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格拉帝亞普遍的人都是無神論者，雖然有其他宗教的人會來推廣但大部分人都不會接受，他們認為只有王都才是至高無上的；只有自己才能決定自己的未來、命運以及生命。
就像傳統的格拉帝亞人，艾丹．威德勒也是個無神論者，雖然他身邊的人大多都是排斥外來文化的，但是他反倒很歡迎，甚至想要主動了解。
老實說他不懂為什麼有人要如此激動，對別人的文化或是信仰，激動到想要將那文化滅了。
如同現在的情況一樣。
信仰戰爭。位在格拉帝亞北方的一座小鎮自古以來便有個信仰，他們信奉著火神，堅信那名居住在山中的火神可以帶來風調雨順以及和平的世界。與世隔絕的他們自然發展出了一套自己的傳統與信仰，從還是小村的時候就開始遵守著。
如今弒神之炎的言論卻掀起了一番風波，整個鎮裡的鎮民都嚷嚷著要毀了那座火神的雕像。傳統被毀滅，人們輕易地被煽動、喧嘩。
暴動、火焰、紛爭。
艾丹只是看著，靜且默的。
儘管他只是初來乍到，甚至從格拉帝亞出城的時候還沒有所謂「弒神之炎」，但等到他抵達北方那座小鎮「拉爾尼卡」時已然掀起了暴亂。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或是小事件，他特地換上自己的那套外服，運用一點魔術將髮色染黑，愛刀則放進異次元收納空間裡面。他不確定拉爾尼卡知不知道格拉帝亞的四大師團，但能避免果然還是盡量避免比較好。
「就像是個沒有文化的混混一樣。」旅館的老闆娘特地找了張報紙給他看，而艾丹一看見頭條就默默地說了這句話。「跟我的家鄉一樣，不過沒有這麼大規模，常常會看見有人在街頭鬥毆，就是為了宗教呢。」
拉爾尼卡沒有電視，只能倚靠每周的貿易車隊所帶來的消息與外界溝通，但因為消息來得慢、傳送方式十分傳統，通常新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不過這次不太一樣。
弒神之炎的言論遍及了米德加爾特大陸，不僅是阿斯嘉特城──連在旁邊、離阿斯嘉特這座自由之都有數千里遠的村莊、小鎮、都市都被影響，雖然影響時間前後不一，但也算是同步的來了。
或許因為自古以來就沒有信仰的關係，格拉帝亞似乎一點都沒有影響──弒神之炎；反對神明；守護信仰──畢竟這裡除了外人以外都沒有人可以接受外來文化、甚至容於其中。
「最近這邊似乎也有人要做出那種事情……本來一派和諧的，整個都變了。」老闆娘擔憂地說。她遞給艾丹一杯熱茶供他飲用，他微微一笑接過。老闆娘繼續說：「我們鎮上信仰的是火神薛佛斯，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從建村時就有了祂的存在。」
艾丹感趣地挑起眉頭，照劇情來看的話接下來她要說的便是有人想要毀了這份信仰──幾百年來的村民、鎮民賴以為生的信仰。
不出他所料，只是猜到了結果卻沒猜到過程：人們打算用火焰榴彈先炸毀山上那座神殿，然後再將祭司與信徒綁起，最後把他們活活燒死，就像是古代處理女巫或巫師的方法。
十字架、火焰。
火焰不該是用來做這種事情的。
「……我很擔心。」老闆娘最後又說：「畢竟祂們是神，我們這樣子公然頂撞神明難道不會招來天譴嗎？」
「唔……」這他就有點難回答了。艾丹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他可不是虔誠的信徒，他是標準的無神論者，雖然跟格拉帝亞的人不同──他可以接受外來文化──但他還是個相信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看看情況吧？」
「我也擔心會波及到我們這間小旅館。」白髮蒼蒼的婦人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當成信徒燒死，我不知道他們所謂信徒的定義是甚麼──我不贊成殺死薛佛斯，但……。」
「沒事的，」艾丹酌了口熱茶，苦後甘甜的滋味讓他頗為驚喜，然後又難以離嘴地又喝了幾口。「我好歹也是個騎士，如果他們想要弄壞我用錢買來的房間的話……我會站出來的。」
「你是騎士？」婦人驚訝的表情完全遮蓋不住，「從哪兒來的？南方？北方？東方？還是說是阿斯嘉特？」
「應該算是南方吧？一個不大但也不小的城，我在那兒出生。」他莞爾一笑，將空空如也的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我先回房間休息了，謝謝妳的報紙跟茶。報紙我可以帶回房間看吧？」
「啊、是，當然可以。」
「對了，」在臨走前他回頭，「老闆娘的茶很好喝，我希望下次如果能再造訪的話也能喝到老闆娘沖泡的茶。」
反神明的軍隊比他想像中的要來得快。
一眨眼間，甚至還不到兩天時間就已經可以看見外頭的隊伍了。聲勢浩大且每個人都拿著火把與耙子，活像古代農村來的人──老實說他看見的時候還默默地笑著，不是他要說，但是這陣仗真的很落伍──現代人應該進步到拿火槍了吧？
──他們打算用火焰榴彈炸毀山上的神殿。
老闆娘的話突然出現在心中。艾丹猛然一震，他還在思考前方帶頭的人手中拿著一大包黑色垃圾袋不知道是在幹嘛，原來是把高科技──算高科技嗎？──的榴彈塞在裡頭。
肯定有特殊加工處理吧，不然這樣塞不是一定會爆炸開來嗎？
「……。」眼看那隊伍直直地朝山上走去，還有些人──目測約二十人──往他居住的這間旅館走來，他淡紅色的眼眸只是一直抓緊那些人。
「艾利克，出來！」帶頭的用力敲了下木門，口中喊著的應該是老闆的名字吧？他將耙子交給了旁邊的下屬，然後再從口袋掏出一顆黑色的圓球藏在背後。「我有事要問你。」
「有甚麼事情？」是個蒼老的男音。幾聲腳步聲後木門被推開，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對方就用力擲出了手中的圓球！
「什──」
碰！
火光閃爍，大量的沙礫被吹起並形成一片塵霧，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他們期望看見濃霧散去後這幢建築物會倒下、分崩離析；但是並沒有。
老實說那聲爆炸聲像是被蓋在布裡頭，雖然響徹卻悶著。等塵埃落定後他們看見老人被緊緊護在另個綠衣人背後，那人戴著狐狸面具，連身帽遮去了大半個臉、肩上的黑色肩甲還有點點星火在跳動。他單手張開抓住了那榴彈，衣服的布緣遭到火焰燒蝕而有些破爛，但是他整個人卻絲毫沒有受到傷害。
「你──」
單手接下這爆炸肯定讓暴民嚇壞了。
「我？」面具男嘴邊勾著笑，儘管隔了張面具卻還是讓人清楚看見他自信的笑容。
「你──你是誰！」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他將榴彈朝空中一丟，接住榴彈的那隻手輕輕一劃就讓那黑色圓球瞬間被火焰包圍然後消失。
「──我當然不會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你來幹嘛？」帶頭丟出榴彈的那人低吼著：「你應該不是我們這裡的人，不想要死的話就滾！」
「我說──」
他慢悠悠地說話的同時已經有人從人群中衝出，高舉著武器就要給他來個當頭棒喝！
「──想要守護自己的信徒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火光在他周遭飄起，他單手抽出腰間的武士刀迅雷不及掩耳地砍向對方拿著耙子的手，鏘一聲耙子立刻掉落在地，而那人卻一丁點也沒受傷。
任誰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竟是守護這座小鎮許久的火神。
「──不！」
身後的人紛紛開始退卻，領頭大吼一聲。
「祂不可能是薛佛斯。祂不存在！祂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只顧享樂！祂們──那些自以為是的天上人，從來不在乎我們！」
「為什麼你已經不相信我們了，卻又渴望著我們會來幫你呢？」
一瞬間只剩下火焰劈哩啪啦地作響著。
「這不是很矛盾嗎。」
「一面說著我們不存在，只是虛構的；一面又想要我們降下神蹟，替你們帶來風調雨順，還有和平的世界。」面具男將刀尖垂地，刀鋒在地上刮出了一道痕跡。
「弒神之炎？」
「或許吧。」他淡淡地說，淡紅色眼眸讀不出一點情緒，是喜、是怒、是悲傷──看不出來。只能夠從語調聽出，現在是很平靜的。
「但又何必，何必這樣子自相殘殺。」
「同身為人。同身為拉爾尼卡的居民。」
「就不能夠接納嗎？他們想怎樣是他們的自由──你不也是？」面具男將刀收回刀鞘，語氣平穩卻溫和地說，他停頓了下吞口口水，乾燥的唇真夠不舒服。「希望神可以帶給你一個自由且和平的環境，卻因為達不到目的而怒視、怨恨祂們。」
「人生要自己去把握，神並不是萬能的。」
他微笑。
「毀了神也好，想相信神也好，不管甚麼事情，不管是不是奇蹟──堅持下去……」
「才有可能獲得機會，不是嗎，我的朋友？」
隔天早上他便收拾行李準備走人，聽說昨晚神明顯靈拯救了這間小旅社，然後一場即將觸發的暴動也因此遭到化解。對此他只是笑而不語，沒有多加評論，只說了一句恭喜你了。
老闆娘特地送他一罐用保溫瓶裝著的茶，她親手泡的，一打開瓶蓋就是濃濃茶葉香，苦中帶甜的香。
「謝謝妳的招待。」
他圍上紅色圍巾，淡紅色如櫻花般的眸透著淡淡笑意，嘴角一直上揚，露出一彎漂亮的彎月；在兩人四目對望的瞬間她彷彿理解了甚麼，但來不及發問、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對方便推開木門離去了。
「……我們才該謝謝你啊，薛佛斯大人。」
年老的婦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好像知道對方是從哪裡來的了。
誰說無神論者不能守護別人的信仰呢？
創作內容
小說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