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我意料的,伊耳謎沒有為了阿路加的事找上門來,甚至這幾天根本沒出現在我的視線裡過。自從四天前的暫別後,他就忽然銷聲匿跡,不僅訓練轉交給亞麻音負責,隔三岔五就會進行的家族聚餐他也藉故避開,然而除了基裘在餐桌前碎念幾句外,沒人打算深入追究。
直到今日深夜。
我趁著這幾日沒有伊耳謎的監控,一舉練習了過去開發的六大系念能力和四大行的進階應用。訓練告一段落後,我步入浴室沖洗身上的汗液,剛關上蓮蓬頭,浴室外就傳來了房門電子鎖的解鎖聲。
這間房間是能從裡外分開上鎖的類型,外部的鎖只要輩分在我之上的人都有解鎖權,但是能自由把外鎖上鎖和解開內鎖的只有伊耳謎和亞麻音二人。這幾日伊耳謎的消失跟亞麻音總是無聲出現在房裡的習慣讓我下意識認為來人就是後者,圍上浴巾後我就直接走出了浴室。
「亞麻音,幫我吹頭、髮……」
我慢了兩秒才發現,總是站在門邊靜靜等著上前服侍的亞麻音並無如我預期的出現,反倒是床前多出一個不速之客,「……伊耳謎。」
「太晚發現了,警覺性扣分。」伊耳謎坐在床沿托著腮,話音有些飄渺地說:「看來妳適應得很好呢。」
不清楚他這句話隱藏著哪種含意,我微蹙起眉,一手把身上的浴巾拉得更緊一些,「很晚了,有事嗎?」
「我都消失好幾天了,好不容易見到我還這麼冷淡,萊伊真是無情啊!」他誇張地仰天長嘆一口氣。
伊耳謎仰頭的那刻,我注意到他外套領口露出的一小截白布,仔細由上而下打量他一遍才發現那其實是條繃帶,而且不只是胸口,手腕、腳踝,還有被衣服遮蓋的其它部位肯定還纏上了更多。
「工作?」我偏著頭問。
他頓了頓,而後意會過來的揚了揚受傷的手臂,「算是,不過代價有點高就是了。」
難以想像伊耳謎是遇上什麼對手,以最安全有效的暗殺為第一宗旨的他居然會受到這種程度的傷,這幾日的消失大概都是為了處理這項委託吧!
「妳想知道這次的工作內容嗎?跟妳有關喔。」
「咦……?」
腦裡閃過了幾種可能,大多都跟組織或薩拉艾瑪族有關,但是照理說應該沒人知道我已經成為揍敵客家的一員,更不可能有人因此上門委託伊耳謎才對。
「這次的暗殺目標……」他看著我疑惑的表情,揚唇一笑,「是西索喔。」
大腦彷彿遭到鈍擊一般,我一瞬間陷入了呆滯,背後緩緩沁出冷汗,「為什麼……誰的委託?」
他輕笑一聲,伸出右手食指對著我,「委託人是我自己,報酬則是提前收取了。」
伊耳謎委託自己,報酬則是我……西索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啊!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垂下頭,話音顫抖得連我都嚇了一跳。
「為了讓妳對外面的世界再也沒有妄想,理解到自己需要追求的一切,就只存在於這裡而已。」他起身走近,一手挑起我的下頷,眼底充滿冰冷的笑意,「妳必須屬於這裡,而且只能屬於我。」
全身的血液彷彿凝滯,奪人心魄的漆黑眼珠讓我的背脊一陣發涼,卻也因此讓我冷靜下來。
一個月前的樓主之爭造成的傷勢沒有嚴重到會危及性命,依照西索的體能,他早就從那場戰鬥中恢復了,伊耳謎對上和他實力相當的西索,不可能只受這點皮肉傷。況且,奇犽現在仍在天空鬥技場修練,伊耳謎不會蠢到拿寶貝弟弟的安危作為賭注去挑釁那樣的對手。
至少,我自認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還沒重要到讓他違背原則去冒險。
「西索沒死,沒錯吧。」我不帶任何猶疑地說。
伊耳謎愣愣地眨了眨眼,貼近得幾乎要觸碰到彼此的鼻尖的距離隨後便被拉開,嘴邊的笑容也跟著收起,他回復最初的面無表情,說:「嗯,還活得好好的喔。」
「暗殺也是騙人的?」
「不,跟西索交手過是真的。」他繞過我走進浴室,回到床邊落座時手裡多了條乾的浴巾,「先把頭髮擦乾吧,過來。」
我遲疑了幾秒,在他的目光緊盯之下緩慢挪動腳步,沒想到剛到他手能觸及的距離就被他抓住腰一把拖過,直接強迫我坐在他的雙腿之間。
總覺得這畫面有點似曾相識……
我縮著身子,給伊耳謎最大的空間活動雙手而不會碰觸到他的傷口,接著聽他續道:「西索那傢伙四天前就闖入過揍敵客家的領地,為了引起注意還殺了幾個管家,手下的幾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就只好親自出去應門了。」
「然後就打起來了?」
「畢竟殺掉的那些管家也是花錢培育出來的,總不能讓他占盡便宜嘛。」說著,他有意無意的用指尖滑過我的後頸,讓我忍不住打了個顫。「不過,我們也達成協議,就算是扯平了。」
「協議……?」
他輕應一聲,隨後貼近我的耳邊低語:「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對上整個揍敵客家不會有勝算,我答應他遇上不錯的『玩具』的話會介紹給他,他就很乾脆的放棄了呢。」
聽著伊耳謎這番話,我不知道其中究竟有幾分真假,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對西索這麼乾脆的收手感到些許的……失落。
對於自己和西索的處境我是再清楚不過,畢竟一開始就是我毀約在先,而面對伊耳謎的控制以及整個揍敵客家的勢力,我倆的確沒有任何勝算,西索捨棄無法得手的「玩具」也是合情合理。即使如此,我依然覺得受挫,也為自己的天真感到愚蠢——對我曾相信過那個答應不會讓人搶奪自己的獵物的西索感到愚蠢無比。
到頭來,我只是個隨時可被取代的「玩具」……
「如何?放棄那個魔術師、選擇揍敵客家,對妳而言才是最好的『交易』沒錯吧!」
儘管處於背對的狀態,我彷彿仍能看見伊耳謎在我耳邊綻開得勝的笑顏,只是這次心中再無波瀾,目光恢復成過往的冰冷死寂。
沒錯,這也只是一場「交易」罷了,一場以「我」為籌碼及代價的愚蠢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