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漩渦 Episode 30 ~ 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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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不要看！」
刺耳的剎車聲侵襲耳膜，整個世界只剩下紅與黑兩種顏色。
又是……這個夢，這個做了不下數十次的惡夢。從夢中驚醒的我，眼前還是殘留著夢境中揮之不去的景象。
到底……真相是怎樣的？
「咦……綺要出門嗎？」信步來到客廳，赫然看到一身春裝的綺在把一個個圓滾滾的飯團裝進便當盒。
「映早安。」綺的笑容有點疲倦，「嗯，時間差不多了。」
「這些……」我指了指桌上的便當，「全是你做的？」
「呃……對啊。」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急急忙忙把手藏到背後，可是眼尖的我還是發現到她貼了藥水膠布的手指，「我沒試過做吃的，所以弄了差不多四個小時……」
我的視線越過綺的額角，落在牆上的掛鐘上。
九時正。
綺五時就起來準備了？
從小到大，綺都不被允許接觸烹飪，因為父母和我都害怕她會受傷。廚房有刀、有火、有煤氣，即使抽氣扇和抽油煙機全開，空氣也不見得流通到哪兒去，要是她突然在裏面昏倒的話，情況就很可怕了。鮮少有機會踏足廚房的她，偶然也只會幫忙洗碗罷了。所以當我看到滿桌的食物時，才會呆若木雞。
「綺要跟我去野餐嗎？」今天是星期日，綺應該沒有工作。不懂烹飪的綺，特地一大清早起來弄料理，一定是為了我……我滿心歡喜的期望著這個我們難得能談心的機會。
「……對不起，我今天約了王大哥去海邊。」綺抱歉的低頭道：「我們改天再一起去好嗎？」
「王大哥……是王瑞恩？」什麼時候換了稱呼的？「啊啊……沒關係，你們玩得開心點。」
「是啊……王大哥說這樣的叫法比較親切。」綺把便當盒塞進袋裏，在玄關前的鞋櫃翻找鞋子，「我們會的，映再見。」
「綺！」我叫住了剛打開門的綺。
「嗯？」琥珀色的雙瞳略過一絲訝色。
「那……」我們的父母真的是一起出車禍而死的嗎？「沒事了，一路順風。」
還是問不出口。
我討厭，那個懦弱的自己，那個強顏歡笑的自己。
『父母在車禍中離世』這說法，是綺在國一的時候告訴我的。
那是距今約七年前的事……
「映，你覺得怎麼樣？」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綺擔憂的眼神，「有覺得那兒痛嗎？」
「好像沒有……」試圖坐直身子，背部卻傳來一陣麻痺感，「似乎背脊有點痛……」
「是這樣啊？我等會叫醫生來，你好好休息吧。」看著安慰我的綺，我的心裏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和綺的身份好像對調了，向來我都是綺的支柱，這種感覺使我很不舒服。
「綺！」我拉住綺的衣袖，戰戰兢兢的問道：「爸爸和媽媽呢？發生什麼事了？」
「咦？他們……」綺愕了一下，旋即搖搖頭，露出悲痛欲絕的神情，小巧精緻的五官蒙上了深不見底的陰影，「都不在了……映跟他們一起坐的車子在公路上跟別的車子撞到一起，結果……只有映活下來了……」
「怎麼會……！」
沒可能的！沒可能的！
我一定是在作夢！一定是！
他們不會忍心就這樣丟下我們！
就連綺也是在我的夢中出現的幻影罷了！
根本不會有這麼可笑的事情發生的！只是一個惡夢！
沒錯！真是一個無聊的夢！只要我醒了，爸爸媽媽和綺都會笑著迎接我！
只要把自己打醒了……
『啪』！『啪』！『啪』！
「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不要這樣！」綺抓住我歇斯底里往自己臉上送的手，近乎哭喊的嘶啞聲線是令人心酸的痛楚，「你還有我啊！我絕對不會離開映的！」
「……」
「我一定、一定會保護映！」綺抱住了我，那時她身上獨特的少女幽香在我的身邊繚繞，直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原本的似水溫柔，瞬間凝結成冰塊，無比堅硬，彷彿一座萬年巍然矗立於海上的冰山，「即使只有我們，也能堅強活下去的！總有一天，我們姐妹倆會比誰都活得更好！絕對……！」
原本早已失去的力量那時好像一點一滴回到我們身上，就在我和綺那堅握的雙手中，慢慢發出光輝。
活下去吧……這是一直以來我堅持著的信念，到現在仍沒有絲毫改變。
沒錯！根本不用煩惱，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呢？
虛幻的夢境和真實的綺，該相信什麼……不是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嗎？
『春天之戀，努力活在堅強中的心情……』
『Spring Dream』？
電視機和收音機都沒開，而且現在也不可能是劇集播出的時間……我疑惑的四周張望，發現聲音的來源是桌子上的手機。
綺忘記帶手機了。
竟然把這首歌設定成手機鈴聲，綺真是可愛。
「喂……」來電顯示是林立翔打來的，幫她接聽好了。
「綺，好消息好消息！」另一頭傳來他興奮無比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連忙保持臉部和手機五公分的距離，「太好了！」
「你不用那麼大聲吧？我還不想當聾子……」我無奈的道：「綺忘了帶手機，有什麼需要我傳達的事嗎？」
「啊！不好意思，這麼說……你應該是映吧？我聽筱筠說了。」林立翔連忙道歉，一個急性子和一個慢半拍走在一起，他跟筱筠還蠻相襯的，「那麼請你跟她說，她入圍金鐘獎最佳女配角了，記得在月底的二十二號晚上八點準時到達會場。」
「謝謝你的好消息，我會跟她說的！」綺果然是有潛力的，我笑得很開懷，好像肯定她會獲獎似的。
「嗯，那我先掛線了……」
「等一下！」我突然驚醒，「我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
「作為綺的經紀人，你該不會不知道她今天的行程吧？」
「我是知道沒錯……」大概是已經猜想到我準備說什麼，電話那頭的林立翔音量下降，「可是我只是幫她編排工作罷了，私人時間一向都是綺自己安排的……」
「那我來問你！綺跟王瑞恩是不是在交往？」威脅的同時我還不忘補上一句，「別想騙我，要是我查出你的話裏有一字謊言，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在筱筠面前說些什麼啊！」
「呃……」他聽來已經被我的氣勢嚇住了，「你也知道的，最近綺在拍電影『月光寶盒』，既然王瑞恩是導演，他們自然就增加了很多相處機會嘛！只聽綺說他們偶然會去吃飯和看電影，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她怎麼可能事事都跟我報告呢？除了這些外，我真的不知道了……放過我吧。」
「我是在問你『他們有沒有在交往』！給我回答重點！」我加重了語氣。
「應該……還沒有吧……」
「『還』就是將來可能『會』的意思啦？」
「唉……這些你應該問你的寶貝妹子，而不是問我。」電話傳來一聲嘆息，「關心一個人應該是親自去詢問對方，而不是對別人旁敲側擊。而且……即使綺真的要交往甚至要嫁人，那又怎樣？那也是她的自由，她當然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不是嗎？」
「她還小啊……」
「小！？」林立翔的聲音回復了力量，「拜託……她都二十歲了，法律上來說早就可以結婚了。你總是以姐姐的想法出發，當然覺得她小，事實上綺早就不小了。」
「……」我知道他說的確是事實，無法反駁。
「抱歉，我好像說得太過份了……但這是我的真心話。我跟綺相處的日子雖說不長，卻也有一段時間了，我總覺得她有很多的顧慮，我也希望她能快樂一點。」聽到我默不作聲，他急忙表示歉意，「你總不可能把綺綁在身邊一輩子，既然如此，就讓她去走自己喜歡的路吧。你好好想一下，我掛線了……」
『嘟……嘟……』
我的腦際還在迴響著電話聲。
我終於明白，為何自己會對綺的私生活感興趣了……原來我是害怕失去她。
從七年前的那一天起，就只有我們二人相依為命，儘管有別人進入我們的世界，他們都只是過客，不會停留在我們的生命中很久；即使像筱筠那樣的好友，也無法完全介入我倆的生活。『綺是不會離我而去的』，這是我堅定不移的想法。正是相信著有人在身邊支持我，我才能活到現在，才能挺起胸膛面對每一天的挑戰。曾經相牽的手，連繫著彼此活著的力量……
人，是無法獨自生存下去的。
二人無論多麼需要彼此，都是沒可能永遠的，世上沒有一件事物是永恆不變的。
綺……
某一天……
會離我而去……
身邊，沒有人……
「若綺！」
肩膀被某人大力搖晃。
誰？是誰？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沒有焦點的瞳孔，像是尋到了希望之光……兩顆墨綠色的晨星。
因無助而顫抖著的雙肩被納入某個溫柔堅實的懷抱中，腦海一片空白，無法思考……我閉上雙眼，企圖尋找那曾經令我安心的古龍水味道。
沒有。
我的嗅覺可能失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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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不要看！」
刺耳的剎車聲侵襲耳膜，整個世界只剩下紅與黑兩種顏色。
又是……這個夢，這個做了不下數十次的惡夢。從夢中驚醒的我，眼前還是殘留著夢境中揮之不去的景象。
到底……真相是怎樣的？
「咦……綺要出門嗎？」信步來到客廳，赫然看到一身春裝的綺在把一個個圓滾滾的飯團裝進便當盒。
「映早安。」綺的笑容有點疲倦，「嗯，時間差不多了。」
「這些……」我指了指桌上的便當，「全是你做的？」
「呃……對啊。」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急急忙忙把手藏到背後，可是眼尖的我還是發現到她貼了藥水膠布的手指，「我沒試過做吃的，所以弄了差不多四個小時……」
我的視線越過綺的額角，落在牆上的掛鐘上。
九時正。
綺五時就起來準備了？
從小到大，綺都不被允許接觸烹飪，因為父母和我都害怕她會受傷。廚房有刀、有火、有煤氣，即使抽氣扇和抽油煙機全開，空氣也不見得流通到哪兒去，要是她突然在裏面昏倒的話，情況就很可怕了。鮮少有機會踏足廚房的她，偶然也只會幫忙洗碗罷了。所以當我看到滿桌的食物時，才會呆若木雞。
「綺要跟我去野餐嗎？」今天是星期日，綺應該沒有工作。不懂烹飪的綺，特地一大清早起來弄料理，一定是為了我……我滿心歡喜的期望著這個我們難得能談心的機會。
「……對不起，我今天約了王大哥去海邊。」綺抱歉的低頭道：「我們改天再一起去好嗎？」
「王大哥……是王瑞恩？」什麼時候換了稱呼的？「啊啊……沒關係，你們玩得開心點。」
「是啊……王大哥說這樣的叫法比較親切。」綺把便當盒塞進袋裏，在玄關前的鞋櫃翻找鞋子，「我們會的，映再見。」
「綺！」我叫住了剛打開門的綺。
「嗯？」琥珀色的雙瞳略過一絲訝色。
「那……」我們的父母真的是一起出車禍而死的嗎？「沒事了，一路順風。」
還是問不出口。
我討厭，那個懦弱的自己，那個強顏歡笑的自己。
『父母在車禍中離世』這說法，是綺在國一的時候告訴我的。
那是距今約七年前的事……
「映，你覺得怎麼樣？」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綺擔憂的眼神，「有覺得那兒痛嗎？」
「好像沒有……」試圖坐直身子，背部卻傳來一陣麻痺感，「似乎背脊有點痛……」
「是這樣啊？我等會叫醫生來，你好好休息吧。」看著安慰我的綺，我的心裏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和綺的身份好像對調了，向來我都是綺的支柱，這種感覺使我很不舒服。
「綺！」我拉住綺的衣袖，戰戰兢兢的問道：「爸爸和媽媽呢？發生什麼事了？」
「咦？他們……」綺愕了一下，旋即搖搖頭，露出悲痛欲絕的神情，小巧精緻的五官蒙上了深不見底的陰影，「都不在了……映跟他們一起坐的車子在公路上跟別的車子撞到一起，結果……只有映活下來了……」
「怎麼會……！」
沒可能的！沒可能的！
我一定是在作夢！一定是！
他們不會忍心就這樣丟下我們！
就連綺也是在我的夢中出現的幻影罷了！
根本不會有這麼可笑的事情發生的！只是一個惡夢！
沒錯！真是一個無聊的夢！只要我醒了，爸爸媽媽和綺都會笑著迎接我！
只要把自己打醒了……
『啪』！『啪』！『啪』！
「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不要這樣！」綺抓住我歇斯底里往自己臉上送的手，近乎哭喊的嘶啞聲線是令人心酸的痛楚，「你還有我啊！我絕對不會離開映的！」
「……」
「我一定、一定會保護映！」綺抱住了我，那時她身上獨特的少女幽香在我的身邊繚繞，直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原本的似水溫柔，瞬間凝結成冰塊，無比堅硬，彷彿一座萬年巍然矗立於海上的冰山，「即使只有我們，也能堅強活下去的！總有一天，我們姐妹倆會比誰都活得更好！絕對……！」
原本早已失去的力量那時好像一點一滴回到我們身上，就在我和綺那堅握的雙手中，慢慢發出光輝。
活下去吧……這是一直以來我堅持著的信念，到現在仍沒有絲毫改變。
沒錯！根本不用煩惱，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呢？
虛幻的夢境和真實的綺，該相信什麼……不是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嗎？
『春天之戀，努力活在堅強中的心情……』
『Spring Dream』？
電視機和收音機都沒開，而且現在也不可能是劇集播出的時間……我疑惑的四周張望，發現聲音的來源是桌子上的手機。
綺忘記帶手機了。
竟然把這首歌設定成手機鈴聲，綺真是可愛。
「喂……」來電顯示是林立翔打來的，幫她接聽好了。
「綺，好消息好消息！」另一頭傳來他興奮無比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連忙保持臉部和手機五公分的距離，「太好了！」
「你不用那麼大聲吧？我還不想當聾子……」我無奈的道：「綺忘了帶手機，有什麼需要我傳達的事嗎？」
「啊！不好意思，這麼說……你應該是映吧？我聽筱筠說了。」林立翔連忙道歉，一個急性子和一個慢半拍走在一起，他跟筱筠還蠻相襯的，「那麼請你跟她說，她入圍金鐘獎最佳女配角了，記得在月底的二十二號晚上八點準時到達會場。」
「謝謝你的好消息，我會跟她說的！」綺果然是有潛力的，我笑得很開懷，好像肯定她會獲獎似的。
「嗯，那我先掛線了……」
「等一下！」我突然驚醒，「我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
「作為綺的經紀人，你該不會不知道她今天的行程吧？」
「我是知道沒錯……」大概是已經猜想到我準備說什麼，電話那頭的林立翔音量下降，「可是我只是幫她編排工作罷了，私人時間一向都是綺自己安排的……」
「那我來問你！綺跟王瑞恩是不是在交往？」威脅的同時我還不忘補上一句，「別想騙我，要是我查出你的話裏有一字謊言，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在筱筠面前說些什麼啊！」
「呃……」他聽來已經被我的氣勢嚇住了，「你也知道的，最近綺在拍電影『月光寶盒』，既然王瑞恩是導演，他們自然就增加了很多相處機會嘛！只聽綺說他們偶然會去吃飯和看電影，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她怎麼可能事事都跟我報告呢？除了這些外，我真的不知道了……放過我吧。」
「我是在問你『他們有沒有在交往』！給我回答重點！」我加重了語氣。
「應該……還沒有吧……」
「『還』就是將來可能『會』的意思啦？」
「唉……這些你應該問你的寶貝妹子，而不是問我。」電話傳來一聲嘆息，「關心一個人應該是親自去詢問對方，而不是對別人旁敲側擊。而且……即使綺真的要交往甚至要嫁人，那又怎樣？那也是她的自由，她當然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不是嗎？」
「她還小啊……」
「小！？」林立翔的聲音回復了力量，「拜託……她都二十歲了，法律上來說早就可以結婚了。你總是以姐姐的想法出發，當然覺得她小，事實上綺早就不小了。」
「……」我知道他說的確是事實，無法反駁。
「抱歉，我好像說得太過份了……但這是我的真心話。我跟綺相處的日子雖說不長，卻也有一段時間了，我總覺得她有很多的顧慮，我也希望她能快樂一點。」聽到我默不作聲，他急忙表示歉意，「你總不可能把綺綁在身邊一輩子，既然如此，就讓她去走自己喜歡的路吧。你好好想一下，我掛線了……」
『嘟……嘟……』
我的腦際還在迴響著電話聲。
我終於明白，為何自己會對綺的私生活感興趣了……原來我是害怕失去她。
從七年前的那一天起，就只有我們二人相依為命，儘管有別人進入我們的世界，他們都只是過客，不會停留在我們的生命中很久；即使像筱筠那樣的好友，也無法完全介入我倆的生活。『綺是不會離我而去的』，這是我堅定不移的想法。正是相信著有人在身邊支持我，我才能活到現在，才能挺起胸膛面對每一天的挑戰。曾經相牽的手，連繫著彼此活著的力量……
人，是無法獨自生存下去的。
二人無論多麼需要彼此，都是沒可能永遠的，世上沒有一件事物是永恆不變的。
綺……
某一天……
會離我而去……
身邊，沒有人……
「若綺！」
肩膀被某人大力搖晃。
誰？是誰？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沒有焦點的瞳孔，像是尋到了希望之光……兩顆墨綠色的晨星。
因無助而顫抖著的雙肩被納入某個溫柔堅實的懷抱中，腦海一片空白，無法思考……我閉上雙眼，企圖尋找那曾經令我安心的古龍水味道。
沒有。
我的嗅覺可能失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