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進入303號一般病房,正巧遇見熟悉的朋友。
「永和,工作辛苦了。你妹妹在等你喔。」
女護士輕拍溫永和的肩膀:
「今天我負責照顧你們,有什麼需要盡管說。」
「麻煩妳照顧我妹妹了,駱糖小姐。」
「……噓,我不是要你改口了嗎?工作時要叫我護理師,我們認識一段時間了,你老改不了口,這會讓女孩子討厭的。」
面對駱糖小姐的開玩笑,永和不好意思地搓揉後腦勺。
駱糖秀出胸前掛著的職業名牌,向永和炫耀的展示後,就往下個病房問診。粉紅的針織外套,配上貼身的白色護士服與白布鞋,再搭配爽朗的微笑和元氣的招呼,暫時給永和浮躁的心,一陣平穩。
303號病房住著兩位病友,靠出口的是位沉默寡言的老人,也是駱糖小姐的父親。他因罹患腦血管栓塞,開刀後仍長期臥床不起,記憶也模糊不清,需要依靠家人和先進的醫療設備輔助,才能生活。因此,剛從醫校畢業的駱糖小姐,費盡苦辛調到這間林口遠庚醫院,就是想日夜方便照顧爸爸。
大部分的時間,駱糖小姐是值夜班,白天也因照料父親,睡眠斷斷續續不飽足,卻從不見她臉上有疲憊,或無力的嘆氣,總是精神滿滿,給予周遭活力。永和在這點上,對她佩服,但更擔心她身體無法長期維持,偶而會強硬接下看顧的工作,好讓她多休息。
永和來到窗邊的病床,輕輕拍撫面壁不語的女孩。
「………」
女孩沒有理會,寂謐呼息,就像在鬧脾氣。她是永和的妹妹──溫風柔。
風柔環抱玩偶熊,坐在床角捲縮起身軀,心憂地遠望外頭的黑夜。天上星群吝於露臉,悄然隱沒烏雲後方。
床側桌有剛插入鮮花的花瓶和晚餐。
「是這碗粥不好吃嗎?」
永和端起桌上的塑膠碗,裡頭的食物份量僅些微減少,有些還灑到桌面,看來風柔今晚沒什麼食慾。他粥擺一旁,拉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風柔,妳不能浪費食物。雖是一碗便宜的粥,但也是駱糖姊姊為妳而買的。」
永和語氣嚴肅,風柔並無理會,猶如明知犯錯,卻賭氣不願道歉的孩子。永和搖頭嘆氣,將無奈壓在心底,反以疼惜妹妹的語氣尋求諒解:
「好了,別生氣,是我不對。」
「……哥哥明明說過,只有我們兩人,一家人仍要團聚吃晚飯。」
風柔用眼角偷瞄兄長,像受了委屈,小嘴緊抿著。烏黑短髮在白色的床單前,顯得格外醒目──黑髮表達主人的情緒,鬧憋扭地晃動:
「哥哥為什麼老是爽約?」
「因為……要做的事,太多了,所以……」
「每次都說一樣的話,哥哥一定又跑去做不必要的事了吧,真雞婆。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幫忙。其實,哥哥……不想與我在一起吧,覺得我是累贅……」
「風柔,我沒那樣想過……不……唉,是我的錯,我違反了約定,妳這樣認為,我能理解,就當我是騙子好了。」
永和凝望桌面的今日最後一餐,灰色落寞染上他的臉。
「……不,不是的,我不認為哥哥說謊背叛我。小昭的媽媽今天有來道謝,說哥哥總是看照他的孩子……」
風柔說這句話時,聲音非常微弱。她明白兄長的個性,遇上有困難的人,會毫不猶豫的協助,且有耐心。可是,哥哥的細心與關懷,用在別人身上時,風柔內心就浮起一股抗拒。
她無法明白為什麼抗拒,只是哥哥替陌生人燒柴生火,製造溫暖,讓她感受到離火光遙遠的牆角,是那麼寒冷,彷彿被忽略,漸漸淡出,不被察覺的悄悄消失。
哥哥的光芒似近似遠,使人溫暖而安心,但,就像一鬆懈,仿如白煙消散,風吹過後,什麼都沒留下──
風柔顫抖地緊抱胸前的玩偶熊。永和說:
「妳一定餓了吧,所以才生氣。肚子的咕嚕聲,可很老實的喔。」
「………」
風柔臉頰漲紅,羞澀地將玩偶熊抱得更緊,試圖掩蓋飢餓的鳴叫……永和察覺妹妹不對勁。
「熊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風柔懷裡的玩偶熊,是由數塊破布湊和拼縫,色塊繁雜,一點也不討喜。但小熊臉上,總有一張滿足的笑容,每次風柔看到那弧型的彎勾,彷彿受到治療,胸口鬱悶也得到舒緩。
此刻,風柔卻面露憂鬱,心有難言之隱。
但,永和很快就觀察出原因,稍微鬆了口氣,原來她非常在乎那隻熊。
因為它受傷了。
一般人眼裡,小女孩珍惜家人送的玩偶,是理所當然的,它們對女孩不只是玩具,更是談心的朋友。它們靜靜聆聽女孩說出任何心事,不快、不安,或歡樂的橋段。小熊永遠是絕佳的夥伴,不論何時何地,不論它因歲月蠶食而破舊,即便主人成年後受到冷落,它仍永不改變。盡管,熊只是包了棉花的布偶,但在女孩心裡是沉默的支柱。
對風柔而言,小熊更為重要。
兩個月前,溫永和與妹妹溫風柔的家庭出現裂痕。家裡父親對他們造成傷害,迫使永和的妹妹有了不完整的成長經歷。那個傷害,讓風柔這幾個月都要在醫院一般病房度過。
為了維持妹妹的住院費用,永和停止自己的課業,出社會工作。文學系肄業,又其它無特殊專長,他只能從事工時長的勞動產業,陪伴妹妹時間自然就少了。因此,做為代替,玩偶熊──颯太,就成了風柔寂寞的依靠。
永和提起嘴角:
「颯太的微笑,因脫線而少了一邊,它的歡笑有了殘缺。你看,我的笑容並沒有消失喔,仍是滿分幸福。只要我有這份心,那隻玩偶熊,就能再度恢復快樂。畢竟,颯太是我親手縫製的熊布偶啊。」
風柔對於永和的細心,頗感訝異。她不服氣的說:
「我、我沒有興趣看哥哥傻笑。」
比起小熊的缺憾,永和的活力,更能給予風柔力量。但她很憋扭,不願坦白自己的情感。她故意冷淡說:
「算了,哥哥為了討好我做了努力,我就原諒你的食言吧。還有……」
「還有什麼呢?」
「………」
隔著懷抱的小熊絨毛肚皮,風柔胃袋咕嚕咕嚕地叫:
「……我、我肚子餓了。」
「好好,馬上替您效勞。」
永和遵照妹妹公主的旨意,重新幫粥加熱。瘦肉粥熱騰騰的香氣四溢,刺激味蕾感官,口齒垂涎,可惜的是──
「啊,好燙!」
「抱歉。」
「笨蛋哥哥,我不吃了。」
風柔抿嘴縮回床角,抱緊熊娃娃,又生起悶氣。
「……真令人遺憾的哥哥。」
夜深人靜,303號病房熄燈時間已過,房內一盞黃燈驅散黑暗的籠罩。
永和輕靠床側櫃,倚著黃沉的橘光凝視手機。她的妹妹捧起精裝書,墊著枕頭靠床板而坐,靜默地咬文嚼字,宛如失去靈魂的精緻人偶,動也不動。只有指尖撥弄書頁時,才讓人驚覺到,她活著。
「風柔……不,是風止。」
永和沒有喚錯,因為──她,來了。
雙重人格的「裏」──風止,現在正取代方才的「表」,驅使這個身體。
風止緩緩轉頭,純淨深邃黑眸,彷彿一對鮮明的黑曜石,無聲無息印入兄長的臉龐。那對
瞳孔透露濃濃陰鬱,不知為何讓永和心生愧疚,還混合依賴對方的軟弱。
「抱歉,我想繼續跟妳討論昨天收到的『怪簡訊』。」
「你,做了吧。我昨天要你別理會。」
風止就像翻譯機的制式語音,咬字節儉,無抑揚頓挫。
永和輕微頷首:
「很抱歉,明知妳特地交代過,我還是……」
「………」
風止沒回應哥哥,就像無視陌生路人的騷擾,低頭回望捧著的精裝書,重溫冷掉的字裡行間……真的很冷漠。
風止與風柔是完全對比的性格:風柔憋扭、不坦率、很愛撒嬌,對永和親暱,相當依賴,強烈的想佔有他。風止卻安靜、不多話,對周遭反應冷感,與其花時間與人交流,不如埋首書叢辭海,享受文句的韻味。至於永和在她心裡的地位,從稱呼親哥哥為「你」就可推斷,似乎……沒有特別的情感。
風止在兩個月前的家暴事件裡,被「撞」醒。意外誕生的第二人格,與風柔本身並無聯繫,換句話說,雙方無法共有記憶、思考、感情,是完全分開的精神。
兩者差別在於,肉體的主導權是風柔,風止的使用權僅能在「主駕駛人」熟睡時,才能操控。
永和視線逗留在讀書女孩的身上。
他的表情十分脆弱,宛如渴求對方給予一個依託。如果說,永和是風柔寒冷時的篝火,風止就是讓永和持續燃燒的木柴。至於,風止如何看待永和,因欠缺交談而難以判斷,至少這不便的身體,需要永和協助才能維持生活──兩個軀體,卻是三個靈魂建立的互補關係。
哪怕缺一,三方都會崩潰。
永和握緊手機,螢幕光源將臉照得發白:
「我不得不做,因為簡訊內容,已印證一個事實。如果不照上面指示行動,會發生不幸的未來。」
「………」
風止禁口不語,低垂著頭,細長的睫毛下流溢幽嫻貞靜的目光。她專注於書頁的字體,正當翻往下一頁時,永和突然起身抓住那隻纖弱的左腕:
「妳平常不用左手翻頁的,而是來捧書。老實告訴我,右手怎麼了?」
「手指,這兩天不靈光。」
風止平淡的說,幾乎沒有朝氣,貧弱無力:
「還有……」
風止皺起眉間,嫌惡的看向永和:
「確認完了,就請放開。因為,很痛。」
「……啊,抱歉。」
永和急忙鬆開手掌,像顆洩氣的皮球攤落椅子,懊惱全浮在臉上。自己的過激行動,傷害了妹妹。
「真對不起,我只是很擔心。」
「我知道。」
風止輕易接受永和的道歉,但面無表情,讓人不明白是真心諒解,還是隱忍下那份不悅。風止動動指尖撥弄書頁,讓新篇章覆蓋已瀏覽過的字句:
「所以,你決定相信那來路不明的訊息?」
「請體諒我,風止。因為對方已提出證明,因此我才遵照上面的指示。」
………。
不,對永和而言,那只是其中一個理由。
其實,昨天的怪簡訊,並非第一次收到。
妹妹進入這間醫院後,永和就時常收到一封簡訊,寫道:「你必須成為某人的『存在』,要盡快,否則你們將面臨『不幸』的未來,不能得到『辛福』。」
如果是普通的惡作劇,永和可直接無視,但,並不是。
就像某人設定了計時器,永和每隔一陣子、每隔幾天都收到內容一模一樣的訊息,且,寄件人都是同一人,但他卻查不出是誰在搞鬼。
無法知曉對方是誰、有什麼目的……無法中斷、回避對方的騷擾。對方戲弄的題材,還是少年重視的家人。開玩笑,就令他非常火大,如果兌現了呢?
那會讓人產生一種催眠,或者解釋成「不能掌握而生成的恐懼」,漸漸覺得不明一方的每句留言,暗示著威脅與強迫。
永和心生警戒與害怕,在妹妹面前卻要隱藏起來,為不讓她慌亂:
「謝謝妳,願意告訴我右手指已無法如以往靈活運動。只有妳會老實說明自己的身體狀況。其實,我早猜到了,那封簡訊提醒後,我一直在注意風柔。像晚餐沒胃口,說我食言而不吃,是騙人的。事實上,是右手五指無法聽話的用湯匙舀粥。看看桌面粥水灑了一片,就是最好的證據,那是使用非慣用手,而造成的結果。」
「『她』怕你煩心。你明白『她』是那樣的個性。」
風止看著精裝書。永和擠出淺淺微笑,搖搖頭:
「風止想法也一樣嗎?不然為何等我詢問,才向我反應。」
「………」
風止耳祭的側髮輕微晃動,視野離開書頁,目視永和:
「因為,那不影響我的興趣。」
說完,風止再度深潛辭海,探尋未知的領域。留著短髮的小小頭顱裡,隱藏無法看透的思維。
這樣簡短的回答,永和內心一陣欣慰,但,他沒有真正快樂。
永和注視握著的手機,閱讀昨晚收到的最新的懸疑簡訊。
他已回撥給對方好幾次:「您撥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永遠收到制式答覆。
簡訊內容,比起以往簡短預言兄妹倆不幸的未來,這回變得更加具體。而且,太過精準、真實,讓少年連想起「過往的遭遇」,怕它再一次發生、怕再次感受自己的那份脆弱。
昨日的實際內容如下:
〝您好,溫永和。你要獲得『辛福』,就要幫助一個人。因此,溫永和需成為王紅庚的『存在』。否則,你和妹妹將遭遇不幸。未來,妹妹的病情加重,需要一筆醫療費,為獲取大量的金錢,你走上不歸路,最後兄妹面臨人生的末路。如果不相信,請觀察妹妹,她的手指已無法隨心所欲。〞
信件內容僅此。寄件人:義民。
永和凝神思索。
他不聽勸風止建議,擅自按簡訊指示行動,就算對方指出妹妹的病情,永和仍不願完全相信,只是……。
他檢視起昨晚發現的三個問題:
一、寄件人。
二、成為王紅庚的「存在」。
三、「辛福」。
寄件人,如果知道是誰,後面兩個問題就可直接問本人。
永和食指輕敲手機螢幕。義民?是名字?永和認識的朋友裡,確定沒有人喚作「義民」。義民是誰?又可否解成,「義民」是自稱想幫助永和的義士?
不,永和的生活周遭,熟悉風柔病情的人很少,此人甚至知曉只有本人才知道的隱私,像是風柔右手指已局部麻痺……那件事,永和沒有聽負責的醫生告知,照風止說法,是定期檢查後的這兩天出現異狀。
永和向風止確認一件事:
「我去工作不在的時間,有與別人接觸過嗎?風柔跟我提過,小昭的媽媽有來訪向我答謝,難道是那時風柔告訴她?不,按風柔的性格,她不會輕易向外人說出心裡的話……大概吧。」
永和相當珍視妹妹,風柔也是如此,因察覺身體有異,不想造成哥哥的困擾,不敢保證她不會要求外人幫忙。
兩個月前的家庭事件,風柔腦部受到撞擊,因而淤血。醫生說靠藥物和身體的修復機能,自然就可清除──近幾期的檢查報告,沒任何異常,看似往好的發展,但那訊息證實她出現異常後……。
若,事與願違,血塊非但沒縮小,相反又再度出血,漸漸擴散壓迫到神經系統……不,醫生提過,照現代醫學技術,手術成功率很高,但家庭破碎,經濟來源只有永和的微薄薪資,光是提供住院費用,就已是負擔,就算有醫療險補助,仍無法負擔全額的龐大開刀費。
難道風柔已無意間得知此事,私下求助別人?只為紓緩永和的金錢壓力,那為何協助風柔的人又傳簡訊給他,說他們將不幸。
──欲不給永和困擾,拜託別人,對方知道妹妹的用心後,仍私訊給他,是非常矛盾的。
風止面對書本說:
「我不清楚風柔的想法,大部分的時間這副身體的使用者是她,但我認為她不可能做的。排除掉風柔向他人透露身體狀況的可能,就已無線索推斷誰是寄件人。而且,有另件事我很在意,中午因風柔休息而換我接替時,我遇到一位稀客。」
「是誰?」
永和擔憂的詢問。
「………」
風止輕聲回答。
──王紅庚。
永和沒有見過王紅庚本人,但在遠庚醫院裡,她是名人,是現任董事長的女兒。她求學過程一路跳級,年記輕輕就有專任主治醫師的實力,和豐富臨床經驗。目前專注研究,專題是腦神經、腦血管、顱底腫瘤相關,有發表過不少國際醫學論文,備受屬目,被譽稱是未來醫術突破的關鍵人物之一。
可惜的是,傳聞她個性古怪,不愛現身社交場所,私下少與人互動、拒見大部分的拜訪。
不管如何,對永和來說,仍是無法理解、近乎遙遠難以觸及的存在。
「她邀請我協助醫學研究,王紅庚發現我那罕見的疾病,就是因腦細胞受壓迫,誕生雙重人格的『我們』。」
風止聲線無起伏。
「什麼時候?怎麼會?她不會對妳怎麼樣吧。」
永和情緒激動,依傳言推論,他擔心王紅庚會對妹妹做出不好的事。
「不,她只做簡單的問答就離開了。語氣上感覺不出對『我們』有興趣。」
風止平穩、收斂內在的表達。
永和鬆一口氣。他從沒有對任何人說妹妹有雙重人格,連主治醫師都隻字未提,王紅庚為何知曉?這是個謎。
永和再次審視簡訊。
疑點二:成為王紅庚的「存在」。
那是難解釋的詞句,指永和要成為王紅庚本人嗎?越想越荒謬,怎麼想也不可能取代,一般平民與醫界天才,哪能輕易畫上等號。不,說不定永和要冒充她完成某件事,來改變兄妹的命運。若要假冒也只能冒名,除非兩人相貌極其相似。
換個角度想,成為她的「存在」,說不定是心理層面──要永和做些什麼,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如果是,那實際行動又如何?她內心似乎有著不為人知的煩惱。
永和昨晚花了一段時間苦思,最後決定直接去找她,但王紅庚又難見面……煩憂那問題時,神秘人:義民,又寄一封簡訊,像透析他的想法,教導永和約她的方式……他怎知道我腦裡的麻煩?難道,我正被監視?
永和那時嚇傻了,馬上用顫抖的手指回撥電話……如以往打不通。
義民是什麼來頭?永和心生恐懼,對他保有敬畏。只有自己受傷害,他能忍受,但牽扯到妹妹……昨晚就是思考到那邊,永和就斷然決定依順對方的提議──先不管未來如何,被監視如此的徹底,乖順一點好。
永和今天給王紅庚寫了一封私信,邀約她見面。
那舉動對他而言,相當大膽。
遲了與妹妹共享晚餐約定,就是因他耽擱下班時間,脫離工作區到病理大樓,在王紅庚的研究室門縫,塞進那封信。
「查不出對方是誰,我只能單方面的接收訊息嗎?」
永和哀嘆一聲。
「那是我勸你不理會它的原因之一。」
風止撩撥側髮至耳後。
「嗯?還有別的理由?」
「………」
「是什麼?」
沙沙沙。風止修長的細指翻弄書頁,接著,她抬頭與兄長四目交會:
「我有不好的預感。」
「……直覺嗎?」
永和眉頭深鎖:
「會不會與上面提到的『辛福』有關?」
「這只是感覺,沒有依據。」
風止不苟言笑的坦白,讓永和深感取喪。
永和再度凝睇手機螢幕。
「辛福」代表辛苦是種福氣,又或者辛苦後換得幸福,不管前後兩者如何,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風止,我想懇求妳幫忙,如果之後身體或者周遭又發生異常請告訴我,能嗎?」
「………」
風止沉默不語,眼光落在頁裡的白紙黑字,但沒有專注閱讀,彷彿心不在焉。那與往常無視人時不同,風止異常靜寧,細薄的粉唇閉攏著,直到……:
「可以,如果你希望的話。」
「……謝謝。」
兩字一落,永和面露愧疚。沒聽妹妹的勸告,又擅自要求協助,太自私了。
她為何不情願呢?
「………」
不,處理簡訊問題,才是當務之急。
少年收起闔上手機蓋,啪!的音效,讓他中斷思考風止的問題,將疑竇收縮,埋入心湖底,等回神時才察覺,風止凝望他很久:
「………」
「怎麼了?」
「肚子,餓了。」
永和端起桌面蒸氣稍退、溫熱恰好的粥,湯匙舀起半勺讓妹妹吸吮一口:
「嗯?還太燙嗎?」
風止盯著粥碗:
「加熱後,水氣蒸發。現在,有點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