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漩渦 Episode 36 ~ 紐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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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璀璨絢麗的華燈籠罩下的紐約似乎變成了一位千嬌百媚的待嫁新娘，向著心上人展現出自己最美麗的一面。
我挺起腰肢，沒有絲毫猶疑的信步往前直走，甚至沒有思考身在何方，腦袋和心靈暫時停止運作，只是任由雙腿活動著。我忘了自己從何而來，或是要往何處去……拋棄了我一直以來最重視的主導權，放任身體和靈魂，跟隨著前方有規律的步伐前進。光鮮卻深沉的黑色西裝融進了如水的夜色中，擦得發亮的漆皮皮鞋在我眼中彷彿比曼克頓的不夜天更耀眼，眼前的背影在不知不覺間把我的思想迴路操縱著，我沒法張口說出一個字。
到哪兒也不重要，只想要要一直走下去……這是一種讓人萬劫不復的致命魔力。
「想什麼想到出了神？」
「哎啊！」眼前人冷不防的停下腳步，還沒回過神來的我理所當然的撞上了他堅實的背部，瞪著一雙迷濛的眼睛望著他，「……幹嘛突然停下來？」
「難得來到紐約，理應好好感受一下異國風情才對，怎麼你出來後就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他的嘴角牽起了一道淡淡的弧線，像是看到我臉上突然之間長出鬍子那樣，「剛才是誰說不懂路的？枉費我冒著生命危險，好心帶你偷溜出來，誰知你竟然一直在發呆……唉，早知道就把你留在酒店好了。」
「誰、誰說我在發呆！？」像是當頭棒喝一樣，我如夢初醒，立刻回復起平常一貫的武裝，「我只是覺得……其實紐約也沒什麼特別，所以才……」
「你……多少年沒出國了？」他的笑意加深了，亮金色的雙眸比起滿街的燈光也毫不遜色。
「差不多……七年了吧。」我搜索枯腸，盡量謹慎選擇詞語，好讓自己不至於聽起來太土包，「我是說真的，根本就沒有什麼異國情調。這樣子走在街上，人多、車多、路多……根本就是進化版的台北，只是那些一棟棟的大廈高了好幾倍罷了。」
「哈哈！『進化版的台北』，的確是很一針見血的形容詞。」他終於放棄忍耐，咧嘴笑道：「你說的這點，我也同意。畢竟都是國際大都會，總不可能出現雄偉壯觀的文化古蹟或是一望無際大草原的場景，換個角度來看，這種巍峨高樓的沖天氣勢，也不是一種具有地方色彩的特點嗎？」
我一向覺得台北的天空很低很狹小，嚴重的污染使得它總是被肉眼所不能見卻又數之不盡的塵埃所覆蓋，只因為居住空間供不應求，所以林立的大樓越築越高。當我處身在那樣的地方時，總是有種透不過氣來之感，很想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出口，要是能夠擺脫在人群中那揮之不去的孤寂的話……在紐約過了差不多一星期，這種感覺越加強烈，即使已經是晚上十二時多了，可是四周仍是亮如白晝。這個地方跟台北很相像，可是它前進的速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它沒有一天一小時一分鐘甚至一秒停下來，它只是不竭息的一直往前跑著。白天喧囂、晚上繁華的背後，靠的全是現代化城市強大的管理機器和強硬制度，用這些來支撐著每一個墮落的都市、每一個失落的行人。
紐約的天空很高很窄，窄得有如一口井那麼小，這口井跟台北那低沉接近的壓迫感不同，是高遠得遙不可及。原來，不管是低還是高、近還是遠對人來都是一種悲涼。對我來說，這兒只是一個由一堆鋼筋水泥所合成的大型人工峽谷，冰冷漠然，雖是先進非常，卻讓人害怕。我被夾在中間的狹縫中，進退維谷……是要抽身而退？還是堅持到底？
孔夫子所說的『中庸之道』，果然只不過是癡人說夢。
「話是這麼說沒錯……那只能說我不怎麼欣賞這種特色吧。」我漫不經心的繼續邊走邊環視周圍的景物，聳了聳肩，「你的一張嘴怎麼這樣利？啊……差點忘了，你是影帝，又曾經當過主持人，我又怎麼說的贏你呢？」
「這個跟那個沒有關係。」玫瑰金的瞳孔裏精芒閃出，「就因為我的拍的戲比你多，經驗比你豐富，所以我的口才比你好，這是理所當然的嗎？如果你抱持著這樣的心態，那怎樣鞭策自己進步？」
「……我真沒想到竟然會被你說教。」我愕然了，從這個姓黎名華的人口中聽到這種話，可說是做夢也沒想到的情節，「一時一個樣子，你真是個怪人……有時輕佻的像個花花公子，偶然卻會認真得像剛才般語出驚人；時而冷漠得讓人難以接近，時而又溫柔親切的幫助人……雖然我跟你也認識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了，可還是無法理解你，黎華啊黎華，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我想……人總是沒法完全了解別人，而且世上也沒有一個人能肯定的說了解自己吧？」不知道走了多少，為配合他刻意放慢的步速，我也把自己的步伐稍稍調整了一下，「說我是怪人，你才是吧？要不是知道你是獅子座的，我真會以為你是雙子座的……你的雙重性格比我更嚴重。」
「星座這些東西……不一定準確的。」發現我們已經走到一座以鋼建成的大型吊橋上，我故意裝作看風景而停下腳步，巧妙的化解了那個我不可能正面回應的問題。
「你說的也對。」我不清楚他到底看出了多少，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這件事讓我不禁鬆了口氣。
我緩緩的沿著由木板築成的人行道前進，隱約聽見各式車輛在下層行走的軋軋聲，感覺就像我是踏著它們來走動般詭異。這座橋給我一種古老的懷舊風味，彷彿在一瞬間走入了時光隧道似的。在橋上往下望去，可見到深藍色的河面閃著鱗鱗波光，燈火通明的倒影是無數晶瑩瑰麗的寶石，水面在眩目的夜色映照下被染成金澄澄的；偶然有一艘船經過，把光芒萬千的寶石弄得明暗不定，左右兩旁飄起長長的白緞帶，剎是好看。
景醉，人自醉。
此時的我，眼前所見的就只有寶藍色的天和海，時間就像凝住了一樣，煩惱宛如忽然消散不見了……若是我有一雙翅膀可以乘風翱翔，便會一躍而下，尋覓雲的故鄉。
「這兒雖沒有像你所想那樣迷人的海灘，卻有絢麗繁華的河川，也算是不錯的地方吧？」把我從夢中喚醒的是身旁的人那帶著磁性的聲音，「看著寧靜卻不息的流水，緊張的心情也會放鬆下來的。」
他……知道我一直都把情緒緊緊繃著？
「……謝謝你。」我誠實的微笑道謝，「你想告訴我，每一處地方都有它美好的一面，不能一概而論吧，我明白了。」
所以，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有善良之處，沒有人是絕對的邪惡。
「這座橋橫跨曼克頓和布魯克林，是紐約最有名的布魯克林橋，從這兒可以清楚的遠眺到南街海港、自由神像和帝國大廈等名勝，是個觀景的好地方。」我沒有帶錶，不知道我們到底離開酒店多久了。出乎意料地我沒有絲毫睡意或倦意，耳中只充滿著身旁那人的話語和彼此的腳步聲，「啊……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我輕輕挽住被晚風吹得微亂的髮絲，略訝異於男子突如其來的話，我偏頭注視著那雙金色的眸子。
「想起你還欠我一餐。」這個人真是讓人無法觸摸，方才還是一本正經的，卻突然提起那我差點忘掉了的事，我目瞪口呆的睜大雙眼，「瞧你這個樣子，該不會是忘了吧？是誰說不要友誼賽的？那個保齡球的打賭……你輸了，所以你要請我吃夜宵，就這麼決定了。」
「我沒有忘記啦！真是的，都不知道你是否故意的……好選不選，偏偏選在此時此刻此地想起來。」我瞄了瞄他的神情，總覺得我似乎被擺了一道，老大不高興的立刻推掉：「剛才離開酒店時那麼匆匆忙忙，現在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除非你要吃霸王餐，或是不介意吃完後留在餐廳洗碗，不然就下次吧！」
「那你不也要陪我一起洗碗？」對方挑起了一邊眉，以開玩笑的語氣道。
「嘖嘖……你可千萬不要誤會，我是一個百分百的良好市民；吃東西不付錢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我把食指放在唇邊，故意微笑道：「不過你放心，當你洗碗時，我會在一旁幫你加油打氣的。」
「真冷淡。」
「我向來都不熱情。」
「看的出來。」依然是星月欠奉，只有那一抹輕柔的晚風撫著我的臉；華燈依舊，卻及不上我倆相視而笑的默契。
時間在如水的涼夜中悄悄流過，橋上人跡渺然，二人的呼吸聲變得特別明顯。倚著欄杆，雙目沒有焦點的掃過兩岸，從布魯克林那邊彷彿一團團被淡黃色螢火蟲照亮的圓形移到曼克頓區通紅透亮的奢華燈飾，最後停駐在金眸男子的側臉上。掛在耳垂的兩枚金耳環在風中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為什麼要把一對耳環戴在同一邊呢？」我迷惑的開口詢問。
「沒什麼原因，只是喜歡這樣罷了。」他帶著淡然的笑容，可語氣中卻有一種『到此為止』的決絕味兒，看得出他不打算說什麼，因為很快地這個話題便被帶開了，「燈光很美呢，你說對嗎？」
「美則美矣，只是太人工化了。」我漫不經心的虛應道：「周圍委實太光太亮，反而失去了該有的寧靜……人類所謂的『繁榮』都只是用金錢製造出來的，每顆燈泡背後都有一個價錢牌，難怪連星月都及不上。」
「我雖然同意你剛才那句話……但是反過來想想，要是沒有了這些『人工化』的電燈，每當夜幕低垂時，整個世界便只能陷入一片黑暗了。剛才不是才跟你說過，凡事總有好的一面嗎？」頓了頓，他的眉宇間露出了一種我無法解讀的痛苦神情，緩緩地把其中一枚耳環摘了下來，「把手伸出來。」
「什麼？」在我還沒回過神來時，右手就已經納入了對方的控制中，那枚耳環在我的手上發出亮閃閃的微微金光，還帶著一點殘餘的溫度，「你這是在幹什麼？」
「送給你。」在我還弄不清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時，男子已經迅速的回過頭去，我只能看到他那捉摸不定的背影，「快天亮了，回去吧。」
「啊……」雖然天空仍是灰濛濛一片，但原來在我沒有發現的時候，東方的天邊已經微微泛起一片魚肚白，海面上浮起有如爐鼎上的縷縷輕煙。橋上還沒有喧擾的人群，更沒有往來的車輛，我不禁微微一笑，把手上的物品收進口袋裏，快步跟上，「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嘛！」
我沒有去思考袋中的東西所代表的意思，也可能只是我不想去思考而已……
雖然我無法預知將來的事，甚至連明天會發生何事也無從得知，但是我相信著這一刻的自己。或許很多年後我會忘掉這兒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一切，然而我卻清楚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忘記黎華那一剎那深刻痛苦的表情，像是心臟被撕裂般的無盡滄涼……大概就如他所言，那種感覺，我一輩子也無法理解。
一個人，兩個人，一起隨波逐流……於茫茫時間的江河之中，在內心動搖的一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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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璀璨絢麗的華燈籠罩下的紐約似乎變成了一位千嬌百媚的待嫁新娘，向著心上人展現出自己最美麗的一面。
我挺起腰肢，沒有絲毫猶疑的信步往前直走，甚至沒有思考身在何方，腦袋和心靈暫時停止運作，只是任由雙腿活動著。我忘了自己從何而來，或是要往何處去……拋棄了我一直以來最重視的主導權，放任身體和靈魂，跟隨著前方有規律的步伐前進。光鮮卻深沉的黑色西裝融進了如水的夜色中，擦得發亮的漆皮皮鞋在我眼中彷彿比曼克頓的不夜天更耀眼，眼前的背影在不知不覺間把我的思想迴路操縱著，我沒法張口說出一個字。
到哪兒也不重要，只想要要一直走下去……這是一種讓人萬劫不復的致命魔力。
「想什麼想到出了神？」
「哎啊！」眼前人冷不防的停下腳步，還沒回過神來的我理所當然的撞上了他堅實的背部，瞪著一雙迷濛的眼睛望著他，「……幹嘛突然停下來？」
「難得來到紐約，理應好好感受一下異國風情才對，怎麼你出來後就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他的嘴角牽起了一道淡淡的弧線，像是看到我臉上突然之間長出鬍子那樣，「剛才是誰說不懂路的？枉費我冒著生命危險，好心帶你偷溜出來，誰知你竟然一直在發呆……唉，早知道就把你留在酒店好了。」
「誰、誰說我在發呆！？」像是當頭棒喝一樣，我如夢初醒，立刻回復起平常一貫的武裝，「我只是覺得……其實紐約也沒什麼特別，所以才……」
「你……多少年沒出國了？」他的笑意加深了，亮金色的雙眸比起滿街的燈光也毫不遜色。
「差不多……七年了吧。」我搜索枯腸，盡量謹慎選擇詞語，好讓自己不至於聽起來太土包，「我是說真的，根本就沒有什麼異國情調。這樣子走在街上，人多、車多、路多……根本就是進化版的台北，只是那些一棟棟的大廈高了好幾倍罷了。」
「哈哈！『進化版的台北』，的確是很一針見血的形容詞。」他終於放棄忍耐，咧嘴笑道：「你說的這點，我也同意。畢竟都是國際大都會，總不可能出現雄偉壯觀的文化古蹟或是一望無際大草原的場景，換個角度來看，這種巍峨高樓的沖天氣勢，也不是一種具有地方色彩的特點嗎？」
我一向覺得台北的天空很低很狹小，嚴重的污染使得它總是被肉眼所不能見卻又數之不盡的塵埃所覆蓋，只因為居住空間供不應求，所以林立的大樓越築越高。當我處身在那樣的地方時，總是有種透不過氣來之感，很想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出口，要是能夠擺脫在人群中那揮之不去的孤寂的話……在紐約過了差不多一星期，這種感覺越加強烈，即使已經是晚上十二時多了，可是四周仍是亮如白晝。這個地方跟台北很相像，可是它前進的速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它沒有一天一小時一分鐘甚至一秒停下來，它只是不竭息的一直往前跑著。白天喧囂、晚上繁華的背後，靠的全是現代化城市強大的管理機器和強硬制度，用這些來支撐著每一個墮落的都市、每一個失落的行人。
紐約的天空很高很窄，窄得有如一口井那麼小，這口井跟台北那低沉接近的壓迫感不同，是高遠得遙不可及。原來，不管是低還是高、近還是遠對人來都是一種悲涼。對我來說，這兒只是一個由一堆鋼筋水泥所合成的大型人工峽谷，冰冷漠然，雖是先進非常，卻讓人害怕。我被夾在中間的狹縫中，進退維谷……是要抽身而退？還是堅持到底？
孔夫子所說的『中庸之道』，果然只不過是癡人說夢。
「話是這麼說沒錯……那只能說我不怎麼欣賞這種特色吧。」我漫不經心的繼續邊走邊環視周圍的景物，聳了聳肩，「你的一張嘴怎麼這樣利？啊……差點忘了，你是影帝，又曾經當過主持人，我又怎麼說的贏你呢？」
「這個跟那個沒有關係。」玫瑰金的瞳孔裏精芒閃出，「就因為我的拍的戲比你多，經驗比你豐富，所以我的口才比你好，這是理所當然的嗎？如果你抱持著這樣的心態，那怎樣鞭策自己進步？」
「……我真沒想到竟然會被你說教。」我愕然了，從這個姓黎名華的人口中聽到這種話，可說是做夢也沒想到的情節，「一時一個樣子，你真是個怪人……有時輕佻的像個花花公子，偶然卻會認真得像剛才般語出驚人；時而冷漠得讓人難以接近，時而又溫柔親切的幫助人……雖然我跟你也認識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了，可還是無法理解你，黎華啊黎華，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我想……人總是沒法完全了解別人，而且世上也沒有一個人能肯定的說了解自己吧？」不知道走了多少，為配合他刻意放慢的步速，我也把自己的步伐稍稍調整了一下，「說我是怪人，你才是吧？要不是知道你是獅子座的，我真會以為你是雙子座的……你的雙重性格比我更嚴重。」
「星座這些東西……不一定準確的。」發現我們已經走到一座以鋼建成的大型吊橋上，我故意裝作看風景而停下腳步，巧妙的化解了那個我不可能正面回應的問題。
「你說的也對。」我不清楚他到底看出了多少，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這件事讓我不禁鬆了口氣。
我緩緩的沿著由木板築成的人行道前進，隱約聽見各式車輛在下層行走的軋軋聲，感覺就像我是踏著它們來走動般詭異。這座橋給我一種古老的懷舊風味，彷彿在一瞬間走入了時光隧道似的。在橋上往下望去，可見到深藍色的河面閃著鱗鱗波光，燈火通明的倒影是無數晶瑩瑰麗的寶石，水面在眩目的夜色映照下被染成金澄澄的；偶然有一艘船經過，把光芒萬千的寶石弄得明暗不定，左右兩旁飄起長長的白緞帶，剎是好看。
景醉，人自醉。
此時的我，眼前所見的就只有寶藍色的天和海，時間就像凝住了一樣，煩惱宛如忽然消散不見了……若是我有一雙翅膀可以乘風翱翔，便會一躍而下，尋覓雲的故鄉。
「這兒雖沒有像你所想那樣迷人的海灘，卻有絢麗繁華的河川，也算是不錯的地方吧？」把我從夢中喚醒的是身旁的人那帶著磁性的聲音，「看著寧靜卻不息的流水，緊張的心情也會放鬆下來的。」
他……知道我一直都把情緒緊緊繃著？
「……謝謝你。」我誠實的微笑道謝，「你想告訴我，每一處地方都有它美好的一面，不能一概而論吧，我明白了。」
所以，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有善良之處，沒有人是絕對的邪惡。
「這座橋橫跨曼克頓和布魯克林，是紐約最有名的布魯克林橋，從這兒可以清楚的遠眺到南街海港、自由神像和帝國大廈等名勝，是個觀景的好地方。」我沒有帶錶，不知道我們到底離開酒店多久了。出乎意料地我沒有絲毫睡意或倦意，耳中只充滿著身旁那人的話語和彼此的腳步聲，「啊……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我輕輕挽住被晚風吹得微亂的髮絲，略訝異於男子突如其來的話，我偏頭注視著那雙金色的眸子。
「想起你還欠我一餐。」這個人真是讓人無法觸摸，方才還是一本正經的，卻突然提起那我差點忘掉了的事，我目瞪口呆的睜大雙眼，「瞧你這個樣子，該不會是忘了吧？是誰說不要友誼賽的？那個保齡球的打賭……你輸了，所以你要請我吃夜宵，就這麼決定了。」
「我沒有忘記啦！真是的，都不知道你是否故意的……好選不選，偏偏選在此時此刻此地想起來。」我瞄了瞄他的神情，總覺得我似乎被擺了一道，老大不高興的立刻推掉：「剛才離開酒店時那麼匆匆忙忙，現在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除非你要吃霸王餐，或是不介意吃完後留在餐廳洗碗，不然就下次吧！」
「那你不也要陪我一起洗碗？」對方挑起了一邊眉，以開玩笑的語氣道。
「嘖嘖……你可千萬不要誤會，我是一個百分百的良好市民；吃東西不付錢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我把食指放在唇邊，故意微笑道：「不過你放心，當你洗碗時，我會在一旁幫你加油打氣的。」
「真冷淡。」
「我向來都不熱情。」
「看的出來。」依然是星月欠奉，只有那一抹輕柔的晚風撫著我的臉；華燈依舊，卻及不上我倆相視而笑的默契。
時間在如水的涼夜中悄悄流過，橋上人跡渺然，二人的呼吸聲變得特別明顯。倚著欄杆，雙目沒有焦點的掃過兩岸，從布魯克林那邊彷彿一團團被淡黃色螢火蟲照亮的圓形移到曼克頓區通紅透亮的奢華燈飾，最後停駐在金眸男子的側臉上。掛在耳垂的兩枚金耳環在風中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為什麼要把一對耳環戴在同一邊呢？」我迷惑的開口詢問。
「沒什麼原因，只是喜歡這樣罷了。」他帶著淡然的笑容，可語氣中卻有一種『到此為止』的決絕味兒，看得出他不打算說什麼，因為很快地這個話題便被帶開了，「燈光很美呢，你說對嗎？」
「美則美矣，只是太人工化了。」我漫不經心的虛應道：「周圍委實太光太亮，反而失去了該有的寧靜……人類所謂的『繁榮』都只是用金錢製造出來的，每顆燈泡背後都有一個價錢牌，難怪連星月都及不上。」
「我雖然同意你剛才那句話……但是反過來想想，要是沒有了這些『人工化』的電燈，每當夜幕低垂時，整個世界便只能陷入一片黑暗了。剛才不是才跟你說過，凡事總有好的一面嗎？」頓了頓，他的眉宇間露出了一種我無法解讀的痛苦神情，緩緩地把其中一枚耳環摘了下來，「把手伸出來。」
「什麼？」在我還沒回過神來時，右手就已經納入了對方的控制中，那枚耳環在我的手上發出亮閃閃的微微金光，還帶著一點殘餘的溫度，「你這是在幹什麼？」
「送給你。」在我還弄不清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時，男子已經迅速的回過頭去，我只能看到他那捉摸不定的背影，「快天亮了，回去吧。」
「啊……」雖然天空仍是灰濛濛一片，但原來在我沒有發現的時候，東方的天邊已經微微泛起一片魚肚白，海面上浮起有如爐鼎上的縷縷輕煙。橋上還沒有喧擾的人群，更沒有往來的車輛，我不禁微微一笑，把手上的物品收進口袋裏，快步跟上，「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嘛！」
我沒有去思考袋中的東西所代表的意思，也可能只是我不想去思考而已……
雖然我無法預知將來的事，甚至連明天會發生何事也無從得知，但是我相信著這一刻的自己。或許很多年後我會忘掉這兒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一切，然而我卻清楚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忘記黎華那一剎那深刻痛苦的表情，像是心臟被撕裂般的無盡滄涼……大概就如他所言，那種感覺，我一輩子也無法理解。
一個人，兩個人，一起隨波逐流……於茫茫時間的江河之中，在內心動搖的一瞬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