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出來。
「這樣的話,那請跟我來。」
他的嗓音偏向中性,是相當清澈悅耳的聲音。
我跟在他的身後,一邊觀察整個山莊。
這裡似乎平時就很冷清的樣子,我沒有見到其他客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人在的大廳電視機卻是打開的狀態。
隨著山莊主人的步伐,我走進一條長廊,一整排都是客房的樣子,他停在某一間門前。
「就是這裡,這個房間就是你暫時的住所。」
山莊主人轉開了門,從開啟的房門可以看見幾個簡單的家具。與門正對面的床上擺著已經摺好的棉被,與床同一側靠窗的位置上有一具書桌與木椅,桌子上有著幾本書被收容在塑膠架上。
陽光透過窗灑在潔白的磁磚上,連同漆成白色的水泥壁,整個房間給人一種明亮卻也冰冷的感覺。
「有什麼需求的話都可以跟櫃台的林小姐說,別看她這樣,她對照顧人是很有熱忱呢……接下來我有點事情要說明。」
男性停頓了一會,似乎正在斟酌用字。
「之後每天晚上我都會來你房間一趟,你就當作是聊天就好了,並不會脅迫你如何如何,只是可以的話還請放鬆心情跟我談話。」
男性笑了笑,像是要表示他沒有惡意。
我因為長途跋涉,本來就累積了很多的疲勞,此刻見到床,睡意更是一下子湧現了出來,所以我並沒有特地在意這句話。
「對於我的話還有任何疑問的嗎?」
「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這真是失禮,竟然忘了自我介紹。我姓許,叫我許先生就好了。」
「那麼許先生,如果還有事情我會再問的,現在請先讓我休息一下。」
我瞥向自己沉重的行李,男性順著我的眼光看去後似乎理解了。
「恩,那就先這樣了。」許先生留下微笑離去。
在房門關上之後,我狠狠的往床倒了下去。
雖然還可以硬撐,但攤在床上的瞬間讓我所有起身的力量都消失了,此刻我只想沉眠。
行李什麼的,等等再說吧。
※
好不容易從床上起身之後,為了把行李都給收拾好,又過了一段時間。
我從狹隘的窗觀測世界,太陽似乎就快下山了,整片天空被打翻的赤色的顏料染上夕色,樹影搖曳,還有排成「ㄑ」字形踏上歸途的鳥群。
從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
走進門的是櫃檯的林小姐,她抬著茶色的托盤,盤子上有著一人份的餐點。
「你好,今後三餐都由我幫你送來,吃完之後放在門外的走廊上行了。」
林小姐一面說,一面把盛滿飯菜的碗連同托盤放上書桌。
「啊……謝謝。」
因為服務太周到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不會,能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那麼就先告辭了。」
林小姐臉上的笑容依舊,微微頷首之後轉身離開房間。似乎是確定接下來安全了,肚子放鬆似的叫了一聲,我該感謝它沒讓我在外人面前出糗。
我坐上餐桌,約略的看了一遍桌上的食物。感覺很用心,而且氣味很能引起人的食慾。
滿懷期待的嘗了一口,果然沒有打破我的期待。料理本身的味道並不濃郁,但在下廚者的細心地調理下,呈現出複雜且細膩的口感。
我想這比外面某些號稱高級餐廳的餐點要好吃得多。
如果是這裡的每一餐都有這種水平的話,我有吃上三碗的自信,然而理所當然的,飯菜一下子就見底了,為此我還有種失落的感覺。
我把碗盤收拾好,抬起托盤正準備走出房間的時候,門自己打開了。
「阿呀,你剛用餐完嗎?」
在門的另一面的是許先生,與第一次見面的頹廢不同,原本垂落的長髮已經綁成馬尾,給人一種俐落的形象。
「嗯,許先生呢?」
「我還沒用餐呢,因為平常習慣晚吃了。」
許先生一邊說,一邊就逕自的坐上了木椅。
「怎麼了嗎,這個時間還特地過來。」
「記得我下午說的話嗎?」
我翻找記憶,確實那時候是有跟許先生交談過,但實際的對話內容卻想不起來。
「抱歉,我當時好像有點狀態不佳,所以沒聽清楚。」
「原來如此。那也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只是我每晚這個時間都會來拜訪而已,就當作是我的小小興趣就好了,我喜歡跟客人聊天。」
許先生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是這樣嗎……」
這個人雖然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印象,但還有另一種奇怪的氣息……讓人覺得他的笑臉別有用意。
不過那並不是有辦法詢問的問題,跟別人提自己的感覺是沒有意義的行動,所以我自然沒有多問。
「先聊聊動機好了,為什麼會來我們這裡呢?聽說你是自願的。」
許先生用食指調整了黑框眼鏡,總是溫順的那雙眼被日光燈的反光給蓋住了。
「媽沒有替我提過嗎?」
「雖然令堂有提到你發生了某些變故,但並沒有詳細交代,可以的話就把我當朋友吐苦水吧,這樣應該會比悶在心裡快活許多。」
我沉默了半响,畢竟有些事情不是隨便對每一個人就可以說的。但同時我也感到驚訝,為什麼會對這個人那麼放心,想要說出自己的過去。
本想一口回絕,可是我的嘴巴卻動了起來,要把那個屬於我的故事向誰傾訴。
我大概還是太寂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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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這裡是慵懶太久幾乎都要發霉的染墨,應該吧?
不知不覺我也踏入了大學生活,大學跟我想像的有些不一樣,尤其是室友,實在是....(下略五百字)
在宿舍的生活跟以往都不一樣,我只覺得其餘四個室友(沒錯,我們宿舍六坪塞5個大男人)都在玩LOL,只有我沒有,有點跟不上話題(苦笑
這裡的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安逸,也沒有母親(耶(?),只是似乎期中考已經盡在眼前了....
希望其中考不要像班導說的那樣,高中分數/2....
這篇的本篇已經幾乎寫完,沒意外應該會分成十篇來發,最後一篇還在腦袋裡,總有一天會出來的(?
最後,謝謝大家看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