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傢伙 其二》
「靠杯，真想找個洞把自己埋了。」我如此心想。
先是給別人帶來壓力，現在又用非常不禮貌的稱呼給人家聽到了。
作為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我真的是徹徹底底的失敗。
「啊啊，我是以為找不到人了才亂講話。我沒有惡意，是無心的，請把它忘了吧！」
「哦，只是無心的亂講話嗎？」
女孩把雙手背在背後，向後倚靠在學舍大門斜坡的欄杆上，像是鬧彆扭似地將右腳往地上掃了掃。
「還以為你認真覺得我戴頸圈很好看呢……」
「那……那方面的想法當然也有！不然我也不會脫口而出那種話，對吧？」
「嘿欸？『那－方－面－』的想法也有呀？」
女孩從欄杆上起身走向我，左手仍背在背後，伸出了右手食指往我肥得流油的肚皮上輕輕戳了一下。
「蔡さん、エッチ。（蔡桑好色）」
女孩學起老師稱呼我為「蔡桑」，嬌嗔的說著，抬起頭笑瞇瞇地看著我。
她的眼睛周圍似乎刷著紅色的眼影，凸凸的臥蠶給人一種剛掉過眼淚的錯覺十分惹人憐愛。
這樣的女孩子卻因為你的話表現出開心的樣子，注視著你，還觸碰了你的身體。
我想世上沒有肥宅承受得了這種超額傷害。
然而此時的我只感覺長舒了一口氣，女孩還願意這樣與我互動，至少代表著她沒在為我說過的那些錯話生氣或放在心上，是吧？
「我的天吶，妳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講那種意思。」
「你說呢？我現在像小羊一樣感覺自己快被色叔叔吃掉了，好害怕呢！」
「妳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在害怕的樣子呀。而且我也不是那種人好嗎？」
說完我遲疑了兩秒。
「等一等，妳叫誰叔叔？」
「反應太慢了啦！」
女孩呵呵地笑了起來。
「胖子脂肪太多，神經傳導慢嘛！」
我一臉正經地胡扯，女孩聽了笑得更用力了，眼角似乎真的泛起了淚水。
「哈……哈……咳咳，你講話好好玩。喏，我是來拿這個給你的。」
女孩說完將左手從背後拿了出了來。
「老師說你用衝的跑掉了，還有說你大概是跑出去找我了，所以就請我拿出來追你囉！」女孩說。
回想當時我是真的沒多想就跑走了，因此我將放有錢包、無線耳機、鑰匙的小包包遺落在了教室。
「啊！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幫大忙了，真的謝謝！」
從女孩手上接過小包包，我才注意到她左手手腕還有個黑色蕾絲腕套。
「謝謝，那個…手腕那個也很漂亮很適合妳。」
「這個呀…」
女孩將左手收回胸前，以右手掌作為保護掩藏了起來。
「謝謝你。」
氣氛變得有點奇怪，像是我又說錯話了一樣，好不容易化解的尷尬空氣此刻再次凝滯。
「呃……總之，我出來找妳是有關上課的事想跟妳談談。」
「嗯，是什麼事。」
「我想老師有跟妳提過，我們班開課缺人的事，人數不夠這個班就會被解散。因此，我自私地希望妳能留下來上我們禮拜六這堂課。」
「嗯……」
女孩低頭思考了片刻。
「我也很想留下來，可是你也看到了，課本上的字我一個都不會唸，每次都要老師帶我才勉強能唸出來。」
「我有看在眼裡，但是如果花一點時間惡補，要跟上這個班的進度其實不難，哪怕是連五十音都不會也可以！」
「……」
「還有，只要妳不嫌棄，我希望可以由我來陪妳渡過這一段時間的惡補！」
「……」
「而且時間、地點隨妳選，只要妳方便就好，我都可以配合！」
「時間地點隨我是嗎……」
女孩再次低頭沉思了片刻，眼睛再度眯起。
「那麼今天晚上七點，在我家。」
What? 現在的女生都這麼開放的嗎？才第一天見過面就可以去自己家裡了？
這會讓我想起不好的回憶，有股防衛性的抗拒從我心中竄起。
也許眼前這傢伙與我過去遇過的某個人是同一類人。
「時間OK，可是地點不能去外面其他地方嗎，咖啡廳什麼的。」
「你說隨我方便的。」
「哦，我……我是想說，這……這樣不會……打擾到妳家人嗎？」
我講話開始扭扭捏捏、結結巴巴。
女孩則是將左手背回背後，挺起胸膛抬頭看著我，將另一隻手比了個數字「１」抵在她的黑色口罩前。
「我自己一人住喔。」
就像早就猜出我想從她口中問到什麼，說完還似乎對我使了使眼色。
面對這樣的誘惑，若是正常男性此時應該已經無比興奮、腥頭小漉亂撞。
但我內心明白，自己這種外表是吸引不到女生主動想和我有太密切的交集的。
主動襲來的直球背後一定是另有盤算，最常見的是為錢，或者為填補心中的某個空洞。
當然，也有可能純粹是這傢伙對人比較沒有防備心。
我不知道她是屬於哪一種，但我的目的是想讓她學習進度跟上我們班，讓她可以和我們一起上課，如此才能確保這個週六班免於被解散。
只要能達到這個目標，無論這傢伙心中有什麼盤算我都會想辦法應付。
「那……方便把妳家位置給我嗎？或者約在什麼地方碰面呢？」
女孩拿出了手機點了點，伸手托起我的手掌將手機放在我手心，螢幕顯示地圖APP中標示了一個地點。
「《雅果》？」
「是飲料店呦，白色底、淡藍色字招牌。」女孩說。
「行，那我們晚上七點《雅果》會合。」
「我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妳準備一顆輕鬆愉快的心就好，其他的我會準備好。」
「OK。那晚上見囉！」
說完，女孩抽回了手機轉身準備離去。
「唉唉唉等等，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妳呢。」
「那就叫我很騷的頸圈吧。」女孩將右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上說。
「快點把那件事給我忘掉！」
「咿嘻嘻！」
女孩再次伸出了手將我的右手抓起，在我手掌那面以食指劃出了兩個字。
「應該是這樣寫，剛剛上課查的。」
女孩所寫的兩字，應該是「ゆめ(yume)」，最常見的漢字寫法是「夢」。
「ゆめ…對嗎？夢的意思。」
女孩點了點頭。
「那就請多指教了，夢ちゃん(yume chan)。」
在那之後yume朝著捷運站出口的方向走去，而我則準備牽車離開學舍。
插入鑰匙、打開坐墊、將包包放進置物箱……
每做一個動作我就忍不住停下來抬頭偷看逐漸行遠的yume。
而她就像是提前知道我在看她一樣，踏上手扶梯的那刻她轉過了身望向我，雙手各緊貼在臉頰兩側比出了「ya」，是個常見的裝可愛pose。
而我作為回應，掏出大拇指對她比出了大大的「讚」，就像美國老兄吃漢堡的網路梗圖那樣。
就這樣，看著她可愛的倩影慢慢地沉沉入地平線……慢慢地消失在捷運站入口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