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澄清，我的智商不算頂尖，邏輯推算能力也不好。可是能力差並不能當作是會做出這樣行為的藉口。
一般人不會這麼做吧？通常來說災禍在於眼前，無論是誰都會選擇先保全自己吧？
可是我卻沒這麼做，我選擇的行為，反逆了「老毛病」、反逆了生物最基本的意識，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那名少女嗎？因為那個背影嗎？因為──
嘛──什麼藉口都不必啦！什麼理由我都不想再想啦！
「呀啊啊啊啊──！」
我大力踩著腳踏車，直直往前衝。
我能感受到風切過我的耳邊、少女純淨的側臉掠過視線，渾身筋骨都熱燙了起來，腳踏車與卡車的距離越來近──
我的速度比她還快，卡車會先迎面撞上我，發現撞到我，卡車可能會緊急剎住，沒煞住也會因撞到阻礙物而迫使速度相對變慢。
多了零點幾秒，就能多反應契機，那名少女也許就能逃過死劫。
至於我……我就該感嘆了，這樣划得來嗎？很酷？我的國產競速車會拆成一團廢鐵、被我亂畫的書包會散掉、沒翻過幾次的課本會被絞碎、制服會染上新的顏色、褪色的皮鞋會被擰亂。
而我的身體──
救了少女一命，這樣衝出去她也不會知道我是誰。就算知道了，我們還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有了關係看到我變成一團亂七八糟的紅泥巴，還會想多看我一眼？一點都不會吧！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只是我又再想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做什麼啊……真搞不懂。
接觸了。不可能再掉頭了。
卡車連喇叭都沒按，還是直衝衝來，眼前暈黑一閃，似乎是受到側邊衝擊，視線急速化過一道弧線，仰到天空上，然後又重重往下墜，腦門閃過一陣星光。
我倒了，接下來會被壓成肉餅吧？
結束了，我的詭異行徑也該適可而止了。
種種奇怪的想法與怪異的行為，都在這裡畫下句點吧。
結束了，有幸。
結束了，這……
「……」
不，好像有點不太對？
「………」
被卡車撞，腳踏車倒了，我被碾碎，這一系列的悲劇顯而易見會是這樣。但這些狀況與後續的生理反應……照理來說不會知道才對……？
跌在地上這點萬分確定，手臂迎來的撞擊感太清楚了……我還可以知道手掌貼的是水泥地，膝蓋撞上的陣痛不瘀青才怪，還可以知道身體因撞擊而麻痺……離我衝出來，已經是第幾秒了？
我為什麼還能思考？思考脫離了肉體嗎？不對……我還能望見城市中心快完工的跨橋大樓……也能感覺胸口在上下起伏。
雖然視線還能清楚映下跟前的畫面，但我混亂的腦袋根本無法處理這樣的狀況，全然反應不過來。
嗯。
知道……其實我是知道的。
我感受到一陣風，帶有淡淡烤餅乾香氣的風。
我的五官的確將現實狀態與畫面烙印下來，但我的思緒卻全然跟不上。
在那陣風拂過鼻端之際，我受到了難以想像的衝擊風壓──來自瞬間超越我的少女高速移動而造成的風壓。
──褐色長髮的她，擋在我的前方？
沒有任何衝擊性，沒有堅硬物質硬撞上柔軟物質所發出的沉悶聲響。卡車與少女，確實接觸了。
奇蹟。
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畫面。
少女只將手伸向前方──奇蹟就這麼產生了。
卡車車頭凹陷──因為少女伸出的手而凹陷，如同窩進海綿堆裡那般輕而易舉。凹陷後卡車無法再前進了，輪胎在原地空轉、不斷刨著柏油路。
可是少女卻沒有事，完全沒有事。
要我來形容，真就只能這樣說。
「……」
我想爬起身，可是這種情況讓我太過訝異了，根本動彈不得。
兩條腿不中用到了極致，絲毫舉不起力氣。
就在這當頭──
嗶嗶嗶──卡車像是見勢不對想逃跑的反派角色，當確認無法再繼續前進，隨即倒車、迴轉、撤離現場。
我原想強硬撐起身體、去追上那般該死的肇事者，少女卻以手勢阻擋我的衝動。
轉過身，兩眼看著狼狽不堪的我。
「為什麼要衝出來啊？」
我 第一次 聽到她的聲音。
很甜，很甜的聲音，跟她纖柔的外表相當襯。
也因這問題的出現，我的意識才逐漸回來，這才恍悟我到底在做多麼荒謬的事。
我差點做出──不！根本做出自殺級的動作啊！這樣不顧自己性命的荒唐行為，到底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一陣腦暈的情況下，我下意識脫口說出。
「因為不想再看到血了。」
我嚇到了。
說出這句話……過了幾秒，像是回音一般，「老毛病」發出了相同的聲音。
我呆了。一樣的話？跟「老毛病」相同的一句話，史無前例啊！
可是當我還在糾結之時，少女卻笑了，用她那甜甜的聲音笑了。
唔，這個回答很好笑嗎？好吧，就算我真的說出什麼超蠢的話或超蠢的事，拜託一下，我剛剛可是為了妳差點送命耶，總覺得有點不開心。
可是這時候我卻突然有了個衝動，想說出「老毛病」中那句過期好段時間的話。
要說？還是不說呢？做了這般大傻蛋的事，不正是為了把那句話說出來？
就算已經來不及了，或者不會有什麼特別的結果，但只要有一點點與她認識的機會，不是也該試試看嗎？
理由到此足矣，我鼓起了不讓自己有任何後路的勇氣。
「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說出口了。
我真的說出口了！
天啊！我真的做到了！
「……」
「………」
可是……她沒有回應。
那雙青瓷綠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這是當然的嘛！怎麼想都覺得這句話有問題到了極點，即便真的沒問題，時效性這點也是個大問題。再加上現在說出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跟上句有什麼關係，下句又要怎麼接啊！搞什麼！如果「笨」這個詞可以完全形容我那就太好了，問題是能這麼簡單就草草帶過嗎？然後……現在呢？現在總不該就這樣愣在原地吧？
但又我又要怎麼做才好啊──
「……咦？」
當我還想繼續說出什麼前，少女先發聲了？
「你還……記得？」
記得？記得什麼？
她的這句話讓我全然抓不到回應的點，全然搞不懂。
天啊，有幸你也太沒用了吧，找點話來改變當前的情況吧！
為此，我再度開口。
我知道這很蠢，真的很蠢，我老是在做蠢事，可是我還是嘗試開口了。
「妳叫什麼名──」
「我是莉立笠莉莉。」
我沒聽清楚？剛剛聽到了名字？通常來說這樣的怪問題……對，我自己都對這句話感到絕望，不先懷疑這問題怎搞出來的，或者這問題本身就是猥褻的作為。
我不想管這麼多，也沒辦法去管，已經問出口了！而且她還毫不考慮、幾乎沒有任何延遲就回答我的問題？
……不知為什麼，我現在只想放聲大笑。
好糗，真的太糗了！蠢事一籮筐，我現在超想逃跑！
一扶起腳踏車，我倉皇地猛踩踏板，再度逃離少女身旁。整個意識都承擔不起這一連串的蠢事。
但才騎沒一段路，我馬上就後悔了。
「……搞什麼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搞些什麼……
抓了抓頭，又憑依男性天生擁有的劣根性，我再度繞了回去。
想當然地，那名女學生早就沒在原地了。
五月。
應該是慵懶的季節。
什麼是都不想做、什麼事都不想去想。
但……我在做什麼呢？
我再度望向城市中央的跨橋大樓，但那今日公休的大樓沒能給予我任何答案。
稍嘆了口氣，我只能滑開手機，打給朋友。
『有幸，今天怎麼樣？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就跟平常……沒兩樣吧？」
『問這個問題是想知道你現在的狀況到哪裡呀，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事。』
朋友說話的調調，還是一如以往。好像知道什麼，又不打算全說。
像是個早知道劇情、卻不願意劇透的傢伙。
「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什麼呀？』
「呼唉……沒事。」
對著空無一人的公車站，我長長嘆了口氣。
「你也稍微像五月這種天氣一樣……稍微偷懶一下，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嘛。」
我這麼無關緊要地抱怨道。
五月……不正是毫無幹勁的月份嗎？
這種半調子的衝勁……未免太劣質了吧。
第一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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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