ζ-Ⅱ-ξ
「哇！」晚上十一點，廚房的後頭傳來我熟悉的叫聲。我放下手邊的工作，朝著廚房後面稍微加快腳步，裝在門框裡的畫面是妤雅坐在地上，垃圾袋趴在一旁的畫面。
「妤雅，我不是說這個交給我，妳可以趕快回去休息了嗎？」伸手將她拉起後，那一袋垃圾便成為了我報仇的目標。但是她只是傻楞楞的站在那裡。
昏暗的小巷子裡除了幾盞燈底下的子母垃圾桶以外，只剩下我們兩人。老舊路燈的閃爍光芒與雜音凸顯出這裡的寂靜，我沒能夠打破這片詭異的氣氛，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逃離這分令人難過的情緒之中。
路希走了。
在馬克斯的吼叫聲下，在她很喜歡的餐廳角落……
當我早上聽見馬克斯不停的吼叫，看見牠著急的繞著路希跑，看見當牠發現我時投過來的悲傷神情……我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即使我到現在都還無法完全相信。即使外頭的天空正掛著夏日的太陽，但有那麼短短的一個瞬間，我感覺到四周沒有任何的光芒。
「你……都不會難過嗎？」我沒有看見她的表情，就算我轉過身，也會因為她的頭髮而看不見她的表情吧。
「先進來吧，外面有點涼。」沒有回頭，我站在她的面前這麼說。
「路希走了耶！？我們的路希走了耶！你難道都不難過嗎？你不是她的主人嗎！？」對於她的質問，我沒有回答。「夜一！你倒是說句話啊！」我依舊沒有回答。
「現在已經下班了，你已經不是Mr. waiter了……不需要在忍著悲傷了吧？」妤雅抓著我的衣袖，輕輕的搖晃。
「路希她……」我小聲的開口。「……什麼？」
「路希她雖然走的有點倉促，但是她走的時候表情很安祥……」抬起頭，即使要讓雙眼直視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我也不想讓眼淚流下來。「所以……沒什麼好難過的。」對，她陪伴了很久……很久……所以我知道。
「她陪伴我夠久了。」我打算這麼結束話題。「夠了……」想起和她度過的那些日子，想起她離開時的表情，情緒也穩定了下來。
但她似乎還穩定不下。
「可是……可是……」聽見她啜泣的聲音我才轉過身。她已經雙手摀著臉，甚至有水滴從她的臉頰滑落。「可是我只和她在一起兩個月！我只和她相處了兩個月而已！」其實，我甚至聽不大懂她的這句話，因為鼻音實在太重。
我說不出話來，但雙手卻不自主——不對，是我有那樣的企圖——的將她拉進了懷裡。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我卻只是什麼也不顧的將被抱在懷裡的她緊緊抱住。
她楞了一下子才開口：「你應該要比我更難過才對啊……」也許是打擊太大，她並沒有馬上將我推開。「應該要比我還難過的……」她微弱的拳頭落在我的身上。「為什麼你……為什麼你可以這樣……？」
「也許，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影響我很深吧。」
「什麼跟什麼……」
「就是因為她陪伴了我很久，所以我知道。」也許是產生了罪惡感，我自己輕輕的推開她。「如果我們也哭哭啼啼的，她也會捨不得，我說的沒錯吧？」看著她已經哭紅的雙眼，我開始安撫她。
「嗯……」
「還有馬克斯在，我們要好好照顧馬克斯，才不會讓她孤單。」
「嗯。」
「所以……別哭了，免得馬克斯以為是我欺負妳，他會來咬我的。」我指著已經跑到我身後的馬克斯，想辦法對她擠出笑容。
「噗，他好像真的很想咬你呢。」她破涕為笑，摀住臉的雙手轉而摀住笑開的嘴。
「哈哈，是啊……妳的手……？」就在她舉起來的同時，我看見她手肘上的瘀青。「啊……這是剛剛跌倒的時候摔到的。」她馬上解釋。
「冰敷一下吧？」
「不用了啦，我回去再弄就好。」她拍拍我的肩膀，然後跑去摸了摸馬克斯。「我先回去囉。」她起身，我和她說聲掰掰之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餐廳之中。
啊——我剛剛幹了什麼蠢事啊！？
雖然氣氛也有責任，但最後動手擁抱了她的還是我。光想起那個畫面，心跳都還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我很喜歡她，我不得不這麼承認。即使知道她有男朋友的這個事實，我卻依舊這樣被她吸引。
「啊，」突然的聲音害我嚇了一大跳。「還有，今天看在路希的份上，抱我的事情就不和你計較，但如果有下次，我絕對會叫馬克斯咬你一頓。」她站在門口，迅速的說完之後便把原本的寂靜丟了回來。「記住喔，我絕對會叫他慘咬你一頓。」她又跑回來說了一次，然後又把寂靜砸向我。
不知道氣氛會不會疲乏。
『如果只是被馬克斯咬就可以換她的擁抱的話，其實還挺划算的。』抱著無聊的這個想法，我關上廚房的後門，準備從前門離開。就在我走出廚房時，我卻看見一個人影出現在餐廳外頭。「咦？」是妤雅嗎？
餐廳裡沒有一絲燈光，除了門上的緊急出口燈還亮著以外，其他的光都仰賴路上的街燈。有些昏黃的燈光描繪出餐廳夜晚的寂靜，我都還能在其中找到妤雅的聲音和身影留下的痕跡。微弱的光拉長桌椅的影子，也將外頭桌椅的影子拉到室內，我沿著外面遮陽傘的影子往外望去，一個跳躍的身影正牽引著餐廳內的影子。
「……？」看著馬克斯高興的繞著她跑，我楞了一下子。『馬克斯通常不會對陌生人這樣才對。一會兒我才注意到那名正在和馬克斯玩的女孩。
她一身黑色的蕾絲洋裝，還有用紅色蝴蝶結綁成馬尾的長髮。
「嗨，Mr. waiter。」她抬起頭，對我打了一聲招呼。「晚安。」她微微拉起裙襬。
「我已經下班了，不要叫我那個名字。」
「但是你還穿著制服啊。」她一邊揉著馬克斯的臉，一面笑著說。
「我只是懶得換。」我隨便回答。「倒是妳，妳是誰？」
「嘻嘻，不告訴你。」她起身，轉了幾圈之後又對我笑道。「對了，剛剛我看見有個在哭的女生從這裡跑出來，是你欺負她嗎？」我搖搖頭。「那，你最好去街角看看。」
「街角？」
「去就對囉，帶著馬克斯一起去吧。」說完，馬克斯也像是同意一般的叫了一聲。「他認得她的味道。」
我點點頭，照她的指示前往這個街區的街角。
這個街區的街角是一般的民宅，也和一般的民一樣，騎樓下停滿了機車。我牽著馬克斯迅速的走入騎樓，試圖在其中尋找妤雅的身影，但一排又一排的機車卻像是叢林一樣，讓我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影。
此時，馬克斯叫了起來，並拉著我衝過街角，然後，我在一間便利商店門口看見了正從裡面走出來的妤雅。她走出店門口之後坐上她的橘色機車，但卻遲遲沒有發動引擎。
「……妤雅？妳怎麼了？還在因為我剛剛的事情生氣嗎？」她抬起頭看見我，露出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的表情。「呃，我想說帶馬克斯出來散散步，妳知道的，牠也不好過。」說完，馬克斯發出哽咽的聲音。
「你也在擔心我嗎？」她摸摸馬克斯，馬克斯露出很舒服的表情。
「我也在擔心妳啊。」我竟然和狗吃醋。
「嗯，謝謝你，小夜。」她硬是擠出微笑。
小……小夜？
「怎麼樣，有沒有意思包下一整間餐廳呢？」我笑了笑，說道。「妳的機車借一下吧！」我從她身後跨上機車，同時馬克斯也跳到了前面。
「什麼？」沒等她反應過來，我已經倒退，然後騎回餐廳……
我只開了餐廳最角落的一盞燈光，我在餐桌上擺上叉子與湯匙，並放上一頂用紙巾折成的王冠。除此之外，只有廚房的幾盞登亮著，從廚房往外看，溫柔的光就打在妤雅的身影上，但是那不停顫抖的肩膀，卻只讓我看見她現在的柔弱以及悲傷而已。
即使，那原本是非常美麗的畫面。
「如果……妳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不要說。」我將我的特製義大利麵擺到她的桌上，她看了我一眼：「Waiter不是都要說『抱歉，請問某某麵某某餐點是哪位的』之類的之後，才可以上菜嗎？」我注意到她是瞪著我。
我苦笑了一下，將盤子重新端起。
「抱歉打擾，美麗的女士，這是您的Mr. waiter特製紅醬義大利麵，」我恭敬地將餐點放在桌上，離手後才敬禮：「祝用餐愉快。」
「謝謝。」說完這句話之後，她便默默的吃起義大利麵，而我則是依序送上了飲料與甜點。過程之中我們沒有任何一句對話，就像是真的服務生與客人一樣，只有在點餐與服務上的對話。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我已經將餐盤收回廚房，並端了兩杯甜酒出來放在桌上。
我絕對沒有想灌醉她的意思。
沒有。
但馬克斯似乎不太相信我。
「其實……我和我男友吵架了，昨天，晚上。」她開口。
而我，則像是管家一樣，站在她的身旁，只是，靜靜的聆聽。
時針跳過了昨天。
To be continued…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