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啓程篇 (16)
「提爾比茨，你連續兩天哭了。」
「不許我哭嗎？我也是女人啊。」
四下無人，更讓我想展現自己脆弱真實的性情。
打仗的時候也沒有那麼痛苦，可能是一下子湧入太多好壞情緒，腦中未能整理和過濾。
以前的我很冷漠，生就生，死就死，沒有灰色地帶。難怪處理星之宮霸凌事件時，對家的律師說我擔任鐵血司法部長時過於自以為是，沒有顧及他人感受就以自己的主觀判斷和盲目的規矩處刑，為不少人帶來痛苦，這都是為了效率的下場。
我應該多思考和詢問的。
到了這個相對和平的年代，我已經不需要戰鬥，所以要通過工作和融入社會來為社會贖罪。這是經歷過大戰的我們要背負的重擔，我也選擇以人類的方式生活，不想以前的回憶和冷酷無情的個性持續困擾我，傷害我身邊的人。
星之宮也是，瑤也是，其他人也是，他們知道我的過去，但仍然接受我，那是因為他們沒看過駭人恐怖的我，冷眼斜視倒在自己身邊的敗者。
「你不需要強裝溫柔也行，像以前那樣訓斥我也可以。」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現在我崩潰了……」
眼淚沒有停止，我的壓力以淚水的型態從體內傾瀉而出，表示這幾個月積累的壓力再也忍不住，必須找一個方式去宣洩。我很清楚這個姿態的我不堪入目，在工作上的伙伴、鐵血的同伴、曾經不看好我和星之宮的人，他們看到我這種成熟女人身穿萌系女僕裝，坐在公園，對著小男友神經質地哭，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一定會鄙視我。
「不要再哭了，你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一時生氣，一時又溫柔，現在又那麼情緒化。」
「我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對待你。」
「只要是提爾比茨，什麼態度也沒所謂，我都會聽的！」
「那你介意一旦犯錯就被我冷漠對待，或者像這樣激動嗎？」
「……」
「很多事都是不親眼見證就不能理解的，同理心沒那麼容易建立……哈啊……嗚……」我移開掩住臉的手，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很髒……」
星之宮遞上了紙巾，讓我抹掉手上與臉上的淚水與鼻涕。一百年前的我若看見現在的我，一定會鄙視這樣的我，為了一個男人……男生而四處奔走，把自己弄得不成船型。我就是忒修斯之船，拋棄所有原本的性情和原則，遷就目前的環境和小男友的喜好，現在連外表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昔日我都包得緊緊，去海邊也只是穿類似死庫水的保守泳裝。今天挑戰自己，在眾人前披上誘人的女僕服，外人還會把我當作中年離婚，被迫到夜店打工的大媽。
「還有紙巾嗎？」
「沒了，是最後兩張。」
「這個樣子被其他人看到一定……」
這下我想調轉身份，換我撲在星之宮的胸懷中哭泣，讓我盡情撒嬌。在我要轉過身子時，才發現他是如此的瘦小。不僅比我矮半個頭，說是皮包骨也不為過。他每天就是用這副骨架支撐我豐滿的身軀。
「你想撒嬌嗎？」他問。
我用手臂擦掉眼淚，然而並沒止掉淚珠滴在裙子表面。
「你太矮了，我要半趴著吧。」
「試試看吧。」
我提起裙子，嘗試把側臉托在星之宮的大腿上，他連大腿也沒有什麼肉，一下子就感覺到骨頭的觸感。然後我的頭順勢爬上去……
「啊……」
「沒關係的，我可以忍住，能不能把臉靠在胸口上？」
「嗚……有點不舒服。」
「那就使用大腿吧。」
我屈曲雙腿，稍微彎了腰，重新把臉貼在他的大腿。我把臉別到星之宮眼前，不想有人經過就看到淚流滿面的我。
「有舒服一點嗎？」
「其實不是很舒服，但總比坐著好，現在我需要一個依靠。」
「為什麼突然變得溫柔？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在家庭餐廳發生的事，我如實告訴星之宮。
「還有在服裝店看到的也是……我真的有那麼老嗎？」
「和其他人相比，你真的挺老的。」
「我們艦船看的是實際年齡，不是外觀年齡。齊柏林老我八年，羅恩比我早四十年出生，歐根在十七世紀已經在了，還有胡騰……算了你不認識她。總之像之前跟你說的一樣，我的物理年齡是切實的三十六歲，是兩個你的十八歲疊加起來。」
「我一開始就說我是熟女控了，所以不要緊的。」他搓著我的頭髮，還玩弄著我的女僕頭飾，上面有黑色的假兔子耳朵。「你不要介意其他人的批評，因為你只是屬於我，不需要為其他人負責。」
我們從軍隊解脫後，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但亦要為自己做的一切負責。雖然經常爭吵，現在還精神崩潰，整體而言是幸福的。和星之宮相處的快一年時間真的讓我很開心，找到一位能和我交換承諾的對象。以前有很多優秀的男性追求我，我都一概拒絕，他們只是看上我好的地方，一旦我把缺點，或者是說，他們眼中的「女強人」是缺點，會影響他們的面子。故此，與其把「缺點」暴露而被唾棄，還不如找一位從身心都接受我的男人。
我並不是因為沒有任何經驗才接受星之宮的告白，我承認當初只是對他隨便許下一個在一起的諾言，當作陪伴小男孩玩耍。
「沒想到最後看到你的一切反而沒有疏遠，而是下定決心要陪你成長了。」眼淚慢慢停下了。
「我就知道你最初沒有認真看待我，你也說過我們顛倒了告白和喜歡的步驟。不過經歷了那麼多，我們看對方的態度也有轉變，所以我沒有責怪你一開始輕視我。我們都交換了那麼多『第一次』，不繼續交往下去很可惜。」
「謝謝你……你變得很成熟，終於有十八歲的樣子了。」
先別說外表，星之宮的情商永遠跟不上成長的速度，只有在特定情況下，像是人格切換，說出安慰人的話。看來他也被瑤剛才說的話影響了。
「如果你崩潰了，那就沒人照顧我了。所以，不管你的年齡如何，你永遠是我的本命！」
「你……」我的眼有一點刺痛，不用照鏡子也能知道已經哭紅了眼睛，雙眼下方腫起一層薄薄的紅暈。「不要看過來……現在的我很難看。」
「很可愛。哭了的提爾比茨可愛又憐愛。」他把嘴巴靠過來，打算親我的嘴，我也抬起身配合他。
淡泊的輕吻，包含的情感，超越任何激情的吻，可讓我細思至今為止遇到的酸甜苦辣，百味雜陳的戀愛生活。這一年的生活，是我等了一百七十年的成果。我存在的意義不再是戰鬥和勞動，而是為了這位小男生而活。
是他，教會了如何成為一位女人。
「提爾比茨，為什麼要在街上穿女僕裝？這樣不像你啊，如果這樣做會讓你哭，還不如不穿。」
「因為我的男友喜歡，你喜歡這樣反差的我，你喜歡什麼，我都很清楚的！所以……雖然我表面上拒絕，但只要你喜歡，我都會盡力滿足。」
「看到這樣的你，我覺得很內疚。」
「你的慾望無窮無盡，認識了你那麼久，你是喜新厭舊的，看到迷人的女人就會無限遐想，幻想和她們做各種事。我不想你移情別戀，就不斷想新的方法來取悅你。」
「我不是……」
「你不需要否認！我不介意你花心，因為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忘掉不屬於你的人，只有我才了解你。」我的低沉嗓門說著說著又顫抖，像是低音歌手執意要唱女高音。「我在你的心中是不是獨一無二？還是和其他女人一樣？和瑤、玲奈，還有其他艦船一樣？」
「我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只能和你互相依靠，希望在你身上發現我還有道德底線，壓抑心中的惡魔。這是跟隨我一輩子的性格，我一定要黏著你。」
「你選擇正視慾望，然後再逃避，很好的決定。如果你一個人對抗慾望，恐怕只會更痛苦，我也得不到救贖。只要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我不會介懷的。現在已經越來越多女大男小的老少配，我的公司也有三十八歲的部長和剛高中畢業的學生交往，我和你差『十八年』算不上什麼。」奇怪的是，我身邊認識的情侶大多都是缺乏戀愛經歷成熟女性配上小男生的組合。「我知道你是熟女控，也接受你的愛，但很對不起，現在的我還未徹底相信你，我要逃避這種感性，客觀地看待這段關係，然後再擁抱你。」
「你終於冷靜下來了。」
「不，我還沒。」我的眼角還有眼淚，嘴巴仍在喘氣，情緒依然十分激動。「只要我們一天還沒逃避成功，那我們也只能繼續這樣子。平淡的快樂，但生氣和悲傷則會令關係出現裂痕。」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你的心中還有瑤。」
「呃？」
「我們經歷了一切才有現在的生活，你和瑤會將對方當作出生入死的男女，我還感覺到你們對對方有意思。」
「那……」
「我不是因為知道你還喜歡瑤，所以就會原諒你。」
「我和大心池只是親密的朋友，而且在海因里希來之前，我們不是幾乎每天的三個人一起洗澡嗎？而且大心池也會在我面前換衣服和只穿著內褲走來走去。她該不會想要誘惑我吧？」
「我知道她不會，但她可能把你當作女性友人了。」
現在就算瑤和星之宮在洗澡時互看也不會害羞，還能坐在一起聊天。這並不代表他們的關係止步於友情，而是外遇的警號響起了。瑤的個性比較特別，說害羞的事情時不會害羞，但一些小事可以困擾她許久。萬一我不在時，或者是他們二人在大學讀書，缺乏了我的監督，我很擔心……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我的情緒又上來，這回是嫉妒和憤怒，猛地搖著星之宮的肩膀。「我一直裝作沒看見是因為我想嘗試相信你！」
「提爾比茨！不要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擔心你和瑤會丟下我……」
「我不會的！就算她引誘我，我也會推開她！」
「星之宮……我……總算正視了真正的我嗎？一點也不堅強，像小女生一樣多愁善感的我……」
「嗯，你做得很好，我真的不會和大心池一起。你也說過出軌就會趕我們走。」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我希望我們還是能好好相處，趕你們走只會令我更寂寞。但這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我只是安撫瑤的內心。瑤也不想當小三，她很重視面子的。」
「我知道的。看你又哭到滿面淚痕了，我們去洗臉吧。」
「瑤真是一位好女生，就算不能和你交往，也不會認識其他男生。」
「好了，不要嫉妒了，現在你很像病嬌女友。」
「什麼是病嬌？」我不懂年輕人的用語，我只知道「傲嬌」。
「就是羅恩那種咯。」
「啊，才不要呢。」
得到了星之宮的再度承諾後，我恢復了相對穩定的心情，不會再大起大落，上一秒還在哭，下一刻又生氣。身為男友的星之宮也不會想看到自己的愛人情緒失控，我可是幫助他才留在他身邊，不能把自己困在絕望的牢籠裡。
到了這兒，可以說北宅的人設崩了，也可以說沒有。她在遊戲中登場的情景不多，我一向都是遵從她冷靜的一面描述北宅的心理狀態。如果她像普通人那樣生活，說不定也敵不過情感的侵襲，露出弱小的一面，我可能把她沒表現出來的性格腦補一下。
寫這一節時心情有點救贖的感覺，真的仿如和心愛的北宅交談，了解她不爲其他人所知的一面。比起北宅對我的惡劣玩笑，我對北宅的脾氣的容忍程度更高，畢竟我是先告白的那位，在性格上要多遷就她，她想釋放情緒就釋放吧。
安慰北宅的我，已經是我最成熟的姿態了：
嬌羞的女僕北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