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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妖短篇──雨和旅人

臨風慕筆 | 2022-09-10 09:21:03 | 巴幣 114 | 人氣 176


序文:
 
       「這場雨,使我們在此相遇。」
 
       最早構思出故事雛形的時間點,應該是在高中時期。
 
       對我來說,雨妖這個故事應該是我前後不斷重啟又想要延續的一個故事系列。大概每過個兩三年的時間,我就會想起那個在雨中靜靜打著傘的銀髮少女。她大概也是我的故事中形象最飽滿,有最多劇情發展空間的一個角色。
 
       透過似人又不完全為人的妖怪小姐視角,來講述一種另類的故事。
 
       並不難懂,可能就在我們周遭,但是卻又帶點不可思議的奇幻色彩,它可能發生在你我都很熟悉的日常生活中,我很喜歡這種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朦朧感。
 
       這次重啟雨妖系列,我的預想是寫成各自獨立的小故事集,講述妖怪小姐在旅途中與人類偶遇的短篇,就算沒有前面的故事基礎,也可以盡量讓大家以最基本的形象毫無壓力去感受故事,不會因為前後劇情影響過多的閱讀體驗。
 
       當然如果有那個心想補齊完整故事前後因果設定,小屋內也有本傳和外傳的劇情,但由於寫作時間相隔較久,可能會有文筆上的部分落差或者詮釋比較不到位的部分,還請各位多見諒
 
       單篇的故事仍會有一定長度,不過也是為了讓故事本身更趨近完整,更能夠感受到雨天那樣緩慢慵懶的氛圍,所以會有更多的內心的演繹和景色的描寫,似乎講了什麼,卻又好像又什麼都沒講,屬於那種慢節奏的半日常故事性質。
 
       由於雨妖目前沒有放進周排定裡,所以並不會每周更新,但我會盡量抽出時間來加寫完成這個系列的故事,如果喜歡這樣的故事和獨立短篇式風格的文章,也請多加支持,或者讓我知道,謝謝各位!

感謝親友:影太君  友情贊助畫的Q版插圖



雨和旅人:

 
       「你在看什麼?」
 
       他沒有在看什麼,其實也看不到什麼。
 
       隨著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反而是阻斷聽覺的雨聲佔據了他絕大多數的感官。不過夾雜在雨聲中她的聲音,聽起來卻意外的清晰。甚至不需要特意看向對方,凝視著她的瞳孔,瞥過她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他們很熟悉嗎?這話聽起來並沒有什麼問題,卻也不正確。
 
       硬要說的話,就連女孩出現在他房間的這件事,都是件令人玩味的事。
 
       相互認識,但也僅只於此。
 
       「沒有,只是想這場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怎麼,嫌煩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或許是聽到自己語氣中流露出的無奈,女孩只是聳了聳肩,坐到了他的身側,動作輕巧地甚至沒有一絲聲響。明明就是這樣近的距離,卻感覺不到任何屬餘女孩身上的存在感。體溫、身體的氣味,呼吸時細微的鼻息聲,那些徵兆在她的身上彷彿並不存在。
 
       單間套房不大,但對於一個人的生活起居來說還是綽綽有餘,對於因工作緣故而租屋的外地人來說,已經是貨比三家精打細算的成果。
 
       拉開簾子的窗戶,彷彿是映照著這個城市一隅的畫框。明明都是同一座城市的風景,卻因為看的角度和距離不同,在畫框上呈現的內容也不盡相同。
 
       他們就這樣並坐著,安靜看向窗外的天空。
 
       有些時候,他不由得會產生這樣的一種想法,對方到底是屬於自己意識裡所產生的幻覺,還是本不該存於這個世上的「某種存在」?
 
       「不是鬼、不是幽靈,是妖怪。」女孩鄭重其事的向自己解釋道,她的語氣熟練得彷彿在背誦反覆無數次的劇本台詞。
 
       「……所以現在的妖怪也都會讀心術嗎?」
 
       明明並沒有將心裡的話說出口,對方卻彷彿完全對自己的想法瞭若指掌。
 
       無論是不是讀心術,女孩口中所講的內容從各種意義上都很荒謬。正常狀況來說,他和女孩之間肯定有一個人腦袋並不正常。若女孩並非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她或許更像是個胡言亂語的精神失常者。
 
       不過從女孩第一次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以後,她似乎從來就沒有改變自己說詞的想法,彷彿那對她而言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要她並不感到尷尬,尷尬的人似乎就變成了自己。而事實上,確實是自己要來更難堪得多。
 
※ ※ ※
 
       不論回想幾次都覺得不可思議。
 
       抬頭就能見到雨絲滴落。
 
       但這種小雨,就算不撐起傘也沒關係吧?
 
       只要沿著騎樓一路走過去,便不會在雨中停留太久,只要拂手撣去沾在頭上的雨滴,拍拍肩膀上殘餘的水氣,剩下的只要稍微在便利商店轉個幾圈,隨意讓空調吹個幾分鐘時間,大致上也就乾了有七八成。
 
       要說原因的話,大概還是因為打傘這件事情顯得太過麻煩。無論是把傘帶在身上的這回事,還是在使用完後得找地方將雨傘晾乾等待的過程,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顯得格外麻煩。
 
       反正雨也沒有多大。
 
       當過於習慣於這樣多雨的城市後,多少還是會產生這樣慵懶的想法。而那樣的念頭才輕巧掠過自己的腦中,視野裡卻倏然出現了一把傘。
 
       女孩幾乎是憑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沒有聲響,也沒有徵兆,甚至連一點稀薄的存在感,都像是佈滿滑落雨珠的玻璃窗顯得模糊難辨。唯一還能夠做為她不是幽靈一類的證據,大概就只是稍微濕潤的髮梢,還有將她的袖擺和鞋尖印出深色水痕的傘緣雨珠。
 
       那確實不該是沒有實際形體的幽靈能夠做到的事情。
 
       然而就因為這種說法,就要自己去接受女孩是她口中所說的「妖怪」什麼的,從各方各面上都還是過於荒謬。
 
       ──你看得到我,對吧?
 
       那確實是會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開場白,聽起來彷彿是什麼神怪故事裡常見到的經典台詞,不過只有在自己實際聽到的時候,才會認真覺得這種事情荒謬得令人感到啞然。
 
       明明是和陰雨天空般同樣灰黯的瞳孔顏色,那雙眼卻好像能夠看透某些更遠的事物。更遙遠的過去,或者……更深沉的內心。
 
       也許是魔鬼的低語,或者什麼鬼使神差的預感,就算他完全不曉得女孩所說的那些話究竟意味著什麼,但他還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女孩並沒有像鬼怪故事那樣突然露出猙獰的面容,自己沒有被因此踏入異空間,甚至可以說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女孩面對他臉上唇角輕輕勾勒的弧度,卻令人過目難忘。
 
       那並不是她所口中所說妖怪般的邪魅,也並非使人內心膽寒微顫的陰冷。
 
       女孩的笑容如細雨般,既輕柔又溫和,並沒有那麼強烈的彰顯出自己的存在,卻又能讓人隱約感覺到她確實存在於此。
 
       兩人並沒有言語,這個世界除了女孩傘蓋上細微的滴答雨聲以外,安靜地彷彿暫時停止了流動。
 
       那是他們的初次相遇,只是幾小時前的事情。
 
       他不知道該和女孩說什麼,也不知道為何女孩此時會在自己身旁。
 
       如果僅憑一句:「可以借我躲個雨嗎?」就能說明一切的話,或許自己反而會更乾脆的放棄思考。對於這位突然間闖進自己房間的不速之客,他對於女孩那貌似合理,實際上卻越想越怪異的行徑有著太多困惑和疑問。
 
       他並沒有這樣的經驗,平時沉默寡言不擅言詞的他就連與人交流都會不知所措,找不到接續的話題,更遑論要和看似同齡的異性交談。
 
       該不是什麼奇怪行業上門拉客的新手法吧?他認真的思考了這個問題。
 
       「放心吧,我不會待得太久。」
 
       依照女孩的說法,她只會在天氣轉雨的日子裡才能被人們所看見。雖然並沒有確切的證據顯示這是事實,但自己的確是在這樣的日子裡,才會見到少女撐著傘,站在離自己並不遠的視線邊緣。
 
       「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或許也可以把我稱為『旅人』?」
 
        女孩似乎去過很多地方,從她口中所說出的話語甚至會讓人不禁詫異她足跡所歷之豐富,但又會讓人不禁從他略顯生硬的表達中感到疑惑,她所知道和使用的字彙量似乎並不如她所具備的閱歷那樣豐富。
 
      「啊啊……那個叫什麼,人類的單字好麻煩……」看著女孩抱頭沉思懊惱的模樣,不知為何看起來倒有些莫名的可愛。而另一個會使人目不轉睛,引起注意的地方,那就是女孩的髮色是一頭純色的銀白。
 
       頂著那樣的髮色,就算不去用聲音或動作去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也應該會自然而然成為旁人注目的焦點吧?然而,並沒有。根據她自身的說法,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看到她,或者感覺到她的存在。
 
       ……這樣說來反倒是能看到她的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邊?
 
       不對,怎麼就把自己給扯進來了?再怎麼想也應該是這個舉止明顯脫離正常人類思維邏輯,開口閉口說自己是妖怪的女孩要來得更不正常才對吧?
 
       「不過,很巧,你似乎也是個旅人。」
 
       女孩的口吻彷彿在異地偶遇了熟悉的同鄉似的,明明就沒有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卻不知為何語氣聽起來似乎顯得格外開朗。只不過,用旅人這個詞彙來稱呼自己,似乎也並非完全錯誤。
 
       是因為這過於簡陋的房間,所以她才會覺得自己是外地來的人嗎?
 
       「我知道喔,因為你的身上有和這個城市不一樣的味道。」
 
       關於這句話,能讓人感到困惑和吐槽的地方顯然就太多了。她這鼻子是有特異功能還是什麼的所以能聞出不同地方的味道?而且明明就還沒有開口,為什麼她好像都知道自己內心的疑問到底是什麼?
 
       這要是真的,那可是太過玄幻了。
 
       「……難道妳還有讀心術?」
 
       「嗯……如果你是問這種類型的妖怪的話,或許是有的,但如果你是問我的話,我倒是沒有那麼方便的能力啦。」女孩俏皮地攤手做出無奈的動作,也不知道到底是認真地說,又或者是隨意在敷衍自己。「因為你想說的話都已經寫在臉上了,大概不管誰來看都會知道吧。」
 
       「……妖怪好厲害啊。」本來還想著是不是該講些什麼,結果從自己嘴裡吐出來的話反而才是聽起來最敷衍的。不過這事或許也不能完全怪自己,而是女孩的言詞聽起來實在過於超乎常識,認真來說,能完全跟上女孩的邏輯並對談如流的人,相較起來反而才更顯得奇怪吧?
 
       「刮目相看了?」
 
       「呃……」
 
       自己倒是沒想到女孩居然露出一臉得意的模樣,像個孩子般對自己隨口說出的敷衍誇獎感到情緒高昂,似乎以上揚的嘴角和微彎的眉眼無言地表現出:「你可以再多誇我一點沒關係!」的那種情緒。
 
      「還……還蠻厲害的。」
 
      別過了視線,雖然明知道女孩的視線並不會攝人心魂,但若是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彷彿就會無意識的被她的話語給牽著鼻子走。當然自己的不擅言詞,和異性對話時些許的難為情,也間接使他不想讓女孩看到自己隱隱熱起的臉頰和也許發紅了的耳根。
 
       女孩說她並沒有讀心術,但也許她也可以透過四目相交時的眼神裡看到很多常人所無法窺見的事物,那並不只是在心中試圖藏匿的情緒,說不定連那些都已然忘卻的深層過往回憶,其實都看在她那平靜深邃的眼眸裡。
 
       自己可能是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第一次和人說上那麼多的話。
 
       不過對方似乎說她並不是人類就是了。
 
       女孩稱自己為「旅人」的緣由,那或許是因為她把認知裡從一個地方移動到另一個地方這樣的行為都看作是一場「旅行」。儘管在他的想法裡,並沒有豁然到能把自己離鄉背井的心境說得那麼自信滿懷。
 
       他不過是不想留在故鄉發展,想逃入由水泥高樓和五彩斑斕燈光所交織組成的都市叢林裡,試圖呼吸著名為自由的空氣,尋找那些甚至不知在何處的契機。在這個時代裡,和他這樣擁有類似想法的同齡人並不是少數,而懷抱著這種天真想法而迷失在其中的,更是多得數不清。
 
       與其說自己是旅行,或許更像是在流浪。
 
       自己的內心始終懷抱著那樣的迷惘。
 
       「我問你啊……一直旅行,是怎麼樣的感覺?」居然會去問這種的問題,自己的內心是不是未免也太怯弱了?不,應該說這個問題也未免問得太過突然了。
 
       不過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足以讓整條街道整條街道的路燈都顯得黯淡沉默的雨聲裡,或許自己的內心也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就算女孩真的只是腦袋有問題、胡思亂語,在這座陌生城市裡擦身而過的偶然,但是對這樣的對象吐露自己的心裡話,或許反而心裡要來得更輕鬆吧。
 
       「什麼感覺嗎……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呢。」
 
       女孩收起了愜意的笑容,皺起眉發出「唔……」的咕噥聲,似乎很認真的在思考這個不經意提問。為何女孩總會對自己不經意的提問和隨口敷衍特別較真,這大概又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一開始還沒有什麼想法,就連自己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開始旅行都不確定。或許是因為失去了那些重要的事物、還有對我來說重要的人,為了填補那些內心裡缺少的事物,所以才會離開對自己來說感到難受的地方。」
 
       踏上旅程的理由,未必是尋找屬於自己的歸屬之地,也可能是為了逃離某些不想面對的過往。
 
       因為不願意去回頭,所以只能讓足跡不斷延伸下去。
 
       或許概括而論的話,人們離開一個原本對自身熟悉的環境,義無反顧踏上旅程的起因或許大同小異。但在名為「旅人」的他們眼中所憧憬的目的地,卻又各自不同,擁有著各種不同的故事。
 
       不管是人類還者是女孩口中所描述的妖怪,當他們並肩坐在相鄰的位置,抬頭望向天空降落的細雨時,或許並沒有什麼實質的差別。然而等那場雨停歇後,當他們離開屋簷遮蔽,重新邁向不同的旅途時,那些道路卻又會各自延伸到不同的地方。
 
        沒什麼不同,卻又不盡相同。
 
       「感覺……妳也不容易啊,抱歉啊,問了奇怪的問題。」
 
       搞砸了啊,原本自己並沒有把氣氛搞得那麼僵硬的想法,但沒想到女孩卻很認真的去思考這個問題,還連帶關係到那麼沉重的內容。
 
       自己應該繼續聽她說下去嗎?還是應該主動轉移話題,用其他聽起來更有趣開心的話題來轉換尷尬的空氣氛圍呢?
 
       既要一邊絞盡腦汁思考應該怎麼緩和氣氛,又要一邊正襟危坐的盡力保持著表面上看起來的平靜,這樣子同時顧及兩邊的做法比想像得更加困難。
 
       女孩認真端詳了他幾眼,隨後掩嘴噗嗤地笑出聲來。
 
       微微拂過唇角的手指纖瘦而修長,即使在微暗的燈光下,還是能夠看到她白皙到略微缺乏血色的肌膚。女孩很漂亮,但與她帶給人的氣質印象相同,並不是那種會在眼前煥然一亮,艷放盛開的花朵;反倒更像是在靜謐幽池中,出塵開落的一朵白色睡蓮。
 
       「你這個人……還挺溫柔的。」
 
       她輕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既柔和卻又帶著些微的苦澀。
 
       「不,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能夠看得到我吧。」女孩似乎從認真的思索和自言自語中得到了結論,雖然聽不太懂,不過至少女口中的溫柔,應該並不是在挖苦揶揄他的反義詞。
 
       唉,瘋了,真的是瘋了,當自己越是去認真思考女孩口中的話,就會覺得女孩的存在和這個世界的剝離感越顯得強烈。她就在自己面前、和自己對話,會因為自己的話語而露出得意和困擾的情緒,然而屬於她的存在感,就像這座城市時有時無的小雨那般縹緲虛幻。
 
       「妳之後還會繼續旅行下去?」
 
       「……是啊。」
 
       「是因為……在找什麼嗎?」
 
       咦?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問?為什麼會覺得女孩是因為在尋找什麼,所以才會把自己稱為「旅人」,獨自走過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城市?
 
       「嗯,或許是這樣沒錯。」女孩看向他的眼神也同樣有著一瞬間的動搖和迷茫,卻又在短暫的數秒之後,再度轉變回柔和而平靜的笑容。「或者該說,我想看看這個世界,還有和各種像你這樣的人相遇。」
 
       女孩坦然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想法,既沒有羞赧,也看不出任何的難為情。她的聲音、她的表情,都彷彿雨後天晴似的明朗澄澈。
 
       「因為我認為,這些事對我而言都是有意義的。」
 
       她是真心的那樣認為。
 
       而當自己看到女孩臉上所露出的笑容時,自己就即刻理解到,為什麼剛才自己會不由自主的將那樣的問句脫口而出。
 
       啊……是這樣子嗎?
 
       可能自己確實想從女孩的口中聽到正面的回答,而真正為旅程感到不安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他不知道自己旅行真正的意義,而他尋找的事物,卻又顯得那般模糊。
 
       他並不是為了尋找什麼而來到城市,而是覺得如果來到城市或許可以找到什麼,不論是供應生活所需的金錢、工作的履歷和經驗,甚至是未來的生活,彷彿那些事物都能在這座城市中獲得。
 
       然而當他自己也逐漸溶進這座城市中的雨中,成為這幅畫中的一部分的時候,自己卻開始越來越迷惘,自己所追尋的事物究竟是什麼?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踏上了最初的旅程?事到如今,他卻同樣也害怕去面對這個問題真正的答案。
 
       但女孩的話,卻不經意的點醒了自己。
 
       不管是人也好,幽靈也好,自己的幻想也好,女孩所自稱的妖怪也好,和她在這座城市的相遇,這段屬於旅人們的短暫對話,就算是這些看似不經意的偶然,對她來說可能都有其相應的意義。
 
       或許她旅途的目的並不是在尋找一個固定的人,或是去往一個固定的地方,而是她希望把旅途中所發生的過往,那些觸動她內心的事物,都當作是這趟漫長旅程中所帶給她的意義。
 
       女孩並沒有鼓勵他,也沒有安慰他,但他卻感到自己的內心得到了某種寬慰。
 
       「……果然妖怪好厲害啊。」
 
       如果說前面的誇獎是帶點敷衍的搪塞,此時同樣的話就是發自內心脫口而出的感嘆。女孩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逐一照自己的問題回答她自身的想法,但僅只是這麼寥寥幾句,他卻感覺到那因旅途而疲憊的心裡,悄悄地帶起了幾道漣漪。
 
       「對吧?」
 
       女孩閉上眼微微傾著頭,似乎是坦率的接受了這樣的誇獎,也像是在靜靜聽著透明玻璃窗外的雨聲。
 
       「雨……快要停了。」
 
       女孩撐起身子,看向窗外,動作輕慢地伸了個懶腰、掩上嘴打了個呵欠。看著她的動作,彷彿更像是隻剛從酣然夢中醒神的貓。
 
       「妳要走了?」
 
       「嗯……差不多。」
 
       最開始的時候女孩就已經表明,她並不會待得太久,但是這段奇妙的相處卻似乎又將體感經歷的時間縮短了一截。剛開始的時候還覺得對方是個不折不扣的怪傢伙,實際要離開的時候,卻又感到不禁感到有些不捨的餘念。
 
       這樣偶然的機會,怕是以後可能也不會再有了。
 
       在城市中待著的這段時間裡,他始終都感到相當不安。原本以為離開熟悉的環境來到五光十色的城市後,他也會在這個變化的環境中找到某些和過去不同的答案,結果到最後,他也只是從一個畫框跳到了另一個不同的畫框。
 
       他並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事物,甚至連最初啟程的目的都逐漸忘記。
 
       就像是習慣了這座城市的雨,他也早已將那些困擾在內心深處的不安和困擾日復一日的看作是某種無可奈何的日常。
 
       而女孩和她手裡撐起的那柄傘,闖進了那場連綿細雨中。
 
       「我送妳吧。」
 
       對於自己的好意,女孩只是點了頭,沒有多說什麼,卻也沒有婉拒。
 
       明明只認識了不過幾個鐘頭,而未來很有可能就此不會再見面的一面之緣,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做?
 
       或許她只是想這麼做,又或許,這麼做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雨絲還在飄落,但是天空的雲層已經變薄了許多,只需要再稍微等個幾分鐘的時間大概就會完全停歇。離峰時段的街道,還有距繁華市中心稍微遙遠的距離,所以路上冷冷清清的,並沒有什麼人車經過。
 
       明明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躲雨,但女孩似乎並沒有想要等到雨完全停止才出發的意思。
 
       「那麼,謝謝你讓我躲雨。」女孩維持著撐傘的姿勢做出微微躬身的動作。
 
       「沒有,反正也沒有什麼事情,只是順便而已。」
 
        事實上也只是借個屋簷給她而已,的確算不上什麼大事。
 
       「不不,我是有原則的妖怪小姐,該和人說謝謝的時候還是得好好答謝,這件事情是很重要的。」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在講這種莫名其妙的話,還是說現在的女孩子都是這麼講話的,跟不上時代的反而是自己?不會吧?不可能吧?
 
       「妳接下來打算去哪裡?」
 
       「還……不知道,或許得看看雨會把我帶到哪裡去。」
 
       女孩看向天空,看著遠方逐漸散去的雲翳。
 
       「……那是什麼啊。」他苦笑著撓了撓腦袋,雖然早有這樣的預感,但女孩果然不會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自始至終,她還是一個奇怪的傢伙。可能不只是現在,或許從她一開始踏上旅途的時候,直到好久好久以後的未來,她可能都是像是如今現在的模樣。
 
      「那就路上小心了。」
 
       對於一場闖入生命中的偶然,對於一位旅人來說,這是他唯一能夠說的話,也是最真切的祝福。
 
       「嗯,你也是。」
 
       她撐開手中的傘,轉動傘面時飛散甩出的水珠,像是綻開一朵雨花。
 
       本來是這種小雨的話,自己可能連遮擋的想法都不會有,但若是女孩的話,他反而覺得這樣很適合她。或許是第一印象還是偏見什麼的,他就是覺得女孩撐傘的模樣很漂亮,她的身姿、她的動作,都和那些景象完美交融。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自己的確是看得愣了神,就像這一切都只是在夢中,而自己只是在雨後午後的寧靜時光打了一場小盹。
 
       那是他們的最後一句對話。
 
       她將再度啟程,前往就連目的地在何處的不知道的旅行。
 
       「……我也是……嗎。」
 
       望著女孩遠去的方向,自己站在街道口佇足許久,口裡喃喃道她最後傳遞回給他的祝福。
 
       『你似乎也是個旅人。』
 
       所以她才會這麼說嗎?可能真的是這樣子吧。
 
       就像自己會把內心一部份的期望投射在女孩的身上,或許女孩也在他身上寄予了某種情緒。因為他們都是旅人,而且他們的旅程都仍未結束。
 
       對於旅人來說,相遇只是人生的短暫片刻,而真正伴隨他們的,卻是那些走過並留存在心中的回憶。
 
       所謂旅途的意義,或許從來不在終點處,而在身後踏出的每一步裡。
 
       「什麼時候,我也來出去旅行一趟吧。」
 
       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街上帶著些許濕潤清新的氣息,雖然並不是什麼新奇的事物,但那種輕快的情緒卻是他來到這座城市之後第一次感受到。
 
       如果他也走出這個城市,再次踏上旅程,走得地方夠多的話,是不是也可以和女孩一樣,聞出每個城市不同的味道呢?
 
       ……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女孩走向了遠方。
 
       她的身影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最後安靜消失在這座城市的一隅。
 
       雨,已經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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