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難以相信，竟然這麼輕易就踏進了學院總部。
坐在沙發，手上握著一杯熱茶。燈光灑落在打磨過的石板地，如映照在湖面上的月光。
被深淵吞噬的感覺彷彿是場惡夢，掌中的溫暖就像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絲救贖。
她聽見腳步聲，從臥房，到了浴室，再來是 ......
卸下學院制服的他，現在只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微開的領口還系著扯到一半的藍綠色領帶，脫去皮革手套的手正揉著銀白色的髮，腳步有點虛浮不定，大概是因為疲累而頭暈吧？他的身影跨過走廊地面，來到客廳。像划過黑色的鏡，每一步，每一個舉止，清晰的映在上下顛倒的世界裡。
她不敢承認自己有點失神，立即將杯子貼近鼻子，意圖模糊焦點。
終於，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生活跟盥洗用具這裡都有，不用客氣。至於衣服，可能要明天店家開張之後才能補充了。」
雷光抬頭看了霍普一眼，隨即左右打量著周遭。
「你一個人住？」
「恩 ......是啊！原本這裡只是供辦公休憩用的會館，不過我太常加班了，住在這裡是常態，基本上除了我的助理亞莉莎跟清潔人員，也不太會有人上來，好像我是這裡的VIP一樣。」
霍普隨即自嘲的笑，雷光則皺了眉，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旁邊的茶几上。
「我是說，家人之類的。」
沉默突然橫跨在兩人之間。
「 ......是沒有。畢竟過了390年，除了亞莉莎，還有你，已經沒有跟我同時代的人。」
「是嗎。」
雷光站了起來，走過他的面前。眼神穿過落地的雙層玻璃，將她與外界隔離，卻又能清晰的俯瞰整個學院城。
臉頰彷彿可以感受到翱翔在高空的風，
遠方的光點在閃爍，儘管是在這樣的深夜，還是可以想像的到白日的喧囂。
這就是 ......立於學院總部的頂端的感覺嗎？
「我懂了，果然是這樣。」
「什麼？」
她轉過頭，表情嚴肅，有如在宣告。
「我不能住在這裡，霍普。」
雷光轉身朝著門口走去，霍普突然理解她想要做什麼。快步地跟上。
「等等！你應該沒有居住許可之類的證明吧？」
「當然沒有。」
「那妳現在是要做什麼！」
她突然發現門把並不能用自己的臨時通行證開啟。原來這也被算計好了嗎？
「把識別證給我，霍普。」
「不行，妳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真的不該在這。」
「沒這回事！」
霍普抵住了門板，轉過身的雷光被困在他的雙手之間。
他的眼神嚴峻，咬著牙的表情顯得異常痛苦。
她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但是，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不然 ......
「你屬於這個世界，霍普，但我不是。」
「可妳現在就在我面前，我計算過數據，沒有發現時空異變的跡象。妳並不是悖論！」
不是悖論 ......？
她感覺到內心的動搖，但有另一道聲音出現。於是她冷靜了下來。
「 ......我想，大概是哪裡出錯了。」
眼神游移著，想逃避他的質問。
「為什麼......妳告訴我，」
雷光回過頭，冷靜夾雜著空虛的情緒，滲入心中。
「對不起，我利用你的權利進到了這裡，但接下來只能我自己一個人。」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難道，是跟女神有關嗎？所以不能說。」
「不清楚。但我很確定，呼喚我的那道聲音並不是在這裡。」
然後，她感覺到霍普的禁錮鬆了開來，低下的頭恰巧停在她的耳際。
「就算......是我的聲音，也傳不到你的身邊嗎？」
一股熱意湧上雙頰，她想動，卻動不了。
霍普忍不住抓住她的右手，
現在，那些想法都是多餘的。
情況會變成現在這樣，不是因為令人懷念的回憶，也並非那隨風飄逸的粉色捲髮 ......
「我的意思是，妳可以留下嗎？」
近到可以感覺到吐息的距離，雷光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注視著他。
「就這點，我無法答應你。」
失落的情緒完全地顯現在他的臉上。
「就算要我動用學院的力量，那也......」
「不行！霍普。」
用力的推開他的肩膀，他們倆人間的距離，真的太近了。
「因為..... 歷史，會被改變」
******
現在是早上九點。
在一邊等待十點會議開始前的空檔，霍普坐在辦公桌前檢閱昨天拿回來的報告跟樣本，交叉比對他們之間的關聯，在繪圖紙上的草圖進行註解。
提示鈴響起，霍普看向左側的錄像跟人員登錄顯示，然後按下確認鍵。
房門在五秒後開啟，走進來的是亞莉莎。
「早上好！前輩，今天的早報跟咖啡。」
「早，亞莉莎。」
亞莉莎沒有馬上離開，只是在霍普的桌前左右移動，像是在找什麼。
「恩~~？」
「怎麼了？」
「前輩，你在生氣啊？」
「沒有啊。」
亞莉莎驚嚇的表情反倒讓霍普不解。
「看看！你平常才不會這麼直接的回答。如果是要轉移焦點也應該會是『亞莉莎，昨天的論文校稿進度到哪啦？』或是『亞莉莎，麻煩等下幫我送某某文件到分析部。』這種句子才對。 」
霍普眨了眨眼，他沒想過平時這舉動被叫做「轉移焦點」。一邊思考的同時，表情顯得呆愣。
「你竟然在認真思考我的話，前輩，你真的有問題！」
亞莉莎誇張的摀住嘴，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我平常也很認真的在思考你說的話啊。」
「才不是這樣！」
霍普看著她大呼小叫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亞莉莎卻突然用雙手拍在桌上，身體還稍微向前傾。讓霍普嚇了一跳。
「前輩，我原本以為你只是睡眠不足，可現在看來沒這麼單純。」
「 ......昨天是真的比較晚歸沒錯。但我可有照規定通報。」
雖然有點心虛。
「我知道你晚歸是因為到現場去取樣啦！出勤記錄有寫。只是 ......」
她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一邊用比較小聲的氣音詢問。
「比利跟我說還有個女生跟你一起進來，是誰啊？」
「比利？他也是你的線民？」
「這樣說不對，前輩 ......應該說，全~學院都是我的情報網喔！」亞莉莎笑的無比燦爛。
「喔？那你應該連她叫什麼名字都很清楚，應該就不用問我囉！」
霍普拿起咖啡啜飲，深深吸了溢出杯緣的香氣。
「今天的咖啡也很不錯。」
「你開始轉移話題了，前輩。」
「恩？這只是說出事實。」
亞莉莎拉下臉露出誇張的表情，雖然很想提醒他女孩子有這樣的表情不太可愛，但這樣氣氛應該就會僵持不下。所以他繼續保持沉默，用微笑帶過。
「唉 ......算了。你如果不想說，就算我拿槍抵著你也沒用吧！」
昨晚的景象又浮現在霍普的腦海，他緊張地再次拿起咖啡，將那口差點嗆到他的記憶吞下喉嚨。
「不過剛進來的時候，你臉上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大概 ......就像之前有個見習生差點摔了預言
書的那次。大家看到你的臉整個刷白，還以為你會大發飆。真虧後來只是拍拍人家的肩膀請他好好休息。旁邊的人倒是快嚇死了。」
「 ......沒有這麼誇張吧！」
「前輩，像你這種平時溫和過頭又固執的人，生起氣來絕對會很可怕。而且因為沒人知道你會因為什麼事情生氣。這才是最恐怖的。」亞莉莎還煞有介事的板起臉孔。
霍普差點沒笑出聲來。有時他會想，自己很難真的生起氣，或許有很大因素是因為她變化多端的表情。多少有達到轉換氣氛的效果吧！
「是嗎？我倒覺得我只是容易緊張。應該還不到生氣的程度......對了，我請你整理等下會議的
簡報資料好了嗎？」
「等著你問呢！」
亞莉莎將另一疊她手上的資料呈到桌面。表情盡是得意。
「如果不要太常開我玩笑的話，你真的是個完美助理，亞莉莎。」
「我的天，前輩你居然也會開我玩笑。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我本來就會開玩笑，只是常常忘記而已。」
「真是夠了。我還要去準備自己的資料，等下開會見了，霍普前輩。」
亞莉莎走到門口，臨走前還不忘比了個鬼臉。霍普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謝謝你，亞莉莎。」
亞莉莎腳步停在房門前，在刷卡之前再次回頭。
「不謝！這次是你贏了，前輩。」
直到她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後，霍普才鬆了口氣，慶幸著還好沒有繼續被追問後續。
『應該算，安全過關 ......吧？』
如果雷光那邊沒有再被查到什麼的話，應該就到此為止了。
按摩著太陽穴，一邊看著早報跟簡報，簡單的整合過上台要用的大綱草稿。他拿起桌上的分機。
「你好，資訊部嗎？這裡是埃斯特海姆，我想詢問早上送出的急件進度。」
「是的，主任，這就幫您確認。」
不知怎地，雖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罪惡感卻異常的強。
「查對過了，文件已遵照指示，即日生效。」
「好的，謝謝你。再請人將副本送來我辦公室。」
「是的，主任。」
切斷通訊之後，在筆記上做了些註記，他才露出放心的表情。
敲著桌面的手指顯得意興闌珊。早就被遺忘要去思考的問題，再次浮現。
── 不知道，雷光現在在哪裡？
霍普頓了下，才意識到自己又想起她。
那些話，還在心中迴盪著。
『 ......歷史，會被改變。』
『改變你未來的契機。不該是我。』
為什麼？這又是誰決定的。
他感到不解，也不想認同。
人類的未來，同伴的未來。
假如牴觸了其中一個，將會如何選擇？
看向窗外，他深吸一口氣，揉著頭髮的手顯更加的煩躁。
幾百年的光陰，讓自己越來越像個過客般注視著它們，
因為一直堅持著的目標，才讓他站在這裡。
不想去正視。
不想去選擇。
所以 ..... 妳才會選擇離開我嗎？
昨晚錯過的機會，什麼時候才有辦法再抓住？
霍普緊握綁在左手上的黃色手巾，那是他一直提醒自己不可捨棄的重要事物。
明明，已經走到了這裡，前方的路卻還是晦暗不明。
離開我，就是妳認為最好的選擇嗎 ......
(還是現在的我仍不夠資格站在妳的身邊？ )
「我絕對會保護你的，雷姊。」
不管在哪裡，只要力能所及。
遺留在桌上的公文後續，是昨晚他請雷光簽過名的居住證明跟識別證申請書。
或許今後還會遇見，儘管需要透過調查。但至少，眼前這是她在這個時代存在著的證明。
手輕柔地撫過字跡，彷彿觸碰的是脆弱的易碎品。
「......艾克蕾兒」
我只是，想要看著妳。
待續......
後記:
安安大家好~又到了後記時間,
這次的更新恰好是FFONLY新刊的第三章故事,
繼前一章的緊繃氣氛之後,劇情應該算是變得輕鬆不少.
一方面是亞莉莎的登場,還有霍普跟雷光暫時的分開(少了尷尬?
描寫兩人同事間對話的過程還蠻開心的,或許多少引用了我在三次元中的一些經歷.
那種有點默契,有點關心,加上有意無意地試探,拐些彎的挖苦,真的非常有趣.
至於最後,主任並沒有成功地將雷光留在自己的住處,
不知是否還記得序章裡兩人相遇的橋段?
直到這章,才把前後相連了起來,雖然相遇可能沒有這麼快,卻留下一些線索.
兩人間那微妙的距離感,或許跟華爾滋一樣,太近或太遠都無法達到最佳的契合感.
什麼時候才能抓住呢?我也好想問阿XDDDD
至於近期的一些動態,預計是會直參ICE4,
新刊預計可能是FF的相關短漫或是原創小說｡ﾟ(ﾟ´ω`ﾟ)ﾟ｡
至於本篇小說,會等到近完結才總整出厚本,暫時不會出薄本,
私心想作成跟Until類似的插圖小說本,另加網路不公開的短篇在裡面.有興趣的讀者就持續追蹤後續消息囉~
SnowTrace拓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