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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心問(佛秀)

結夏安居 | 2015-08-31 02:36:15 | 巴幣 8 | 人氣 686

 劍三同人
資料夾簡介
最新進度 【劍三】追憶

  那個女人像是永遠也不會變老。
  
  在明心的記憶中,從他懂事開始,那個女人就一直是現在的模樣,偶爾服裝、珮飾會改,但那張臉始終沒有變過。
  
  很小的時候他以為那是他娘,後來知道不是,他想那她大概是他姨,可她依舊說不是。過了許多年,漸漸長大後,他也明白了她不可能是他娘或者他姨。
  
  畢竟但凡是人,皆逃不過生、老、病、死四苦,她究竟是什麼,虛實師叔說:不要問,很可怕。
  
  於是他就不敢去想了。
  
  她能在白天出現,行走在烈日之下,一臉平靜的捻香在佛前參拜,就連道行高深的住持對她也只能沈默不語的摸著長鬚。很小的時候他覺得如果刻意去深思她究竟是什麼,可能會得到一個能把自己嚇尿的答案,不敢多想,這種「不可說」的想法,長大習慣了以後,也就沒所謂的好奇不好奇了。
  
  於是儘管與她相識近二十個年頭,明心對她的瞭解,依舊只有她是七秀弟子、會在每個月上旬特地上少林一趟見他、她似乎不會說話,和人對談都是仰賴筆墨或者手語、喜歡素菜包子……從小到大,每次他拿自個兒做的素菜包子給她,她總是十分開心的模樣。
  
  她的名字是「寶」。他開始識字後,她曾經指著經書,以指尖蔗水在地上寫了個「寶」字,接著比了比自己,以無聲的、帶笑的口形告訴他,那是她的名字。
  
  但明心一次也沒那麼喚過她。他總是規規矩矩的,和他的師父師兄、師叔伯們一樣,雙手合十,眼觀鼻、鼻觀心的恭敬喚她「女施主」。
  
  像是只要不抬起頭,便不會看見她臉上失落的神情。
  
  她不只一次以手語向他比劃,告訴他他可以直接喚她的名字,他卻始終問心有愧,無法坦然以對。
  
  人的名字總是為了被人呼喚而存在,一疊疊、一聲聲,是連結人與天地、人與神佛、人與人之間的存在,是期許、是夙願、是求不得、是愛別離、是無法訴之他人的我執。
  
  他只敢將她的名字藏在心底,壓在發澀的舌根後,於默讀經書時,在那個字眼上稍做纏繞,將所有的不可說寄於那一停一頓之間。
  
  寶啊。
  
  他輕輕笑著搖頭,最後那聲寶,還是被不動聲色的換成了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
  
  ※
  
  明心的師父告訴他,他是被寶姑娘撿回來,並且送到少林寺託養的。
  
  他也記得在自己還小的時候,曾有人小心翼翼的抱著自己,輕輕搖晃,在到達每一個新的地方時,細聲的和他說著他們又到了哪裡,而這個地方有些什麼與他處不同的地方或者鄉里故事。
  
  童年的記憶總是伴隨著溫軟婉轉的江南小調,總有那麼一個人,在自己的身後輕輕哼唱,唱相遇、唱離愁,唱那一片被迷濛的煙雨輕攏的柳綠桃紅。歌聲和著從身後傳來的心跳聲,是世間僅有的天籟,使人安心、使人沉淪。
  
  他在懂事之前就喜歡上了那個人。這份感情如深根的寶樹婆娑,不死不滅,此後十餘年,縱不敢開口,卻也不曾變過。
  
  師父說,為他取法號「明心」,是希望他能作到明心見性,一切皆空。
  
  可明心想,自己即使能明心志,恐怕也是無法目空一切的。
  
  放得下的是悟,放不下的是執。
  
  她是他一生的捨不得。
  
  但她也有自己的捨不得。
  
  她的手腕間有著一枚拇指大小,神似梵文的印記。那印記的顏色是淺淺的胭脂色,映著雪白的腕,看起來有種動魄驚心的美麗。
  
  但那不是胎記,而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長久在皮膚上蓋著色,慢慢將那顏色吃進皮肉形成的。
  
  他曾在清早醒來時,從被褥的間隙中見過她坐在妝臺前,右手拿著沾滿胭脂的筆,小心翼翼地在左手腕間畫著似文非文的圖樣,因此他十分確定,那並不是胎記。
  
  那年他不過十五,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小計較。
  
  明心將那個圖樣記在心裡,偷偷的畫了下來,拿給他的師叔看。
  
  師叔告訴他,那是梵文中的「悉利」,是個代表守護、有「妙吉祥」之稱的文字。說人存於世,難免會遭遇各種事象,諸如天變、地變等,而被這個文字守護的人,能消除一切厄難,逢凶化吉,在梵文中,「悉利」代表的是守護,是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妙吉祥。
  
  說一般只有守護他人、為他人祈福時,才會使用到這個文字。
  
  那時明心就知道,她的心裡其實一直有著那個當初將「悉利」印上她腕間的人。所以才會不斷用胭脂染著那一方佛印,執著著不肯讓它消失。
  
  年少時那一點慕少艾的心思與衝動,便這麼被硬生生的壓了下去,化作佛前為她的一聲祈禱,再不敢妄動,怕讓她知道,這點小小的心思就守不住,她也不會再上少林了。
  
  《遺教經》中提道:「世皆無常,會必有離。勿懷憂也,世相如是。」
  
  生者有死,會者定離,再深厚的緣份,也總有被消磨殆盡的一天。他知道她一直在找一個人,他不敢賭一句不再隱藏的坦白會不會耗盡他們之間的所有緣份,於是只好縮著裝木頭,你不敲我就不響,你敲了我還是不響。
  
  這麼一裝,也就裝到了他弱冠那年。
  
  出家人其實無所謂弱冠與否,成年前是小和尚,成了年是和尚,一樣過的是暮鼓晨鐘的生活,沒有成人禮,膳房那也不會因為成年與否而多添少添一碗飯或多給少給一個饅頭。
  
  但明心的師父卻特地將他叫了過去,也不說什麼,就讓他在蒲團上打坐,然後自己在他身旁也打坐了起來,雙眼一閉,兩片嘴皮無聲翕動,不時轉動手中那一長串打磨油亮的小紫葉檀佛珠,將心經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好像他叫明心過來真的是為了陪他佛前打坐參佛理一樣。
  
  明心摸了摸自己錚亮的光頭,在確定師父似乎真的不打算理會他後,也跟著閉眼默念了起來。
  
  稽首皈依蘇悉帝,頭面頂禮七俱胝,我今稱讚大準提,惟願慈悲垂加護。
  
  南無三滿哆。母馱喃。阿缽囉底。賀多舍。娑曩喃。怛侄他。唵。佉佉。佉呬。佉呬。吽吽。入嚩囉。入嚩囉。缽囉入嚩囉。缽囉入嚩囉。 底瑟姹。底瑟姹。瑟致哩。瑟致哩。娑癹吒。娑癹吒。扇底迦。室哩曳。娑嚩訶。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誓願度眾生,總願成佛道。
  
  虛空有盡,我願無窮。
  
  「徒兒,你下山吧。」
  
  忽如其來的一句,使明心無聲的誦詠一頓。
  
  「師父為你取名『明心』,希望的是你能明達自心、明照自性,然而心湖不靜,何以照身?當日收你入我空門,雖為女施主所託,卻也是因你與我佛有緣,然而儘管身處佛門,藏於你心中的,卻是萬壑紅塵。徒兒,你該悟的,不是這古寺殘經,而是俗世啊。」
  
  師父嘆息著說,仍像幼時那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未至苦處,不信神佛啊……去吧,你都長這麼大,師父不留你啦。」
  
  他微微紅了眼眶,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又不曉得該說什麼,只好朝著師父叩了三個頭,道一句南無。
  
  師父亦回了他一句南無。
  
  ※
  
  下山之後,明心並未直接去找她,而是託人帶了封信到揚州七秀坊,寥寥說明自己下山的緣由,以及歸期未定,不必特意上山尋他,他會定期寫信與她報平安等事。
  
  而後背起他那老舊的行囊,與齊華村的父老鄉親一一告別,在離開這麼久後,為了了結因果、問心證道而重新踏入那座浮華的人間。
  
  許多途中的人問他,和尚啊,你是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呀?他回答道: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可其實,他也不曉得自己究竟要去哪裡。
  
  路就在他的腳下,可以隨他心意通往任何地方,天地之大,無處不可去、無路不可尋。然而他的心裡沒底,找不到方向,只覺得自己像被關了許久的囚獸,被關著時心裡總想著要出去,當真的身處牢籠之外時,卻又茫然無依,覺得縱使天地浩大,亦無路可去、無處可尋。
  
  於是最後,他決定將去路交由神佛決定,聽天由命。
  
  不曉得該往哪去時,若正好有人,便與對方同路一段,若沒有人,那麼將路邊隨處可拾的碎石斷枝朝天一拋,落向哪,便往哪去,也不失為方法。
  
  這一路走來,他不曾猶疑也不曾後悔,將繁華與荒涼視為一物,不問凶險、不問平安。他靠一雙腿到過許多地方,曾被人當成得道高僧,也被人視為騙子過,聽說了許多故事,也轉述過許多故事,而後,在那些來來往往,茶餘飯後的口耳故事中,輾轉知道了另一個人……或者該說,另一個和尚的故事。
  
  他們稱呼那個和尚為「不死青燈」。
  
  最開始知道那個和尚的存在,是在某次應掛單的人家請求,辦了場簡單的法會,意思性的走了個過場,唸唸早已嫻熟於心的法咒,為那些早已不曉得輪迴投胎去了哪的祖宗先魂祈福禱告時,那戶人家的老爺不曉得被什麼給觸動了,在法會後暗悄悄地將他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問他:倘若潛心修佛,是否真能永生不死?
  
  明心當場就懵了,半點也不明白潛心修佛與永生的關聯在哪。
  
  那位老爺見他茫然,一臉「我也就是說說,知道你看起來年紀就輕,肯定不知道」的老屁股模樣,和他說起了一個故事、一個傳說。
  
  傳說幾十年前,又或者幾百年前,有一個四處雲遊的和尚,是個啞巴,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麼,他也從來沒和人說過自己叫什麼,於是人們只好叫他「不死青燈」,既把這當成他的稱號,也把這當成他的名字。
  
  傳說「不死青燈」是不會死的。有關於他的事蹟,上下至少可以追溯兩百年,或許更久遠的也有,只是沒人能夠印證罷了。
  
  總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候、不同的地方,親眼看見「不死青燈」突然死去、氣息全無,在被人確定死透了之後,又忽然睜開了眼,沒事人一樣的拍拍身上塵土站起身來。
  
  誰也不曉得那是真是假,可傳說中,那個不會老去、也不會死去的和尚一直在找一個人。據說和尚就是為了找到那個人,在佛前求了百年,才終於感動了天上神佛,求得了一場永生。
  
  明心已經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麼回答那位老爺的了。
  
  也許是一本正經的和對方解釋著那只是以訛傳訛的傳說,佛家不講永生,只講涅槃,而涅槃講求的是一種離了生滅的實相,是滅度圓寂,是無為法,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超脫於世間一切道、理之外的狀態。
  
  又或者是告訴對方,那不是永生,是輪迴,是無有止息地循環生滅,是一種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而復死、死而復生,生死流轉不已,而一世又一世的潛心修佛,正巧讓對方每一世都輪轉到了六道中的「人」,每一世都入了空門,以新生的、不滅的姿態再次面對眾生而使人產生的誤會。
  
  他記不得自己當初究竟回答了什麼,說不定他其實什麼也沒回答,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一笑……師父正是那麼教的,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時,只要拈指一笑,道句「不可說」就好了。旁人自會找到他們想要並且喜歡的答案的,這就是所謂的「禪意」。
  
  但在那之後,有心無意的,明心開始留意關於「不死青燈」的一切故事。
  
  他發現許多地方都有「不死青燈」的事蹟,彷彿那不是人,而是山野精怪、牛鬼神蛇似的,到處都有他的傳說,許多上了年紀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曾經親眼見過「不死青燈」,見過他生、見過他死、見過他死了又生,說的口沫橫飛、精彩淋漓,好像那不過就是昨天剛發生的事情似的。
  
  他開始在到了每一處後,或明問、或側擊的問著,如拼圖般,找尋著碎片一塊一塊將那個名為「不死青燈」的和尚拼湊出來。
  
  拼到最後,他發現那個和尚早就不在了。
  
  也許是三十年前、四十年前,又或許是五十年前——誰也說不出一個準確的時間,那個成就了不死傳說的和尚,消失的一如來時的沉默。誰也沒有注意到,畢竟誰也不會平白無事去注意一個和尚——他也沒在身上寫著不死青燈四個大字,沒乍見活人死了又生,誰知道來來去去的和尚哪個是他、哪個不是。
  
  即使在多年以後,從旁人口中偶然聽見了那個稱號,知道那個和尚早已不再,也不過就是一句「噢,看來大師修得正果」罷了。
  
  比起一個無名無姓的和尚究竟去了哪,人們顯然更樂意關注年輕而美麗的姑娘。
  
  那是明心在尋找「不死青燈」的下落及傳說時,額外從他人口中收穫、聽說的故事。
  
  他們說那個女人是白衣觀音的化身,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說她似乎永遠也不會變老,不論在佝僂老者的回憶,還是青年侃侃而談的敘述中,她總是同樣的年輕、貌美,眉眼間帶著一抹春水煙濛的輕愁,穿著一襲粉桃色的衣裳,在晴雨中打著羅傘緩步而來。
  
  不同的地方有著相同的傳說,說有那麼一個不曉得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從不言語的粉衣女子,會在晴雨相會之際到來,打著手勢,以翻飛如花的指間語向她所遇見的人詢問另一個人的下落。
  
  說她會在每一處她曾到過,有人煙居住的地方留下一尊巴掌大的雕飾,作為對當地的祝福與庇祐;所有留有雕飾的地方,來年必將風調雨順、五穀豐收,不受蟲獸侵擾。不論是巧合或者真有神力,觀音化身的說法正是從此而來,也有些地方因此將她留下的雕飾細心收起,在獲得鄉鎮鄰里的同意後,將那雕飾請入了地方的祠堂,以為守護。
  
  明心見過那些雕飾。
  
  或許這便是身為出家人的好處罷。人們總會先入為主的想,這是求佛修道的人,怎麼會貪圖身外之物?將東西給他看看也無妨啊,說不定是真的佛物呢?
  
  於是那些被神秘化、被珍藏起,不肯輕易示人的,到了他這裡,不過就只是一句要或不要而已。
  
  除去那些後來被人添加上去的金銀玉飾,雕飾的材料本身隨著地點不同,從木頭到石頭都有,都不是什麼名貴、耐保存的物料,而是當地盛產、垂手可得,從來沒被格外珍惜重視過的。
  
  至於雕功……雖說最後幾尊雕飾刀工精湛、筆力到位,竟能將一名和尚持杖垂目而立,一手在胸前拈著佛花的模樣栩栩如生的在巴掌大小的木石上雕琢出來,可反觀能被找到的最前面幾尊雕飾,別說和尚,能看的出來那要刻的是個人,已然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然而那幾乎只有些許雛型的古樸雕飾,卻是那一系列的雕飾中,最受人膜拜供奉的。
  
  他們深信不疑那是白衣觀音為了護他們平安、為他們鎮邪而親手刻下的地藏菩薩像。
  
  可其實,那雕的只是個和尚罷了。說不上「普通」,卻也稱不上神佛,就只是個和尚。
  
  「……所以大師的意思是說,這其實不是什麼具有神力的菩薩像,只是普通的人型雕刻?」徐娘半老的茶館老闆娘瞇起眼,神情像是在說,倘若明心點了頭,下一刻她就立馬將這雕飾從祠堂裡請出去。
  
  明心不置可否的唸了句「阿彌陀佛」。
  
  他對老闆娘說,這雕飾刻的雖然不是佛像,卻是一名名為「不死青燈」的和尚。見老闆娘似乎不清楚那是誰,遂將一路上自己聽聞過的傳聞摻雜捏揉在一起,告訴老闆娘那是近代以來最貼近佛法,受神佛疼寵,許是唯一能得大圓滿的人。
  
  老闆娘滿臉的恍然大悟,連忙對著那尊剛剛差點就被她掃地出門的雕飾虔誠的拜了三拜。
  
  明心笑了笑,並未告訴老闆娘,那雕飾其實不過只是他們口中的「觀音化身」用來練手的雕刻。
  
  在他還很小,還以為寶姑娘是他娘的時候,曾有那麼一回,他看見寶姑娘坐在寺門外,一手拿著塊木頭,一手拿著把小刀,也不管身旁錄過的師兄弟們是以什麼樣的眼神再看她,自故自的雕著手中的木頭,將那段平凡無奇的菩提木,一點一點的雕成了栩栩如生,彷彿只要將其放下地,下一秒變會自己走動的木色僧人。
  
  他以為那是要給他的玩具,與寶姑娘每次上少林見他時帶來的那些小物什並無不同,可她只是默默的笑著,不發一語的摸了摸他的頭,將那尊木僧人與小刀收回了袖中。
  
  那之後他再沒見她刻過任何東西。那時候他從沒想過問上一句她刻的是誰。
  
  從那些虛虛實實的傳聞中,明心幾乎可以肯定,那所謂的「觀音化身」就是寶姑娘,而她所找尋的人,是不曉得何時消失了蹤影的「不死青燈」。
  
  他想,那個將妙吉祥給了寶姑娘的人,或許正是那個「不死青燈」吧。
  
  那麼「不死青燈」究竟去了哪?「觀音化身」最後出現是在二十年前,寶姑娘在那之後不再繼續尋找,是找到,還是放棄了?
  
  他既想,又不想知道那個答案。
  
  莫怪佛經裡說,由愛生憂患,由愛生畏怖。愛者皆苦,苦生桎梏。
  
  向老闆娘告辭離去時,明心收到了師父寄來的書信。信上提了寥寥幾句問候,簡單的說著自他離去後,山上一切如常、莫念莫掛,並讓他代為跑腿,至揚州尋一位故友,替他從故友那取回一些東西。
  
  師父的信上並未提到要明心去取回什麼,只說見到人後,將信給對方看,對方自然就明白了。
  
  明心從未明白過他師父明白的明白,卻也不曾質疑過。長年的佛門生活讓明心體悟到,但凡所有師父說了可他不明白的,都是禪。禪是只能意會,不能言說的,倘若意會不到,那也無妨,只管照著師父的話去做就好。
  
  於是儘管明心一心想著在釐清自己心意,確定自己究竟想怎麼做、想要個什麼樣的結果,以及怎麼面對寶姑娘前不往揚州去,以免一不當心就在街上碰著了寶姑娘,還是摸了摸鼻子,在老闆娘的熱情堅持下,搭上了前往揚州的便車。
  
  ※
  
  瘦西湖旁有著一間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廟。
  
  沒有廟名的小小舊廟中,只有一名年邁的廟祝,以及對堂進去唯一的一尊佛像。
  
  明心從包袱中取出他師父的信,老廟祝接過了卻未曾打開,只是耷拉著眼皮,上下打量了明心好一會,才緩緩抬手指向右側的耳房。
  
  「還是住那,成麼?」老廟祝話語含糊的問,沒等明心回答就打算替他將包袱行囊放過去,嚇得明心忙說不用,自動自發的暫住了下來,成為小廟睽違已久的掛單和尚。
  
  一眼盡收全貌的耳房內並沒有太多擺飾,陽光斜斜照入,亮堂了一室,映的那些肉眼難見的塵埃如金粉沉浮,在香火煙檀的環抱中,約略有著幾分世俗之外的莊嚴。
  
  然而引起明心關注的,卻是炕旁矮几上擱著的瓷罐。
  
  「那是先前掛單小廟的法師。」跟著明心身後進了房的老廟祝解釋,「法師一生功德無量、福蔭蒼生,寂滅之後,曾受法師恩惠的檀越不忍法師佛骨暴露荒野,便將法師佛骨送回小廟,由小廟供奉。小廟空房有限,希望小師父不介意與法師共室。」語畢,老廟祝雙手合十朝著那牙白色的瓷罐一拜,竟讓人不曉得那句「不介意」究竟是對著誰說的了。
  
  老廟祝讓他別介意,他應了聲,沒多說什麼。
  
  佛家說「空」,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換做一般人,知道自己所寄宿的屋裡放著裝有骨灰的罈子,別說晚上睡不好,怕是連住都不敢再住。但對佛家來說,生死病老、皮骨血肉,不過是相的不同面,是無須執著、無須在意的事物。
  
  更何況那瓷罐裡裝著的,同是佛門子弟,明心自然不介意。
  
  是夜。
  
  巡邏的更夫敲著手中的鑼,一慢兩快,「咚——咚!咚!」的鑼響聲傳遍寂靜的街頭巷尾,提醒著未寢的人此刻已是三更天。
  
  正當明心一如昔往,默誦完作為晚課的《準提咒》準備熄燈就寢時,由弱漸強,自一旁殿內傳來的木魚聲使他停下了捻向燈蕊的手。
  
  篤,篤,篤。
  
  木魚被緩緩敲響,一聲接著一聲,規律有序。
  
  明心側耳聽著那篤篤作響的木魚聲,在確定那聲音似乎是在引領、等待著自己後猶豫了片刻,最後仍是提起油燈,就著微弱火光與屋外月光的照映,摸著路朝正殿走去。
  
  說不上自信,但他就是有種不論敲響木魚的究竟是什麼,對方絕不會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任何人的直覺。
  
  隨著木魚聲來到殿門外,明心將殿門小心推開,在木門摩擦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咿呀聲同時,殿內規律的篤篤聲停了下來。
  
  他就著被推開的門縫,看向那抹背對著自己,端坐在慈眉善目的佛像面前的蒲團上,白袍紅袈,被明滅搖曳的燭光映的莊嚴非常的身影。
  
  隱隱約約,似乎聽見對方呢喃了一句南無,朝他說著師弟請進。
  
  當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照著對方的話做,在閃身進屋後,反手將木門闔上,不讓皓白的月光擾了那一點昏黃燈火。
  
  僧人似乎因此而滿意,篤篤的又敲起了木魚。
  
  明心站在他身後聽了許久,終究還是沒忍住,一句「師兄的木魚聲中有雜音」便這麼出了口。
  
  「不是雜音,是凡音。」僧人道。
  
  凡音,梵音。音近異義,明心卻曉得對方指的是前者,於是他問:「即使是師兄,心中也有凡俗之音嗎?」
  
  「和尚也是人,如何不能思凡?」僧人奇怪反問。
  
  「出家人應求五蘊皆空,心有凡音,如何能空?」
  
  「凡心是相,梵心亦是相。拘泥形相,苦執在我;心中有佛,如何能空?明心定性,凡我兩分;心中有佛,如何不空?」
  
  明心又問:「出家人莫非不是出世之人?」
  
  僧人反問:「未曾入世,何來出世?」
  
  「若依師兄所言,和尚思凡,不損梵行,那麼何謂出家?為何出家?」
  
  「當相即道,緣起皆空。在塵不染塵,心遠離三界,是謂出家。出家不為其他,只為自覺覺人。」
  
  「如何自覺?」
  
  「行識緣滅,明心見性。」
  
  「那麼,又要如何才能明心?」
  
  僧人莞爾而笑,答曰:「誠。」在他繼續追著詢問前道:「你得正視自己心中的想法,對自己誠實,想便說『要』,不想便說『不要』。」
  
  僧人說的容易,明心見性,誠以心問,這道理誰都明白。「……然而有些事情,即使想,也不能說出口,不能要。」明心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語帶苦澀:「並不是世間所有的事,都必須要有個結果。」
  
  「正因為是世間的事,才必須要有個結果。」僧人否定道,「無法被了結的因果,都是業障。既然『因』已種下,那麼不論是非善惡、如願與否,哪怕必須花上一世兩世,也得求個結果。」
  
  「師兄心有凡音,是因為有喜歡的人麼?」明心問,僧人答是,他又問:「即使明知無果,也非得有個結果不可?為何?」僧人不答,他接著問:「了結因果,不生孽業。師兄說的究竟是勸勉,還是經驗?」
  
  僧人輕輕嘆了口氣。
  
  「師弟若不嫌棄,便聽我說個故事吧。」
  
  僧人並不是一個好的說書人,不懂故事的起承轉合,也不懂適時的加油添醋增加故事的精彩與煽情。他就事論事的,以談論天氣的語氣訴說著,其乏味可陳的程度,就連單調平板的誦經在精彩與耐聽上都更勝一籌。
  
  僧人的故事中,有個情深不壽,在佛前立誓以七世早夭換取一世情深的傻姑娘,有個不言不語,為了尋找那個姑娘的轉世而向神佛許了一眼因緣,替心上的姑娘擋災受厄,捨身成仁的啞和尚。
  
  明心詫異,這故事裡的人聽著怎麼有些像是……「不死青燈?」
  
  僧人唸了句「阿彌陀佛」,算是默認。
  
  明心瞠目結舌的看著僧人的背影,好半晌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許久後,明心終於從喉間擠出了亙旋在他心中已久的問題,「你……你後悔過嗎?不問回報,一心守候,哪怕明知沒有結果……你後悔嗎?」
  
  「這問題該當由我問:你可曾後悔?」明心不答,僧人了然大笑:「然也,貧僧亦同。」
  
  僧人道:「貧僧一生佛前參拜,不過只是想為她求一世平安;願免她憂,願免她擾,願她一世無病無痛、願她一生無驚無險、永保良善;願有人與她共黃昏,有人問她粥可溫,有人將她放在心上,珍寵疼惜,待她如珠如寶……」
  
  「……若她歡喜,我便歡喜。」明心低低的唸,與僧人說著相同的話語,兩人的聲音重合相融,終成一聲。
  
  在即將燃盡的燭火劈啪聲中,更夫一慢四快的打著幫,「咚——咚!咚!咚!咚!」的打更聲傳過巷弄,伴著晨起的第一聲雞鳴,不著痕跡的將夜晚輕輕揭過。
  
  逐漸亮起的天色透過窗紙映入,將屋內燭火所不能及的角落映亮,露出了那些被隱藏在黑夜之中的事物,也映透了蒲團上白衣紅袍的僧人蜿蜒於地的衣角,照出了底下陳舊的青磚。
  
  儘管心中早有猜想,實際感知到「眼前的人已經不是活人時」,明心還是感覺滿心說不上的難受。
  
  他覺得這人不應該會死,他可是「不死青燈」啊,怎麼可能會死呢?他又覺得,寶姑娘那麼多年一直在尋他,若是知道他早已身逝,不曉得該有多難過。他還想,假如僧人是因寶姑娘而有所執著,無法超脫,那麼他是否該帶寶姑娘來見他,了結兩人之間的因果,彼此不再執念?
  
  然而僧人卻說不用,說他所以在,不是因為執著,只是因為捨不得。
  
  佛家說,捨得捨得,先捨後有得,能捨才有得,捨後得更多。說所有的捨都是為了等待迴向過來的得,藉此勸勉人們不要將「身外之物」看的太重,因為現在所有的失去與付出,將來都會得到回報。
  
  然而並不是世間萬物都適用那樣的說法。所謂的「捨不得」,不是捨棄了一樣事物後什麼也沒得到,而是明明知道,明明清楚將這項事物、這個人,放下、捨棄掉對自己來說才是好的,卻情願自己難過,情願跪著咬牙吞血走完荊棘路,也不願意就這麼放棄。
  
  明明知道怎麼做可以讓自己過的更好,明明知道方法,並且有能力去實現它,卻沒有那麼做。明明知道捨棄了會得到更好的,偏偏不願意、不肯,這就是捨不得。
  
  僧人說,他捨不得,心裡總想著自己若是離開,會不會再也沒人知道她冷她餓、她病她傷,是不是世間所有苦痛,她都必須獨力承擔?
  
  捨不得,所以有了他。
  
  明心尚有話問,卻見僧人施然而起,於將明未明中轉過身來,雙手合十,朝他深深一拜。
  
  在看清那張臉時,明心雙目圓瞠,如遭雷擊,一連往後退了幾步,背靠門板,抬手在他與自己之間來回比劃,幾次張了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對於「不死青燈」其人,明心有過許多猜測,曾嫉妒過、羨慕過,也仰望過,甚至曾經怨懟,認為自己生不逢時,註定這輩子也無法超越他在寶姑娘心中的位置,也想過或許這樣挺好,即使沒有結果,至少她喜歡的是個能令他心悅誠服的人。
  
  他作過許多假想,唯獨不曾想過,終有一天他會親自見著「不死青燈」。
  
  更不曾想過,轉過身來,白袍紅袈的僧人會與他生著相同的一張臉。
  
  在最初的震驚過去後,明心心想:原來那句話是這麼解釋的。
  
  捨不得,所以有了他。
  
  甘願再入輪迴,受這娑婆世界八萬四千苦難,度萬死千生百磨練,不是為了其他,只是為了再見寶姑娘一眼。
  
  他忽然想起年幼時,師父曾經告訴他一個故事。
  
  說有個人修了一輩子的閉口禪,不言、不語,彷彿他生來便失去了訴說的能力。廟裡的小沙彌不曾聽他開口說過隻字片語,便問老師父:這人是啞巴嗎?老師父告訴小沙彌,那個人不說話,不是因為啞巴,而是請求、是還願。他在佛前參拜,許願用一生的不言語,換取他心上的姑娘一世平安喜樂。於是佛主真的給了他一句話的因緣。這一生,他只能說一句話,而那一句話,是苦、集、滅、道,是因果真理。是他一生所求的因緣結果。
  
  師父說那故事所要講述的是「願」的強大,是心誠則靈。只要誠心許願,上天自然會實現他的心願。
  
  那時明心問過師父,假如一輩子只能說一句話,那麼那個人會和誰說些什麼?師父告訴他,故事的結尾並沒有訴說那麼多,那個人究竟會說些什麼,除了他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因為那並不是故事的要點,故事所要講的,不過只是勸勉人們要誠心許願、要有堅定的意志去守住自己的願。
  
  在知道「不死青燈」的故事,在見過他以後,明心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那個答案。也許他守了一輩子,不過只是為了在最後,在他心愛的姑娘闔上雙眼前,問一句這輩子她過的幸不幸福而已。
  
  僧人問他為何並不存疑,又為什麼在詫異過後選擇了接受。
  
  明心坦承回答:因為出家人不打誑語,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心。
  
  萬象因心,僧人的樣貌,必然是依他心中所想,以最能度他的模樣現相。既是心中所想,他又何必心存質疑?明心情願相信僧人的話,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不後悔、捨不得。
  
  相信世上真有輪迴,這座世間,他只為她而來。
  
  天色大明之後,明心自夢中醒來,發現哪裡有什麼佛像,哪裡有什麼和尚。桌上的燈油早已燃盡,屋外的鳥聲啁啁,他依舊保持著前晚入定的姿勢在炕上打坐,像是夜裡殿內的對話,不過只是一場心問的夢。
  
  梳洗過後他向老廟祝問了紙筆,提筆就書,一邊寫著準備寄返給山上師父的信,一邊隨口似的問道:
  
  「昨日疏忽之餘未曾問及,不曉得與我同房的師兄可有法號,如何稱呼?」老廟祝問他怎麼突然好奇了起來,他眼也不眨道:「難得有一寢之緣,貧僧想為師兄誦上一經。」
  
  老廟祝看向他的表情十分微妙,「老朽也不曉得法師的法號是什麼,法師對自己的事向來不愛多提。但曾聽人說過,江湖上似乎給法師起了一個稱呼,叫什麼青燈來著的……」訥訥說完,老廟祝話語一轉,問向明心:「不知小師父接著有什麼打算?可有預計要上哪去?」
  
  「貧僧打算先去一趟秀坊。」
  
  「何故?」
  
  「尋人。」不等老廟祝接著問,明心自己回答:「我打算到那找尋當初替師兄殮骨的那位檀越。」
  
  「找著以後呢?」
  
  「我想用一個故事,和她換另一個故事。」
  
  「故事?」
  
  落下最後一個字,朝溼潤的墨跡吹了兩口,明心垂眼,輕輕的笑了出聲。
  
  「嗯。關於一個不會死的和尚,以及他心上珍寶的故事。」
  
  ※
  
  她已經忘了手上生而具來的胎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淡了。
  
  可她始終記得,當那個胎記完全褪去時,在遠處的某方,有個和尚會死,而這一次他再也不會醒來,不會有人認出他是傳聞中那個不死的和尚,或許也不會有人特地為他收骨,就這麼任由他曝屍荒野,將血肉皮骨盡數歸還給這座世間。
  
  那是她一生的英雄,一生的守護,一生常掛心上的求不得、不可說。
  
  她開始用胭脂塗抹著那個胎記,照著上頭的圖案一筆一劃塗滿,自欺欺人的說:好,這麼一來這印記又恢復色澤了。和尚不會有事了。
  
  開始踏上她不歸的旅途,假如能在他活著時找到他,那便告訴他,他守了她前半生,而她想與他守餘生;假如來不及在他活著時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那麼天地浩蕩,至少還有她願意為他殮骨收埋。
  
  她甚至特地上少林討教,以修一輩子的閉口禪,不言、不語作為還願,像漫天她半尊也不認識的神佛祈禱,換得了神佛承諾的因緣。
  
  神佛承諾在她有生之年,必然能在見到那個和尚,而她的時間,也永遠的停在了那個時候。她會病、會痛,但不會老,倘若沒受什麼致命傷害,當是連死也不會的。
  
  她有了無限的時間,踏上他曾走過的路,一如他曾經的那般,在茫茫人世中找尋著他。
  
  她會在每到一處後刻下他的雕像,希望即使不過是自我暗示也好,一直守護著她的那個和尚,也能同樣的守護著那些善良的人們。而他們的感謝與善意,能化為無形的功德,迴向給他,護他平安。
  
  她已經忘了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去過哪些地方。人們口中開始出現與她有關的傳言,但她從未在意。
  
  在無名的村落裡找到他,親手為他將枯骨斂起的那天,她撿到了一個剛出生不久便被父母拋棄的孩子。那孩子既不哭也不鬧,被她抱起時,即使只有一剎那,那孩子微微睜開眼皮,看了她一眼。
  
  一眼,就只是一眼而已。腕間的胎記隱隱發燙,那溫度一路順著血脈流回心底,熨的她以為自己早已冰凍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少林裡的老和尚說,皮相或許會變,本質不會。假如妳誠心以對,神佛自然會保佑妳,當妳遇見他時,不論他以什麼姿態出現在妳的面前,妳的心會知道。
  
  她將臉貼著懷中嬰孩的身子,無聲的在心中感謝著上蒼。
  
  這一次,她絕不放手。
  








寫在後面:
不曉得有沒有人看到一半發現哪裡不對勁呢?
是的,沒錯,這篇是之前寫過的枯榮輪迴的續篇。XDXD

枯榮輪迴寫的是秀秀的故事,那麼心問就來寫輪迴轉世後的和尚的故事吧。

本來想說七夕嘛總要給故事一個圓滿,結果不小心寫著寫著就…拖了好幾天,
結果變成徒弟的生日賀文了,想想這樣也好,也是圓了她想看這對HE的心願。

最喜歡寫佛秀HE文了,誰都不能阻止我!^ 3 ^


以下按慣例小科普:
首先說一下緣與輪迴。
佛家不講永生,只談輪迴…所以佛家不會說什麼「信菩薩得永生」的話,他們只會說「這輩子作好事積善因,下輩子投胎才能得善果」。佛教的最高境界是「涅槃」,涅槃是一種非生非死、不生不滅,跳脫一切因果輪迴之外的大境界,那是沒有生死可論的。
至於緣,緣其實是佛家許多思想的根本,佛家認為世間的所有因果都可以用一個「緣」字作為解釋。聚散離合,所見皆緣。從這邊再補充一個吧…在宋朝以前,中國並沒有明令僧人不能結婚(明朝也沒有這規定),雖說情理上不能接受,但法律上是被允許的(至於會不會被道德批判那是另一回事)…「和尚不能談論婚姻情愛」到底是怎麼來的我也不曉得,查來查去好像只有中國佛教這麼說,但扣掉道德問題,人與人的關係都是出於緣,愛情、婚姻當然也是緣的一種。
與其逃避不如直面並且處理,看是接受還是放棄,既然有因,那就必然有果,了結因果這才是佛家的作法。佛經上說︰「心離三界才是出家。」比起「是不是和尚」,心才是出家與否的判別…我是這麼認為啦。別忘了佛家也說不要執著於相啊。XD


「稽首皈依蘇悉帝,頭面頂禮七俱胝,我今稱讚大準提,惟願慈悲垂加護。」
「南無三滿哆。母馱喃。阿缽囉底。賀多舍。娑曩喃。怛侄他。唵。佉佉。佉呬。佉呬。吽吽。入嚩囉。入嚩囉。缽囉入嚩囉。缽囉入嚩囉。底瑟姹。底瑟姹。瑟致哩。瑟致哩。娑癹吒。娑癹吒。扇底迦。室哩曳。娑嚩訶。」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誓願度眾生,總願成佛道。
「虛空有盡,我願無窮。」
——以上四句。
第一句「稽首…」出自《準提咒》,是佛教徒(中國的)念誦咒文前會先吟唱的偈文。準提咒是佛教的重要咒語之一,是早晚課的十小咒之一,是求福佑、如願的咒語。
第二句「南無三滿哆…」出自《消災吉祥經》,也是早晚課十小咒之一,佛經中說「若誦此咒一百八遍,災難即除,吉祥隨至」,是消除災難、帶來吉祥的咒語。
第三句「願以此功德…」是《回向偈》中的其中一句,跟第四句「誓願度眾生…虛空有盡,我願無窮。」的《大慈菩薩回向偈》同樣,是替人祈求的咒語。如果是替別人誦經,想將誦經的功德回向給別人的話,就要唸這個,讓神明知道這個咒語是替對方唸的,希望神明保佑對方、替對方消災解厄。


寶樹婆娑
寶樹在佛教語中,指的是七寶之樹,即極樂世界中以七寶合成的樹木。 不過其實在佛教傳說裡的寶樹不叫「婆娑」,而叫「菩提」。寶樹婆娑一詞,除了用婆娑形容樹影外,另外就是我很喜歡紅樓裡面寫到的「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著長生果」一句。


悉利(Sili)
Sili這個梵字是一個代表吉祥的文字,它指的是擁有這個文字作為護身符的人,在碰到各種事象(如天變、地變)時,能被守護、消除災厄。所以又叫「妙吉祥」,是個被認為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幸福護符。(梵文的字符都有自己的意思,並不單純只是一個字)


會者定離
《遺教經》中提道:「世皆無常,會必有離。勿懷憂也,世相如是。」
其實就是說緣,說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無常,即使是世上常會的人,也必有離散之時。勸勉人們不要因為分離而心懷憂慮,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


南無
南無是「歸命、禮敬、歸禮、救我、度我、皈依」的意思,是眾生向諸佛菩薩至心歸依信順的話。後方常接佛菩薩名號,如南無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菩薩等。


檀越
朋友跟我提了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不是常識對不起。XDDD
檀越是佛家術語,意思是「施主」…是僧人對施主的另一種稱呼(專業版←並不)。
《中華佛教百科》:「檀」字為梵文,意為「布施」,「越」字是漢文,指的是「越」過苦海。


三更天、五更天
三更半夜大家都懂,特別提出來只是想說,「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三更是夜正深、鬼怪出來活動的時候,五更雞是即將天亮,鬼怪該回去,屬於人的時候。(然後再對應回文章看,僧人XD)


白袍紅袈
…其實就是劍茗套。我可喜歡和尚的劍茗套了,那一身紅白相間看起來多俊俏。我徒弟當年本來要玩七秀的,結果就是因為在人物選擇介面不小心點到了和尚,被白袍紅袈的劍茗和尚帥了一臉,結果從稻香村出來後她就左轉去了洛陽,上了少林成了和尚,然後穿著一身劍茗回來帥我一臉…雖說其實不管穿哪套校服的和尚我都喜歡,但我認為看起來最俊俏的必須是劍茗。


娑婆世界、八萬四千苦難
娑婆是佛家語,是「堪忍」的意思,也作「忍土」,指人世。
八萬四千苦難,這句其實是出自《賢劫經》中提到的「八萬四千法門」。「八萬四千」是佛學術與,在佛法中多用來表示數目極大、範圍極廣之義。然後佛說人有八萬四千煩惱,因煩惱而生八萬四千法門……這邊就把煩惱衍生為苦難了。XD


明心見性
少林第九代弟子,明心見性。
文裡我想說的其實是要明白自己心裡真正所求的是什麼,簡化了很多,但其實這句的真義…它要解釋有點複雜欸(爆炸)我盡量簡單說一下。明心見性是「悟」的一種境界,是深究本心,照見或如實顯現自心的影像,從而見一切內外法的真實形象和法之實相(也就是所謂的「法相」)。
真的要說的話,它其實可以涵蓋整個佛教所有思想以及經論…簡單來說就是我上面講的那個意思,複雜來說有興趣的人可以自己查查。XD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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