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二)
她身上的傷對她來說一向不是甚麼大事情,所以她留下了華納給的醫藥包決定之後再用。雖然走路有些辛苦需要多休息,但她總是可以忍,忍著那些疼痛與虛弱走完每天的路程。螢沒有帶些甚麼吃的或是喝的更甚至是睡的,她就是找些兔子宰來吃,或是在小溪邊取水,或是睡在樹幹上。
她得獨立,不能依靠別人。
要是她還學不會獨立,那她永遠都只能停在這個階段。
溪流的水泠泠作響,她用手捧起水擦洗著自己的臉,又捧起另一攤水喝下去。腰間被揍了一拳的傷處還隱隱在作痛,但她忽略那些感覺,站起身後專心地往目的地──阿斯嘉特──走去。
她會在城鎮或是村莊停留,有時為了籌旅費也會在村莊內接一些任務,多半都是最適合她的──清除魔物,或是逮捕罪犯。說來諷刺,明明在格拉帝亞的時候她也是個罪犯,現在卻要來逮捕別人了?
不過她對這任務挺上手,畢竟能在這種地方成為通緝犯的人應該也都沒甚麼本事吧?頂多就會點小魔法,而且是微弱到幾乎被當成把戲的魔法,螢連個技能都沒使出來,走幾步閃攻擊再砍個幾刀就拿到報酬了。
不過她還是有苦戰的時候。
洛特是她在旅行中遇到的夥伴。他們的邂逅挺荒謬:居然是在她被打落樹幹的時候他接住她,然後就互相交換了名字,接著又發現兩人的目的地是一致的──至少同樣都要前往貝勒山莊。
「妳還好吧?」洛特似乎是擅長治癒魔法,雖然看不太出來但仔細看便能發現他的肌肉紋理,還有那高得不可思議的身高。艾丹團長都沒有他這麼高。也許是因為他也從軍過才這樣,因為他正穿著一套純黑色的軍裝。
雖然他擅長治癒魔法但他在對戰時也是毫不留情的。螢曾經看過他徒手就掐死一隻高頭大馬的猩猩而且完全沒有勉強的神色,笑得很優哉一副不怕死的樣子;她也曾經看過他使用某種魔法讓自己的手上佈滿鱗片,那些鱗甲是連尖銳的爪子也無法刺穿的堅硬程度。
「很好。」螢說道。她正在專注地將「金星」上面的血漬清掉。「您呢?」
洛特攤開雙手露出了整齊的黑色軍裝。「如妳所見,一點兒事情都沒有的說。」
「這樣啊。」
「為什麼感覺很失望啊?不要這樣好嗎,沒有人想要受傷的啊。」
「並不是失望您沒有受傷。」螢平淡地說。
「那是甚麼?」洛特一邊將積木疊上去一邊問。「不然妳的語氣超低沉的。」
螢搖了搖頭。「沒有這回事,洛特先生誤會了。」
「別騙我喔。」他湊近了她的臉,「我看得清楚妳的情緒……嗚哇啊!」
螢一把推開他逼得他驚呼,「別這樣啦螢!」
「……太過靠近有失紳士禮儀,恕我失禮。」板著的一張臉講得頗認真,但又聽得出一些開玩笑的意味。她正了正身體,「那麼洛特先生為什麼想到這山莊來呢?」
「通常問這問題的人要先說明自己的來意吧。」他馬上就把問句丟了回去。
「我是為了找我過去的長官才來到這裡的,馬上就要繼續起程了。不能在這裡待太久。」螢回應道,「您聽過格拉帝亞這個帝國嗎?」
洛特思索一下咧開了笑容。「妳說妳叫螢對吧?那個被誣賴殺了妳長官的年輕騎士?」他的話沒有半點不屑也沒有鄙視,反而更興奮了些;這讓螢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是的,如您所說。我……姑且算是逃獄了。」
「我知道。」他微笑著。「傑瑞德有跟我說,我跟他是好朋友。」
螢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某個畫面。她的確看過這個男人跟傑瑞德.瓦達司站在一起,不過洛特比他高了足足一顆頭;她也見過他跟安柏.崔恩互動,但……她實在不記得那是在甚麼時候看見的。那個年代似乎很久遠,卻又沒久遠到她無法回想。
突然間她覺得他好熟悉。但為什麼?她從軍的時間也沒有那麼久……吧?猛然她就靜了下來,瞬間不想繼續思考這個問題。一幅幅的畫面浮上腦海,她就算沒思考也想起對方的身分。
「我見過您。」螢沉聲道。「您……姓戴爾?從西方帝國來的,洛特.戴爾上將。」
他滿意的笑。「妳終於想起我啦。我是悅爾曼帝國的禁衛軍領袖,敝姓戴爾。」
「但您……領袖的話應該很好生活吧?為什麼要離開?」
洛特聳聳肩,「有時候在同個地方待久了就會想離開,但離開了太久又會想家。女孩,妳終有一天會懂。」他說著就起身,「妳不餓嗎?剛做完這麼辛苦的運動,去吃個飯犒賞自己吧?」
他移開話題。他不想讓我知道為甚麼要來。螢在心中想著並點頭。「好的。」
洛特跟螢並肩漫步。他們總是看到甚麼就買什麼,洛特也不吝嗇於等她,更不吝嗇於一起吃。在軍中的這些日子她能吃的東西都是沒甚麼味道的,來到了別的山莊她當然要多吃一些增添自己的味蕾。
「貝果,還不錯。」她看著洛特說,不過沒有要給他嚐嚐看的意思。「甜。」她把貝果放在嘴裡又咬了咬,於是洛特無奈的笑。他挑著眉。「不是應該要讓我咬一口試試看嗎?」
螢反而皺眉。「不行。我跟您並不親密。」
「唉。」洛特嘆了口氣,「我也要一份草莓貝果,老闆。」
「您不用回軍隊嗎?」螢問道,「我記得悅爾曼帝國是不允許男士在未到指定年齡前就退休的。您應該只有二、三十歲吧,戴爾上將?」
他笑開了臉,「小女孩,妳看人的功夫真的還需要再練練。妳看這種地方有誰是真的只有外表的年齡?」洛特微微彎下腰湊近她然後偷偷咬了一塊貝果,「嗯,真的還不錯。螢火蟲的味道。」
螢愣了一下才反應,「您、您做了甚麼啊!這樣是不合乎禮儀的!」然後就害臊地叫了出來,「況且您不是也點了一份嗎?」
「吃自己的跟吃別人的東西是不一樣的感覺。」洛特大笑。
「客人,你的草莓貝果一份。」突然在旁邊淡定看著的老闆開了口,「二十銅。」
「哦,謝謝。」他微笑著接過了食物然後遞出貨幣,他轉回去看向螢,「這麼害羞幹嘛啊?妳沒有像這樣的朋友喔?」
「我、我們是異性……」她當然有像這樣的朋友,但都是同性的;老實說她第一次遇到像是洛特.戴爾這樣的男人……艾丹前輩有點像,但他並不會這麼踰矩。螢稍稍退開了距離,「這樣是有失禮儀的。」
洛特無奈的嘆氣,「反正我們現在都是旅者啊?而且不是變朋友了嗎?」他無奈地拍拍她的頭往前走,螢連忙跟上。接著他停在烤豬肉的店面前,「妳要吃嗎?妳之前的伙食難吃到肉吧。這邊的烤豬肉三明治還挺好吃的,妳可以買買看。」他提著塑膠袋熟練地點了兩份三明治;螢本想一起買但被攔下。
「我也想吃,戴爾上將。不是您推薦我吃的嗎?」她不滿地說,額頭被對方抵著根本靠近不了攤子。她一直都很討厭男女生的生理差距。
「妳真的很遲鈍耶。」洛特大笑。「我要請妳啦。紳士請淑女吃東西是不能被拒絕的喔,螢。」
「我不能……」
洛特正了正身體。「丫頭,雖然我不是你們那邊的長官,但我好歹也跟傑瑞德他們有交情喔?妳確定妳要拒絕我?妳知道軍事審判很不公平。」他聲音帶了點威脅,甚至雙眼也瞇了起來。
多年的軍事教養讓她站挺身體。「那、恭敬不如從命……」
洛特瞇起眼露出了個危險的笑容,好似黑夜裡的獵捕者一樣令人不安。螢打了個寒顫,不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這個男人生吞活剝。
他們住在貝勒山莊的冒險者公會所附設的房間內。當然是一人一間,多年來在軍中的經歷讓她變得很沒安全感,不喜歡自己在睡覺的時候有人待在一旁。螢的房間就在洛特.戴爾的房間旁,有時候他會透過敲牆壁來對話。
不是每個人都懂摩斯密碼吧?螢無奈地想,一邊慶幸自己有因為是偵查兵的關係去學習過,這樣子對話通得起來,不過他大多數的話都是叫螢出來房間外面談而已。
「明天是我待在這裡的最後一天。」洛特輕快的微笑著。
「那真是太好了,戴爾上將。」螢回道。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嗎?」
螢一震。「不知道,戴爾上將。」他終於要講了嗎?
「妳跟霍本是前、後輩關係吧?」
「是的。」跟霍本前輩有關係嗎?螢不禁思考著。「怎麼了嗎?」
「妳知道霍本是被誰殺死的?」洛特皺了皺眉毛。「妳知道艾丹為什麼要離開嗎?」
螢搖頭。「不了解,戴爾上將。」
洛特直直望進她的眼中,最後瞳孔揭出了深深的無奈。「也是,他們怎麼可能告訴妳呢?要是讓妳知道了,那還不會被妳殺死。妳可是月輪星湧的接班人呢,還有一招星爆會炸光他們。」
「……那、剛剛的……?」螢希冀地看著。
「差不多就是跟妳的艾丹前輩一樣。不過我比較積極。」他微笑。「妳想要的話,我可以帶妳一起來。要不?我覺得妳會很想知道,雖然我還沒跟妳說。我明天就要啟程了,看妳想不想來,好嗎?我會在大廳等到十點。」
螢咬咬唇。「不能先告訴我目的?」
「不行。」洛特搖頭。「妳要來我再跟妳說。」
螢沒有回應,靜靜的點了點頭。一如她過去給其他人的印象。
洛特露出了微笑,高大的他伸出手輕撫她的頭,「小女孩,還不錯啊。去準備一下吧?現在也不晚了,之後還有一長段路要走呢。而且我們之後可能會遇到比現在更強的對手……至少會比霍本那小子強吧?」
螢微微一抖。「我打不贏。我贏不了霍本前輩。」
「有我在咧,緊張什麼勁啊?」洛特大笑。「妳看過我打架了。妳應該也看過我手上那個東東吧,女孩?那個啊,就算是炎殺黑龍波也轟不穿的,放心好了。」
炎殺黑龍波?她皺皺眉頭。「那是甚麼?」
「沒事。某個很厲害的招式就對了,應該有十倍妳的星爆那麼強。」他聳肩。「回去睡啦,別再聊了。明天要早點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