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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Coming Back to Life

尾巴 | 2021-11-10 23:48:54 | 巴幣 0 | 人氣 79

各位好,我是尾巴。
這是我很久以前寫過的一篇東方同人文。
大部分是有關於愛麗絲以及幽香,
有提及死亡的劇情,還請斟酌觀看
當然,內容和驚喜就請各位看下去吧                          


                             Coming back to life

    剛剛結束搬家作業,原本只是想要稍微熟悉周圍環境的愛麗絲,怎麼也想不到在這裏會遇見認識的人。

    幻想鄉很小,所以在什麼時候遭遇什麼人都不奇怪。但是在外面的世界?還偏偏遇到的是這個妖怪?
    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但愛麗絲是不會記錯的,那個暗紅色的格子裙,同樣款式的馬甲似乎是為了方便活動而脫下,掛在手臂上,露出裏面的白色襯衫。
    還有陽傘。那把白得浮誇的陽傘。
    愛麗絲稍稍走近那個站在樹蔭下的身影,連名字都還沒有叫出來,背對著她的女人就轉了過來。
    仿佛是在等她似的,風見幽香露出了微笑。
    完全看不出是剛剛搬好家,房子裏擠滿了傢俱。新裝修的味道被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維多利亞風傢俱蓋了過去。雖然搬家公司的人願意免費把那些陳年的傢俱搬出來,但愛麗絲拒絕了。
    愛麗絲把茶壺和牛奶放在桌上,稍稍有所警戒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幽香。
    “所以妳的物品已經全部都搬進來了嗎?”幽香有饒有興致地看著裝有牛奶的骨瓷壺,稍稍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加進自己的紅茶。
    “你為什麼在這裏?”愛麗絲的雙臂在胸前交叉,站在椅子旁。
    幽香把骨瓷壺放下,很悠閒地看著愛麗絲。
    “我搬出幻想鄉了,就和你一樣。順帶一提,我從搬出幻想鄉開始到現在已經在這裏已經住了十五年,如果妳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問鎮上的居民,但現在......”
    幽香的手指向愛麗絲身旁的椅子,愛麗絲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坐了下去。幽香微微一笑,幫愛麗絲倒了一杯紅茶:
    “我不知道妳也搬出幻想鄉了。”幽香看著愛麗絲。
    “我是十年前搬出來的。”愛麗絲慢慢啜了一口紅茶,停頓了一下,才拿起一旁的牛奶。
    “十年啊......也過了十年呢......”幽香把眼睛閉上,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靠在牆上陳舊的擺鐘發出沉重的滴答聲,正午剛過,窗外冬日的陽光悠閒地照著,照進這充滿著厚重木頭和細微黴味的小屋。幽香站起身子,隨意地在小屋走動。即使門外的觀光客的喧鬧聲,小鎮生銹廣播喇叭的雜訊以及陽光照射的角度都在無形或有形地移動,愛麗絲還是覺得這裏的時間是靜止的。
    幽香的視線停在了壁爐上的一個木頭人身上,那是在進行繪畫的時候會使用的那種關節可動的木頭人。她拿下來,也許是壁爐中火焰的關係,幽香的露出一種過度溫柔的眼神看著它。
    “是呢......這棟房子以前的主人是一位業餘畫家......我和她有過幾面之緣......”
    愛麗絲知道這棟房子的主人幾個月前過世了,自己才得以住進這間房子,幽香在自己面前這麼講,愛麗絲不知為什麼有些愧疚:“真不好意思......”
    “不不不。這不是誰的錯。”幽香趕忙澄清,“況且也只是幾面之緣而已......”
    愛麗絲看著幽香有些慌張的模樣。原來像她這樣的大妖怪也會露出這樣的姿態。她這麼想到。
    “這麼說來,”幽香把木頭人放到桌上,“妳還有再繼續做人偶嗎?”
    “沒有。”
    愛麗絲答得很快,語氣很平靜,平靜到讓人難以追問。她把木頭人往幽香那裏稍稍推了一些。
    “這樣啊......我還想說人偶工匠是一個很好的偽裝呢。”幽香把木頭人拿起來,放回壁爐,“妳的偽裝是什麼?”
    總不能在人類社會說自己是妖怪或魔法使,所以需要偽裝的身份,在他人問起的時候才不會起疑。
    “我是一位找不到靈感的畫家,來這裏找尋靈感。”
    以前稍稍學過繪畫,愛麗絲覺得這個偽裝很完美。
    幽香微微苦笑:“這座小鎮的人可不歡迎這樣的人,年輕的藝術家在這個類型的鄉村通常被視為嬉皮或者異教徒,會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關照吧?”
    看來相比之前居住的地方,這裏的風氣似乎較為保守。愛麗絲可不想被特別關照,看來需要重新想一個身份了。不過在這之前,她也稍稍有些好奇:“那妳的身份呢?”
    幽香抬起一根眉毛,短暫遲疑之後,她說:
    “年少喪夫的寡婦。”
    愛麗絲看著眼前的女人,唔,這樣說或許不禮貌,但這偽裝還真像啊。
    “我還特地說我丈夫留了很多錢給我,所以我不用工作。只要在庭院裏種種花就好了。”
    愛麗絲想起很久以前她看到過的太陽花田,不會太顯眼嗎?
    幽香似乎是看出了愛麗絲的想法,稍顯神秘地笑了一下:“放心吧,我種得很......低調。”
    這句話似乎別有深意,但愛麗絲還來不及追問或者思考,就被擺鐘的准點鐘聲打斷了。
    “兩點嗎?”幽香的眼睛稍稍轉動,似乎在盤算著什麼,最後她伸出手:
    “機會難得,我帶你到鎮上走走吧?”
    “這怎麼......”
    愛麗絲的本能想要拒絕,但是稍加思考剛剛看見和聽見的事情,眼前的妖怪似乎沒有自己想像得這麼危險。自己也應該多多熟悉這裏。
    “不麻煩吧?”
    “我到晚上才有事情要做。”幽香似笑非笑,表情似乎更加神秘了一些。
    愛麗絲點點頭,陳舊的時鐘繼續走動。
    冬天的下午兩點,熾熱與寒冷在這個時間展示休戰,形成一種舒適的溫暖。鎮上的居民忙進忙出,似乎在準備著什麼。
    “你不知道嗎?”幽香露出稍稍驚訝的神情。“今天是聖馬丁節,由於每年都蠻盛大的所以會吸引不少外地人,我以為你就是知道才選在這之前搬進來的。”
    愛麗絲搖搖頭,她不怎麼喜歡慶典,也從來不會去記得什麼節日。她不覺得有什麼意義。
    幽香稍微介紹了小鎮大部分的人員和店家,那邊的店裏有賣什麼,那邊的家裏住著誰,站在那裏的人是誰,他的品格如何,性格如何之類細碎的事情。除了花店的老闆娘對幽香打了一聲招呼以外,幽香似乎沒有和其他人有過多的交際。
    “我和小鎮的大多數居民沒什麼來往。”幽香苦笑道,“一開始有些男的聽到我是寡婦就對我有想法......我很堅定地......就當做是拒絕了他們吧。”
    愛麗絲想知道那些人的白骨是不是被埋在幽香的後院。
    她們來到小鎮的中央廣場。“今天晚上這裏會有煙火。”幽香和愛麗絲坐在長凳上,遊客和園遊會攤販穿插在石板路上。“這座小鎮會像這樣忙碌到晚上。不過放心吧,明天之後的這裏會像魔法之森一樣安靜。”
    他們坐了一會,幽香想起有些東西要買,請愛麗絲先在廣場隨意走動,她之後再找她。
    愛麗絲站起了身子,環視著周圍的環境。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就蓋好的房子包圍著這裏,和愛麗絲的新家一樣,用大小不一的淺棕色石磚搭建的房子和深棕色的屋頂給人一種放心的堅實感。掉光葉子的灌木,身後的噴水池穩定的流水,以及斑駁路燈上掛著的相同的布條,似乎都註定了了這座村莊的深沉。這是那些遊客或者攤販都無法蓋過的一種基調。
    噴水池旁的石碑上似乎寫著小字,愛麗絲稍稍湊近觀看,黑色的大理石上用暗金色刻上在某次戰爭中的犧牲者。
    歷史。歷史對於愛麗絲來說代表著什麼呢?愛麗絲難以理解這個問題的意義。但毫無疑問,歷史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這個石碑也好,這座小鎮也罷,就連在愛麗絲家中的那些低調的維多利亞風格的舊傢俱的身上都是承載著歷史的。他們之所以斑駁,之所以殘缺,不完美,都是歷史在他們身上的體現,靜靜地向人們低語著有些東西曾在這裏活著的資訊。
    但對於妖怪來說,不論什麼歷史都難以被刻印在他們的身上。她們不會變老,不會隨著時間消失。有了皺紋就消除;有了破損就補上;有了傷口就會被他們的魔法復原,連一點傷疤都不會留下。因此,她們不擅長面對歷史,不擅長去記憶,去回顧,當這些事情來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她們往往變得緊張,笨拙。
    為什麼要在這裏紀念這些人呢?愛麗絲想到:在這個平靜又令人放心的地方,這塊石碑所散發出的不和諧很難被中和。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提起悲傷的事情呢?那些金色的塗料有些已經掉漆了,在過了這麼久的時間,真的有人會在意嗎?真的有人會知道這些人是誰嗎?
    愛麗絲看著石碑出神,以至於沒有發現後面出現的人。
    “那個......不好意思?”
    “什麼事?”愛麗絲儘快從思考中抽離,表現出善意的眼神和表情。眼前是一位女孩,從她黑色的長髮和偏黃的膚色以及剛才那句生澀的英文看來,她應該不是本地人。
    “嗯......請問您有沒有看到一個金色長頭髮,身高稍微比我高一些,年齡相近的女生?”黑髮女孩有些過度的謹慎和嚴肅。
    愛麗絲從剛才到現在都在看著石碑,當然沒看到什麼金色長頭髮的女孩子。正當她要回話的時候,一個人影從兩人對話視線的死角竄了出來。
    “千代子!”金色的頭髮插入兩人的對話,開始對黑色長髮的亞洲女孩開始講話。他們講的是日語,所以愛麗絲聽得懂——她本該聽聽她們在講什麼的。
    但愛麗絲的大腦在飛速的運轉,眼前的兩人是怎麼回事?他們從什麼地方來?為什麼在這裏?他們是誰?
    為什麼自己會想這個?
    金色頭髮的女孩注意到了愛麗絲,用標準的英式英文對愛麗絲說道:“冷落了大姐姐真是抱歉,剛才我的朋友走丟了。”
    “啊?不,沒事,我聽得懂日文。”愛麗絲暫時放下思緒,微笑著用日文回應,眼前的兩人互看了一眼,顯然是對於在英國鄉村中遇見講得一口標準日文的女性表示驚奇。
    “大姐姐的日文好標準哦!你是不是去過日本?”金色長髮的孩子笑著問道:
    “我們是不是在那裏見過面?”
    擊中了。
    園遊會攤販的空氣槍命中了所有的罐子,攤主發出驚歎,恭喜前來遊玩的男人。大家把頭轉向攤販,愛麗絲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原來是這樣啊。
    眼前的兩人是不是在什麼地方看過呢?當然了,天殺的愛麗絲·瑪格特羅伊德,妳當然看過這兩個人。
    在很久以前,還在幻想鄉的時候,巫女和女巫在空中飛翔,在妳的小屋裏喝茶,還有在飄滿櫻花的宴會上失態。
    金色的長髮,亂糟糟的,那種大喇喇的性格;黑頭發,過度謹慎和嚴肅。是啊,她們從哪里來?為什麼在這裏?她們是誰?
    為什麼自己要想到這些?
    “為什麼呢?”愛麗絲的嘴巴張得很小,聲音很輕,“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啊?”金髮的女孩似乎被問倒了,“就......覺得好像看過......因為我之前有去日本留學的經驗,大姐姐妳又講得出這麼流利的日文......”
    也許是感覺到不對勁了,黑髮的女孩拉了拉金髮女孩的袖口:“我們接下來要去下一個景點了,很感謝妳。”黑髮女孩鞠了一個躬,兩人離開了。
    幽香從她們離開的方向走來,看著神情呆滯的愛麗絲,再順著愛麗絲的目光去看兩位女孩,最後沒有表情地走到愛麗絲面前。
    “我買完了。”幽香把園藝用的鏟子往愛麗絲眼前揮了幾下,只得到幾個無神的點頭。
    噴水池開始了水舞秀,在愛麗絲身後花枝招展。人們湊了上來,愛麗絲和幽香站在原地,顯得有些突兀。
    她們站了好一陣子,水舞的水柱交錯,融合,分離。炫目的技巧讓觀看的人們發出一陣陣驚呼。
    “你的臉色不是很好,到我家休息一下吧。我正好有一些康福茶可以讓人舒服一些。”
    愛麗絲稍稍清醒了一些,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在這裏。她點點頭,跟上幽香的腳步。
    幽香的家坐落於鄉村的邊緣。由於遠離鎮中心,生活機能上相較其他鎮民差了一些,作為補償,這棟房子的院子就被管理委員會劃分得稍微比別人大了一些。
    院子裏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繡球花,波斯菊,牽牛花,薄荷,這些是愛麗絲叫得出名字的,剩下的除了一塊突兀的空曠土壤以外,都種滿了屬於或者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花。
    “有人問我怎麼讓花像這樣一年四季盛開......我告訴他們我也不知道。”幽香把園藝鏟子放到花園的一角。愛麗絲想起幽香在自己家裏講過她種得花很“低調”,但這一大片的色彩和不同季節的花讓愛麗絲很難想像幽香所謂的“低調”是什麼意思。
    進入幽香的房子,愛麗絲不免感到一些驚訝。原以為會是和外觀相同的英倫鄉村風,但進入才發現幽香的客廳只有一張桌子和四張椅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這算得上是北歐極簡風吧?”幽香聳聳肩,“我覺得這樣就很好。”
    白色的椅子,白色的牆面,保留原色的樺木餐桌,簡簡單單地幾個四方形組成了這裏。幽香在廚房泡茶,從縫隙看進去廚房似乎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物品。
    有什麼不對勁。愛麗絲的直覺告訴她。是這個簡單到有些病態的家嗎?外面過多的花?還是那塊什麼花都沒有長的土壤?
    這些似乎都不是答案,愛麗絲也想不出來。幽香把康福茶放到桌上。佛手柑的香味飄出,愛麗絲稍顯遲疑地看著這壺茶。
    “這是我以前在夢幻館的時候用的配方。”幽香解釋道:“把伯爵茶和康福茶等量放入,味道很棒。”
    帕秋莉似乎告訴過自己,夢幻館是在幻想鄉之外,幽香以前的住所。愛麗絲喝了一口茶,讓人感到安定的味道在全身擴散。
    “愛麗絲本來也不是住在幻想鄉對吧?”幽香坐下來,幫自己倒了一杯。愛麗絲點點頭,她原本住在魔界。這麼說來,她和幽香還真像,都是原本住在外面,之後來到幻想鄉,最後再搬到外界。
    也許是看到愛麗絲的神色恢復了一些,幽香把身體前傾,十指交叉放在下巴:
    “很像呢,剛剛的。”
    愛麗絲一時以為幽香在想的事情和她相同,但她很快就從幽香的神情反應過來,那種面無表情中似乎帶有一絲隱晦的惡意。
    幽香說的是剛才的那兩個女孩。
    愛麗絲的臉色沉了下來,她感到有些耳鳴。窗外已經來到了黃昏,碩大的橘紅色照進空曠的客廳,兩人的身體隨著空間被不斷拉長,影子被釘在夕陽照射的牆面上。幽香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不是我在外界第一個遇到的熟人......我幾年前在這裏有遇到過荷取一次,她告訴了我魔理沙的那件事情。”幽香的語調平穩,“我很遺憾。”
    “她是人類。”愛麗絲勉強說出幾個字,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才說下去:“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
    “妳當然知道。你的感覺如何?”幽香的身子稍稍湊近,微微歪著頭,愛麗絲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我不在乎了。”
    “說謊。”幽香的表情突然變得冷峻,“當然沒有了,愛麗絲·瑪格特羅伊德,你到現在都沒辦法釋懷。你害怕那個地方,你害怕幻想鄉,你害怕那個給你美好又給你悲傷的地方,所以才逃了出來,沒錯吧?”
    不知道為什麼,幽香的語速越來越快。愛麗絲耳鳴加重了,聽不清楚幽香講的話。她覺得意識有些遠去,有什麼一直往下沉,讓她墜落回到好多年前。在相似的夕陽下,她牽著病床上的一只手,老舊,黑斑,滿是皺紋,凸起的血管和點滴。床那頭的女人早就不是愛麗絲一開始認識的那個人,但從亂糟糟的金色頭髮仍然可以知道她的名字。
    “沒想到我這麼快就要去見靈夢了。”床上的人試圖用一些幽默的話語來緩解房間的消毒水味,但愛麗絲還是低著頭。
    “愛麗絲的手真是漂亮呢。”魔理沙握緊了愛麗絲的手。
    愛麗絲看著自己的手,白皙,修長,長年的人偶師生涯卻沒有留下什麼傷疤。她突然覺得這雙手是世界上最醜陋的東西。
    於是在魔理沙下葬的那一天起,愛麗絲就把所有人偶師相關的器具和以前的作品全部都鎖在一個櫃子裏,再也沒有做過人偶。從那個時候開始,每當愛麗絲觀察自己的手,魔理沙的手就會在愛麗絲的意識中重疊,愛麗絲會感到噁心,仿佛千萬條蛆蟲從手上爬過似的。她開始想要逃避自己的雙手。
    接著是整個魔法之森,森林專屬的那種寂靜的低語在愛麗絲的耳邊盤旋。魔理沙的影子時不時在愛麗絲眼角的餘光中出現,等到愛麗絲轉過頭的時候,卻什麼也看不見。
    最後,整個幻想鄉好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美術館長廊,不論愛麗絲走到哪里,魔理沙都好像在某個陰暗的角落向自己對話。愛麗絲聽得到,那些聲音從清晰的交談,笑聲,逐漸變為雜訊,難以理解的字句。整個幻想鄉都仿佛被魔理沙的餘燼覆蓋,每次呼吸都受到阻塞。愛麗絲再也受不了了。
    於是她離開了。
    不再去想幻想鄉。愛麗絲叫自己忘記那些事情,在外界的各地流蕩。不快也不慢,十年過去了,一切似乎都很遙遠,愛麗絲感覺自己可以對那些問題保持不在乎的心態了。
    但在廣場遇見的兩個女孩給了愛麗絲重重的一拳。愛麗絲不理解,明明自己已經不在乎了不是嗎?為什麼只是長得像的兩個人,自己就感到動搖了呢?
    明明好好地生活了十年。
    明明好好地丟下了過去的回憶。
    為什麼在今天全部都回來了?
    為什麼要讓我再撿起我的過去?
    愛麗絲回過神,眼前的幽香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
    都是因為這個人。
    如果沒有遇見幽香,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愛麗絲會在這裏再安穩地住上十年,等到周圍的人稍稍起疑的時候,再搬到下一個地方去住,不斷流浪,直到結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來臨。
    但就是因為自己在人群之中發現了那個撐著陽傘的妖怪,才會發現那兩個長得像靈夢和魔理沙的女孩,才會發生這一段對話,才會發現自己的心中還是沒辦法釋懷。
    愛麗絲看著幽香。全是妳的錯。她想到,全是妳的錯。
    但接著,愛麗絲發現幽香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奇怪的模樣。愛麗絲說不出來,但在令人生畏的外表下,有什麼在深處,幾乎要爆發出來。
    有什麼不對勁。這種感覺再次浮上愛麗絲的腦袋。為什麼幽香要對自己講這些話?單純是為了諷刺她?單純只是彰顯自己的刻薄?
    違和感,這個房間也好,幽香的話語也好,乃至於自己在這棟房子,這個花園,這個和幽香度過的中午和下午,都仿佛不帶刺的藤蔓輕輕蔓延著愛麗絲的直覺。
    有什麼地方出錯了,不,是缺少了什麼。但是這間房子裏缺少的東西太多了,造成違和感的是什麼?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她回到了第一次看見風見幽香的時候。那是在幻想鄉,毒辣的太陽下,風見幽香撐著陽傘,在太陽花田中佇立,看著遠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似的。
    啊。
    愛麗絲抬起頭,近乎瘋狂地掃視一遍周遭的環境,然後再把一切都梳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遺漏什麼,最後抬起頭。
    看不見表情,幽香低下了頭,已經準備坐回椅子上了。不現在講出來的話,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愛麗絲想,於是她用力發出聲音。
    “妳呢?”
    椅子拉開到一半,拖行的聲音戛然而止。幽香還是低著頭,身體就這麼僵在那裏。夕陽往下移動,她們的影子被拉得更長,幽香站著,她的的影子比愛麗絲高很多,上到了天花板,窗外的天空顏色更深,更加詭譎,空曠的客廳無比寂靜。
    愛麗絲盡可能不去理會那些溢出的壓迫感,極力隱藏聲音裏的顫抖說道:
    “也許吧,也許我是逃出來了,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那裏,但你又如何呢?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呢?”
    幽香稍稍抬起頭,很久以前魔理沙描述過的,只出現在書本上的那種肅殺的雙眼盯著愛麗絲。
    “什麼意思?”
    多數人會被這句話充滿著威壓的字句嚇得不敢再說話吧?但是此時的愛麗絲異常敏感,她聽出了這句話中的一絲遲疑,所以她決定在這裏把所有的籌碼壓上,打出王牌。
    “向日葵。”
    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幽香的臉龐出現了不自然的跳動和扭曲。剛才肅殺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偽裝成冷酷的呆滯,幽香的嘴巴顫抖著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愛麗絲沒有給她機會。
    “從進入院子之後就一直感覺到一股違和感,雖然我叫得出名字的花不多,但是沒有向日葵?掌握著四季花開的風見幽香的花園裏沒有向日葵?別開玩笑了。
    “是想要忘掉吧?幻想鄉的一切。所以不再栽種會回想起那裏的向日葵,就連傢俱也丟個精光,像笨蛋一樣。”
    愛麗絲的嘴巴吐出連自己思考都沒有思考過,雜亂,直覺性的話語。她的腦中回想起幽香的那句話。她的花種得很低調。當時覺得這句話似乎有所深意,大概指的就是向日葵吧?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吧?愛麗絲不知道幽香被什麼傷害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幽香也和自己一樣逃跑了,也想要遺忘。
    與其說逃跑是因為害怕,倒不如說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姿態繼續生活,什麼樣的態度繼續呼吸。
    笨拙,妖怪在面對這類問題都是笨拙的。因為歷史和記憶對他們來說永遠是朦朧的,不明顯的,所以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悲傷——特別是當這個悲傷的來源來自於他們所愛的事物。所以當發現了相似的靈魂的時候,難以坦率自身的心情,就用上了譏諷和刻薄來當做自身告解的保護罩。
    幽香坐了下來,沉默地交叉自己的十指,放在低垂的額頭,好像在禱告著什麼。
    愛麗絲想起了,幽香在一開始說的那句“很像呢。”,真的是惡意的表情嗎?那句話是不是有另一層含義?愛麗絲喃喃自語:“很像呢。”
    幽香緩緩抬起頭,喝了一口茶,試著保持冷靜的語氣,但在愛麗絲聽起來不太成功。
    “你說什麼?”
    愛麗絲看著幽香,好像感覺到了什麼。
    “我們兩個。”愛麗絲盯著幽香,幽香盯著愛麗絲。愛麗絲眨了眨眼睛:
    “很像呢。”
    斑駁的路燈亮了起來,聖馬丁節的重頭戲即將開始,小孩提著燈籠走上街道,斜陽發出無力地光芒,幽香的茶杯掉到地上,碎裂成片。
    幽香看著碎裂的茶杯,愛麗絲盯著幽香。茶杯碎裂不平整的邊緣,冷風吹響不知何處的大樹,小孩發出無意義的歡樂聲響。時間是靜止的,愛麗絲發誓,那一刻的時間是靜止的。
    似乎過了很久,幽香才緩緩抬起頭,露出苦笑:
    “我想我們都得承認自己的軟弱。”
    說完之後,幽香進入了臥室,愛麗絲聽到床頭櫃被拉開的聲音,接著幽香拿著一個紙袋,像飄似的走出房子。
    愛麗絲跟了上去,幽香拿起今天剛買的園藝鏟子,蹲在那塊什麼也沒有的土壤旁,在土壤中間挖開一個小坑,然後打開紙袋。
    借著夕陽的餘暉,愛麗絲看到了向日葵的種子在裏面。
    幽香慢慢地把種子拿出,稍稍一陣停頓之後,把種子放入,然後蓋上土壤。
    幽香蹲在那裏看著土壤。“開花之後,它會很漂亮。”
    愛麗絲點點頭,“我相信會的。”
    幽香站了起來,望向紫色和橘色交融的天空,伸出手把一串鑰匙遞給愛麗絲。
    “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應該再也不會回來。”幽香的眼角餘光看見皺著眉頭的愛麗絲:“不要在意,我本來就決定好今天要離開了,與妳無關。最近一直有喜歡八卦的人在問我為什麼不會變老......如果妳家裏有什麼缺少的,可以來這裏拿。”
    愛麗絲沒有接過鑰匙:“但是這樣,你不就看不見向日葵開花了嗎?”
    幽香看著天空。
    “那不重要......”幽香說得很輕,仿佛在自言自語,“這樣就好。對,這樣就好......”
    愛麗絲說她不了解這句話,但她還是接下了鑰匙。
    十一月潮濕的冷風吹入村莊。妖怪是不會這麼輕易感覺到冷熱的,即使如此,在看到外面的夜色之後,愛麗絲和幽香還是多加了一件衣服。
    她和幽香在走去廣場的路上,一旁的小孩興奮地拿著燈籠往廣場跑去,愛麗絲才想到一個問題。
    “幽香,聖馬丁節是什麼啊?”
    幽香稍微思考了一下:“這個嗎......愛麗絲知道基督教或者天主教嗎?”
    在外界生活了十年,多少有所耳聞,愛麗絲點點頭,於是幽香講下去:
    “據說在很久以前的羅馬帝國,一位叫做馬丁的帝國士兵騎著馬和同僚經過街道。當時是大雪天,他看見路邊有一位流浪漢,赤裸著在街上躺著。他於心不忍,身上又沒帶什麼東西,於是將自己身上的披風用劍砍成兩半,把一半分給那個流浪漢。這個行為遭到了同伴的恥笑,同時因為毀損軍隊發配的物品而被關了三天的禁閉。
    “關完禁閉之後,他向自己的長官表明自己要離開軍隊加入基督教,長官則希望他再就任兩年。兩年之後,聖馬丁離開了軍隊,成為教士,後來當上一位主教。
    “而他贈與披風的流浪漢,有一說是耶穌的化身,因此之後他被尊為聖人。後人為了紀念他所以才會在這一天慶祝。據說這個村莊聖馬丁曾經造訪過,所以一直以來這裏的聖馬丁節都辦的很盛大——至少我十五年前離開幻想鄉,剛來到這裏的時候他們就辦得很盛大了。”
    愛麗絲點點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幽香是在十五年前離開幻想鄉的......十五年前......是靈夢過世的那一年吧......
    為什麼幽香在看見那兩個女孩的時候馬上就明白自己的想法了?難道幽香也......
    愛麗絲想問一些問題,但張開口之後又覺得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失禮,於是又閉上了嘴巴。但幽香已經看到了愛麗絲的動作:“還想問什麼嗎?”
    “不......”愛麗絲思考了一下,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會去澆水的。那顆種子。”
    幽香稍顯驚訝,但隨即以笑容回應:
    “謝謝妳。”
    他們到了廣場,例行的戲劇上演了。一個穿著披風的男子扮演著聖馬丁,跨在馬上緩緩騎向噴水池,愛麗絲記得幽香跟她說過,那名男子是鎮上的醫生。
    噴水池的水舞結束了,現在似乎為了戲劇連普通的噴水都停止了。一位男子只穿著古代的底褲,上半身赤裸地躺在噴水池的石碑旁。
    扮演聖馬丁的男子下了馬,拿出塑膠製成的寶劍,在他的披風上輕輕地比劃了一刀,接著再沿預先設計好的機關撕開,將一半的披風送給那名流浪漢,最後跨上馬象徵性地離去。
    周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兩名演員在噴水池旁對大家鞠躬。
    愛麗絲是知道的,在一開始的羅馬帝國對於基督教很不友善,進行了一系列的迫害,到很多年之後又突然將其奉為國教,愛麗絲不了解這其中複雜的程式,但是昨天還在傷害你的人今天卻割下披風與你分享,這之中不是很矛盾嗎?
    人們笑容和幸福洋溢的表情,互相祝賀以及對臺上的演員獻花,果然是遺忘了嗎?人的一生很短暫,所以把悲傷地部分視而不見,就像聖馬丁一刀把披風斬斷一樣,把悲傷的事情從記憶中捨棄嗎?
    像是工作人員一般的人給扮演流浪漢的演員披上衣服,正好有人要獻花,那名演員手忙腳亂之下,不小心把花束中的幾朵花掉到了地上,就這麼正好掉到他剛才躺的石碑旁。
    他遲疑了一下,對著那塊石碑微微鞠躬,然後把那幾朵花留在了那裏。
    為什麼呢?愛麗絲想:那塊石碑很舊了吧?眼前的演員不可能認識上面的人啊,為什麼要對他們敬禮呢?為什麼要在這麼顯眼的地方放置這塊石碑?不是要遺忘嗎?這樣怎麼遺忘得了呢?
    聖馬丁的演員仍穿著戲服,走上臨時搭建的舞臺,開始發表感想。半截披風仍在他的肩上,一旁的工作人員則將另外半截披風折好,小心地放在一個木制的盒子裏。
    像乾涸大地上突然出現的閃電,劈開龜裂的土壤,噴出泉水。半截披風,向日葵的種子,石碑,什麼東西都湧出來了。愛麗絲明白了,她早就應該明白了。
    聖馬丁割開了披風,但是他真的是打算把自己的過去都割棄嗎?怎麼可能,過去這種東西不論用什麼方法都是無法被割棄的,就像這件披風在明年的同一時間會被再次拿出來披在聖馬丁身上一樣。這個道理很好理解,自己只是像個小孩子一樣不願意去接受而已。
    那這則故事所要割開的究竟是什麼呢?也許這則傳說是真有此事,而“割開披風”這個行為也不過是單純地描述罷了。但在愛麗絲的體悟中,這個行動是存在背後的意義的。
    石碑為什麼會在哪里?為什麼要對悲傷的事情一提再提?
    因為那是悲傷的事情,而事件本身以及人們對事件的情緒是分離的。悲傷的事情永遠不會消失,但不會消失的是事件本身而已,情緒卻是可以抽離並且消化的。而消化自身情緒的方法只有一種:
    就是面對這個情緒。
    越是不去理會那些情緒,那些情緒就在自身積攢,那種低壓壓抑著身體,最後形成無解的漩渦,把心靈拖入深海一般的黑暗。因此,重點不是看到事情變得美好,更不是把事件從歷史抹消。真正的重點是把情緒和事件分割。像是割開披風一樣,斬斷事件本身和自我的情緒,面對並且消化這個情緒,給自己一個交代,最終回顧悲傷的事情的時候,達到一笑了之的態度,走向未來。
    真是的,誰做得到啊?
    這種散發出萬丈光明的說辭還真是不適合陰沉的自己。愛麗絲這麼想,但是她又想到那塊石碑,聖馬丁在斬下披風之後決定放棄軍隊成為教士,還有幽香種下的向日葵......她突然有些瞭解幽香為什麼要種下那顆她看不見開花的種子了。
    愛麗絲回過頭去,想和幽香說些什麼,但才發現幽香已經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中午看見的那兩個女孩。愛麗絲的心臟稍稍顫了一下,但隨即深呼吸了幾次,從遠處觀察她們。
    ......什麼嘛,似乎也沒那麼像。
    黑髮女孩的身材似乎比靈夢還要瘦一些,魔理沙的膚色也沒有金髮女孩那麼白。
    真是的......
    愛麗絲歎了一口氣,自嘲了一下。從一開始就看得仔細一些不就好了......
    但這樣或許也不錯吧?
    司儀宣佈煙火即將開始施放。在一陣掌聲之中,周圍的燈光暗了下來,原本躁動的人群也變得安靜,盯著遠處的天空。愛麗絲跟著看過去。沒有星星,沒有雲,弦月的光芒微弱,但是很安穩,很自然。
    突然從遠方的傳來聲音,像不知名的怪鳥翱翔在雲霄上時所發出的嚎叫。緊接著,一顆光球往天空沖去,最後在夜空中迸發出金黃色的光輝。
    那一瞬間,煙花,向日葵,魔理沙,好像全部都在夜空中重疊在一起,但又迅速消失。愛麗絲微微張嘴,想說出慰留的話語,但又隨即閉上嘴巴。愛麗絲閉上了眼睛,放慢自己的呼吸,思緒開始不連貫地流動,好似生銹的機器開始運行。幻想鄉,魔法之森,魔理沙......全部的片段開始在她的身體裏回蕩。開心,悲傷,無趣......一個又一個的情緒達成了一次又一次奇妙的平衡。最後,當愛麗絲張開眼睛的時候,這位魔法使驚奇地發現,歷史第一次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傷疤,這道傷疤沒有像平時一樣使用魔法不留痕跡地消除,而是自然地留下醜陋的血痂。也許是這個血痂的關係,愛麗絲的心好像重了一些,沉甸甸的,但感覺很舒服,很踏實。
愛麗絲把雙手放在胸上,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心臟這麼堅定地跳動,有什麼從眼睛跑了出來。對悲傷的事情一笑了之?真是的,誰做得到啊?
    但是......
    “我會努力的......”
    不知道是說給魔理沙,幽香,還是自己聽的,愛麗絲也不知道。她用指尖稍稍抹去眼角溢        出的某種東西,然後繼續看著夜空的煙花。
    然後是第二發,第三發......
<本文完>
    聖馬丁節是真實存在的節日,一般出現在西歐國家。大多是在每年的11月11日舉辦,根據地區不同也會有時候有延遲一天或者提早一天舉辦的可能。
    文中提到的傳說的另外一個版本,說的是馬丁救濟的乞丐不是耶穌的化身,而是耶穌底下的一名天使的化身。礙於文章篇幅問題就沒有放進去了,特此說明。


<後記>
仔細算算,距離這篇文章發佈也過了三年。
初次發佈是在bilibili上,一個名叫《鄉里奇談》的東方同人徴文比賽中。那時的我還在讀大學,整天沒事找事。
大概在那年暑假,我也參加過一次鄉里奇談。那次沒有寫得很好,如果我將來有時間修改,也許會把那篇放上來。
第二次參賽的我,當時寫得就是這篇。
如今回頭來看,這篇不是我真的很喜歡寫的方法。他寫得太死板,尤其後面說教的意味太濃,明明可以自行交給讀者的東西,卻寫得死死的。當時寫完覺得很滿意,現在反倒是有些不忍直視。
不過我對這篇的情節和轉折還算滿意,應該是那時候的我,光是要文章邏輯通順,就已經費煞苦心。
也想過對這些文章進行改動,不過想了想,還是全部放上來吧!當做是一次學習。
總之,謝謝看到這裡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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