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起沉沒吧。」她幽幽說著，字句落在我的心底，泛起漣漪。
渴望頓時如暗潮湧動，我既想好好活著去擁抱她、親吻她；又想這個瞬間與她一同赴死，也是好的。
身後凹凸不平的地面磕得我的腰生疼，冰冷透過背脊襲來，我小心翼翼地調整身體角度，而她伸手將我整個人撈進懷裡，用手臂給我當枕頭，用她的溫軟包覆我。
我親啄她的脖子，她撫摸我的頭髮，或許我們都寂寞太久了，依偎著就以為彼此是全世界。
可是，又有何不可。
天亮了，我卻不願意睜開眼睛。
心底思索著，一夜溫存，會不會僅是一夜。
「小安！妳快點起來，她走了，那傢伙逃跑了！」
當我聽見萊伊的叫喚，我瞬間清醒，查覺到自己不得動彈，整個人被妥妥貼貼地包裹在毛毯裡，頭枕著背包，就像在襁褓裡的嬰兒。
為某人的過度保護感到無奈，我掙扎了許久才擺脫了毛毯，還來不及為她的消失而難過或生氣，只覺得她的愛情原來是那樣單純。
「妳聽我說！一早看到她的東西都消失了，我追到廢墟外幾公里，才隱約看見她的背影朝著市中心走。」萊伊焦急地在我身旁講著，看到我沒什麼回應，忽然也跟著冷靜下來，認真問道：「小安，妳們是戀人沒錯吧？」
我淺淺笑了笑，拍拍萊伊頭上沾著的碎屑，站起身，只是說著：「餓了吧，前幾天找到一些乾糧麵包，我去做點東西給妳吃。」
我跟萊伊在昨天燃盡的火柴邊吃著乾糧麵包抹奶油，對我們來說是奢華的一餐。
「我其實不確定。」
「嗯？」萊伊大口咬著麵包，一臉疑惑看向我。
「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回來，也不確定我們是甚麼關係。」
萊伊嚥下一口麵包塊，總開朗的臉龐，此時跟我一起陰晴不定，「我昨天說的都是認真的，小安，和她分開對妳來說比較安全，而且妳是從機構逃出來的人，應該更清楚『天選之子』被植入的晶片，除了控制思想之外，也會增加暴力衝動，最終精神崩潰。」
「將晶片挖出來呢？」
「妳現在能好端端是特例，強制把晶片拿出來，通常不死也半殘。」她嚴肅的模樣擺不了多久，表情又明亮起來：「跟我走吧，我們的老大對晶片懂得更多，他搞不好會有辦法。」
她誆騙的語氣讓我覺得好笑，我反問萊伊：「革命軍的你們早就知道我了吧？能跟蹤到這麼隱密的地方，肯定不是偶然，為甚麼這麼想要我加入？」
萊伊突然忽然慌張，邊把她的獵槍扶正，邊解釋：「不是，說是跟蹤也不對，啊......小安妳跟我回去一趟，老大比我會說話，他會說服妳的。」
「好吧。」
「那就太好了。欸欸？真的嗎？」
「我跟妳回去。」我微微笑，繼續說：「我也有一些事情想找他問清楚。」
跟萊伊離開之前，我回頭望了眼這座荒廢的遊樂園，它與周遭倒塌的城市已經融為一體，看上去像一個大型垃圾堆。
誰也想不到，在這堆廢鐵深處，藏有一處完好的避難所。我也沒想到，她真的丟下我了，在昨晚坦誠相見過後，就這樣殘酷地不告而別。我生氣她，同時生氣自己，居然短短幾個月就相信她，甚至還想著要跟她共度餘生，多麼天真。
萊伊小小的身體靈巧地穿梭於斷垣殘壁，我雖然久久沒有全力奔走，但也憑藉過往的經驗閃過那些裸露的鋼筋水泥，緊緊跟在萊伊身後，盡可能最小幅度的運動，為長途旅行盡量保持體力。
以一個領路人來說，萊伊的速度快得離譜，我才突然意識到，這大概是一場考核，畢竟革命軍需要即戰力，他們聽說過我以前的戰鬥能力，可是我已龜縮在我小小的天地許久，又曾被子彈打到半癱，他們並不會想要一個拖油瓶。
她從一處斷裂的陸橋一躍而下，翻身抓住橋墩上的鐵架，像隻猴子一樣在鋼鐵叢林裡自在晃悠。
才大病初癒，我不像她那麼有活力，只得將視野放遠，觀察她的動線。
｢呼～好久沒這樣跑了，小安不會被甩掉了？」
在萊伊四處張望的時候，我從另一側的大樓抓著電纜線盪了下來，直接落在萊伊身上，順手把她和她背上的槍一併押在膝蓋底下。
「不公平，妳走捷徑，妳欺負人。」萊伊不滿地咆嘯著。
「是萊伊妳輸了喔。」留著長髮的年輕男子，從一旁陰影處走出來，他西裝筆挺和這破碎的街道格格不入，舉止與言談自帶優雅，好聽的嗓音說道：「歡迎妳，我們是十惡不赦的游離者軍團『猶大』，我叫雅各。」
我把萊伊扶起來，清了清她衣服上的塵土，她朝我吐吐舌，笑著跑到雅各身旁。
另一名長相粗獷的男人，朝我走過來，伸出他的大手，目光溫和：「我是堯，別擔心，雖然我們老大這樣說，但我們跟其他瘋狗般的游離者不一樣，不會胡作非為。」
「堯，太認真會把別人嚇跑的。」雅各牽著萊伊往一處破破爛爛的鐵門，我跟著他們走，才發現門後比想像中遼闊，原來是一個教會學校，裡邊十幾個人停下手邊的動作盯著我，眼神卻意外親切，不帶敵意。
聽萊伊解釋才知道，原來我作為幾乎是機構裡唯一脫逃的『天選之子』，在部分游離者的組織裡面蠻有名氣，甚至有狂熱者推崇。
「那不過是一時僥倖。」
「妳的身手可不是甚麼僥倖。」雅各拉過一把椅子反坐著，語氣篤定地不容質疑：「加入我們。」
「好呀。」
「哦？意外地好說話。」他狡黠一笑，「妳想要甚麼？」
「我想要知道怎麼擺脫晶片的控制，還想要借用你們的力量找一個人。」我也朝他笑，笑得溫柔，「見她一面，再好好揍她一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