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眨眼的功夫,黃衣人和那後上樓去之人也躍了下來。
但此刻他們只看到回過神來滿街爭拾銅錢的眾人們,而那老者早已蹤影不見。
林湘見四周景物飛快地閃過,知這老者奔得快極;
可又感覺不到絲毫搖晃,若不向外看,根本不覺有在移動,不由暗暗稱奇。
但,過得片刻,林湘傷勢發作更甚,只覺胸前劇痛慢慢將其它知覺麻痺,看出去只有模糊的影子,
恍惚見出了城,經過丘陵,穿越樹林,直往深山處而去,只覺再難支撐,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林湘微微醒轉,見身處山洞,又感到背心靈台穴內力湧入,
這股內息功力深湛,在傷處行轉一回,自己痛楚便減一分,知有人在替自己療傷,便也盤膝運功。
過了良久,運氣已畢,林湘覺痛楚減輕許多,明白傷勢好轉。
一回頭,看到正是那吹簫老者,便道:「多謝前輩。」
林湘彷彿見到老者眼神中閃過一絲奇怪,但隨即如常。
只聽這老者道:「不用謝我。你若非出手助我,也不會被捲進這場紛爭。」
老者頓了一頓,又說:「你的內力似是練自少林的易筋經,但你使的卻是桃花島的玉簫劍法,這是何故?」話聲清朗,聽來倒也不老。
林湘答:「晚輩兩年多前遇一高人贈我易筋經,後又機緣巧合,蒙一前輩傳我兩年桃花島功夫。」
老者道:「你稱那人前輩?尊師哪位?」
林湘道:「我沒師父,我的武功是那位前輩所傳。」
老者忽問:「你可識得楊逍?」
林湘微覺訝異,答道:「不識。」
老者問:「是何人傳你桃花島武功?」
林湘答:「一位黃姓前輩。」
老者道:「可略述其形貌?」
林湘據實描述了黃藥師的樣貌。見這老者似在思索,林湘心中暗笑:「即便你再見多識廣,也絕對猜不出教我功夫的人是誰。」
卻聽這老者問:「你為什麼要幫我?」此時老者已走到林湘面前,目若寒星,直看向她的眼睛。
林湘一怔。她為什麼會幫這老者,其實只是聽他簫曲後,對這老者頗有好感,待見他危急,忍不住出手。
現在見老者問起,林湘眼睛一眨,微笑道:「那日聽你一曲,無以為報,只得略盡棉薄。」
老者聞言,也是微微一怔,便即淡淡地說:「聽我一曲?你以為這樣就報答得了嗎?」
林湘又是一愣,聳聳肩,道:「依前輩說,該如何?」
老者指指林湘所攜短笛,道:「你也吹一曲,便可還債了。」
林湘聽得此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但我吹得不如您好,可別笑話我。」
橫笛要吹,但一吸氣,便覺胸口一陣劇痛,喉頭一甜,似乎又要一口血噴出。
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要能吹笛可還早得哩!先好好養傷吧!」
說著,走來一掌貼在林湘後心,助她運功。
這次林湘只覺片刻便即凝定,但知自己傷重,連較大力地吸氣都會牽動傷勢,又想:「剛才是故意整我嗎?」
林湘雖帶著面具,但這老者似乎還是猜知了她心中所想。
只見老者臉上泛起一抹不知是嘲弄、或是促狹的笑意,道:「我可沒叫你現在吹呀。」
林湘心道:「哼!果然是捉弄我。」
隔了一會,老者又說:「你當時長劍脫手的變招不錯。重傷之下,有這樣的反應,也算難得。不然,只怕你現在的傷不僅如此。」
林湘內息已定,只覺心中有許多疑團,略一思索,道:「晚輩林湘,還沒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老者忽道:「禁聲。」
林湘雖未查覺有何異狀,但猜測大概是有敵人接近,伸手去握劍柄,卻想起自己的長劍已失,不由心中叫了一聲苦;又憶起那本「伏羲總談」也留在了醉仙樓,更加懊喪;但明瞭以今日之情勢,能逃得性命已是幸事,只有待傷癒後,再設法尋找。
不過,她也知此時劍與書怕已被黃衣人他們取去,要再拿回,以自己目前的功夫,怕是難上加難。
試一運勁,此刻沒有老者相助,林湘發現內息走到胸口便即被阻,自然傳不到手腳。
再一加催,便覺氣血翻湧,「現在只能慢慢運氣治療內傷,要想將內力行到雙手,得等胸前鬱氣除了才行。」林湘尋思,「此刻手上無力,使掌法指法,威力都有限得緊;而彈石子的攻擊效果恐怕只比小孩玩彈珠好一些,我能如何禦敵?」
一摸袖中,「鋼針!」林湘暗忖,「雖然此時力道大減,發鋼針應該還有點作用,這大概是目前唯一有效的了。」
隔了片刻,卻聽老者道:「嗯,沒事了。」
林湘問:「剛才有敵人走近,是嗎?」
老者答道:「還遠得很。我估計大概再四五天後才會有人找到這來。但是這回的幾個人武功稍好一點,若我們說話大聲些,說不定他們便能聽到。」
林湘疑惑道:「這回?意思是之前還有別人?」
老者道:「之前還有兩批人走得比剛剛這幾人近。一批是你昏迷時來的,另一批來的時候你已經醒了。但是他們內力差多了,聽不了這麼遠。」
林湘心下佩服,有三批人曾經走近,自己可全然不知,又想:「這位前輩的對頭不知是誰,武功如此高強,又有這不少手下。」便道:「請問前輩,醉仙樓上那兩人是什麼人?」
老者略一沉吟,道:「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又說了一句:「今日之事,多謝你了。」便走了開去。
林湘見他不說,也就不再問,看這老者自去運功調息,便獨個尋思:「那黃衣人本來在等後到的目光兇惡之人,但那後到之人卻認為改期了,說不定是這前輩做的手腳。這前輩等在窗邊,待黃衣人走近時行刺。但那黃衣人反應如此之快,也許他也有防備。莫非他對這前輩的身形有懷疑?」林湘回想了一下當時情景「但是,照這前輩趴在桌上,桌面又擺了幾個酒瓶的狀況,要見身形而起疑,實在不容易。」
「又莫非是黃衣人因知趴在桌上之人武功高強,所以走過時特別當心?嗯,連我都知這前輩內力深厚,那黃衣人武功比我高得多,自然更看得出,也許他是因此而留神。這前輩卻又為何不隱藏功力?…是了!要隱藏實力,只有在比自己弱了一截的人面前才有效。那黃衣人和這前輩功力相若,說不定內力還高他一籌。在那黃衣人面前隱藏高深內功倒是欲蓋彌彰。」
「這前輩和那黃衣人都是正邪武學兼修,但我沒看出後到那人的武功路數。唉,一下就被酒杯打傷了!」想到這,林湘覺得有些丟臉,「真是江湖險惡!之後得多加小心。」
「但,就算我全神戒備,又能接下幾招?」林湘回憶那後到之人的擲杯之力,掌來之勢,奪劍之巧,明白那人武功也高出自己不知凡幾,不禁搖了搖頭。
「聽黃衣人和那後到之人互稱對方為”你”,沒有什麼師兄弟、師叔伯的字眼,他們大概不是同一門派,會是同一幫會嗎?他們手下不少,若他們身屬幫派,不管是同屬一個,或分屬不同幫派,他們幫派聲勢只怕不小。」「這裡是大都,」林湘忽想,「他們會是朝廷中人嗎?而這前輩是抗元義士?」
林湘看了這老者一眼,有點想問,但想到:「算了,問了,也不會告訴我。剛才問他高姓大名,他也沒回答。雖然是剛好有敵人經過,但是之後他不再提起,不知是否特意不說。」
「前輩不願告訴我相關事情,是怕我惹禍上身,還是不相信我?」
「我和這位前輩萍水相逢,雖算是幫過他一點忙,但不像令狐沖救過向問天,他不能對我推心置腹,也不足為奇。」
「這前輩為什麼問我認不認識楊逍?那時,他正在詢問我的師承來歷,難道他以為我的武功是楊逍所傳嗎?嗯,書上有提到楊逍會彈指神通。我練得也是桃花島的武功,可能他是這樣聯想的。但是,莫非當今武林,會桃花島武功的只有楊逍?」
「現在傷成這樣,王盤山是去不成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只剩金創藥和一顆續命丹,這位前輩和我都用不上。內傷只有用內力慢慢治了。」
林湘微晒,試著站起,卻發現連要立起身都難得緊。
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身子一晃,便又坐倒。勉力再站起來,卻無力行走。
這時,一聲「接住。」老者擲來一竹枝。
林湘接住,謝過,便倚著竹枝,慢慢挪動腳步,來到洞外。
時已入夜,四周林木幽深,不遠處有一個小湖泊,向外遠眺,似乎此處地勢頗高。
一陣風吹過,頗有涼意。
林湘抬頭,見天上星光燦爛。
星夜,彷彿仍是前兩日的星夜,但此時劫後餘生,林湘感覺前所未有的寧靜。
呆呆在洞外站了良久,微感體力不支,方回洞中,見老者閉目盤坐,也自去運功療傷。
過了良久,林湘將真氣歸回丹田,便聞到一陣香味,睜眼一看,原來是老者在烤魚。
老者道:「餓了吧?」
林湘點了點頭,她本來沒想到食物,但聞到烤魚香氣,倒真覺得餓了起來。
老者一笑,遞給她一尾魚,兩人圍著火堆吃了起來。
吃著魚,林湘不再問老者武林之事,卻請教他簫韻樂理。
此時,老者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更旁徵博引,綜論古今,見解精闢而獨到。
林湘聽得津津有味,而她天資聰穎,根基又好,頗能舉一反三,老者亦感驚喜。
第二日,老者和林湘大半時間在運功療傷,其餘時候便聊音樂,兩人相談甚歡。
但到得下午,接近前一日林湘受傷的時辰時,她傷勢又發作了起來,老者運力助她,過得兩個時辰,林湘氣息方順。如此過了三天,第四日入夜後,老者留一句「天明回來」,便杳然無蹤。
林湘雖然好奇,但也不多問;見老者來去如風,不禁暗想:「前輩傷勢已大好了嗎?」
朝陽升起,黑幕盡去,大地萬物重現了顏色。
林湘來到小湖泊邊想要捉魚,不過,一沒魚竿,二沒魚網,而她此時倚著竹枝才能勉強行走站立;平時徒手抓魚,易如反掌,此時,卻說什麼也做不到了。
林湘立在水邊,心下琢磨,該自製些工具。
忽聽到老者清朗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體力未復,仔細掉了下去!」
自然是老者回來了。林湘回頭,卻看到老者竟還帶回了她的長劍和書。
老者笑道:「嘿!你讀伏羲數術呀!」
林湘大喜稱謝。
卻見老者略有倦色,揮了揮手,又拿出一包食物說:「你先吃吧!」便去歇息。
老者睡約兩個時辰,即便起來,吃些東西後,又盤膝打坐。
林湘將近傷發之時,不願老者再因自己的傷而勞神,支撐著走遠。
自咬牙忍痛,運氣抵禦,內息平順時,已然天黑。
林湘起身,見老者正向自己走來,略帶微笑,笑容中似有讚許之意。
老者交代道:「若有人尋來,可別手下留情。不然他們回去再引人來,你抵擋不住。」言畢,似又下山而去,天明方歸。
這般又過得數日,老者皆是入夜離開,第二日天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