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東方雇傭軍
1253年9月20日 夜晚 庫吉特汗國‧哈爾瑪市鎮
「恩…噁…」班達克扭曲著臉把口中的馬奶酒吞下
庫吉特酒館裡的環境對於嬌生慣養的羅多克人而言是無法忍受的，夯土牆縫裡藏著的陳年汙垢可能來自於食物殘渣或是酒客的嘔吐物。烤肉的焦臭刺鼻氣味混雜著馬奶酒的酸味。幾個黝黑的庫吉特人縮在角落抽著菸絲，迷茫地哼著庫吉特小曲。
整團人除了堅毅的老兵柯里昂，大家都顯得渾身不對勁
「酒送到了，大家一路上辛苦，這是額外的打賞」米娜將一袋第納爾放上桌。
「雖然感謝您的打賞，不過我在這裡實在不知道要花什麼啊…」班達克苦著臉道
「庫吉特妓院？」阿列西歐嘿嘿怪笑
「你敢上那種地方我就把你剁了」維洛妮卡拿了塊乾棗肉吃
「不只剁了，還逼你自己吃下去」克莉希默契十足地接話
阿列西歐立刻閉上嘴，惹得眾人訕笑。自從雙胞胎若有似無的示愛後，阿列西歐便像是成為姊妹倆共有的寵物一樣。雖然誰也不知道阿列西歐在姊妹倆默契十足的愛面前該怎麼收場
「有人試過馬奶酒嗎？」米娜問，班達克臉色奇差地舉手
「好喝嗎？」米娜好奇問道
「好…好喝…」班達克擠出一個笑容，米娜連忙抓起酒袋啜了一大口
然後將那一大口全噴在班達克臉上
「去你…去…」良好家教的米娜強忍住爆粗口的衝動：「這東西怎能喝啊！」
「有難同當」班達克抹去臉上的馬奶酒嘿嘿笑著，大家哄笑成一團
「我明天會去哈爾瑪的城堡內見達斯塔姆可汗，大家今天早點休息吧」米娜拿起錦帕擦嘴：「馬尼德，那商品麻煩你處理了。如果不累的話就先估價吧」
「沒問題！」馬尼德爽快答應
＊
1253年9月21日 上午 庫吉特汗國‧哈爾瑪城內
負責接見他們的是哈爾瑪的軍政長官，那顏烏幕達。出乎米娜意料的是，眼前的這個庫吉特將領一點都沒有粗豪的感覺，反而多了很多庫吉特人沒有的平和氣質。
「我家主人身體不適正在休息，請原諒由我來代替他接見葛瑞福斯國王的使者」那顏烏幕達禮貌地說道，邀請米娜一行在庫吉特椅墊上就坐。兩旁的庫吉特仕女為米娜和隨扈們斟上馬奶酒：「也許失禮，但我還是不得不說，早就聽聞羅多克群山環繞美女如雲，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言不假」
柯里昂眉頭一皺，這些庫吉特人的輕浮，才讓他覺得傳言不假。
「在這裡先謝過你對於我羅多克的盛讚」米娜不以為意，商人出身的她早就在經商歲月裡被吃過幾次豆腐，只要不過分她都能夠接受。少女說道：「我的君王，葛瑞福斯國王，請我來這裡向達斯塔姆可汗談一筆絕對合算的生意」
「喔」那顏烏幕達露出微笑，不置可否。
米娜頓時感到刺激許多。雖然是商人，米娜卻和其他同業不一樣，她很享受與顧客殺價攻防的過程。向那顏烏幕達這種心底有盤算又信心十足的顧客，米娜超有意願來一較高下。
「少用『喔』來假裝自己高深莫測」米娜笑了起來，燦爛的表情顯露出她的無害與少女天真她知道自己的優勢是什麼。少女稍稍收止笑意：「你不替你的主公擔心軍糧問題嗎？」
「羅多克人阿，嘖嘖」那顏烏幕達莞爾：「我家主人和塞加可汗的衝突早就已經發生許久，這樣的情報自然鎖不住，難免會因為商隊而輾轉傳入鄰國。不過，你們那散漫的態度早就讓自己失了先機。鄰國的布蘭登瓦皇帝立刻派遣使者前來簽署軍事協議，早了你們一個月呢」
米娜心中扼腕不已，羅多克總有一天會敗在自己的散漫與怠惰上！
但米娜表情全無二致，她靜默了幾秒整理思緒，
「你真的覺得布蘭登瓦王朝可以給你足夠的軍糧？」
「布蘭登瓦擁有大陸糧倉，你覺得他不行嗎？」那顏烏幕達反問
「喔，所以你覺得布蘭登瓦的里克願意慷慨地長久資助你們？你們在他眼裡可是一個游擊隊般的麻煩存在」米娜慧黠地說：「你願意相信充滿城府和野心的新稱王者？還是熟悉又知禮的鄰國君主呢？」
那顏烏幕達沒有回話，米娜知道自己已經命中他的要害。加大了說服力道
「簽了軍事協議，糧草卻扼在對方手裡？這樣的協議，我認為更像是賣身契。但反觀我提的買賣，羅多克每月將用糧食輸出換取庫吉特人馬在維魯加北部的協防武力，這是一種基於友好互信的互助條約」
「你把庫吉特人當雇傭軍嘛？要我們賣命，卻只施捨我們食物」那顏烏幕達平靜地問，但手指輕敲桌面的小動作已經凸顯出他的侷促不安，正在做最後抵抗與討價還價
「請恕我直言，羅多克人是商人，商人接受議價但不接受勒索」米娜微笑：「庫吉特人能夠享有穩定的糧草輸入這已經是很大的賺頭了，如果達斯塔姆可汗認為布蘭登瓦給的甜頭比較大，那也不勉強。不過庫吉特人可能要練好取悅布蘭登瓦的功夫」
那顏烏幕達一拳敲在桌上，柯里昂警戒地緊按配劍
米娜眼睛連眨都沒眨，依然在微笑。顯得雍容大度，自信十足
那顏烏幕達哈哈一笑，對著米娜豎起大拇指
「我小看了羅多克人！」那顏烏幕達顯然很快活，他不住鼓掌：「維康斯坦女爵真是女中豪傑，我真的甘拜下風」
米娜喝了一口馬奶酒回神，她剛剛其實是嚇呆了
「我會和我家主公認真討論這回事的，比起做作又暗懷鬼胎的的布蘭登瓦首相。我更欣賞像妳這樣的女性」那顏烏幕達依然稱讚著米娜
「所以我怎麼確定我們談妥了？」米娜問
「請妳來參加我下周的筵席，那就一定能談妥」那顏烏幕達微笑
米娜一陣錯愕，這種搭訕方式算哪招啊！雖然她忍不住覺得那顏烏幕達笑起來真的很陽光，有著大漠男子的豪氣和奔放，這是南方不曾見過的氣質。
「那就這麼說定了？」那顏烏幕達追問
因為找不到像樣的理由拒絕，加上國難當前，米娜只好應承下來。
＊
1253年9月21日 午後 庫吉特汗國‧哈爾瑪市鎮
「小姐，現在妳的約會對象應該只差諾德雅爾吧」回旅社的路上，柯里昂問
「我也很困擾，好嗎？」米娜搔頭
兩人並肩踏入酒館，卻發現班達克正與酒館主人吵得不可開交。
「啊！總算有個能管事的回來了」「還說呢！你這霸道的馬賊！」
米娜連忙要班達克冷靜，並邀請酒館主人坐下。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哈爾瑪鎮內一個著名馬匹商人的女兒遭到響馬綁架。商人恰好因為最近經商失利，周轉不靈，竟然只湊出八百第納爾。他不敢貿然帶著這八百第納爾上前交涉，這樣的數目一定只會讓自己被綁起來向當局勒贖更大數目。所以商人才委託我找尋冒險者替他和綁匪打交道。」
「開什麼玩笑，我們是葛瑞福斯國王的特使！才不是雇傭軍呢！」班達克不滿地道：「豈能這樣貿然以身犯險呢？」
馬尼德則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米娜看見馬尼德的沉思，心裡也有些陰鬱。苦主商人的背景觸動了米娜的心思，她想起此刻不知在何處經商的父親。同樣是商人，自然也多了一份同情。
「我會去處理的」米娜接下任務
「啊！您真是女中豪傑！」酒館主人舉手大讚，免費地招待了兩桶馬奶酒。似乎完全看不出這群羅多克戰士們面有難色的模樣。
「小姐？我們真的要去幹這件事情？」柯里昂問
「為何不幹呢？如果今天被綁票的是我，我一定也很希望有人願意挺身而出」米娜說道
「您真是位善良的女士！」馬尼德由衷讚道，身後雙姝也向米娜致意：「我們姊妹倆曾經落入亂軍手中，但父母卻沒有錢贖回我們」
米娜等人都感到十分震驚，這對雙胞胎平時冷漠強悍，想不到竟然有這樣的遭遇。阿列西歐更是憐惜地看著兩人，而兩女也默契十足地同時撫摸著阿列西歐的頭髮安慰。
「我們後來被訓練成殺手，直到遇見馬尼德大哥將我們贖身」維洛妮卡說道
「聽到妳願意同樣地照護弱者，讓我們姊妹倆十分感動」克莉希解釋
「所以我們應該都一致同意吧？」阿列西歐啞著嗓子問
「呃…恩…羅多克公民確實應該在人道上予以協助…」班達克無奈道
＊
1253年9月22日 清晨 庫吉特汗國‧拉那行省 - 克德爾克北部野地
於是第二天拂曉，米娜領著三十名羅多克步兵弩手便趕往了會合地點，克德爾克村北。
響馬們發現這支部隊，隨即警覺了起來。他們發出響箭示警，這些橫行於庫吉特境內的馬賊頓時化零為整圍了上來。柯里昂絲毫不慌，他有秩序地擊打著巨盾充當指揮鼓號。外圍的長矛手立刻用大盾擺出方陣，弩手則將箭支上膛，在良好的掩蔽後警戒。任響馬們如何環繞挑釁都完全不予理會。
「哈，我聞到錢的味道了」一個油膩骯髒的響馬威脅十足地繞著米娜的人馬
「著急什麼？我是來付贖金的」米娜冷冷地說
「也該是時候了」響馬笑道：「但你們這群羅多克雇用軍可真不長眼，竟然館事情管到了庫吉特上」
「廢話少說，我要看人質」
響馬首領倒也爽快，推出了被綑死的商人女兒。米娜心中一揪，她覺得那可憐的人質好像自己。
「我要看錢」響馬首領嚷道
「我給八百第納爾，你放人吧」米娜說道
「八百？我綁一個人才八百？」響馬首領怒斥：「你把我當乞丐嗎？」
「班達克，準備」米娜低聲說道，弩手點頭調整呼吸，此時弩手們都已經默默地選定目標，就等情況惡化時可以立刻反應。
「你可以自己選，要嘛就拿、不然就倒楣」米娜態度強硬
「他要跑！」柯里昂低呼。果然，響馬首領冷哼一聲，抓起商人女兒，抽起馬韁和幾名隨從便往西跑去。很快就脫出羅多克弩手們的射擊距離，而響馬們也開始在四周亂竄，企圖混淆米娜等人的耳目。
「放箭！」班達克下令
為康斯坦部隊的方陣就像一座人肉堡壘，強弩往四周飛射而出。響馬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四散逃開。弩手們自由射擊，雖然響馬們偶爾拋擲出標槍，卻完全傷不了在大盾保護下的士兵們。
米娜的部隊是由長矛手所組成，所使用的長兵器只比最基礎的羅多克族人軍叉還高級一點點的軍鐮與長矛。這些部隊卻用十分高的效率來屠殺妄想衝上的響馬們。軍鐮將馬匹的前腳削斷、後方長矛立刻補上，將落馬掙扎中的響馬們直接刺死。
響馬們只是一群草原上的不法之徒，很快就一哄而散。柯里昂鼓號再變，羅多克部隊們解開防禦方陣，向外擴散追擊已經敗退中的敵人。羅多克的戰術十分謹慎，即使在追擊敵人，士兵之間還是會保持聯絡距離，隨時準備馳援組織陣型而不至於散成一團遭到反擊。柯里昂指派最強悍的阿列西歐持矛奔在最前頭。他已經連續刺倒至少十個響馬了
而另一邊，響馬首領雖然憤恨，但至少脫離了險境。
「弟兄們！我們今晚找個山洞，給這小妞好看！」響馬首領大聲激勵著殘餘的十多名隨從。隨從們高興歡呼，響馬首領顯然已經不再熱衷於綁票勒贖，大家都十分期待處置這無辜少女。
「那也要你有命去找那他媽的山洞！」其中一個響馬一喊，解開頭套，竟然是馬尼德！
馬尼德這一現身，就像連鎖反應一樣。將近有一半的響馬殘部全脫下破舊的亞麻罩衫，竟然全是雇傭騎手所假扮的！克莉希與維洛妮卡兩人甩下包裹著槍尖的布包，露出可怕的戰戟與十字鏜。搶先發難，將長兵器捅入身旁響馬身體裡。馬尼德短柄軍鐮無情地砍殺著被奇襲而混亂中的響馬殘部。
克莉希使起劍刃戟的大開大闔，策馬衝往人質所在，企圖攔阻的響馬們被戰戟上的刃面殺了個嗚呼哀哉、胞妹維洛妮卡緊跟在旁，十字鏜閃電出手，往往能在響馬刺出短槍前將他們刺落馬下
「頭！快走！」一個黝黑矮小的庫吉特族人抽出短標槍迎上霸氣無雙的兩女
「勇敢，但蠢透了！」維洛妮卡夾起精鐵十字鏜，以騎槍式硬衝上前
那庫吉特人竟然直接翻身仰躺，在馬背上躲過維洛妮卡對準他下腹的致命一擊。顯然騎術精湛，電光石火之際竟能使出這種美技！
「唔…」維洛妮卡後背一痛，原來那庫吉特人趁機反擊一槍。而且還精準地將維洛妮卡的綴甲刺斷，露出了裏頭的棉甲襯衣
「記住我的名！我是波爾查老爹──！」庫吉特人得意大笑
「到此為止！」克莉希鬼魅般衝到，蹬鞍而起。
波爾查驚恐地抬頭，克莉希從半空中舉著戰戟砍落，使的是長柄砍斧的招式。戰戟強化的彎刃痛快地斬出一片血紅。將整匹草原馬都斬成兩截。克莉希霸氣落地，卻沒看到波爾查的屍首
「哎呀呀太大意啦！」波爾查從馬屍下突然縱身而起，游牧彎刀砍向克莉希腰間。卻及時地被回馬來救的維洛妮卡用十字鏜擋下。波爾查一擊不售，立刻奪走克莉希的坐騎揚長而去。
「可惡！被他拖住了！」維洛妮卡看著早已成為黑點的響馬首領
「人質呢？」匆忙趕到的米娜問，維康斯坦的本隊也已經抵達此地
「響馬還是太多，我們被拖延了」馬尼德嘆氣
「公民姊妹，載我一程」班達克說
米娜也不廢話讓出馬鞍，載了班達克就策馬狂奔。
「我要你穩住馬匹」班達克也不害臊，直接摟住了米娜的腰，而且還簍得異常緊。米娜只有紅著臉繼續追上。班達克將強弩架在米娜嬌小的肩膀，調整呼吸
「欸，不會打到我耳朵吧！」米娜驚道，此時已經追到匪首馬後十個馬匹左右的位置。
「啊？你說什麼？」班達克大聲問，同時扣下了弩機
強弩機括巨大的破空聲讓米娜左耳暫時失去了聽力，破壞力超強的鋼弩矢狂飆而出。強勢地鑽進響馬首領的後腦一直到從前額穿出。儘管當場斃命，響馬首領卻還在策馬疾馳，屍首奔了百公尺遠才跌下馬背。
米娜連忙追上那批無主戰馬，將捆在馬背上的人質救下。
「我再也不要當什麼雇傭軍了」米娜鬆了口氣，坐在荒漠上。她實在很難習慣這種緊繃的情節。
「我也不要再騎馬了」班達克腿軟地攤在米娜身邊：「我超怕馬背顛簸的…」
「請問…」女孩試探地問，臉上淚痕還沒乾
「拜託，讓我喘息一下」米娜累得直接躺倒
一場驚心動魄的解救到此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