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媽媽,請放心吧。我會作為哥哥照顧好瑪莉的。您從會所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
「等等,我,我現在不在會所。」瑪莉媽媽慌張的聲音傳來:「今天是正行借我的電話,我在正行家裡。你們的下落也是正行一直在幫忙打聽,四處托人才找到你們的。所,所以,你也謝謝一下正行對我們的幫助吧。啊?」
不等他答話,話筒裡傳來一陣摩擦的沙沙聲,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約翰,我是比修蘇,辛苦你了。」
身體忽然間輕飄飄的。露西法蠕動嘴唇,發出的聲音和想像得不太一樣,下意識地又抬眼追尋老師的身影。
「正行……」
他生平從未遇過需扮演另一個人面對父親的狀況。露西法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比修蘇似乎也等著他接話,昂貴的通話時間化為一陣沉默。
某一塊蒼白的碎片逐漸地溶解。
「謝謝您對母……媽媽的幫助,正行。」露西法乾巴巴地開口:「非常感謝。」
「這是應該的,約翰。你父親的事情我很遺憾。你的母親有大家照顧,不必擔心。即使發生了不少事情,我們還是希望你記得,你和瑪莉永遠是社區的一分子。」
露西法恍惚地聽著,聽著比修蘇對另一個不是他的男孩叮囑,像是在隔空旁聽的空氣。自己和正行像是在演一場默劇,最開始選擇站上舞台的正是自己,但不論怎麼努力,他卻無法將自己帶入語境,研讀多年的教義此時似乎都不管用了。
他好想,好想那道莊嚴的背影,他的父親。
「……那,務必要遵守當地的規矩,謹慎言行。」
「嗯。」
「好了,不能給園區添太多麻煩。請換你們的所長聽──」
「正行!」
露西法抓緊話筒,猛地大喊。話筒內的摩擦聲也驟然停住,一時間只聽見線路雜訊的沙沙聲。
「這裡有好多月華花埋藏在山間,所長是很喜歡園藝的人。這,這裡的所長,聽說我們有一種傳說中的樹,叫月冠樹。他說我要是種得出來,就送我一大筆錢。所以,如果我種出了月冠樹,或許就有錢贖身了。我,我想問問,您有什麼意見能給我的嗎?」
電話的那端沉默下去,似乎在試圖消化他的訊息。老師微微睜圓眼睛,莞爾地看著他,就像是平時守望學長們鬥嘴那樣,流淌的慈愛自然地滿溢,給予露西法無聲地鼓勵。
月華花,那是世間最具包容性的花朵,沐浴在滿月下盛開的白花,是月光降落在陸地上的化身。在尼古尼奧里亞信仰之中,其純淨的光芒和無分別的慈愛,象徵拒絕受世俗拘束的古典尼古尼奧里亞教徒。
要是今天還有反審察練習,他應該能夠首次得分了吧?
過了良久,正行總是莊嚴平緩的聲音響了起來。
「沒有,我沒有任何建議能夠給你。那畢竟是只存在於典籍中的傳說之樹。所以,我只能祝福你了。希望你能種出你夢寐以求,世間最美好的月冠樹,掌握自己的命運。」
淚水無可抑制地蜂湧而出。寬大的袖襬蓋住他的視線,老師一手接過話筒,另一手將露西法摟進懷裡。白色的粗布藏起他的淚水,為他隔出一方慈愛的空間。
露西法抱緊男子的腰,深刻地感受老師的體溫。
闍里亞是探索道路上的燈塔,而不是尋求溫情和慰藉的港灣,應仰望而行。老師是他的修行闍里亞,以師徒而言,這樣的互動有些過了。
但是,他還沒十二歲。所以,一下下而已,應該沒關係吧。
「今天非常感激您的聯繫。嗯,不,不必介意,哪裡的話。樣本每兩個月有一次自由聯絡日,其餘時候可以書信往來。園區歡迎捐贈,但園內講求一視同仁,書信外的捐贈品皆會充公。另外聽瑪莉哥哥說該地的風氣比較自由,兩地的法律有不少差異。若觸犯此地的法律,可能會為孩子們惹上麻煩,這點請務必注意……」
老師攬著他的手搭在後背輕拍,用標準的言詞推銷了一番園區。露西法任由悲傷和對父親的思念順著滾熱的淚水流淌而下,埋在老師懷裡,無聲地哭著,並聆聽兩名奉道者溫暖的對話。
手上的觸感引起他的注意力。他側頭一看,小瑪莉站在他身旁,黝黑的大眼閃爍著擔憂。那個幾月前滿八歲了還什麼都不會,遇事只顧著發抖和哭的小女孩,縱使滿臉淚痕,此時卻將手覆在他身上,輕拍安慰。
電話掛上之後,老師用柔軟的毛巾替瑪莉清洗紅通通的臉頰。露西法也用桌上的灰色手帕壓住眼睛。手帕有一股淡淡的皂味,混雜著太陽溫暖的味道,整齊地折著,預先放在他唾手可得的桌角,令人安心。
「老師,請問,剛才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露西法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問道:「為什麼您一直笑,瑪莉媽媽的反應好像也不太對勁……」
不提還好,老師一聽,又哈哈大笑起來。
「露西法,你知道嗎,哈哈,孤兒院,孤兒院惡意中飽私囊的時候,都會教兒童在社工視察日穿上好的衣服,然後對訪查的社工誇獎自己在孤兒院的生活。你說出來的話,和那種孤兒院會教孩子們說的話一模一樣,簡直就像是照模板說的台詞,哈哈哈哈!」
雋朗的男子側趴在辦公桌上,摀著腹部笑得東倒西歪。一旁的小瑪莉不明所以,也破涕為笑,傻呵呵地咧嘴,還拿起毛巾想幫老師擦拭笑出來的眼淚。
露西法尷尬地搔著臉頰。
看來,似乎讓老師的園區信譽受損了。未來能通書信後再向瑪莉媽媽澄清吧……
老師又寬慰了他們幾句,讓他們回去團體行動。至於「約翰」是誰、他為何在這裡,男人沒有問半個字。想來以老師的睿智聰慧,早已明白因果。
露西法帶著瑪莉向老師道謝,離開所長辦公室。白潭坐在走廊的長凳上,翻看以夾板固定的名單。露西法鬆開瑪莉的手,讓小瑪莉原地稍後,自己小跑上前。
「二哥,謝謝。」
「如果是指那完全沒有希望回收成本的電話費投資,那是所長的決定,請你去謝所長。」
白潭頭也不抬,尖酸刻薄地刺了回來。露西法忍俊不禁,用略帶鼻音的聲音笑了一聲,惹來白潭難以言喻的眼神。
「謝謝您的斗篷,還有手帕。」
白潭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慢慢鬆開紙張,用極東語說:「不客氣。」
露西法看著白潭,白潭也看著露西法,遞出的手帕懸在兩人之間的半空。
白潭抽動眼角,冷冷吐出:「髒的。」
「啊,對不起……」露西法尷尬地收回,小聲問:「我洗完還您?」
白潭一聲未吭,甩頭走了。所長辦公室的門在露西法面前關上。
(審查員表示:乾,又是個腐敗的黑心園區)
眼鏡喪失到不小心忘記禮拜三的更新啦啊啊啊(((φ(◎ロ◎;)φ)))
只好把自己做成草莓冰茶謝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