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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創傷後戀愛症候群 - 第16回

李勤英 | 2023-11-30 21:00:06 | 巴幣 112 | 人氣 84

【BL】創傷後戀愛症候群
資料夾簡介
愛情如果成為創傷的彌補,還是它本來的樣子嗎?

  上午羅世傑考完試後,連午餐都沒吃就溜回家裡睡覺補眠,直到快接近晚餐時間才起床

  連日的期中考終於告一段落,羅世傑的下一場考試在後天,他打算今天稍微休息一下,讓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印象中張德皓明天有重要的考試,預計今天應該也不會太早回家,羅世傑傳訊息說想去他學校附近吃拉麵,便懶洋洋地從床上起身換裝出門。

  一搭上公車,羅世傑便點開與蔡尚玄的聊天視窗,對話還停留在羅世傑上一句的我要睡覺了,對方沒有已讀。蔡尚玄想要趕在今年畢業,於是開始閉關寫論文,羅世傑怕他會分心,也不去他的租屋處打擾他,兩人的對話好像又回到在一起前,有一搭沒一搭,不一樣的是多了羅世傑機械性的報備。

  「我要和朋友吃晚餐了,你要記得休息。」

  為了避免暈車,羅世傑趕緊把手機收起來閉目養神。連續幾天都沒睡好,即使補眠還是依樣感到很疲憊,大一的時候還能夠通霄念書,現在光是熬夜到兩點就快撐不下去了。羅世傑試著放鬆身體,讓腦袋停止運轉,但在搖搖晃晃又密閉的公車上根本睡不著,只好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的景色,聽著耳機裡輕柔的電子音樂,只是稍微放鬆,這幾天壓抑著的紛擾一下子浮現到意識之上。

  那日獨自留下錯愕的羅世傑,張德皓便去打工了,忙碌的期中考接踵而至,沒人再提當天的事。

  自從妹妹走了之後,張德皓從來沒在他面前表現過軟弱的樣子。他冷靜、理性,比起高中時的不擅長安慰人,到現在能夠在羅世傑低潮時,說出能讓他感到安心的話語。

  在羅世傑眼裡總是無比耀眼的張德皓,那天卻像是退去了光芒,展現了他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對啊,以前那個愛哭的張德皓,什麼時候躲起來了?總是只看著自己的悲傷,卻忘記一直接住無助的自己的那個人,是否也在哭泣?

  羅世傑雙手抹臉,他之前怎麼都完全沒有想過,與他擁有共同創傷的張德皓,是不是也需要他的陪伴?他一直下意識覺得自己才是依賴人的角色,張德皓需要自己根本是奢望。

  ──我依賴你太多了。

  張德皓究竟依賴自己什麼,羅世傑還是毫無頭緒。他只知道現在即使抹滅自己的感情,也不能選擇逃避來破壞他們的友情,因為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雙向情感。逃避、表現冷漠,甚至說了狠心的話,到頭來換得張德皓的淚水,只讓羅世傑感到更痛苦。

  不過即使沒有好好坐下來交談,這幾天羅世傑覺得他們之間的緊繃氣氛似乎緩和了不少。

  因為準備期中考,兩人各自在自己的房間挑夜燈,半夜肚子餓了就叫外送,同時也幫對方叫上一份,如果是羅世傑親自煮消夜,他也會煮兩人份,一起在客廳的桌上吃,有次不小心煮得太豐盛,吃太飽就不小心趴在矮桌上睡著了。

  「比起外送,我比較喜歡你煮的。」

  看著張德皓津津有味地吃著自己煮的東西,他也覺得只是打了蛋加幾搓菜的泡麵變好吃了。

  其他的感情羅世傑可以從別人身上獲得,唯獨這樣平凡的生活,他想和張德皓一起分享。

  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太貪心了?

  一到拉麵店,張德皓桌前已經有一碗熱騰騰的拉麵,他低頭滑著桌上的平板,螢幕上的畫面滿是各種顏色的重點標示。看到羅世傑在眼前坐下,張德皓趕緊把嘴裡的食物吞下,露出帶著歉意的笑容:「我太餓了。」

  「沒關係。」

  羅世傑在菜單上快速地圈選後交給店員,拿起桌上的冰水,端詳張德皓那白淨的臉上十分突兀的黑眼圈,還有阻礙著他們交流的平板。張德皓從來不在吃飯時滑手機,看來明天的考試讓他很是焦慮。

  「收起來,好好吃飯。」羅世傑皺起眉頭命令道,順手夾了碗裡多點的糖心蛋放到張德皓的碗裡。

  「喔……好啦。」張德皓把平板收回背包裡,「你從家裡過來?」

  「嗯,對啊。」

  「我以為你人在附近,所以才想過來吃這間店。」

  「沒有啊,我想說我們這幾天沒有一起吃飯,就過來了。」張德皓的表情一看就知道還想說些什麼,羅世傑立刻開口阻止:「過來也沒多久,我要盯著你有沒有吃飯。」

  「叫我不要管你還管我這個……」

  「不然我走囉?」羅世傑假裝要起身鬧鬧張德皓,卻被熟悉的聲音叫住。

  「是張德皓欸!還有室友!」

  兩人往聲音來源看去,原來是張德皓的朋友牙籤和大佑,因為他們之前曾經到他們家裡打電動,所以代稱「室友」的羅世傑也認識他們。

  「好巧啊。」大佑舉起手打招呼。

  羅世傑拿開原本放在椅子上的背包,起身換到當張德皓旁邊的位置說:「過來一起坐吧?」

  「喂,沒關係嗎?」張德皓小聲詢問,但等不到羅世傑的回答,大佑和牙籤已經入座了。

  「你特地來這邊吃啊?」大佑對著羅世傑問道。

  「張德皓他說想吃我就過來陪他啦。」

  「你們感情真的很好欸~」

  「是你說想吃的耶!」張德皓反駁,但羅世傑沒任何反應,只顧著喝方才剛端上來的拉麵的湯。

  「話說剛剛徐穎不是也有一起上課?怎麼不找她一起吃?」牙籤好奇地問。

  張德皓馬上露出尷尬的表情,「呃……我沒想到。」

  大佑也感興趣地追問:「對啊,你最近不是和她走很近嗎?」

  「你們想太多了,那是因為我們要討論功課。」張德皓嚴肅地解釋,但他的朋友似乎不怎麼相信。羅世傑感覺到張德皓的視線不停往他這裡看,像是要確認這個話題是不是必須趕快結束。

  「你不是都說沒遇到適合的嗎?我知道你不喜歡那種愛倒貼的女生,徐穎很不錯啊,長得可愛又聰明,難得一見的好女孩欸。」

  「而且她最近剪短髮,感覺更好看了。」牙籤滿嘴拉麵地附和。

  「她剪短髮了?」

  羅世傑突然插進話題,令牙籤和大佑感到很詫異,「喔……對啊,差不多剪到這邊吧?滿短的,不過很適合她。」

  牙籤伸手在自己臉上比的位置,就是羅世傑告訴徐穎的長度。

  她居然真的跑去剪頭髮了。

  上週在打工的餐廳相遇時她還是原來的髮型,她一臉無奈地和羅世傑說張德皓完全對她的追求無動於衷,想要約出去玩都被委婉拒絕,羅世傑只能安慰她說可能接近期中考,所以才比較難約。

  然而羅世傑知道上一次的不否認,張德皓又覺得他和徐穎的發展還沒有結束,所以才會拒絕徐穎的邀約。他明明知道,但還是無法對張德皓說出實情。

  羅世傑許久沒有動筷子,罪惡感不斷浮現在心頭上。

  張德皓隨手打開濕紙巾擦手,邊笑著說:「我對她沒有那種感覺啦。」

  「欸不要鐵齒喔!記住你現在說的話!」

  「好了啦,別說了。」

  像是看準時機似的,羅世傑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出規律的震動聲,手機上顯示的是徐穎的名字,因為桌子不大,就連對面的大佑和牙籤都看到了。

  「喔!說人人到!」牙籤起鬨說。

  「那不是我的手機啊。」張德皓尷尬一笑,對羅世傑說:「你去外面接吧。」

  原本還在鬧張德皓的牙籤和大佑停止起鬨,尷尬地低頭吃麵。

  羅世傑沒有起身,像是挑釁般直接在座位上接起電話說:「喂?怎麼了?」

  另一頭沒有聲音,羅世傑又喊了一聲,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讓他想起高中時接到的那通扭轉他人生,得知妹妹不幸的電話。

  「徐穎?」

  同桌的人都因為羅世傑的表情而停止動作,屏氣凝神等待他說出下一句話。過了良久,羅世傑才聽見另一頭傳來細微的啜泣聲,然後漸漸轉為清晰的哭泣。

  「妳怎麼了?」

  「世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要找誰說……」句子與嗚咽混雜在一起,徐穎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沒關係妳慢慢說……怎麼了?」

  「我媽媽她……工作到一半昏倒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徐穎放聲大哭,羅世傑立刻抓起背包後起身,「妳人在哪?」

  「我……我在學校。」

  「我在妳學校附近,我去找妳。」

  羅世傑掛上電話,張德皓便拉著他的衣袖問:「她怎麼了?」

  「我去你們學校找她,你們繼續吃。」羅世傑掏出錢包,在桌上放下兩百元鈔票。

  「羅世傑!等一下啊!」

  「你不用過來!」

  羅世傑來過張德皓的學校很多次,他毫不猶豫地往學校的方向跑去,沒幾分鐘便來到政治系所在的學院大樓前。

  再次打電話給徐穎,羅世傑根據她的描述尋找著她。他進到學院大樓裡,這裡一個人也沒有,所有學生應該都去吃飯了。羅世傑走上徐穎說的最靠進操場的樓梯,空無一人的建築物裡,在一樓就可以聽見她的哭泣聲,再往上走,他看見徐穎獨自坐在二樓往三樓的樓梯間。

  她緊抓著手機,低著頭不停啜泣,俐落的短髮髮梢垂下來,令她此時看起來像個小女孩。

  他在她旁邊坐下,用手掌緩緩、輕輕地貼在她背上,訴說著自己的到來。徐穎被觸碰的那瞬間,隨即靠在羅世傑身上掩面大哭,羅世傑輕柔地擁抱著她,安靜地陪伴。

  過了許久,徐穎抬起頭,調整呼吸讓自己稍微冷靜一點。「媽媽被送到醫院了,是和媽媽很好的一個阿姨打來告訴我的,雖然阿姨說目前沒怎樣,應該只是太累,但我……我真的好害怕……我知道我應該趕快回新竹,但是我突然覺得好累,好像沒辦法站起來去做該做的事……」

  羅世傑起身蹲在徐穎面前,讓他們兩人四目相交。「先深呼吸。什麼都不要想,專注在呼吸上。」

  徐穎因為鼻子被塞住,於是張開嘴大力吸一口氣。

  「吐氣。」

  徐穎照著羅世傑的指示,呼出一口顫抖的氣息,接下來羅世傑反覆帶著她深呼吸,最後徐穎終於平靜了一些,停止哭泣。

  羅世傑從包包裡拿出一包袖珍衛生紙給她,輕聲說:「做的很好。」

  徐穎沒有打開衛生紙包裝,而是捏著它,若有所思地盯著。

  「如果媽媽突然死掉了怎麼辦?我一直沒辦法擺脫這個想法。」

  「至少現在情況是穩定的,回去好好了解情況,或許會比較安心。」羅世傑再次輕柔地抱緊她,仔細聆聽她的呼吸聲,「我陪妳去車站,妳要先回去整理東西吧?」

  「嗯。」

  「走吧,我會陪妳,不用害怕。」

  徐穎踉蹌起身,羅世傑牽著她走下樓梯。纖細的手掌握在手裡,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讓對方受傷,羅世傑小心翼翼地牽著,一瞬間讓他產生握著世瓔的手的錯覺。

  羅世傑在徐穎的租屋處樓下等她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和她一起搭計程車來到台北車站。儘管來了很多次,羅世傑還是搞不清楚複雜的指標,徐穎雖然沒說一句話,但還是拉著羅世傑走到正確的道路,羅世傑暗自祈禱等一下獨自一人回去時不會迷路。

  到了售票口前,羅世傑先讓徐穎坐在椅子上休息,自己則跑去買了一張往新竹的自強號對號座車票,好險今天是平日,很輕易就買到了。

  「車票給妳,妳吃飯了嗎?」

  徐穎搖搖頭,羅世傑便又跑到旁邊的便利商店滿了飯糰和水。

  「車票我買的時間是二十分鐘後的那班,先吃點東西吧。」

  「我吃不下。」

  「那妳到車上再吃吧,一個夠嗎?」

  「嗯,很夠了,謝謝你。」

  平常十分有活力的徐穎,現在無精打采的模樣讓羅世傑很不習慣,端詳著她看手機的表情,羅世傑無法克制地不停想起世瓔。只要和徐穎待在一起,羅世傑經常無意識地把眼前的景象與關於世瓔記憶相疊。徐穎和世瓔有些地方很像,眼神中帶著一點悲傷,笑起來也都很好看,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徐穎的心情可以從臉上的表情略知一二。

  徐穎放下手機,鬆一口氣地說:「阿姨說媽媽醒來了,目前沒什麼大礙,不過還是要住院檢查。」

  「太好了。」

  徐穎淺淺一笑,望著羅世傑替他買的飯糰說:「以前我禮拜六上來台北玩,禮拜天我哥就會送我來車站搭火車回新竹,在路上就會順路買晚餐給我吃。」

  徐穎又紅了眼眶,羅世傑緊握她的手,輕輕捏了幾下,「在那邊有什麼狀況一定要告訴我。」

  「好。」

  「如果需要我,我也可以去新竹找妳,妳不介意的話我也會找張德皓一起幫妳。」

  「嗯。」徐穎點點頭,原本還倔強地積在眼眶的淚珠,沿著臉頰落了下來。

  廣播中僵硬的女聲播報著徐穎要搭的火車即將抵達車站,徐穎把飯糰和水慎重地塞進包包裡,羅世傑幫她拿起放在地上的手提行李袋,在閘門前遞給她。

  「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勉強。」

  「好。」

  「掰掰。」

  徐穎揮揮手,轉身進入月台,羅世傑看著她的背影,又一次與記憶交疊在一起,他緊閉雙眼甩甩頭,不想要讓眼前的徐穎一再被取代。

  「哥!」

  世瓔的笑容瞬間在腦海裡消去,羅世傑本能地抬起頭,才發現剛剛是徐穎在喊他。她從遠處望向他,再一次喊道:「期中考要繼續加油喔!」

  羅世傑感到一陣鼻酸,原來不只是自己,徐穎一定也一樣,彼此填補了心裡曾經的空缺。
  
  
  張德皓走在校園裡,朝圖書館的方向前進。已經漸漸變得微涼的風吹向他,方才吃下去的食物似乎在胃袋裡翻滾過,令他感到有些不適。

  回到圖書館,張德皓勉強在擠滿人的座位區裡覓得一個位置,把書本和平板攤在桌上,試圖在密密麻麻的螢光筆註記和便利貼中,讓自己冷靜下來。但不管怎麼努力,腦海裡還是不斷湧現羅世傑摟著徐穎的畫面。

  羅世傑一離開拉麵店,張德皓沒過多久也追了出去。一進到校園裡,他直覺先到學院大樓,果然看見不太清楚方向的羅世傑的身影。他並沒有叫住他,而是看著他慌亂地打著電話,最後朝樓梯奔去。張德皓故意放輕腳步跟著他上樓,便看到徐穎哭著靠在羅世傑身上,他就這樣在角落靜靜看著他們,直到最後他們離開樓梯間。

  知道他們的感情好,和親眼看見似乎是兩回事,張德皓當下居然有股衝動想要上前把兩人推開。但現在冷靜想想不管對方是誰,羅世傑一定都會這樣溫柔對待,幫助人們在有困難的時候,能夠繼續前進,這是他的天性使然,也是自從妹妹死後羅世傑下定決心想做的事。

  是張德皓自己一直避開他的溫柔。

  努力讓自己專注幾個小時後,張德皓終於放棄掙扎,收拾書包離開圖書館。騎車回家的路上,張德皓順路到學校附近一間羅世傑很喜歡的滷味店買消夜。

  提著消夜回家,打開大門時屋裡很安靜,但客廳的燈卻是亮的。羅世傑趴在客廳的矮桌,看起來是睡著了,桌上擺著一堆書和他的筆電,張德皓湊近一看,螢幕上是做到一半的報告。

  「羅世傑。」張德皓輕聲叫他,但對方沒有反應,睡得很沉。他把手輕輕放在羅世傑頭上,稍微移動手指頭撫摸。

  小時候兩人打打鬧鬧,長大後羅世傑卻有點排斥肢體接觸。因為都會被推開,後來張德皓就連搭肩的動作也不會做了,只剩下偶爾像對待小狗一樣摸摸他的頭,這是羅世傑唯一不反抗的接觸。

  羅世傑把左手枕在頭下睡,張德皓朝他手臂看去,忍不住用指尖觸碰他手上的疤痕與刺青。當時羅世傑決定要去刺青時,張德皓非常贊同,陪著他一起去刺青店,看著皮膚被針不停刺入的過程,彷彿這道疤與百合花也刺在張德皓的心裡。在夢裡這道疤痕不斷地被劃開,回到現實看到百合花依舊守護著傷疤,張德皓總是會安心一些。

  張德皓小心翼翼,牽住羅世傑微涼的手。

  心裡似乎有一股暖熱流過,他也想和徐穎一樣,緊緊握著這雙手,把心裡的想說的話都向他傾訴,世瓔的死、同為自殺者遺族的痛,還有那個困擾他許久的夢。

  究竟自己是需要,還是喜歡?

  早已混淆不清的關係,就像泥濘的沼澤一樣既無法徹底下沉,卻也逃不開,只能在這泥地裡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原來即使逃避了這麼久,不管怎樣都沒辦法離開他,就算不把自己想依賴他的那面讓他知曉,不知不覺中還是越陷越深,但此刻的他已經不像之前這麼害怕了。

  他很確定握緊這雙手的感覺,比以往還要讓他感到踏實。好像只要還能碰到他,張德皓其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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