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亞人們在戰場上歌吟著 EP.04 就像在拼拼圖一樣

　　04

　　獸人女性高聲宣告出自己的名字，並且對敵人發起猛襲。

　　她一腳往對方的雙腳之間精確地猛踢，力量之大讓腐化獸人就連縮起腰部表現出痛苦也來不及做出動作，而是直接撲通跪地。

　　隨即，獸人女性一記弧度漂亮的橫掃腿直接炸裂了他的側臉。

　　「噗哈！」

　　腐化獸人在地上滾了兩圈，但似乎即便承受了如此激烈的體技依然不夠。他死死抓著手裡的霰彈槍，撐住地板爬了起來。

　　「居然敢襲擊我們……你們會不得好死……」

　　他發出混濁的低吟，喃喃詛咒著想要抬起槍管對向黑檀。

　　但這沒辦法改變什麼。

　　遠處，萊拉的第三支箭已經離開了弓弦，箭矢擊穿了他的喉嚨。砰！壯碩的腐化獸人終於仰面倒下，揚起些許沙塵。

　　「咕－－」

　　贏了？

　　「接下來是你！我的名字是艾蕾特．閃電戰錘！我現在要正面放倒你！」

　　「嗯？」

　　大吼大叫、精神飽滿的獸人女轉過頭來，繼續對黑檀發起了突進。

　　「喂，給我等等。」黑檀驚險地閃過獸人可怕的直拳：「別激動！」

　　「你又是什麼種族！看你長得像精靈，卻沒有細長耳朵，身高比矮人高卻比獸人矮，你又是哪個種族的腐化品種？」

　　「如果妳真的打算從我嘴裡得到答案，就不要一邊揮拳一邊發問！」

　　這女人搞什麼！

　　黑檀放低身體，撥開迎臉而來的拳頭，俐落地側肩向前一頂，拖住獸人女的手臂給了她一招漂亮的過肩摔。

　　砸在地板上的悶響聽起來有夠痛。

　　「咿啊！」

　　獸人女的五官扭曲了起來，成大字型癱軟在地。

　　「咕……我輸了！殺了我吧！」

　　「妳到底是打了亢奮劑還是吃了奇怪的食物，也太有精神了吧。」

　　黑檀沒好氣地拉住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撑了起來，卻發現對方的表情十分糾結，眼角還帶著淚水。

　　「嗚……嗚……」

　　「有必要這麼不甘心嗎？」

　　「閉嘴啦。」

　　獸人女吸吸鼻子，生氣地別過頭去。

　　真是個表情豐富的傢伙。

　　與此同時，萊拉也終於從伏擊地點匆匆趕來了。

　　「黑檀先生！你有受傷嗎！」

　　「我沒事。」

　　看著她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的模樣，正打算說點什麼話的黑檀，卻被萊拉搶先了：

　　「非常對不起！」

　　「嗯？」

　　「的確是我的考慮太過魯莽了，這樣高風險的作戰計劃，害得黑檀先生差點……」

　　「不，」

　　黑檀抬起手掌制止了她的話語：

　　「首先，此刻的我們彼此並不是從屬關係，所以你不必為戰鬥的風險與傷亡負責任。其次，策劃作戰方針的是我，所以如果妳覺得魯莽，那就表示是我的魯莽。」

　　「怎麼會－－」

　　「第三，」黑檀沒有留反駁的空檔給她：「妳唯一犯的錯只有學藝不精。如果妳的第二箭能順利命中，也不至於發生意外。希望妳針對自己的技術進行檢討就好，而不是擔心我的安危。」

　　「……」

　　萊拉的臉上露出了有口難言的微妙表情。

　　一旁的獸人女好像有點看不下去，舉拳捶了黑檀的肩膀一下。

　　「你的嘴也太刻薄了吧喂。」

　　「……是嗎。」

　　「那、那個，」

　　雖然明顯精神受到了打擊，但萊拉還是強作鎮定地面向獸人：

　　「感謝妳的搭救。我是萊拉·蘇卡蒂。這位是人類的黑檀先生。」

　　「人類？」

　　對方愣了幾秒，等她從呆滯之中回過神來時，才露出有點恍然大悟之中參雜著一絲不太能接受的反應。

　　「我是艾蕾特。」

　　怎麼變得那麼沒幹勁？剛才不是還大吼大叫地自我唱名嗎？黑檀感覺自己可能不太明白獸人的心思。

　　「艾蕾特小姐，幸會了。我覺得以現在的狀況來看，我們是站在同一個立場上的，所以還請先別動武吧。」

　　「我知道了啦。」

　　艾蕾特支唔地點了點頭：

　　「你們別搞怪就好。人類什麼的，我可還沒完全相信這個說詞喔。」

　　「既然一直潛伏在這裡，妳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襲擊這幾個腐化獸人嗎？」

　　黑檀不理睬對方的懷疑，開口問。

　　「妳認識這些獸人兵？」

　　「不，我原本也想避開的。這些腐化的族人不但有鐵皮車，還會拿鐵砲。重點是他們已經完全不把我當作同族同伴了，可以的話我不想主動招惹。」

　　艾蕾特說：

　　「我是從黑山一路搜巡著還倖存的我的戰友們，一路旅行的這裡的。本來一路跟蹤者蜥蜴人護送食物的馬車隊，想要偷一點乾糧充飢，結果遇上了獅鷲襲擊，所以一直躲在這棵樹上沒機會下來……」

　　「再往前就有野戰醫院，應該可以從那裡得到一點補給喔。」萊拉說。

　　「哈？我知道那個野戰醫院啊，我才不屑接受蜥蜴人的救助呢！」

　　「莫名其妙。」

　　黑檀直白地說出了本來應該藏在心裡的感想。

　　這傢伙大概很笨吧。

　　「不過說句老實話，應該是你們替我解圍了，哈哈。」

　　艾蕾特無力地笑笑，然後抬了抬下巴：「你們是打算救那個蜥蜴人士兵吧。」

　　「嗯。」

　　黑檀這才想起還有這檔事，走過去扶起將自己藏在矮灌木後面的蜥蜴人士兵。

　　「謝……謝謝。」

　　「別多話，我們送你回醫院。」

　　「……感激……我還以為我玩完了。」

　　這名叫做古魯修的蜥蜴人，雖然精神很衰弱，但肉體上的傷害看起來倒沒那麼危險。

　　被獅鷲襲擊自然免不了斷個一兩根肋骨，但剩下的外傷都已經自動止血了。

　　緊密的鱗片罩住了撕裂傷，蜥蜴人的強健肉體同時也有著自我恢復較快的優點。

　　真是頑強的種族。

　　另一方面，萊拉也抽出短刀割斷了繩索，小心翼翼地解開獅鷲身上的束縛。

　　然而那頭巨獸幾乎沒有什麼動作。如果真的是被霰彈槍給擊落的話，多半也面臨著大量失血的危險，失去力氣也不奇怪。

　　「黑檀先生，」

　　萊拉檢查完獅鷲的傷勢，一臉擔憂地轉過頭：「現在不要把牠移下車比較好。黑檀先生會操作這種機器嗎？能不能把它開回醫院呢？」

　　「也好，我想和小酒一起研究一下他們的裝備，這型號完全不是人類的東西。」

　　「喔，對了。」

　　正忙著翻找腐化獸人屍體，想取得一些關於夥伴的線索的艾蕾特，突然插了話：

　　「剛才黑檀你突擊他們的時候，這三個人其中幾個，好像開口說話了是吧？」

　　「嗯，怎麼了。」

　　「我遇到的腐化士兵，幾乎都是不說話的。」

　　「我也是，」

　　萊拉從屍體上取回箭矢，附和著：

　　「兩、三週前，我遇到的腐化羊首族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問不出情報，沒想到現在已經可以流利使用語言了。」

　　「也就是說，這些腐化兵正在進化著？」

　　艾蕾特嗤之以鼻地踢踢腐化士兵：「真讓人不愉快。」

　　「這下糟了。」

　　黑檀的眉頭深鎖：「說話的能力必須建立在擁有思考的前提之下。如此一來，單單用『腐化』這個詞彙帶過這些異種族的異常行為，可能遠遠不夠謹慎。」

　　在萊拉或者艾蕾特的眼中看來，這些原本的同族、夥伴只是腐化了而已嗎？

　　背後的真相是什麼？

　　搞不好需要薩賀拿巴勒雅的醫學鑑定技術進行支援，但現階段很難實現。

　　還有，讓他更在意的是，這種敵人與陸戰隊之前遇到的「不一樣」。

　　「黑、黑檀先生？你在想什麼嗎？」

　　「不，沒事。」

　　他揮了揮手，要萊拉別在意。

　　「我們快點把蜥蜴人送回醫院吧。」


／

　　將屍體與戰鬥的痕跡仔細地掩埋、銷毀之後，三人將車子開回了領主居所。

　　「我知道你總是會做出一些很扯的事情，但只是出個門就帶著一輛車加上一條奇幻生物回來這種狀況，綜觀過去的案例來說也已經可以排上前幾名了。」

　　啞口無言的小酒雖然皮笑肉不笑地如此說，但可以感覺得出來她語氣中的無力。

　　說的也是。

　　不過，在黑檀跑到據點外頭亂搞的這段時間，小酒似乎順利搞定了一直無法正常運作的無線電通訊設備。

　　事情算是往好的方向在進展，這讓黑檀心頭上、因為謎樣敵人帶來的心頭陰霾稍微減緩了一些。

　　「可以跟其他先遣人員聯絡了。」

　　「那麼，安排一次會面吧，有些情報需要馬上通知。」

　　「交給我。還有，你去把衣服洗一洗好嗎？」小酒說。

　　順利將受傷的古魯修還給蜥蜴人們，並且接受了熱烈的感謝之後，黑檀為了清理沾染了蜥蜴人的血而染得五彩斑斕的衣服，獨自一人前往了後院的水井。

　　醫護人員們為了趕時間，都會就近在前院取水，因此後面的這口井沒有任何人在使用。

　　他脫去外套，卸下衣裝，簡單地清潔了身體。

　　冰冷的水稍微讓發熱的腦袋沉靜下來了。

　　「奇幻生物……腐化，」

　　新的資訊在他的腦袋裡組織著。

　　的確，就像人類預期的那樣，這個世界真的翻天覆地的改變了。


　　「……地下城。」


　　他提起水桶，將最後一桶水從頭頂灌下，長吁一口氣。

　　結束了這些衛生工作後，他坐在井邊，從行軍包裡拿出一根注射筒，小心翼翼地將淡黃色的藥液注入手臂。

　　「黑檀先生？」

　　「嗯？」

　　這時候，從一旁的矮牆卻出現了萊拉的身影。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凍結住了。

　　因為黑檀目前還是全裸狀態。

　　「啊、啊，那個，不、該怎麼說、咦？等、等等，抱歉，啊……」

　　雖然棺黑檀是個銷售的、身高殘念的少年模樣的男性。

　　對，即便如此。

　　能夠在沙場來回的精悍肉體也有著它應有的視覺衝擊力。

　　例如，腹肌之類的。

　　六塊……之類的。

　　萊拉陷入了短暫地無法使用語言的狀態，揮舞著手好像想要表達什麼，可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能夠鎮定下來的表情。

　　「總、總之！為了避免尷尬，作為對價平等的交換我也脫吧！」

　　「給我住手，妳的精靈腦摔壞了嗎？」

　　黑檀無奈地收起了針筒，用外套纏在腰間，暫時遮住了敏感部位。

　　「但、但我對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

　　「真是令人欣慰，但我沒興趣。」

　　「說這種話太傷人了吧！」

　　脹紅了臉、股著臉頰的萊拉高聲抗議。不過花了一點時間之後似乎已經能夠平靜下來了。

　　萊拉的裝束看上去就像是典型的遊俠一樣。除了方便行動的束腿皮褲以外，無袖的緊身上衣是將鈕扣放在背後的樣式，現在已經解開了三顆。

　　何等驚人的脫衣速度，妳這傢伙也是行動派嗎？

　　「妳來做什麼？要用井水嗎？」

　　黑檀一面攤開刷洗過的衣服一面問。

　　「啊、是的。我要把用過的箭頭清洗乾淨。」

　　說著，萊拉拿出剛才的戰鬥中使用的三隻鋼頭箭矢：

　　「現在的狀況下，金屬箭頭這一類的資源也很寶貴。既然沒有完全損壞，就應該盡量再利用。」

　　「好吧。但最好別勉強。有時候妥善率只有半調子的裝備，可能會在意外的狀況中要妳的命，多注意點。」

　　「唔，你說的對……」

　　萊拉端詳著手中的箭頭。

　　不管是利刃、銳器還是單純的尖刺，只要使用過就會產生損耗。

　　這些細小的損耗，總有一天會累積成「意外」的。

　　槍械當然也是這樣。

　　「不愧是戰士，十分受用的經驗談呢。」她苦笑了笑。

　　「妳不也是個擅長作戰的人嗎？森林部族聯合什麼的。」

　　「不是什麼能誇耀的身分啦。」

　　她在井邊坐了下來：

　　「黑檀先生，雖然可能會有點失禮，但……我有點疑問。」

　　「什麼？」

　　「以一名『戰士』而言。你身上的傷痕太少了——不對，不應該這麼說。黑檀先生，為什麼你的身上『完全沒有傷痕』呢？」

　　「……」

　　「還有那驚人的奔跑速度，以及您剛剛施打在身上的藥物……這就是人類嗎？」

　　「……」

　　黑檀沒有對上萊拉的目光，而是沉默地擰著衣服。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我曾經說過，我是『被編號的』那一種人類對吧？」

　　棺，這個字。

　　是英文編號、字首G的漢字代稱。

　　並不是一個人類的姓氏。

　　「我的種族——我的真正生物分類，叫做『再利用人』。」

　　「再……再利用人。」

　　「是的。」

　　與人類相比，再利用人在某些部分擁有的更多。

　　例如無與倫比的肌力、耐力、恢復能力等等。

　　然而另一方面，我們也比普通人類還要少了某些東西。

　　「萊拉，妳覺得要求妳射殺受傷的蜥蜴人古魯修的我，是冷酷無情的嗎？」

　　黑檀撥開潤濕的瀏海，凝視著精靈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