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繼續虛度,湊近看著鳳儀認真工作的樣子,少龍雙手左右托著下巴,似是在欣賞著一件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藝術品。本來已經心煩,灼熱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遊走,鳳儀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不自在的氣場。
在書房中沒有事情要忙,少龍開始動身四處走走看。環顧書房,除了一堆書籍,就是以前調查工作中手稿資料。還有一些奇怪的木箱、精品。想要隨手翻動地上的散卷,馬上被鳳儀喝令制止。
「別碰!」
「哦。」收回手,少龍被鳳儀嚇倒了。
在鳳儀忍耐力來到臨界點之前,多次強忍情緒,故作冷靜地跟少龍提出需要靜心工作。少龍每次都只是回應一句:妳繼續做,我不會打擾。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經是在打擾鳳儀寧心做事。
最後,還是忍無可忍的鳳儀拍案站起來。低頭看著賬本,胸口卻因為急速的呼吸而快速起伏。少龍見狀,想要走近關心。還未走到跟前,鳳儀一手翻起賬本。本小姐不做了!
「鳳儀怎麼了?」
「你好煩啊!」
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打擾本小姐入數。你不但不聽,還反駁沒有打擾!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渾蛋!一個自以為是的混帳!
跟那個徐雪風一樣,甚麼叫有條件復工?聆訊結果已經判為不成立,理應馬上回任。他卻說甚麼要找到天山雪蓮,顯然濫用職權,公器私用!都是一個自把自為的混帳!
連珠炮發,沒有一絲讓少龍喘息的機會。鳳儀把心裡的怒氣和怨氣全都撒在少龍身上。雖然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失為鳳儀帶來如此困擾,但也用不著把無關係的事情全都加於自己身上。
愈來愈覺得自己無辜的少龍,心情也沒多好。不過在鳳儀爆發的時候,她好像說了甚麼找藥的事情?關於醫藥,找范恆也是一個好選擇。畢竟人家是太醫院其中一名醫官。
「阿恆作為朝廷醫官,醫藥都是由太醫院中提取。現在是皇宮告急,問他有甚麼用?」鳳儀以質問的態度,反問少龍。
「我不清楚嘛……」
「不清楚就別多事!插嘴打擾有甚麼用?」心煩意亂,鳳儀自然也想過由范恆入手。只是現實情況並不許可。
「那狐藥師呢?」把身邊的醫者都說一遍,總會有人能提供幫助吧?
「別提他!那隻老狐狸,竟然要脅本小姐。說甚麼收我家血嫡親子為徒才會給我藥材。要不還是繼續停職。」一想起那張狡猾的狐臉,鳳儀恨不得把他手撕兩半。
「我明白妳是擔心家中開支,但現在飯堂的發展漸趨穩定,妳也可以高枕無憂。為何一定要急著復職?」少龍不解,坦白詢問。
「安全感!你懂嗎?」卻遭鳳儀一個白眼。
「我怎麼不懂?就說了,我養妳嘛。」
「信不過。」鳳儀想都沒想,直接回應。
「我怎樣信不過?」壓著不高興的情緒,少龍盡量表現得比較冷靜。
「只有透過自己努力賺到的錢,才能讓自己有安全感。」鳳儀義正辭嚴反駁。
「那我呢?在妳心目中,我算甚麼?」
「當初沒有本小姐,你甚麼都不是!」氣在心頭,甚麼話都會衝口而出。
「所以妳覺得我沒有貢獻?」
聽到鳳儀第一時間的反應,少龍心有不甘。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為她做的事,對她而言也不算甚麼?在她眼中,自己竟然甚麼都不是。
矛頭愈是激烈,雙方反應愈是冷靜不了。最後,怒火中燒的少龍摔門而去。留在書房中的鳳儀也不甘示弱,一句「走了別回來!」成了兩人對話的結語。
錢,又是錢,都是錢!甚麼都沒錢重要!當初相處時怎麼不覺得她就是個拜金女?只能怪自己當初有眼無珠,所以說愛情使人盲目,現在日子久了就現出原形了!
夜幕低垂,少龍在大街上急步四處遊走,本意是要散心冷靜。眼看四處燈光通明,都是一家人和陸同住。隔著木門,都能聽到住宅內的歡笑聲,十分溫馨。倒是自己現在,有家歸不得。
怨恨嗎?說不上,但不甘心就一定有。自己一直以來的付出,沒有被肯定之餘,還要被貶至一文不值。有誰聽見自己最重視的人,說出這樣沒心沒肺的話,還可以笑著面對?如果有,要不那人真的心臟強大,要不那人根本不重視對方。
走著走著,來到一處河邊。心情欠佳,少龍自然地坐在平坦大石之上。面向星月交輝,他只能獨自暗嘆。寧靜只聽見流水聲,心境得以平復。閉上眼,放下一切,聆聽著身邊由大自然帶來的夜半奏鳴曲。
明月高掛泛銀光,河水低流入黃莊。
良辰美境漸消逝,依人印象已摧毀。
生活逼人無奈何,順應天命又何妨。
終歸生命有盡時,盡歡人生且得宜。
似是有感而發,一堆不是詩又不是詞的東西,在少龍腦海中一閃而過。反映著自己本身的心境,還是願境?其實大家都只是想平凡地渡過餘生而已。只是成長環境的不同,以致各人的側重點都不一樣而已。誰對誰錯,就這種情況下,從來都沒有劃一定案。
冷靜過後,回到平房子的少龍,本來想要跟鳳儀道歉的他,卻在書房門外聽到一段對話。
「小姐,妳怎能這樣說?」聽聲音,應該是雷鳴。
「不然?」明顯,鳳儀還未消氣。「他最好以後別再出現,否則本小姐見他一次,打他一頓。」
聽見自家老婆大人還在氣上心頭,為了避開無妄之災,少龍轉身就往飯堂走去。摸黑來到二樓的走廊,少龍心裡還是記掛著明天開店的事。既然三號廂房自從皇上離開後就未對外開放過,倒不如改裝成自己的暫住處。
少龍走後,書房中兩人的對話繼續。但少龍聽到,卻是鳳儀心底的最後一道保護自我防線。
「怎樣說,家裡除了小姐之外,就是姑爺在穩定軸心。」雷鳴是覺得,這次的小姐實在有點不可理喻。
「所以妳覺得他比本小姐更重要?連妳也覺得本小姐沒用?」被刺中心裡的弱點,鳳儀頓時像受驚的刺猬一樣,棘刺豎立。
「沒有,在下沒有覺得小姐沒用!」聽見鳳儀的質問,雷鳴馬上否認。
「呵。都一樣,覺得本小姐沒工作,飯堂又不能幫忙,對這個家沒貢獻,對吧?」鳳儀黯然。
「小姐,這個家從來都沒有人覺得妳沒用。別想太多好嗎?」雷鳴馬上勸說。
「我是想太多嗎?自從被停職,自從飯堂開張,我在這裡有甚麼用?真正沒用的人是我,我甚麼都不是。我只是一個負累!」把塵封於心底裡的話都說出來了,一股空虛和落寞的感覺終於得到釋放。
聽出鳳儀的著眼點,雷鳴不知道如何是好。原來由停職以來,鳳儀的心理壓力早已經壓跨了自己。雖然沒有人說過她沒用,但因為成長期間的經歷,讓她逐漸形成被需求的性格。
簡單說,就是對自身的安全感,由家中之柱變成一無事處。這樣的落差,讓鳳儀陷入自責當中,不能自拔。錢,固然重要。但賺到錢養活到整個家的被需求感,才是鳳儀對於自身身份肯定的重要一環。
雷鳴聽著鳳儀低聲的飲泣,她只能伸手把小姐抱入懷中。想要給鳳儀支持,讓她知道她並不是孤身一人。由始至終,都不是只有她一人。但除此之外,雷鳴無能為力。
鳳儀一天想不通,走不出心裡困著自己的那道牆,一天還是會繼續的鑽牛角尖。於旁人而言,現在的她只能靠自己。
日照清辰啼聲起。雷鳴等人未等鳳儀起床,就已經出門到飯堂準備新一天的戰鬥。來到空無一人的大堂,各自各投身工作。開店前的打掃,衛生必須要仔細處理。
拿著掃帚來到廂房樓層,雷震順利完成一號和二號廂房的清潔。本來想著三號廂房不對外開,所以想要偷懶的她正要轉身離開,但突然聽到由三號廂房中傳來的陣陣呼嚕聲。
伏在木門上側耳傾聽,擔心店鋪進賊的雷震,以帚當劍,突擊撞門而入之際,卻把睡在裡面的少龍嚇醒了。看著坐在地上一面震驚的姑爺,雷震只感覺奇怪。明明今早出門時不見姑爺,為何他現在又會出現在此?難道他一早已經回來準備工作了?
「姑爺?你怎麼坐在地上?」一面無知的雷震雙手拿著掃帚,蹲下身看著少龍。
「被妳嚇倒跌坐下來啊!」少龍沒有把實情相告,只是按手起伏不定的胸口,安撫自己。
「抱歉嘛……」
見少龍沒事,剛把人嚇倒後自己又不好意思繼續停留,雷震起身就往大堂走去。坐在地上的少龍平復心情後,急忙走到後廚的位置,開始準備是日的食材。
同樣負責後廚的雷鳴也差不多時間來到,少龍挽袖的同時就被門外的雷鳴叫聲勒停了動作。
「姑爺?你昨晚去哪了?」知道情況的雷鳴擔心地問。
「沒去甚麼地方,別擔心。」不以為然的少龍繼續手上的動作,笑言。
「可是你整夜未歸,小姐會擔心的。」
「她嗎?可能吧?」
「姑爺,夫妻處事意見分歧乃正常之事,床頭打交床尾和就好了。」雷鳴走到少龍身邊,想要繼續勸說。
人是獨立的個體,世界上不會有兩個完全一模一樣的人。跟自己不同的人磨合相處之道是必經階段。不論互相是甚麼關係,人與人之間有大大小小的磨擦實屬正常之事。即使當刻吵到臉紅耳赤,事後冷靜下來能說開心扉就好了。
「我沒事。她暫時不想見到我,我也不會貿然回家,惹她生氣。」想起臨走之時聽到的話,少龍無奈回應。
「姑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段時間,讓大家都冷靜一下吧。」
道後,少龍進入認真狀態,雷鳴也不好再繼續的糾纏著。加入快刀手的行列,手起刀落,食材就被依次序處理妥當。柴火電爐,左右開弓。一道又一道美味的小菜送到大型不鏽鋼食盆當中,準備隨時開店。
似是正常的一日,在下午人客比較少的時候,少龍偷偷溜出外。來到一間做家具的店,跟工匠說明情況的同時,拿起紙筆畫上草稿。既然要改造,就來直接以一間客房為目標。至少,自己不用再睡地板了。
一天辛勞工作後,大伙都已經累不堪言。本來想邀請少龍一同回家的雷鳴,再一次被少龍拒絕。心情低落,但也無可奈何。畢竟是小姐跟姑爺兩人之間的事,作為旁人的自己也不便繼續插嘴加意見。
經過三天又冷又硬的打地鋪,少龍終於等到訂製家具成品完工的日子。關店後空無一人,快到亥時,工匠應約來到飯堂。把一件又一件的半製成品運送至三號廂房當中,再用人手逐件組裝成像樣的家具。
由門外望進去,正面為窗。左右貼牆位置均有床塌和床簾,保護各人隱私的同時,也可以依據個人喜好收起或放下,稍為阻擋夜風。正中原來的十二人餐桌,被換成四人方桌。可以增加活動空間同時,也不會覺得因為擺設太多而感覺空間細小侷促。房門內放有兩塊四折式屏風,方便增強空間分隔。
少龍本來只想要一張正正常常的軟床就可以了,沒想到當時在工匠的遊說下,增添了如此多的家具。不過看著面前有模有樣的客房,雙手叉腰仔細觀賞的少龍心理頓時平衡,覺得這些錢花得值了。
要是使用效果不錯,不如考慮把另外兩間也改裝成客棧?但是客棧需要有人員長期駐場,以維持相應服務。人手方面,現在做食店已經人手緊絀,哪裡來有更多的幫手?想了想,少龍還是打消了改裝客棧這個念頭。
住在飯堂當中非常方便,早上也不用早起準備,關門之後的時間更是無拘無束。時間比以前更加好用,少龍很快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模式。而在平房子中的鳳儀,心裡卻愈來愈不安。來日都未見到他的身影,吃得好嗎?睡在哪了?百般滋味在心頭。
牽掛,卻因面子作祟,鳳儀一直都不願主動尋找少龍的身影。在雷鳴的口中得悉他的狀態如沐春風,沒了自己好像過得更好。鳳儀更加不會低聲下氣求他回來,反正他並不需要本小姐。
日子,就在兩人互相不聞不問之下,又過了一星期。為了重新掌控局面,鳳儀決定盡快完成任務。復職在望,面對天山雪蓮的問題,還是前往太醫院的書樓,先尋找一下相關產地的資訊。
再次來到久違的太醫院,鳳儀就碰上正要出診的容太醫。見面鳳儀,跟以前和藹的表情明顯不一樣,現在更像是怕她背後的人,敬而遠之一樣的保持距離。
「容太醫安好。」鳳儀拱手請禮。
「柏大人面色不太好。雨水已過,但天氣依舊會濕冷不定,請多加注意身體保暖。」容太醫首次以客氣的語調回應,讓鳳儀猝不及防。「是日到訪太醫院,未知所為何事?」
「回容太醫,下官前來想查閱有關天山雪蓮的資訊。」既然對方以這樣的腔調回應,自己也不好太隨便。
「天山雪蓮?柏大人為何想要得悉?」撫掃著下巴的小鬍鬚,容太醫感到好奇。
「事情是如此這般。」
在經過一輪訴說之後,容太醫大概明白鳳儀面對的狀況。但令容太醫覺得奇怪的是,如果陛下抱恙,第一時間得悉事件的應該是太醫院。為何自己作為資深太醫,最近也未曾聽過相關通告?
「容太醫正要出診?下官先不阻礙了。」
「沒事,都是為皇后娘娘日常保健問診而已。本官是比較擔心柏大人所說之事。」難得輕皺眉頭,容太醫明顯對陛下的事情更著急。「這樣吧,柏大人先到書樓翻閱藥籍,本官去去就回,再從長計議。」
指令一出,鳳儀馬上抱拳示意,分道揚鑣。來到書樓中的她,在浩瀚書海當中,想要尋找一份相關的資料,跟海底撈針一樣。在層層書架中,一本又一本的藥理解說讓不懂醫學的她昏昏欲睡。
直到容太醫的到來,快要睡著的鳳儀才像見到救星一樣的兩眼發光。急忙走到身前行禮,鳳儀急不及待告訴容太醫,自己一無所獲。
「剛才本官經過令和殿,卻沒見到陛下的身影。詢問過身邊的宮人,也沒有表示聽聞龍體抱恙的傳言。」
「那就奇怪了,當日下官也在現場,親耳聽見總管大人發話。」鳳儀托著下巴,思量著甚麼。「還是有甚麼其他含意?難道有人想借龍體為由,要求找出天山雪蓮?」
「不排除。」容太醫默默回應。
「請容太醫賜教,其實天山雪蓮是為何物?」
容太醫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所謂傳說中的萬能良藥:天山雪蓮,傳聞是生長於天山海拔四千至五千米的奇藥。該處都是懸崖陡壁、冰漬不化,氣候惡劣,卻造就了神藥一說。一般都是三至五年才開花結果一次,所以更加難得。
有人說,天山雪蓮必須全草入藥,功效男女通用。有強筋壯陽、通經活血、散寒除濕之用。當中還有一些成份,可以抗疲勞、抗衰老,所以深受富貴女性的青睞。
可惜的是,天山位於一個普通人到不了的國度。朝廷多次派人搜索都無功而還。所以想要取貨,都必要經過狐家藥堂購買。作為獨市經營的狐家藥堂,收費昂貴不在話下,但貨量每次都有限數,說是保護瀕危物種。
「天山在哪?怎可能去不了?」
「有傳天山,就是仙家所在之地:崑崙山。」
「可是狐藥師不是說了,可以親自採藥?只是風險極高而已?」聽著容太醫的解說,跟自己認知中的情況背道而馳,鳳儀一頭霧水。
「妳已經找過狐藥師了?」容太醫愕然。
「嗯,機緣巧合之下。」鳳儀點頭。
「他說,可以親自採藥?」難以置信的容太醫繼續追問。
「對啊。請問有甚麼問題嗎?」鳳儀不解地歪頭。
「不對啊、不對啊,當時他不是這樣說的。」
當年第一次被派往到狐家藥堂為宮中採購境外藥品,容太醫還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印象最深刻的,那人帥氣的臉孔。除了頭上長著兩隻小狐耳之外,就是身後那支像大毛筆的尾巴。
「小伙子不要亂看唷。」那人用扇子虛掩著嘴巴,但發出的聲音會蠱惑人心。
「抱歉。」小伙子馬上低下頭。
「你面容、很陌生,第一次來?」
「是、是的。在下容惠,新晉醫官。第一次前來幫忙採購藥材。」
「哦……哪個『慧』?」
「優惠的惠。」雙手抱拳,小伙子恭敬回應。
「嗯、用錯字。應該用智慧的慧。」狐耳男上下打量了小伙子一番後,道出結語。「後生可畏,將來大有前途,努力吧。」
待宮人點齊是次藥材之後,大隊準備離開之時,小伙子擅自離隊找到狐耳男,想要好奇一問有關藥材醫理的事情。只見狐耳男扭頭回望,月牙形的笑眼讓本來滿心歡喜的小伙子由心而發的不寒而慄。
「小伙子,醫理交流,本堂主隨時奉陪。但想要窺探天山雪蓮的秘密,可不行唷。」
「在下只是想要了解更多有關傳說中的神藥而已。狐藥師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一定多少也知道。」求學心切,小伙子鍥而不捨。
「這樣嘛……」被小伙子稱讚自己為天上有、地下無的神仙,狐藥師心裡仙乎仙乎的。「這樣說吧,天山雪蓮是在一個普通人去不了的國度。那裡是神仙的領地,沒有本堂主,誰也不用想能找到它。」
回憶完畢。聽完容太醫的話後,鳳儀只覺得謎題愈來愈多。如果天山是普通人去不了的地方,為何狐藥師要騙本小姐可以親自採藥?如果狐藥師沒有故意說錯,那當時為何要這樣對容太醫說?用意為何?
「既然光想沒有用,今日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無謂讓幸大人擔心妳。」
容太醫見天色已晚,不由得隨口一說。但見鳳儀沒有反應,他頓時想到了甚麼。也許幸琳最近在本部組馬不停蹄工作,日以繼夜,兩母女早已許久不見了。容太醫搖了搖頭,幸琳這麼多年的工作模式還是一樣,難怪女兒並不在乎。
回到家中,拖著疲倦的身心,頭昏腦脹的鳳儀躺在床上休息。不一會兒,已經沉醉於夢鄉當中。直到一股肉香撲面而來,才驚醒依人。鼻子動動,沿著香氣來到廚房,不只對焗盤上的羊架瞭如指掌,對於做菜的那人更是似曾相識。
「醒了?還想等一下再來叫妳起身食飯。」
看著跟記憶中一樣的容貌,鳳儀頓時百感交雜。想他了、但還是生氣。想問他最近都去哪了,但又不願做主動的一方。一時之間,沉默成了兩人之間少有的默契。
「這個!」鳳儀叫道。
「這個……」少龍同時說。
一直對視都不是辦法,總要有人先打開話題。誰知,想要發話的兩人,同時發出聲音的同時,連說話用字也是如出一轍。尷尬地閉口,還是沒有進展。最後鳳儀決定,先讓少龍說話。
「你說。」難得鳳儀平靜發言,察言觀色的少龍自然爽快回應。
「這個,對不起。」
「怎麼道歉了?」沒想到少龍第一句話竟然是向自己道歉,鳳儀自己也先愣了一下。
「我不應該打擾妳工作,更不應該跟妳賭氣。」
「所以?」面子要緊,鳳儀依舊裝作不以為然。
「所以我做了妳最愛吃的羊架,賠罪。」吃吃笑,少龍把剛出爐的羊架遞到鳳儀跟前示好。
「嗯,其實本小姐也有不對。一人一次,扯平無數。」別過頭,鳳儀細聲地說著。
道後,鳳儀自行轉身來到餐桌前,少龍跟隨其後。一頓安穩的晚餐,終於有一家人的樣子,樂也融融。
「對了,你最近去哪了?」鳳儀問道。
「沒去哪。」少龍咬著菜苗回應。
「但又沒回來,睡哪了?」
「飯堂。」
「飯堂哪有位置讓你睡?」
「之前老爸來過的那間廂房,之後我沒對外開放嘛。就暫時住在那了。」
「老爸?」鳳儀吃了一驚,壓下聲線跟少龍耳語。「陛下?」
「嗯。」少龍本人卻是不以為然的繼續夾菜。
「他來找你做甚麼?」
「說要嘗一下我的廚藝。」
「然後?」
「然後親手提了四個字,掛在廂房中。不過我怕引起混亂,所以之後那間廂房就沒再對外開放了。」
「這樣啊……那你住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回來了?」鳳儀想到甚麼,靈機一觸反駁。
「這個嘛,說來話長。妳明天跟我去一趟看看,就會明白發生甚麼事了。」少龍想起甚麼事,苦笑起來。
「所以說,只要沒發生事,你是不打算回來了?」聽出言外之意,鳳儀本來放緩的情緒頓時又鼓譟起來。
「當然不是!我還是想念老婆大人的……」
「哼!才不相信你。」
來到書房中處理賬本,少龍識趣的放下茶壺後先行離開。留下來的鳳儀繼續自身一人忙碌的同時,抬頭看著空空如也的太妃椅,心裡突然充斥著一陣空虛感。
「不知道阿娘現在怎麼了?」
與此同時,在不見天日的調查居當中,長期幽暗的環境讓待在裡面的人心理壓力愈來愈大。日以繼夜埋首於文書當中,心力交瘁的幸琳行眠立盹。兩眼成了熊貓樣的她無力地伏在工作桌上,快要虛脫一樣。
「幸大人,還有這些,請妳過目。」若寧再次抱著一堆書卷前來。
連日來龐大的工作量,讓幸琳聽到若寧的聲音時會不自覺害怕起來。艱難地抬眼,看著努力清空了一大部份的工作桌案上,再次被堆得滿滿的。當刻幸琳有衝出門口逃走的衝動,但因為之前試過偷溜被若寧抓回來的經驗,所以逃走也只有空想。
「若寧,妳也是現任首席。這些無傷大雅的文件,由妳來處理就行了。怎麼一定要由本官經手呢……」無奈地重新坐直身子,幸琳隨手翻動書卷。
「沒辦法啊,戶部下達的指令是讓幸大人處理足夠補完十多年的文件唷。」虛掩著嘴巴,若寧忍著想要笑出聲的衝動。誰叫妳要追討薪俸?
「項文皆!我跟你沒完!」
伴隨著幸琳一聲慘叫,身處在戶部外廊走著的項文皆同時打了一個噴嚏。食指輕輕掃著鼻子,項文皆身體不由自主的感覺到身後的陰風陣陣。回頭一看,卻空無一人。以為自己碰到不乾淨的東西,項文皆急步走到人多的地方去。
再一次旭日東升,收拾好的鳳儀,跟隨大隊浩浩蕩蕩地一同前往飯堂當中準備開店工作。途中,看著身邊精神抖擻的少龍,鳳儀想到甚麼的嘆了一口氣。
「嗯?怎麼了?」察覺到身邊人的嘆息,少龍開口關心提問。
「沒甚麼。本小姐只是在想,我們的相處方式怎麼這麼奇怪而已。」視線放回前方,繼續路程。
「甚麼意思?」
「別人一起,是在談風花雪月。我們一起,卻在談柴米油鹽。」
鳳儀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的情景絕對不是自己所憧憬的幸福人生。每一個女生總曾幻想過跟自己夫君的幸福日子。即使不求大富大貴,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每天只為兩餐溫飽而忙日忙夜,沒完沒了。甚麼浪漫、甚麼節日、甚麼禮品都未曾出現過。
「這樣啊……但妳想想看,風花雪月只是剎那,柴米油鹽卻是永恆。」少龍聽出言外之意,頓了一頓回應。
「就知道頂本小姐的嘴。」不知道少龍已經明白自己意思,鳳儀依舊沒給好嘴臉。
「嘿嘿……」
兩聲乾笑帶過話題。一行人終於來到飯堂,跟雷鳴她們分開後,少龍帶著鳳儀到達二樓。在他們來到走廊之際,詭異的聲音讓鳳儀神經繃緊起來。架出準備迎擊的姿勢,右手已經移至後腰撫上星霜。
沿著聲音的方向,不知自己將要面對甚麼情況的鳳儀步步為營。來到三號廂房門前,正要推門而入之際,房門突然大開,裡內跳出一名女子。女子提著短劍,不問原由就提劍刺向鳳儀。
本能反應,星霜抽出。一下擋格、二揮卸力、三動反攻、四招停手。經過試探,雙方都知道對方深藏不露,故此進入了「敵不動、我不動」的策略。眼見對方意不在於奪命除害,想要活捉目標的原因,很可能在她身後還有一個地位更高,需要聽命的主人。
驀然回首,房內情況透過大開的房門一覽無遺。坐在四方桌前,有一位素衣老人正呷著茶,面對身邊的打鬥處變不驚。老人身後站立一位衣著簡便的中年男子,雙手抱胸的他腰間附有長劍,明顯是一位武者。老人身邊有一位侍從,默默低頭等待主人的指令。
觀察到侍從的容貌,鳳儀大吃一驚。即使多時未見,但憑著入宮覲見的印象深刻,鳳儀認得面前這位人士。他不就是待在皇帝身邊侍奉的賢公公嗎?
回頭把目光投放在老人身上,因為戴有帽子,所以鳳儀一時之間沒察覺到他標誌性的藍髮。一聲「陛下。」應聲而出。聽見鳳儀的呼喚,老人只是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抬眼看著親兒和兒媳,報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下官不知陛下大駕光臨,請陛下恕罪。」
兩膝著地,鳳儀六神無主。沒想到會在自己的店裡見到最高領導人,重點是這個時間,皇帝竟然不在皇宮處理公務?惶恐不安,半伏在地上的鳳儀身後,是站在一旁一臉尷尬不已的少龍。
「起來吧,他沒跟妳說過為父的到來嗎?」平如止水的眼神,鳳儀看不出皇上的心情。
「回陛下,下官……」
正當鳳儀想要為自己解釋,皇上突然打出一個手勢,身邊人識趣,欠身後逐一離開廂房。在小賢子帶上房門後,皇上才放鬆姿態。向少龍和鳳儀招手,示意她們坐在下。
坐在皇上身邊的少龍,和坐在皇上對面的鳳儀,身體本能變得僵硬。明顯是緊張導致。
「為父需要暫住在此一段不短的時間,兒媳不介意吧?」皇上先開口。
「實乃臣媳光榮有幸。」
「放鬆一點,為父的情況已經殘燈末廟。」
「胡說,臣媳定會為陛下尋得天山雪蓮!」鳳儀突然高叫一聲,才發現自己失儀了。
「天山雪蓮?」但鳳儀的話,卻勾起皇上的興趣。
「回父皇,臣媳於早前聽聞龍體抱恙,急需天山雪蓮續命。」愈來愈細聲,怕被誤會咀咒他人油盡燈枯吧?
「為父?抱恙?」
聽見鳳儀的解釋,皇上只是哈哈大笑一聲,一笑置之。對於訊息來源的真確性,不予置評。見當事人的反應,鳳儀明白自己被耍了。應該說,整個調查寮的人員都被耍了。
但空穴來風,定必有因。究竟是誰大肆發放假消息?用意為何?作為調查官,即使被停職期間,烙印在身體裡的職業病還是會適時地發作。右手撫上下巴,頷首皺眉,視線往身邊無人的位置遊離,整個狀態就是在工作嘛。
「不怕老實相告,為父目前是在逃亡。」
就在鳳儀陷入思考的死衚衕當中,一道似是事不關己的聲音傳到眾人的耳中。夫妻猛然抬頭,愕然的目光一致看著說話者。但他本人的表情從容,並不像自己所說的一樣,已經身陷危險當中。
「敢問父皇,這是甚麼意思?」聽見皇上的話,少龍頓時認真起來。雖然自己知道老爸會繼續住下來,但沒想過是因為逃難,才會把自己的店當成避難所。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依舊的不以為然,讓夫妻兩人感到莫明奇妙。
「臣媳愚昧。」
「問妳夫君那不成氣候的皇弟吧!」
鳳儀懵了。問本小姐的夫君,意指是渾蛋了吧?但渾蛋不是說自己是孤兒來的嗎?可是皇弟,即是皇室成員了吧?對啊!差點忘記了,渾蛋之前已經被封為隱王。難不成是那個久不見面的……
「敖龍殿下對父皇做出大不敬之事?」恍然大悟的鳳儀大叫。
「唉。養不教、父之過。他成了今時今日如此荒唐的人,為父難辭其咎。」
「所以是發生甚麼事了?」不明所意的少龍亦同時出言追問。
對於敖龍有多瘋狂,兩人經歷得太多太多了。所以皇上說出的情況有多無稽、荒誕也好,兩人早已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這次敖龍竟然喪心病狂到想要毒害自己親爹!
「豈有此理!」咬緊牙關,兩拳緊握。從口中流出的聲音,表示鳳儀的怒憤。
「他怎麼一回事?連日夜相對的家人都能痛下殺手?」少龍也覺得不可理喻。
「事情,要由當時決定立你為隱王之後,開始說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