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月亮高懸於空,將天幕染上了妖異的紅光,在其照耀下,這座城市顯得毫無生機。
無論是街邊野花,抑或盤根大樹,葉片皆已枯黃,一陣陰風吹過,便化為塵埃消逝。
自然尚且如此,人類造物更是無法避免。
桃園市,青景高中。
作為校門的鐵欄上佈滿鏽跡,本應緊密貼合牆體的壁磚片片崩落,碎片砸落在地,發出轟然巨響。
碰!
靠在枯樹旁小憩的段雲陽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詭異景象,他知道,自己又進入夢境了。
每當他睡著,就會夢到這紅月世界。
先前只是偶爾夢到,頻率不高,但隨著時間越拉越長,他與這個夢境的連結仿佛逐漸加深,最後……每天入眠時都會來到此處。
但,這次的情況不同。
「我只是在樹下打了個盹,就來到這了嗎?」段雲陽自語道。
常人面對這種情況,不是求神問佛,便是尋找醫生,但段雲陽在這段期間什麼也沒做。
原因很簡單,他既不信神,也不想再次被當成神經病。
自從十年前那場大火後,他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情緒,仿佛一塊堅冰的他,被認定為患有心理疾病,被同齡人排擠,稱為怪人。
「日子總會結束的。」
段雲陽重新閉上雙眼,靠在樹旁。
只要他什麼都不做,自己便能逐漸抽離這個噩夢。
……
「雲陽!雲陽!」
耳旁傳來熟悉的呼喊聲,段雲陽緩緩睜開眼睛,可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瞇上了眼。
此刻,樹蔭之下穿著校服的他面色蒼白,黑色的短髮有些雜亂。
相對的……艷陽下的那人正微笑著,渾身散發青春的氣息,正呼喊著他的名字。
那是他唯一的朋友,郭曉慶。
見段雲陽醒過來了,郭曉慶也不廢話,一屁股坐在他身旁,並把手中沈甸甸的袋子丟給了他。
「上午四節課一堂都沒上,真有你的。」郭曉慶伸手從袋子裡拿出一顆肉包,一邊吃著,一邊對段雲陽說道:「你早餐應該沒吃吧,剛剛順路幫你買的。」
「其實我吃過了。」段雲陽搖搖頭。
「你是說學校發的饅頭嗎?」郭曉慶認真道:「整天吃那種東西,身體不會好的。」
「袋子裡還有豆漿,你自己拿吧。」
身為特殊學生的段雲陽,在學校會有最基礎的保障,不過也僅止於不會餓死的程度,想讓生活變得更舒坦點是不可能的。
聞著袋中的香味,段雲陽猶豫了片刻,便拿起肉包大口吃了起來。
他與郭曉慶從六歲時就已經認識,對方的家境很好,不在意這種小錢。
「下禮拜期末考,你打算怎麼辦?」郭曉慶問道。
「沒怎麼辦,全部背下來就行了。」段雲陽低頭吸了口豆漿後,繼續說道:「所有科目只有作文我沒把握。」
「那也很強了,這種過目不忘的能力。」
見郭曉慶一臉羨慕的樣子,段雲陽摸了摸鼻子,這種過目不忘的能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常人眼前千篇一律的風景,在他眼中卻能挑出許多不同之處,只要簡單用眼神掃過一本書,就能對其中內容倒背如流。
雖然這種精確記憶只能持續一個月,但毫無疑問是他人求而不得的天賦。
「對了,你還記得川瑤嗎?」郭曉慶問道,並從懷中掏出手機,遞到了他身前。
「記得。」段雲陽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後便移開視線:「怪談類影片的主播,你之前很迷她。」
「嗯嗯,她最近又發了新影片,校園的十三層階梯,好像是以我們學校做原型的。」郭曉慶滑到了最新影片,並點了進去。
「真的超逼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嗯?我看看。」
白圈圈轉動著,不一會兒,影片加載完畢,並開始播放。
紅月當空,青景高中沐浴著腥紅的月光,出現在螢幕中,枯樹、雜草,等等熟悉的景象,讓段雲陽愣住了。
「紅月世界。」段雲陽默念著。
「不可能,那只是夢……。」
一滴冷汗沿著其鬢角滑過,滴落在地。
隨著進度條一點一滴的往後移,段雲陽的臉色也愈發難看,他也曾在那自己所認為的夢境中走動,而此刻影片中所有的細節,與他記憶中的完全一致。
影片的開場部分結束。
一道輕柔的女聲自我介紹道:「我叫川瑤,這次影片的主題是位於青景高中的怪談。」
「第十三層階梯。」
影片中,一名穿著灰色連帽衫的棕髮少女,來到了鏡頭前,揮手道:「這怪談想必也在其他地方出現過很多次了。」
「不過,這次我將帶著你們一起前進。」
「探探這個怪談的虛實。」
影片中,名叫川瑤的少女站在學校走廊,背後就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她轉過身來,毫無畏懼地走了上去。
「一、二、三。」
她一邊走著,一邊輕快地自語道。
「四、五、六。」
影片閃爍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
「七、八、九。」
不知為何,少女的影子愈發扭曲。
「十、十一、十二。」
川瑤轉身,重新對著鏡頭比了個耶,說道:「看來這個怪談只是別人瞎編出來的,真可惜啊。」
她不是已經在第十三層了嗎?
段雲陽眼角跳了跳,那名叫川瑤的少女,在踏上第一層階梯時,說的並不是一,而是零。
她始終都少說了一層。
想到此處,段雲陽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並且心臟好像被人掐著般,難以呼吸。
那感覺,段雲陽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了,這是在那場燒死他家人的大火後,他失去的情緒之一。
恐懼。
影片中,川瑤站在了第十三層階梯之上,而她的身後,鏡頭捕捉不到的模糊地帶……一雙雙慘白的手臂從陰影中伸出。
幾乎是瞬間,那些手臂牢牢捂住她的口鼻,扣住她的四肢,將少女拖至二樓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樓梯上的鮮血紅得令人心驚。
那是川瑤指頭摩擦地面產生的血痕。
影片……至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