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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踏歌同塵(花羊)

結夏安居 | 2015-08-07 02:13:09 | 巴幣 4 | 人氣 440

 劍三同人
資料夾簡介
最新進度 【劍三】追憶

  我始終相信。

  終有一日,太虛之精氣流動,將會充盈於天地之間。


  ※


  但凡生於世、長於世,總免不了要對一些人、事、物有著先入為主的想法與認知,好比見著了光頭就要認為人家是和尚、見著騎馬提槍的天策府將士總覺得下一秒自己要被馬踢翻、說到輕功絕學,那就首推純陽梯雲縱一樣。

  這點,縱然與壹修道多年,同樣避之不過。

  師兄姊們口中的江湖傳聞、交易行裡一藥難求,千金百金不在話下的景象、製作昂貴維護更昂貴的各式機甲人與機關、上官師叔笑語盈盈的從他私藏小金庫裡掏錢出來就為了買一張不知是真是假的丹方……這種種的一切,給了與壹一個十分世俗,半點也不像修道人的先入為主觀念——萬花谷的人,大抵都挺有錢的。

  在與壹的想法中,萬花谷甚至比杭州的藏劍山莊還要富有——拜師叔及師兄姊們從小的教誨所致,與壹認為,真正的高人都是內斂藏鋒,能打卻不打、無為而有為的。她認為藏劍山莊的富裕體現在服裝上,而萬花谷的富裕是內涵、低調並且不顯山顯水的。

  這種也不曉得該不該說正確的想法,一直根深蒂固的持續到她認識方輕棄為止。


  方輕棄是個奇怪的人。


  他是萬花弟子,卻與那些以醫入門的萬花弟子不同,一條路走到底的單修以點穴截脈為主,專司攻擊的花間一派;穿的也和尋常的萬花弟子有些不同,但具體不同在哪,與壹卻說不上來——她覺得雖然不大一樣,可還是那一身墨意逼人,約略帶點書香及藥草香氣的緇衣玄裳。

  這些都不算什麼。

  方輕棄最奇怪的地方,在於他是個不大有錢的萬花弟子。

  儘管事隔多年,與壹依舊清楚記著,她第一次見到方輕棄是在長安。那日碧空如洗、雲淡風輕,她剛在交易行寄賣完師兄交代她帶下山兜售的貨物,一踏出交易行,便見著一張形貌昳麗、美如冠玉,朝她笑的笑眼瞇瞇的臉。

  那時的陽光正好,恍惚望去,便見金粉浮動,映的人身姿綽約,恍若姑射神人。

  與壹就被這麼一笑晃了眼,待她回過神時,她已將身上的錢囊整個給了對方,換得了對方一句謝,以及一個名字。

  錢囊裡其實並沒有多少銀兩,總共不過只得五十七銀八十三銅,是與壹下山以來沿路替人幹些跑腿、驅逐地痞鼠患的順手活一點一點攢出來的。不多不少,正好夠她租輛馬車雇個車夫從長安回到華山純陽宮。

  反應過來自己竟將整個錢囊給了人後,與壹原先想和他說,反正你從長安搭馬車回萬花谷也不過只要四十銀五十銅,多的那十七銀三十三銅就還我吧……好歹還能讓我買個鍋鏟買把庖丁刀再買些麵粉帶著,回純陽宮的路上要是餓了好歹能祭祭自己的五臟廟。

  然而她說不出口。

  俗語有云,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將錢囊整個給了人,卻又反口要對方還來這種事,反正與壹是作不出來的。

  用她師兄的話來講,這就叫「自己作的死,就算跪著也要把它作完」。

  於是最後別說一銅,她連錢囊都沒拿回來。

  儘管有些肉疼,但轉念一想,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大道輪迴,善也好、惡也罷,自有天道承負。就連《老子想爾注》中也有所提及:道設生以賞善,設死以威惡,行善,道隨之,通天地精神,生死之際,天即救之。

  不將那些錢財視若性命,便不覺難捨。
  
  可當與壹不介懷了,說是江湖告急不得不請道友伸出援手,和她借了盤纏的萬花弟子卻在意了起來。

  他說來日他定會將錢如數還她,江湖偶遇那就江湖上還,江湖不見那他就上華山純陽宮找她,總之絕不奢她這筆帳。

  與壹想告訴他,其實不還也沒所謂,橫豎也沒多少錢,特地跑這麼一趟,搞不好光路資都比她那錢囊裡所有的財產還多了。可他又朝著她笑,笑如夏花,絢麗燦爛,眼角下的淚痣輕輕的晃,她就又找不到理由來說不了。

  至於後來在他三言兩語「不曉得妳名字,到時要怎麼找妳」、「喊道長就好?可純陽宮裡那麼多道長,這麼叫不是全回頭了」的攥弄下真把自己道號告訴他這事……與壹只能說,他說的太有道理,她完全不知道怎麼拒絕反駁。

  只好哈哈的安慰自己,橫豎自己也不虧,說了自己的道號,同時也得到了他的名字。

  他說他是萬花谷的方輕棄。方是谷主給的姓氏,輕棄是他懂事後給自己起的名字,輕是輕若鴻毛的輕,棄是見棄於人的棄。

  說那個名字的意思是「輕棄此身,和光同塵」的意思。

  而後受到了與壹的指正。
  
  與壹是個孤兒,從小便是由師兄姊們人手一提拎著長大、帶著學習的。或許長年生長於山上的生活讓她不太適應,也不大能理解山下人們究竟心中都裝著些什麼,更不懂那些凡情俗事、糾葛對錯,可有些事情她還是明白的。

  比方人的名字是極其重要的存在。不僅僅只是因為期許,更是因為那是唯一能夠聯結人與天地,能在迷失徬徨之際將人喚回的事物,是生為人、作為人、行於世、存於世的憑證。

  一個人的名字並不一定要有所意義,但一定要有所期許,哪怕是再難登大雅,諸如狗剩、二嗨之流,許是期許平安長大,許是寄望此身逍遙、不生畏怖,背後總有個意思在。

  人的名字總是給人喊的,倘若賦予了名字痛苦的涵義,那麼豈不是每一次被人叫喚,都像在提醒痛楚嗎?

  與壹扳起她那張本來也就沒太多表情的臉,拿出在純陽受訓十多年的專業,取過掛於身後的拂塵一甩,捻指道了聲「慈悲」,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玄之又玄的樣貌。

  「關於少俠的名字,貧道有另一番解讀,不知少俠可願一聽?」她不說對不對、好不好,只是翻過一掌,以柄尾在掌心寫著字,一邊道:「輕是快馬輕裘的輕,棄是棄瑕忘過的棄。即使和光同塵,也未必是同流合汙……《老子》中提道:『和其光,同其塵。』,在更多時候,這句話所表達的是不露鋒芒、與世無爭。」

  她以輕軟卻篤信的語調緩緩道,「佛家說『捨得』,正因捨不得,所以平添諸多煩惱痛苦。然而那些捨不得,到了少俠這裡,便成了能被輕棄的……少俠心境,貧道自認不如。」她狀似嗟嘆,卻說著羨慕的話語。

  明明是包含譏諷嘲弄的名字,從她口中重新解讀過,卻成了快馬輕裘,棄瑕忘過的肆意江湖。

  方輕棄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遭聽見這樣的解讀,看見有人不是以同情、尷尬的表情,而是一臉由衷欣羨的看他,看的他有些難掩得意的飄然,不由得覺得自己的名字似乎真有她說的那麼好。

  與壹又道:「倘若少俠對自身姓名有所不滿,可尋他日走趟純陽,由貧道師兄為你卜算個好名字。」語畢,她看了看四周,小聲補了一句:「師兄解名、改名的本事可好了——即使說是純陽宮上下除卻師祖、師叔們以外第一人也不為過,若少俠有意改名,報貧道名號,貧道讓師兄給你打個折,收口茶水錢就好。」

  方輕棄聞言一愣,繼而大笑出聲。

  後來他們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成了朋友。

  當然,糊裡糊塗是與壹自己說的,方輕棄的說法是哪怕只是為了報名號享純陽宮打折這個好處,這朋友也非交不可。

  與壹聞言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此別過後不過數月,方輕棄真上了純陽宮,玄髮緇衣,自秦嶺而來,披著件擋雪的簑衣,接連數日守在宮門外,任由霜雪染了滿頭,只為了兌現他曾說過的那一句話:絕不奢她這筆帳。

  與壹掂了掂手中布料、用色皆相近,卻顯然與自己原先那個不同的錢囊,總覺得手感不大對,沉甸甸的。

  方輕棄道:「這裡頭共有五十七銀八十三銅,以及一瓶萬花谷出產的下品活絡散,算是謝禮。」

  與壹恍然,連忙說著謝、說著客氣,然後帶著方輕棄往太極廣場走,和膳房前的道友商量著借了爐灶,煮了碗純陽宮特產的餛飩湯招待她這一面之交的友人。

  她的廚藝不算太好,來裡來去,也就一碗餛飩湯還過得去。

  也虧得方輕棄不介意,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吃飽喝足,人的好奇心就上來了。

  方輕棄以沾有油光的筷尖指了指門外如雪松般直挺挺站著,不像顧膳房,倒像在固守什麼機密重地的純陽弟子,悄聲問她:「有仇?」

  與壹搖頭:「沒仇。」

  方輕棄挑了挑眉。

  與壹淡道:「除了掌門師叔,純陽宮上下不論有仇與否,總是不大待見靜虛弟子。」言下之意,不過只是刻意冷落或者言語帶諷,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方輕棄露出了然的神情。

  三十年前純陽靜虛子一掌擊傷恩師,叛出師門的事,即使事後純陽弟子間有所默契,對此事閉口不談,然而江湖上哪裡有什麼不透風的牆呢?所謂聽說正是有人聽有人說,即使或與事情真相有所出入,但劍魔謝雲流當年的那點事,還真沒什麼人不知道。

  他覺得或許應該要——可又不曉得為什麼要、該怎麼去安慰與壹,於是只好不鹹不淡的道一句「辛苦了」,然後遞出空碗,表示自己希望能夠再來一碗。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意被人發現的秘密與脆弱,與壹有,方輕棄也有。

  覺得不適合多問時,他便什麼也不問。

  這是方輕棄體貼的體現方式。

  方輕棄在純陽宮裡住了幾天,天天過著要嘛被靈虛子上官博玉一臉笑呵呵的招去共同研究、改良丹藥,不嘛跟在與壹身後,跟著她跑蓮花峰打打雪狼、獵獵雪狐、拔些藥草之類的日子。

  而後在華山上的雪漸漸停歇時選擇了告別。


  離去時,方輕棄滿臉欲言又止、有口難開的看著與壹許久,最後在與壹默然的一句「直說無妨」下終於開了口:

  「……事情是這樣的。這趟出來,我身上就帶了正好要還道長妳的銀兩,眼下要回萬花谷,似乎有些……」

  與壹沒作答,一言不發地取出了腰間錢囊,裡頭依舊是那五十七銀八十三銅。

  「夠麼?」她問。

  方輕棄坦承:「倘若只是回萬花谷,夠。」還餘了兩銀三十二銅。「不過若想帶些什麼回去給師弟妹,恐怕就……」

  與壹想了想,從袖中又翻出了一個小錢囊,裡頭有著不多不少的四十銀。

  「夠麼?」她又問。

  簡直太夠。方輕棄點頭,於是與壹將另一個小錢囊也給了他。

  方輕棄看著臉上毫無不豫之色的與壹,揚了揚手中錢囊,勾唇笑道:「道長放心,下一次我再來時一定會將身上的銀兩帶夠。」

  與壹不置可否的「嗯」了聲。

  殊不知正是這一聲應,定下了後來他倆相處的模式。
  
  方輕棄最久隔一兩月會上一次華山,帶著還與壹的錢,帶著據說是他底下一票師弟妹們託他帶來給她的一些小物什,帶著品質越來越高的活絡散、活絡丸、活絡膏之類的,住個幾天,離去時再找些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的理由,和與壹再借一點錢。

  下一次到華山來,又把上一次借的還清,接著又再借上一點。每次都是不痛不癢的小小金額,最多一金出頭,不會再更多了。

  與壹曾認真想過,原來萬花弟子其實挺窮的啊……下一次方輕棄來時,還是告訴他不必還了吧。他將她的想法與大師兄說了,希望能夠尋得雖名為師兄,實際上卻更勝師父的大師兄理解與同意,可大師兄只是在聽了之後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既像感慨又像嘆息的說著:「小丫頭也長大了。」

  於是下一次過了,永遠還有下一次,他們就這麼有借有還的相識、相熟了下去,一晃眼便是許多年。


  ※


  天寶四年開始,彷彿有隻看不見的手在後頭撥動般,廟堂之外,武林勢力雖達到了空前絕後的鼎盛,各門各派間卻頻傳事故。

  在一起接著一起堪稱武林大事的事件傳出後,與壹偷偷地卜過一卦,算大唐國運、算這片茫茫江湖。算至上爻時,一卦未完,手中握著的蓍草卻突然扎痛了她的手,在她驚呼聲中炸了開來,斷成片片。

  那是天道的警告,是不可說。

  大師兄告訴她,既然卦象卜不出前途,那就順應自然、依循大道,別將那未竟的卦放在心上。與壹口上應諾,心裡卻依舊深感不安。

  在蓍草炸開前,她其實已經推算出了最後的一爻,是陰爻。

  坤上離下,地火明夷。

  明夷于飛,垂其翼,不明晦,初登于天,後入于地。

  是鳳凰垂翼,晦暗之象,表光明遭損,正處黑暗憂患之世。

  她希望自己什麼也沒算準,希望那一卦是虛的。

  然而天道並未聽見她的請願。
  
  先是靜虛一脈首徒洛風座下三弟子方輕崖因與紫虛一脈的古浩因口舌大打出手,在打傷古浩後不辭而別,連夜離開純陽,後誤信賊歹成了長安風翔賭莊的打手,引來嫉惡如仇的「楓上聽琴」宋聽楓以手中罰惡劍將方輕崖帶回萬花谷內聾啞村接受懲處;後是在純陽無人願助、無人能助方輕崖下,唯有清虛座下「甘霖瑞雪」雨卓承二話不說挺身而出,單身隻劍闖入聾啞谷,與萬花谷主對峙,拼著一口血氣救出方輕崖。

  為救方輕崖,雨卓承得罪紫虛子祁進不淺,更埋下後來因雨卓承與楚霞影相戀,被世人視為墮落荒唐,祁進因而將其視為純陽叛徒,命純陽宮弟子出宮追拿雨卓承之事。

  與壹有時會想,這一切是否皆因為他們是靜虛弟子所致呢?

  因為他們是靜虛弟子,所以合該受到同門冷眼以待,因為他們是靜虛弟子,所以不論他們做了什麼、沒做什麼,都必須承受祁進的冷言嘲諷及遷恨。

  她也曾將這問題問過方輕棄,方輕棄什麼也沒回答她,就是摸了摸她的頭,讓她別多想,說一切總會變好的,說假如哪天,她想離開純陽了,那就到萬花谷找他吧。

  那時他們已經不再客套的稱呼彼此為「道長」、「少俠」,也不再於談話時自稱「在下」、「貧道」。她慢慢的褪去了當年的年輕懵懂,懂得人情世故,懂得為什麼當年大師兄會笑著說出「小丫頭長大了」這種話,明白其實萬花谷的弟子真的不差錢,方輕棄也不差錢,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還了後又她借上一點,不過只是為了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能來找她罷了。

  有些話他們一直都沒說,有些事他們心中都懂。

  與壹有一個珍藏的木盒子,裡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瓶身精美雕花的藥瓶。

  從輕輕一吹便咿呀作響的風車到作工粗劣的布娃娃,從下品活絡散到上品活絡膏,裡頭裝的滿滿的全是方輕棄贈與她的物什。

  每個夜裡,與壹總會將它們一一拿出,仔細擦拭後放回去收妥。

  她想,她的心中其實是有些期待的。

  然而等到那一天真的到來,離開純陽宮時,她卻半點也感受不到歡喜。


  天寶五年,靜虛一脈長久以來的隱忍與沉默終於到了終點。

  對於靜虛一脈來說,比起只能在其他門人口中知其往事的靜虛子謝雲流,那麼多年以來,代師收徒、代師授徒,一個人撐起了靜虛一脈的靜虛首徒洛風反而更像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師父。

  李忘生將洛風折斷的劍帶回的那天,論劍峰下了一夜的雪。

  雪盡之後,人丁凋落的靜虛一脈在靜虛座下二弟子樓彥的帶領下,於人來人往的三清殿外與紫虛一脈打了起來。一時間飛沙走石、劍光斑駁,太虛劍意與紫霞劍氣各挾摧枯拉朽之力,在石板地上留下一條又一條深刻錯落的劍痕。

  這場架最後在純陽五子的介入下宣告了結束,由兩方收起兵器握手言和作為收場。但不論是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靜虛一脈,或是被揍得更加鼻青臉腫的紫虛一脈都知道,那僅僅只是開始。

  ——從今往後,刀宗門下,不會再任人肆意輕辱欺負。
  

  ※

  
  與壹是自請下山的。

  靜虛一脈尋釁紫虛一脈之事,即使身為掌門的李忘生不介意,甚至罕見地動用他身為掌門的威勢,下令純陽宮內所有人皆不得再提此事、更不可心存怨懟、伺機報復,可人心哪裡是能被命令的呢。

  為了不讓祁進發難,也為了不讓李忘生繼續為難,包含與壹在內,由洛風代師收徒的幾名靜虛弟子紛紛向李忘生提出了自請下山的要求。

  他們依舊是純陽弟子,卻自逐於純陽宮外,立誓除非純陽宮有所大難,否則他們此生再不踏上華山半步。並在拜別掌門後,各自持劍逐水,問道江湖。

  方輕棄知道時,與壹已經走的很遠了。

  他在萬花谷等了她許久,等過了一季枯榮,卻等不到與壹至萬花谷尋他。

  從信使轉交的信,以及到谷內尋醫的人帶來的消息中,方輕棄零星得知了與壹下華山後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些什麼事情。知道這個在純陽宮內默默無名的年輕女道,是怎麼憑藉著手中三尺青鋒,一人一劍在江湖上慢慢闖出名聲來的。

  她去過洛道、去過楓華谷,在一本帳冊及滿城毒人下揭穿紅衣教偽善的表象,因仁為義劍挑荻花宮、蕩平洛道總壇,將紅衣教安插在洛道的總壇主沙利亞斬於劍下;也到過巴陵,隨著曾有數面之緣的莫雨將佔據巴陵一帶的八角寨賊匪盡數剷除,將天一教立於招魂崗的據點拔除。

  她還去過金水,在那隨著官府抓過著名的採花大盜「景」,受人委託潛入天龍寨救援唐家的唐鴻靈姑娘……而後在救不得的悲懣中,與唐門弟子一同剿滅天龍寨。

  聽說那份鬧的江湖沸沸湯湯,不知真假的《海圖》與《山河社稷圖》之所以重出江湖,其中有她一份;聽說她到過崑崙,糊里糊塗的成了長樂坊的頭頭,又糊里糊塗的被長樂坊的居民打了出去;聽說她去過南屏,在那裡再次相遇天一、紅衣二教,二話不說,拔劍慨然起,清影映楓丹。

  聽說、聽說……

  方輕棄聽了許多的「聽說」,卻始終命運般的慢了一步。

  每當他順著與壹留下的足跡追到一處時,總會看到當地的住民一臉尷尬為難的告訴他,他要找的人不久前已經離開了,然而即使立即上馬追去,他也從未追上這個「不久前」。

  方輕棄追尋許久,終於悟了一個道理:倘若與壹願意,他便不會總是只差一步。

  他不介意、他願意給予與壹一切他所能給保護與安慰,收下她的一切苦痛與迷惘。可對與壹而言,凡事托與旁人,如菟絲子般靠著他人而活,卻不是她所想要的道。

  劍修者,於心最是不易,需受災難礪練、水侵火蝕,經一切歷難,任憑風雨摧折,仍保心明澄淨者才能成。

  她選擇的道,誰也助不了她,能渡自己的,從來就只有自己。

  於是後來他選擇了放棄,回到萬花谷靜靜的等待著她。

  方輕棄開始寫信,不厭其煩的寫了一封又一封,內容相同,並將那一封封書信委託每一個出萬花谷的人,託他們若有幸江湖偶遇,替他將那封信交給一位姑娘。

  方輕棄以拙劣且毫無包裝的言語向他們說明著那個姑娘的外貌: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道袍,手拿拂塵,身後背有一柄長劍,大約比他矮了一個頭,可能不太有錢,但挺懂得怎麼省著錢用,挺機伶,不是太好看、但也不是太難看,即使臉上沒什麼表情變化,可當別人同她說話時,她會認真的睜圓雙眼等著人說完故事,很是好認……

  他說,請幫我告訴我的姑娘,我在萬花谷等她。


  ※


  第五年的大雪,他終於等到了與壹。

  依舊是那一身藍白相間、飄然若雪的道袍,依舊是那一柄老舊卻瑞立的劍,早已名滿江湖的與壹牽著一頭黑色的毛驢站在刻有「萬花谷」三字的巨岩下,抬首望向站在長長石階上,靜靜注視著她的方輕棄。

  看著看著,與壹慢慢的綻出了笑容。

  遊走江湖多年,看遍世事人情,與壹的心境早已與昔日純陽宮裡潛心修道的小道士有所不同,就連笑容都多少摻了點風霜、多了點無奈與苦楚。可在方輕棄看來,她依舊還是那個她,是曉春的殘雪,在晴空下顯得靜謐而美好。

  與壹笑著調侃他,說自己進了江湖一遭,如今也算的上是小有積蓄,若是他還缺錢,只管和她開口。

  方輕棄沉默片刻,緩緩勾起唇角。

  「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

  原先只是與他玩笑的與壹微詫,沒料到他真開了口,然而她的話也不盡然全是玩笑,倘若方輕棄有所需要,她自然不會拒絕,只是問他:「需要多少?我身上帶的並不是太多,如若不夠,你等我數日,我到長安找通寶舖兌些。」

  方輕棄眉眼帶笑,看向與壹的眼神盈盈脈脈,像藏著一汪春水,流轉滿溢的全是柔情。

  他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不要多少,只須借我五十七銀八十三銅。」

  聽到這金額,與壹先是一時沒反應來,等到憶起這金額其中故事後,雙頰抑不住的微微發紅,只能清咳一聲,雙手負在身後,半側著身子看他,「假如是這個數字,依你我交情,又何須言『借』?」

  方輕棄「啊」了聲,雲淡風輕的說:「大概是因為我想還妳吧。」

  說完,他又笑著道:「放心,這筆錢我定會將錢如數還妳,絕不奢妳這筆帳。」

  與壹原先想著不論他說什麼都別管他,可到底還是沒忍住問了句他打算怎麼還。方輕棄正等著與壹開口,二話不說從身後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算盤,看著有模有樣的盤算了起來:

  「五十七銀八十三銅,按江湖慣例算三分利,連本帶利便是七十五銀十七銅……倘若我每個月還妳十枚銅錢,那麼估摸著六十三年後,我大約能將這筆錢盡數還完。」

  算完,他將算盤收起,走下石階,朝聽得一愣一愣的與壹一笑,牽起了她的手。

  方輕棄說:「我拿一輩子還妳。」

  拿一輩子還她,如有來生,還要再相遇。



  此身輕棄,與君同承。

  



按慣例說說一些小設定的後記:

其實我猶豫了很久洛風師兄到底是死還是不死,最後還是…
我是個忠于劇情的玩家。(吸鼻)T_T

之前看到官方說,車夫也要改了,以後不收錢了,
我就覺得為了紀念我劍三這麼多年車夫上頭花的銀兩,我得寫篇文才行。
於是就這麼誕生了這篇文。

我覺得用一輩子來還(錢)超浪漫的浪漫在哪,
從最早最早最早想寫個花羊的故事時,
就想這麼樣的寫個明明不缺錢的花一直跟有點缺錢的羊借了又還了又借了又還了又借,
只是因為不想就這麼斷了聯繫的故事。

不過本來想寫的是微虐向…
劇情大概是,安史之亂後,花隨著其他萬花弟子一起封谷滅狼牙,
留下華山上的羊,最後始終等不到花的羊點了一盞引魂燈,
說著花還欠她筆債沒還呢之類的話,深入秦嶺之中,
最後在一片斷壁殘垣找著了花的屍體…之類…的。

但我是個這麼熱愛HE喜歡甜文標榜無痛不虐的人!是呢!
於是就從頭到尾改了走向!真是就連媽媽都要認不出來了!



「從今往後,不讓刀宗弟子再任人輕辱欺負。」

這句話是宮中神武遺跡中,洛風死前對謝雲流說的。
不管官方把祁進塑造的多有苦衷多麼無心,就衝著這句話,
衝著殺了洛風的那個是祁進,衝著和靜虛一脈有關的任務,
我劍三生涯祁進黑到底,就算官方說師伯已經放下仇恨也一樣。

即使還有李忘生私下的相授與照顧,但從謝雲流離開純陽後,
洛風一個人支撐著整著靜虛一脈,
頂著靜虛首徒(同時也是那一輩所有弟子的大師兄)的名號,
幾十年來受到的冷落與苦楚怕是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才會讓那個在師弟妹眼底心中溫柔好脾氣的大師兄,
臨終前對著自己的師父說出了希望刀宗弟子不再受人欺辱的話。



至於為什麼花哥的伴手禮是各式藍藥,那是因為我所認識的——
每個第一個角色就是玩純陽(特別是劍純,氣純還不一定這麼做),
並且把純陽當成親兒子親閨女在玩,只玩這麼一個角色的玩家,
都有在背包裡蒐集各種藍藥的習慣,這到底是為什麼,我至今不能理解。

我師父、我師妹、我不肖徒弟三隻劍咩都是這樣,上他們的號看他們的背包,
從10級~80級的藍藥應有盡有,問他們為什麼不丟留著一背包等級低的藍藥幹啥,
他們不約而同的幽幽回了我一句:
腎虧久了,總覺得放包裡藍藥才有安全感。就算是10級的,搞不好哪天就會用到呢…

我不懂啊!就算哪天會用到,10級的藍藥可以頂個球用…
讓他們放個坐忘無我然後就又空藍嗎!
(我師父當時很認真的糾正了我2、300的藍可以多甩一個三環,搞不好就弄死怪了呢——
簡直做夢啊混蛋!)

因為聽起來太慘,所以那時我每週做一組高級藍藥往他們信箱寄,
提早用完只要說聲就再加做,直到他們A了為止………

然後等到某年某天我自己玩了純陽後,我也開始捨不得包裡的藍藥了…
雖然沒有他們那麼誇張連10級的都留著,但60↑的藍藥真的就捨不得扔了…
刷本打到都放包裡收藏著。玩其他角色就不會,不是當前最好的藍藥都直接銷毀。



其實我特別喜歡研究(猜測)別人的名字有什麼意義、為什麼這麼取。
這是我心中小小的浪漫之一(其實並不浪漫)。

輕棄其實是萬花的奇穴(以前是鎮派),字面解讀見文,
與壹的名字沒有什麼特別深的含意…
壹就是大道,與壹就是合乎大道的意思,謹此而已。



然後至於為什麼最後的時間點是大雪(節氣的大雪!不是指大雪天!),
主要是因為那時邊寫邊聽落花辭……「萬花谷從不下雪」,我覺得這句很美啊。
萬花谷從不下雪,所以純陽的到來,對萬花來說就像是場美好的夢境。

道家中沒有「道姑」這種說法,
江湖有,但並不是很正式(或者該說這是挺輕挑)的稱呼。
道家將道長與道士(這兩個稱呼男女通稱)分為乾道(男)跟坤道(女),
一般外人喊也是喊的道士、道長(或依身份喊高功之類的),而不是道姑。

許多文中,在寫到道家(純陽)的口頭招呼語時都會用「無量天尊」,
但其實並不可以那麼寫…XD 道家也沒有在用「無量天尊」做招呼語的,
那跟佛家的「阿彌陀佛」不是一個概念。

佛家說「阿彌陀佛」是無量光、無量壽的意思,
但「無量天尊」這句就意思來說會變成「好多天尊啊」…這不是招呼語啊!XDDD
天尊是尊神的稱號,不是用來作為招呼語的。
(就像佛家不會拿用「如來」作為招呼語一樣)

道家和別人之間的招呼語是「吉祥」、「慈悲」、「無量福/壽/壽福」等。
(慈悲出自道德經中的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至於「功德無量天尊」、「度人無量天尊」——這也不是招呼語,這是尊神的稱號…XD
就像太2…啊不,太乙真人的尊號是十方救苦天尊一樣,是稱號,不是招呼語。
而道家也沒有哪個尊位叫做「福生無量天尊」…福生無量是招呼語沒錯,但天尊不是。

大概說明一下XDXDXD 雖然不夠甜但還是祝大家看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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