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推開了位在巷弄末端，那間名叫戴妮與馬普頓的酒館的木門，嘎吱的一聲，她緩慢而堅定地將門往內推後踏了進去，與平常不同的是她不打算隱藏自己的腳步聲與氣息，帶著腰間細劍咖啷咖啷的聲音往內走，引來不少人的注意力。
活像是闖進狼窩的羊，一頭雪白短髮穿著精緻的她在高大粗曠，穿著破爛又凶神惡煞的男人們面前行走，更顯得這個畫面看起來格格不入──但是她並沒退縮也沒害怕，只是淡然地踏著徐徐的步伐來到了櫃檯前，對著正在擦拭玻璃杯的酒保說著：「我找人。」
平淡的語氣讓人覺得不寒而慄，但對其他人來說她不過就是隻沒見過世面的嬌生慣養的小姐，這能讓他們起多大的畏懼之心？酒保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說：「低消三百烏姆，女士。您的年紀應該不能喝酒，要來罐果汁嗎？」
潘依舊面無表情，儘管自己被如此羞辱。「我要找人。」她重複道。
酒館內開始響起此起彼落的笑聲。酒保用眼角瞟她，「別想在酒館內找麻煩，我們沒有妳要找的人。」
「我知道他在這裡，我要找的人。」白如雪的少女說道：「我要找他。」
「就憑一頭小綿羊也想來這地方搞事？」有人大吼著，敲了敲手裡的酒杯。旁邊的人也附和了起來：「看妳這樣子，怕是連血都沒見過──」
一陣寒顫，那一瞬間牆上的影子突然暴漲像是海浪，淹沒了整間酒館後重回原狀，隨著少女將細劍猛然刺往地上，所有的人都看見黑色的怪物自她脊椎處冒出，對著他們齜牙咧嘴，活像要吞了他們。甚至沒人看見她甚麼時候拔出劍的，像幻覺一樣。
少女微微回過頭，依舊是那樣的沒有情緒，以眼角瞟著在場所有人，再轉向酒保，一字一句緩慢重複：「我要找人。」
酒保停下擦拭玻璃杯的動作，終於抬起頭。「別在這裡惹事，我勸妳。」
「別讓我再重複一次。」
「低消三百烏姆，女士。要是不──」
「我說過別讓我再重複一次。」潘說道。
「吵死了！」
桌子被翻倒的聲音，玻璃杯碎裂的聲音，眾人討論的低語聲，混雜在一起傳進少女的耳裡。她回過頭，酒館內的其他人都帶著看好戲的表情看著這邊。對面，一名高大、留著絡腮鬍的男子站了起來。他有健壯的二頭肌，提著的斧頭看起來可以讓他一斧砍斷巨熊的頭。
巨人種，潘想著，正面對著他。對方站直身體足足有三公尺高，幾乎要比酒館還高。他得微微駝著背才不會被燈打到。在這樣的場地要怎麼戰鬥？跟我？
「老子喝得正開心，不要打擾老子的興致，小婊子！」巨人族說，一斧砍碎了酒館的木頭地板。酒保嘆了口氣。
「所以呢？」潘問著。「你要跟我打嗎？」
「小女孩志氣不錯高啊！」旁邊有人喊。
雪白的少女沒理他。她再度轉過頭看著酒保，「我最後說一次，我要找人。」
巨人男子大笑，「找個屁人！找情夫啊？像妳這種人，不過兩分鐘就會被變成碎塊！給老子天殺的過來！」說完，他猛力甩出斧頭，符文在斧身作用著，改變它的本質，讓它在被甩出時變成更重的金屬。斧頭劃開風衝過來，削過少女的耳邊，切斷了她一絲頭髮。斧頭碰的一聲砸在酒櫃上，將酒罐打碎，洩出了汩汩的酒液。
潘面無表情。她看著他。「就這樣？」
「妳什麼──」
她踏步。往前走，朝著對方緩慢走去。每踏一步就留下一步黑影，由流動的黑色絲線組成。雪白的少女眼裡沒有情緒，看不見什麼東西，只能夠看見一片漆黑的深淵，靜靜地回望著。她如死神般地走去，巨人族男子不自覺後退一步。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他只能瞪著大眼睛，看著少女往他的方向走。幾步的距離卻像過了半年，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時，巨人族已濕了背。
「……」
「……」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所以，」她緩慢說著，「就這樣？」
「該死的，囂張啊！」
伴隨此起彼落的咒罵聲，又有一把劍被射過來，後面一個男人拿著大槌槌向她。潘動都沒動。鏘的金屬碰撞聲，碰的物體撞擊聲。一瞬間劍被彈飛甩向了酒館牆壁，強大的力道將燈震了下來，砸在其中一張木桌上。那個拿著大槌的男人像是碰到某個護罩一樣反彈，重重撞在牆上，嘔出一口血後不省人事。
潘看著巨人族男子。
「妳……妳想幹嘛！？」
她微微笑。
這很不妙，因為她笑起來沒甚麼好事會發生。
人們開始混亂地朝外跑，尖叫，咆哮，咒罵。沒有人想死在這個安靜又可怕的夜晚。沒有人想死在應該要很快樂的夜晚。
線在翻騰著。在湧動著。在尖叫著。少女壟罩在一片黑暗裡，細長而複雜的絲線纏繞在身旁，像是怪獸，像是深淵，將一切有害於她的事情隔絕在外。身後她所留下的絲線宛若一隻黑色大手張牙舞爪的。
「她讓我別太衝動。」少女微笑著說，雪白的髮絲被風吹著飄起，黑色的絲線像蛇一樣漂浮在她身旁。漆黑的人形從四周湧現出來。怪物。
尖叫聲嘎然而止，血液源源不絕地湧出。濺出。濺上酒館的木牆。門口屍體緩慢倒下，折半的頭顱無力地躺在地上。雪白的少女宛如魔王般站在眾人中間，站在巨人族的面前。黑色的怪物從她的脊椎處升起，咧著乖張的笑容。
「我想了很多遍，」她說著。
「後來還是覺得不該留下活口。」
＊
潘緩慢走出酒館，留下黑色的絲線將整間酒館吞下。招牌被拉進黑暗中，屍體被吞進絲線中。
一夜間，這幢建築連著裡面的所有人都消失無蹤。
雪白的少女將臉上的血抹去，黑色的絲線潛入了影子中。
只留下一地絲線在彈跳著。
創作內容
【短篇】《雪白死神》
小說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