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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摯友。
後來我還是出門了,不過沒有去買牛奶屋的鬆餅,而是約了中學認識至今的朋友到附近的咖啡廳。
我的摯友,太郎──由於真名是罕用字,在點名時常常遇到「這個……怎麼唸來著……13號同學……」的情形,他便自嘲般地替自己取了綽號。
他身穿白色襯衫與卡其色長褲,頂著一頭稍嫌凌亂的短髮。
由於平常有運動的習慣,身材比我結實得多。
「既然黑太這麼快就約我出來了,就代表計劃失敗了吧?」
「是啊……就像你說的一樣。」
從外表看不出來,其實眼前這位讓人想喊出「現充爆炸吧!」的傢伙是心理系的學生。
從白子在學校遭到霸凌、拒絕上學、被母親強逼去學校直到崩潰,甚至連白子變成這副德性後,都提供我許多寶貴的意見。
「抱歉,明明你都警告過我了。」
「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吧?」
「……你說的對。」
我愧疚地垂下頭。
待會還是去一趟牛奶屋好了,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妹妹最愛的奶油鬆餅送回家。
「問你一個問題,」
太郎像是想起什麼,露出意味深長的淺笑。
「過了這麼久以後……如果現在,有個擁有神秘力量的組織出現在你面前,他們能讓你無視法律等相關問題,並把霸凌白子的兇手綁到你面前,你會怎麼做?」
「把他們全殺了。」
「秒答呢。」
那還用說嗎?
對於那些踐踏他人以換取快樂的人渣們,不需要半點憐憫。
實際上,在得知真相後,我就立刻帶上利器,直奔另妹妹痛苦不已的魔窟。
當時是太郎,還有……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他們拼命把我拉住,我才沒有鑄下大錯。
……不,如果當時真的「鑄下大錯」,現在的心情大概會更加暢快吧。
或許可以擺脫這種宛如被黏濁的空氣包裹全身,無法動彈的束縛感。
因為不管再怎麼樣──
「就算我想替妹妹報仇,也沒辦法了。」
「因為他們都畢業了嗎?」
「不是。」
我望向窗外,剛好有四、五個女孩子走進街角的夾娃娃機店。
她們穿著雙葉中學的校服。妹妹休學前就讀的中學。
我想起妹妹休學後三個月,我從前的班導師打來的電話。
「霸凌她的主犯有在做援交,結果被捲進黑色世界,後來似乎是毒品使用過量,然後就死了。」
「欸?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去年這件事不是鬧得挺大的嗎?新聞上的那個『少女K』。」
「……我有印象。」
太郎思考了一下,像是在猶豫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然而,他的思考沒有持續太久。
比起我的心情,太郎會更加屈服於自己的好奇心,他就是這樣的人。
「我記得在報導少女K時,新聞的說法是──」
「單親家庭的女兒,為了家計踏上不歸路,令人心痛。」
新聞媒體很稱職地將少女K描寫成悲劇女主角,引起不少民眾的討論。
之後似乎發生不少事情,許多人被抓出來承擔責任,許多人承諾會更在乎未成年性交易與毒品的社會問題,許多人試圖向單親媽媽捐款。
許多人……許多人……許多人……
然而在「許多人」當中,卻沒有任何人憶起被少女K霸凌的白子。
隨著少女K的死亡、全班同學的噤聲、社會輿論的氛圍──曾被少女K帶頭霸凌導致無法上學的少女,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是白子從沒踏出房門,打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
「剛才我提出假設的問題時,你的回答是會殺了他們?」太郎說。
「是啊。」
「也就是說,少女K的死、以及新聞描述的可憐身世,不足以讓你原諒她嗎?」
「原諒與否取決於白子,我負責的是詛咒他們一輩子的部分。」
「真是個邪惡的英雄啊。」
「少女K所背負的邪惡,遠超於我吧?」
「這倒也是。」
只因為「死了」,就從加害者搖身一變成為受害者,獲得全國上下的關注。
連復仇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們。
「雖然我覺得少女K『死得好』,但是……」
她死了之後,誰來負責向白子懺悔──
我嘆了一口氣。
突然,玻璃窗外傳來女孩子的尖叫聲。
『呀啊啊!假蜥蜴!好可愛!』
『這樣就全部湊齊了吧?恭喜妳!』
『接下來呢?要不要去蛋糕店?』
剛才走進夾娃娃機店的女中學生們,把角落生物的藍色恐龍抱在胸前,喧鬧地走過街口,朝全新的目的地前進。
如果少女K不存在──或是在霸凌白子之前,就早點去死。
我的妹妹也能像她們一樣,在雙葉中學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嗎?
我討厭「如果」。
◇◇◇
「回去記得跟你妹道歉啊。」
「嗯,我會的。」
我打算繞路到公園內的牛奶屋鬆餅,便在咖啡店門口就與太郎揮手道別。
越往公園前進,街上的中學生越多,中學跟公園在同一個方向。
我在這些身著制服的學生中逆流而行,偶爾被成群結隊的學生擋住去路,偶爾被肩膀、書包碰撞身體,偶爾被看起來就是百分百現充的情侶閃瞎狗眼。
我不禁想起自己的中學時光。
我的中學生活五光十色,彷彿是在空白的調色盤上,擠滿七彩的顏色。
當時認識的許多人中,仍和我保持聯絡的,只剩太郎一個了。
太郎總是看透一切,總是不遺餘力地幫助著我,總是一直陪在我的身旁。
雖然有時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毫不顧慮地打破砂鍋問到底,但我還是把他歸類在「摯友」的位置。
其實不只是太郎,直到一年前,還有另一個「重要的人」也待在我身邊。
但是,我親手把這段關係切斷了。
理所當然的,我被她用各種惡毒的話語痛罵。
時至今日,想起她的那副容貌時,仍會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過,我有時會想,該道歉的人真的是我嗎?
如果追查起一切的源頭,真正該道歉的人,應該是那些霸凌白子,以及袖手旁觀的人吧。
但是,這種說法也只能用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而已。
對我、對白子、對太郎──還有對「她」而言,都只是僅有空頭的贖罪券。
我討厭「如果」。
討厭這個只有在「不可能」時,才會使用的詞語。
第四章:女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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