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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ven/Hell(七)

墨染 | 2015-11-28 19:27:59 | 巴幣 4 | 人氣 112


  「哈……哈……」

  因為恐懼而缺氧的大腦感到不適,我大口大口的吸進氧氣。

  說起來我剛才是因為什麼原因跳樓我也不太明白,只覺得意識模糊的,看見了像是夢的故事。

  因為是在歷經了巨大恐懼之後,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人的名子。

  「……俊。」


  聽見我的呼喚,他蹩眉,露出不悅的樣子。

  「妳還要用名子來叫我嗎,月。」

  我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不過……等等……

  他剛剛是怎麼叫我的?……月?

  「月……指的是我嗎?」

  「這裡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妳一個人,這種事情需要懷疑嗎?」

  「可是……我應該是……」

  我應該是明燁才對。這句話卡在喉嚨裡出不來,因為我感覺到了某種不協調感。與現實不相符的,某種誤會混了進來。

  「…………………………我是誰?」

  花了好幾秒才我才終於察覺到這個問題。

  「吶……俊,我……我到底是誰?」

  我已經很久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了,就連早晨在漱洗的時候也不曾去注意過,鏡子裡面映照出來的我究竟是誰的樣子。

  俊的面容扭曲,猶豫許久才告訴我這樣的一句話。

  「……真的想知道的話,就去找找能夠映出妳現在姿態的東西吧。」

  環視頂樓的周遭,找不到能夠反射光線的東西,於是我打算借用樓下洗手台上的鏡子。

  俊對我的行動不發一語,這種微妙的平衡……被我倒抽一口氣的驚呼聲打破。

  「……!」

  我從意外的地方看見了自己的姿態。

  位於頂樓入口的門上,裝了一面方便觀察的玻璃,在那之中除了映出門另一側的頭梯以外,還有一張某人徬徨的臉。

  那瞬間的燈光瞬間變的昏暗……不對,應該說我眼睛所捕捉的光線越來越稀疏,彷彿是執意不讓我看見真相似的。

  可是,我查覺到了。

  所以沒辦法再欺騙自己了。

  再度把所見到的畫面與自己的記憶重疊,我沒有看錯。

  我是葉月。

  『終於察覺到了嗎?』

  玻璃上的我的那個表情,簡直就像是在笑一樣。
 
 
  僅僅是一個眨眼,就讓我的意識脫離。

  現在的自己正以不穩定的狀態連結著過往的夢。

  原本只能夠透過玻璃反射的我的模樣,此刻清晰的站在我的面前,周遭的背景也跟那幾次作夢一樣,被純粹的黑給填滿。

  「妳就是我嗎?」

  這樣的發問反而引來她的一陣訕笑。

  「妳啊,難道還不願意接受嗎?自己是葉月這件事。」

  突然被告知自己不是自己,任誰都會有一定程度的錯愕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妳又是誰?為什麼會那麼頻繁地出現在我面前?」

  「……要從這點開始說明起嗎,好吧。」面前的她收起笑臉,板起面孔說道:「妳還記得『H』嗎?」

  H?

  記得曾聽許先生提過相關說明,似乎是最近興起的一種毒品。

  「我記得,它是毒品。」

  但面前的葉月卻微微搖頭。

  「不是,我不是要問這個,我要問的是……妳對自己吸食『H』這件事還有印象嗎?」

  「……咦?」

  我……用了毒品嗎?

  「果然不知道,也是呢,畢竟那部分的記憶已經丟到我這裡了。妳現在有的印象,頂多就是像是升學考試、美工刀跟頂樓這種關鍵字吧?」

  啊……那個是什麼呢?在她提及那幾個名詞的時候,腦袋裡閃過片段的記憶,那好像都是今天在哪裡看到的……不對……那是什麼啊?

  我的腦海裡逐漸浮現出那兩段記憶,兩次都是瀕死的經驗,而且兩次的展開都十分突然,簡直就像是命運試圖在索取我的生命。

  那就是,許先生所說的「未服毒的副作用」嗎?但……這樣的話……

  「等等……『H』這種毒藥不是沒辦法停下來嗎?我可以肯定來到許先生那裡的三天內我都沒有碰妳說的那種毒,那麼為什麼我會到今天才突然……」

  她嫌麻煩似的打斷了我的疑惑。

  「妳還不明白嗎?『H』是可以摻進食物的。」

  聽見這句話,我花了幾秒來疑惑她為什麼要這樣回答我,然後,一個令人恐懼的想法浮現。

  「難道,林小姐為我準備的餐點裡……」

  我已經說不下去了,那事實太令人震驚。

  「只要妳還在攝取毒藥的期間,就會深陷妳所創造的世界當中,沒有辦法察覺到這些。而今天,直到現在妳還沒有吃下任何一口療養院提供的食物,沒錯吧?」

  「嗯……」

  今天一早起來,就沒來由的討厭起食物……那是我下意識的抗拒服毒嗎?

  「因為真正的記憶在我這,現在的妳能想起來的一定是幻覺。雖說是幻覺,不過構成其中的要素一定參雜了部份真實,否則就沒辦法讓妳身歷其境到這種地步。」

  跟我相同面貌的她慢條斯理的解釋著,可是我聽不懂。

  就像是在幫還沒有加法基礎的人教授乘法一樣,只有徒增混亂而已。

  「說了那麼多,妳好像還不能接受呢,那就這樣吧……妳有沒有接受事實的勇氣呢?」

  「我……」

  沒辦法只是說出我願意這三個字。

  在她提問的同時,腦袋擅自理解出了危機感,不可名狀的恐懼如浪潮般打在我的身上,同時又像是漩渦一樣把我捲入其中,彷彿隨時都將讓我窒息。

  這讓我明白,我的某部分是抗拒著真實的。

  事到如今我還在猶豫些什麼呢?

  我不就是憑著自己想要知道真實的慾望才走到這步的嗎?

  難道打算在這裡回頭嗎?

  「什麼?」

  我拚了命的扭曲嘴巴,無視身體的反抗,讓顫動的唇齒吐出我想說的話。

  「我……我……我願意。」

  聽見我的回答,她再度露出了笑容,而那張笑臉卻讓人沒來由的感到悲傷。

  「很好。接下來,就會只剩下妳一個人了……」

  丟下一句意義不明的話,她開始朝我走近。

  我對她的行為感到不解,眼睜睜的看著她走到自己面前……不對。

  她……她走進了我的身體裡,感受不到任何阻力,像是原本就契合的鑰匙與鎖似的。

  「可不要被吞噬了。」

  語音剛落,一陣劇痛在腦袋炸開。

  我的裡面構成我的成分的我不足,被混入了某種異物,令我感到噁心想吐。

  她的體溫逐漸消失在我的體內,就連呼吸、心跳與脈搏,都在與我調和。

  「啊……」

  我想我發現了她的身分。

  「哈哈……哈哈……」

  真相原來這麼荒唐嗎?連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就是「背負所有悲傷」的我,我則是「抽離所有對自己不利記憶」的空殼,連自己是誰都誤解了。

  或許兩人就這樣分開也是一個故事的結局,至少我不會注意到自己雙手沾染的罪,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已經說了我願意。

  所以必須去承受記憶的洪流吞噬,比以往還要更猛烈的,彷彿正是為了懲罰逃開過往的我。

  隨著裹上糖衣般甘甜的謊言融化,過去的我拼命想要隱藏的事實,已經攤開在我的面前。

  「……哈哈哈……」

  我的記憶,果然是造假的,而且還缺失了某些東西。打從相遇開始,兩個人的角色就被替換了。

  我搞錯了自己的性別,也誤會了自己是誰。那僅僅是為了讓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情的自己不會疑惑,由自己所編出來的騙局。

  藉由把自己變成悲情男主角,讓自己不會輕易發現,甚至還把那些部分的自己給切割掉,造出了另外一個用來存放廢棄物的「我」。

  那時的我大概沒想到,「我」竟然會有意識的引導自己吧。

  多虧礙事的「我」,現在的我已經完全回想起正確的過去,那悲劇般的歷史。

  跟明燁開始交往之後的一個禮拜,就已經開始聽到了一些關於我的閒言閒語。

  『不覺得那個葉月很誇張嗎,也沒多好看,就這樣賴在明燁身邊。』

  『沒關係啦,明燁一定也只是跟她玩玩而已,怎麼可能對這種人認真嘛。』

  『對阿對阿,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放大聲量好讓我聽到,她們的聲音清晰的咬著文字,舌尖飽含惡意,一面嗜血的笑容掛在臉上。

  那時我只是假裝什麼也沒聽到,就這麼從她們身邊走過。

  再過一陣子就會平息了吧。

  那個時候我只是抓著如此天真的想法。雖然那些句子讓我有些受傷,我也未曾認真去考慮那些事情。

  『對不起呢,那天我有點事情……』

  一直以來很要好的女同學,突然擺出不自然的態度拒絕一起讀書的邀約。

  『阿,可是我已經跟※※※她們一組了,不好意思。』

  原本還算談的上話的女同學,避開我的視線委婉的拒絕了我。

  『那個……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可不可以不要找我們說話……』

  小組討論的時候,想要發表意見的我被她們用鐵青的臉拒絕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被孤立了呢?

  大家在明燁還在的時候,都還擺出笑臉,很自然的應對,但每當明燁離開了教室,就會從女生族群投來不懷好意的視線,令我痛苦萬分。

  我做錯了什麼嗎?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不對嗎?

  只有和明燁在一起的時間才能讓我不用去考慮那些事情,可是他不在身邊的時候,我只能去無視那些惡意中傷的話語。

  『妳可不可以去死阿?』

  某一天在抽屜裡發現一張摺疊起來的紙,上面端正的字體正散發著惡意。

  在打開這張紙的同時,好像聽到四周傳來瑣碎的笑聲。

  沒有任何反擊能力的我,也只能裝作沒看見,把紙條塞回去抽屜裡。

  類似的小惡作劇越來越多。例如算準我走進教室的時機事先在門上放上水桶、在要交作業的當天拿飲料倒在我的作業簿上,甚至還曾在椅子上動手腳。

  似乎是我沒有反抗的緣故,他們的所作所為逐漸得寸進尺。

  『老師,我被欺負了。』

  某次我終於覺得忍不住了,向班導求助。

  『什麼?被誰?』

  『○○○她們。』

  『是這樣嗎……我會處理的。』

  班導一臉麻煩的這樣說道。

  在那之後過了幾天,班導把我跟她們之中最具地位的人同時叫去。

  『我已經跟○○同學確認過了,她們並沒有惡意,只是在玩而已。』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感覺視線一黑,只差沒有昏過去。

  天阿,怎麼會有人這樣處理呢。

  『嗯,對阿,葉月妳誤會了啦,這只是遊戲而已。』

  我多希望擺出燦爛笑容的她說著的話不是謊言。

  『以後要報告這種事情還請慎重些,不要造成我的困擾,妳們可以回去了。』

  這讓我明白了,老師是不能幫助我的,而我也不願意告訴母親。

  身為老師的她工作於我高中就讀的學校,但因為年級分很開,其實沒什麼機會遇到。就算遇到在學校我們也只是單純的師生關係,不會對彼此多問。

  我們家是單親家庭,父親……在我擁有記憶之後,就沒見過他了。母親說是在工地發生了什麼意外,被迫留下我們先走一步。

  獨攬起一家三口生計的母親,不僅要煩憂我的飲食,還要照顧自己班上的同學,每次見到從學校回到家母親疲憊的身影,我就沒辦法對她開口。

  哥也是,很要好在一起玩耍的回憶只留在相簿裡,等到開始意識到各自的性別之後,我們就不再干涉對方的生活,直到我服毒這件事被發現之後才有了變化。

  『吶,明燁,我們分手好不好?』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我怎麼了嗎?』

  『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啦,只是……我稍微有點累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們可以一起解決阿。』

  『不……算了,沒事。』

  怎麼可能要一名男生去理解女生之間的爭鬥呢?

  我不想認輸,但我卻連一點抵抗的勇氣都沒有,人群的力量實在可畏,每一天的校園生活我都像是任人踩踏的螻蟻,光是要閃避他們的腳步就拚盡了全力。這樣軟弱的我,就只能盼著畢業那天脫離他們的魔掌。

  但,為了實現自己想要當醫生的夢想,明燁應該會離開吧,到很遠的地方。

  為了實現他的夢想,也為了實現我的願望,我……要考上跟他同一個學校才行。這樣就不會有人看不起我了。

  明明做出決定的那個晚上,自己是如此堅信著「只要努力就會做到」這種毫無根據的,像是美夢般展開的妄想。

  但是,才過沒多久,現實就狠狠敲碎了我的夢。

  『真沒用阿……』

  看著模擬考發下來的成績單,雖然說並不是沒有起色,但是要用這種程度來挑戰的第一志願,或許中樂透的機率還高了些。

  那時的我已經盡全力讓自己的心神定在讀書上,甚至還訂定了每天的讀書計畫。在學校的時間多半在睡覺,就算清醒著我也假裝在睡,不然……我害怕她們又為了脅迫我而做出怎樣的惡行。

  不過幸好聯考近了,她們似乎也無心在我這裡多費力氣,都乖乖地在讀書,所以班上的氣氛好了一些。

  他也是,懷著夢想的他除了吃飯睡覺以外的時間全都奉獻給了課本,跟我在起的時間縮減,就算我有很多課業上的問題想問,也不敢打擾他。

  或許人的天分真的是有限的吧,有些人玩了兩年就是能在最後一年把學業衝上來,而像我這種笨拙的人,再怎麼努力都無法逃出先天的侷限。

  數學課本上印著的各種符號,在我眼裡就像無數隻螞蟻在課本上爬行,不能理解每個環節、解題的意圖。英文課本也沒好到那裡去,什麼文法、音標之類的,根本就是外星文。

  這樣令人頭昏的情境,每每都讓我昏昏欲睡。

  先休息,等等再努力好了。

  每次這樣告訴自己之後,沒多久就會後悔,因為好逸惡勞的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想把時間花在讀書上。

  不管是誰都好,只要能讓我拉高成績的話,什麼我都肯做的。

  就是因為腦海裡浮現這種請求,我才會無法對可能性抱持戒心吧。

  『妳要準備聯考是吧?吃了這個讀書,保證不會想睡,而且過目不忘哦。要不要試用看看?』

  直到現在,我才能明白為什麼那人用顫抖的雙手交付給我「試用品」的同時,那別有深意的表情。

  「H」的效力驚人,很快的我就上癮了。

  那簡直就是特效藥,不僅能讓我在讀書時毫無睡意,還能夠停止不斷胡思亂想的腦袋,一心一意的朝向我的目標──他的身邊,前進。

  用了它,我就能忘掉所有痛苦,只要在藥效充足的期間,不論那天被怎樣的手法惡整我都不在意,可以指沉浸在與他共度的回憶裡。

  『拜託……再給我一些就好。』

  『妳在說什麼傻話,我自己用都來不及了,不過……如果妳有「這個」的話,我也不是不能通融啦。』

  那人一邊奸笑著一邊擺出「錢」的手勢。

  考試前我把我一直以來省吃儉用的積蓄花了大半,母親跟明燁,還有哥,似乎都察覺到我的異常,對我表示擔憂,但我什麼都沒說出口。

  染上毒癮已經是事實了,我甚至發現自己的需求量與日俱增,但不管如何,我想要能夠待在他的身邊。

  那時候對我來說,「H」並不只是一種毒品,而是通往他身邊唯一的路徑。如果沒有這個夢想當作指標,我想我一定很快就會壞掉了。

  但是……我搞砸了。

  似乎是沒有達到需求劑量的關係,在考試最後一節的時候,我陷入了幻覺,那或許也是我壓力的體現也說不定。

  心裡雖然拼命想著,撐過最後一節,但是彷彿就是要嘲笑我的努力似的……按照慣例的雜音把我用來解題的思維全都吞沒。

  那宛如電影的情節在只屬於我的世界上映。

  周遭的人不自然的抖動,從撕開的人皮底下跑出類似蜘蛛的生物。那毛茸茸的龐然大物,幾乎就要把教室的天花板給撐垮,但即使如此,仍緩慢的朝我逼近……

  『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當然爾,因為在考場大叫,該科目以零分計算。

  其實就算最後一科能夠正常發揮實力,我的成績還是距離第一志願差了那麼一截,所以失望的感覺沒有想像中強烈。

  只是……有點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在那之後的一周,我過著沒有希望的日子。

  明燁甚至比以往還要更關心我,但是,我卻越來越難以接受,沒辦法正面接下他的溫柔。
  似乎是這份失意也有關係,每當我失落到一定程度,就會被陷入幻覺。

  要破解幻覺的話,具體的感受很容易讓自己清醒,尤其是皮肉上的痛覺最為清晰。也因為如此,在「H」發作的頻率逐漸提高的那時,我養成了隨身攜帶美工刀的習慣。

  手臂上已經多了好幾道刀痕了,不過沒關係,因為我總是穿著長袖所以不會被發現。

  但是,發生了那件事情……

  集各種要素於一身,作為結果的就是在那天發生的意外,它也同時是直接造成現在我的狀態的原因。

  老實說,我不想回想起來,但就算我不願意,那滾燙的回憶,宛如岩漿似的,只要微微傾頭就會從容器溢出。
 
 
  那天的我手提著便當,一個人在樓梯口等候著。

  如果是平時的話,我會因為期待接下來與他的見面而喜悅,但是,就只憑這一點已經快要不能支撐我了。

  有人說,愛與恨是一體兩面的情感,愛的越深就越容易產生怨恨,我想我很能體會這種感覺。

  尤其是已經沉溺在「H」的毒癮中的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被自己放大解釋。

  「啊,葉月,等很久了嗎?」

  仍舊是那張臉,如此讓人心動的笑臉。

  「不會,走吧。」

  話語剛落,我就逕自的走上樓梯。或許是受到我的氣氛影響,平時總是主動炒熱氣氛的明燁沒有開口說下一句話。

  現在的他,會不會是一臉失落的表情呢?

  只能藉由傷害最重要的人才能稍能舒緩這份怨恨的我,果然是最不該站在你身邊的人吧。

  雖然校方一直有強調,頂樓禁止無關的學生出入,但實際上每次午休還是會有幾對固定班底在頂樓吃飯,我跟明燁就是其中一對。

  老實說,見到頂樓出乎意料的沒人的時候,我反而鬆下一口氣。我們在老位置坐下,彼此默默的打開自己的便當。

  「甄選結果應該下來了吧,有錄取嗎?」

  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任誰也知道他的成績只要不出意外,絕對可以穩上前幾志願。

  「恩,有拿到資格。」

  看吧,果然……

  正當我拼命為了擠出一句祝福他的話,而試圖撫平自己內心的波紋的時候,他冷不防的一句話幾乎讓我停止呼吸。

  「不過為了妳,我把資格放棄了。」

  不要說出這種話啊……

  「……」

  我咬緊唇,硬是把這份想要對他說出一切的懦弱獨自吞下。

  「為什麼要放棄?」

  「因為我無論如何,無論何時都想跟妳在一起。妳應該沒有忘記吧?開始交往那天我就宣言要成為妳的伴侶,未來也打算要一起構築家庭。對我來說,如果是為了這些,這個犧牲倒算不了什麼。」

  有時候,這種善意反而會讓人窒息,他總是不明白這點。

  「即使要放棄自己的夢想也無所謂嗎?」

  自己的聲音低沉的不像話,那大概也反映了我的心情。

  「那當然不是說聲放棄就能放下的東西,可是我想以後也不會有機會遇到像妳這樣的女孩了吧,所以,無論如何,我想要和妳在一起。」

  他那描繪未來的聲音太過純粹,令我想要摀住耳朵,同時心裡又有某種心意正在奔騰,那並不是什麼可以用愛或恨來概括的情緒。

  然後,那些超載的心情終於從口中脫逃了出去。

  「為什麼……」

  雖然我拼命的想要壓低音量,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開啟了某個開關。

  「我已經沒有資格待在你身邊了,為什麼……」

  嘴巴已經闔不上來了,這些時間累積的負面情緒全都將從嘴衝出。

  「……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還打算為了我放棄你的未來嗎?你到底打算讓我背負多少如此沉重的事情呢?」

  他是如此的優秀,成績學年第一,運動細胞也是班上數一數二的,而我呢……我不過是……

  她們吐出的惡言此刻彷彿又在耳邊響起,每一張嘲笑的臉都像彎刀,深深的刺進我的胸口。

  因為很痛、很痛,我才會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吧。

  「妳明白我在女生族群的處境嗎?」

  沉默了一兩秒,他的神情變的凝重。

  「……也不是完全不清楚,大概知道一點吧。」

  「然而知道卻毫無作為嗎?」

  啊啊,明明自己都連知道,要一個男性介入女性圈子是多麼困難的事情,我卻如此刁難他呢。

  可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我就沒辦法保持自己了。就像是只要燒掉一棵樹,很快的火勢就會失去控制,變成森林大火。

  而事實上,我還是不是我,這點已經不是我能察覺到的了。

  某種混濁的思緒就快要從胸口溢出。

  「我……」

  「算了,就這樣吧。」

  我打斷了滿臉懊惱的明燁還想說些什麼的聲音。

  「我恨你,我恨讓我的高中三年過得如此痛苦的你。」

  我也愛你,就算那會讓我遍體鱗傷也是,不願意你為了我捨棄自己的未來。

  「因為太恨你了,所以我才打算這麼做……」

  同時也是希望你能繼續朝夢想前進,我所喜歡的你,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未來。當然,那樣的未來裡面可不能有我種人,所以……

  我一邊說,一邊拿出口袋裡的美工刀,被推開的刀刃喀喀作響。

  啊啊,這種時候就會覺得把它帶在身邊就非常方便呢。

  「妳要做什麼!」

  見到我的舉動,明燁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世界上平均似四十秒就會有一個人自殺嗎?」

  對不起,這是我的小小自私,希望我死去這件事,能夠永遠留在你的生命裡,堅強的你一定可以走過去吧。

  「看來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呢。」

  我高舉起美工刀,拉開足夠的距離,好讓自己在刺下時的力道與距離能避免因為痛而刺的不夠致命。

  然後就像是要剪去過長的指甲似的,把這個世界不需要的存在給削去。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為什麼……」

  我的手被抓住了。

  就只有那一瞬間而已,他已經到了我的面前。

  為什麼,我就連想要自殺的自由都沒有嗎?

  「不要阻止我啊!」

  我奮力掙扎起來,像是要掙扎命運給予的枷鎖那樣無比拼命的。

  可是那雙手卻不為所動。

  「我會保護妳,從今以後不會讓人傷害妳。」

  那聲音蘊含著某種信念,但,這種話讓我聽到只會徒增心痛而已。

  「放手,快放手啊!」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要,我不可以再成為你的負擔了啊!

  但我的拼命終究是徒勞,同年齡男性和女性的力量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他的身體正逐漸靠近,束縛在手中的力量也越來越強。

  再這樣下去的話,不行,絕對不能再讓他因為我而毀了自己的未來!

  就在這樣的極限狀態下,我用盡全力朝他的胸膛踢了一腳。

  然後,那件事就發生了。

  大概是為了保護我不墜樓,明燁在剛才我那番掙扎裡巧秒的擋住了我跟欄杆之間,又因為我的抵抗而傾斜到對自己不利的位置。

  本來是想防止我想不開而跳下去,但現在這個情況卻反了過來。

  他因為我那一腳,本來就不穩定的腳步頓時被挑空,高大的身軀跨過了相較之下矮小的欄杆,然後被重力捕捉。

  即使是那雙健壯的腿,也無法在純粹的空氣裡立足。

  他那無助的四肢,像是被翻開的烏龜一樣,徒勞的揮動想要抓住空氣。

  就連發出聲音的時間都沒有,他的表情夾帶著疑惑、意外以及恐懼,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然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映入眼裡的,只剩妖豔的紅在地板上緩緩擴張的景色。

創作回應

ilwiKAMINA
那東西的藥效強到主角洗澡,上廁所,換衣服的時候,都沒發現自己沒有LP???
2015-11-29 10:40:44
墨染
說實話,沒想到會有人看到這裡耶(?
恩....說難聽點就是這樣,因為那是主角不想去發現的事情
2015-11-29 11:06:31
唯唯
暫時無心閒聊,看完再說
2016-01-06 15:38:06
墨染
這篇分段上本來就有些問題,唔...畢竟要全部交代,只能說那時候的設想不夠周全吧。
2016-01-06 17: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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