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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原創】霜痕(一)

作者:騙人的吧│2023-09-24 02:01:29│巴幣:0│人氣:97
  窗簾不知道何時被拉上了,讓大量的灼人陽光照進房內。桑(Mulberry)的床就正對著窗戶,使得她幾乎每早都會被這煩人的溫度燥醒。上一秒她還在不甚愉快的夢境中喘息著掙扎,下一秒眼皮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發燙。光芒,她直到現在也在對這種東西感到敏感,不過她從來沒有法子阻止那些能夠穿透一切陰暗處的射線照進自己的眼睛內。
 
  桑不快地連環吐出一大口氣,一把掀開陳舊被單,翻身下了床,卻用力過猛扯到了身上還纏著白花花繃帶的傷口,痛得她忍不住咒罵,同時停下來緩緩氣。等到痛楚消逝,桑才光著腳丫遊走在布滿灰塵的地面,整個腳底板都黑了一片,不過她從來不在意。她路過一面被隨地扔下的全身鏡時,她不經意看了一眼倒映在鏡中的自己。桑留著一頭與她的瞳孔差不多汙濁的烏黑色長髮,不過因為不常打理而毛躁成叢。她的頭髮彼此糾纏形成一個又一個的結,幾乎每一次起床都會這樣,她也懶得去解決。
 
  桑撇開視線,伸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破舊衣服並穿上,揉揉自己毛躁的頭髮,走到浴室的路上隨手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通訊器,打開螢幕,裡面跳出密密麻麻的冰冷訊息。她隨意挑了幾個順眼的回覆了幾句便將其拋開,站在布著一層灰的小鏡子前洗漱打理著臉。
 
  桑一邊刷著牙,一邊在心中倒數。五、四、三、二、一……
 
  「嗶嗶嗶──」
 
  看吧,馬上就來了。桑挪出一隻手,又把被自己丟走的通訊器撈了回來。她沒珍惜這東西,搞得這小玩意兒現在都有點故障,總要又敲又打幾下才會乖乖打開螢幕。她刷了幾下牙齒,將嘴裡的泡沫吐掉後漱了一口水,讓鈴聲又響了一陣子後才接起來。
 
  桑對其他人從來都不會好聲好氣,「有何貴幹?」
 
  「還真是一點都不熱情。」通訊器那邊的聲音沉默了一下,「妳真的要接這個工作?」
 
  「我也可以讓給妳。」桑冷冷說。
 
  「可是妳上次的傷口還沒好吧?」對方有些擔憂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妳確定這麼早就要……?上回帶回來一隻溶沙龍的報酬還夠用吧?」
 
  「少裝點吧,妳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我了?」桑不屑地冷哼,即使聽見通訊器那頭傳來無奈的嘆息也沒有改口,「那工作挺適合我,錢多又不麻煩。」
 
  「不麻煩?那是要妳處理一個A級的冒險者!妳還嫌不麻煩?哎呀龍神在上啊,我聽到都覺得快喘不過氣了。」
 
  「那是妳,又關我甚麼事?」桑關掉水龍頭,拿著乾淨的毛巾將臉擦拭乾淨。她接著又走出了浴室,來到客廳。她嫌口渴,隨手就拿了一瓶喝到一半的罐裝水,打開瓶蓋像水牛一般的不停灌著水。
 
  桑的家──應該說,她的藏身兼落腳地並不大,不過就只是一層樓的、小小的七坪的房子,包含著一間小浴室、與臥室只有一牆之隔的小客廳,那臥室甚至裝了床就不怎麼夠用了。她的工作實在不適合讓她住在一個很顯眼的地方,因此她挑選的休息處只是個位在依藍德國境內郊區的一棟小房子,隱藏在大片的枝葉之下,平時倒是很少人會來,包含她自己。桑不怎麼喜歡經常待在同一個地方,那會讓她暴露在危險當中,畢竟固定行蹤對她這樣的人來講不算是一件好事。
 
  「桑姐啊,上回妳帶著那麼重的傷回來真是把我給嚇傻了,妳這次傷還沒好就想挑戰處理一個冒險者嗎?這才過去了不到三天吧!」
 
  桑又是一聲冷哼,「怎麼,我接你們派發的委託還不行啊?」她一面說,一面又將喝完的塑膠罐子隨意一扔,轉而撿起另一件漆黑色的披肩套上,「我已經決定了,妳就別在旁邊嘰嘰喳喳的叫了。我跟妳認識這麼多年,妳也知道我下定決心就不會改的。」
 
  「可……」唉,一聲嘆息,「好吧,我會幫妳向上稟報的。記得注意身體啊,可別再受傷了!妳上次滿身是血回來,真的嚇死人了!幸虧妳還記得先拿錢才倒下,真的是錢比身體還重要。」
 
  「那算什麼,我是梵亞蒂人,流點血只是促進身體循環而已。」桑一頓,像是嚥下了什麼,最終只說,「我要出門了,掛了。」
 
  關門時桑稍微用了些力道,她沒注意到,只聽見一聲重響之後早就不堪負荷的木門便垮了下來。她臉色一黑一青,又走進房內把幾件比較重要的東西帶走塞進她的四次元便利袋裡面,打算工作結束了再找時間修理。
 
  走出屋子後,桑的通訊器又陸陸續續傳來幾項消息,全都是她的對接口珊(Shan)傳來的關於她任務的更詳細資料。雖然她對她一向沒什麼好口氣──對大多數人都沒什麼好口氣──不過跟珊合作了這麼久,她倒是滿認可對方在這方面的能幹;珊也是這個組織裡面,少有地不會推薦她去做些旁人認為是自殺任務,或是會違反律法的委託的人,可以說是難得的有著正確的價值觀。
 
  不過,桑倒是沒有那種東西,她不想、也不覺得自己適合有。她對正直的君子沒什麼好感,也不會勉強自己特意去與他們親近。像他們這樣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是不會嚮往陽光的。
 
  桑打著哈欠,遊走在大片陽光投射出的陰影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滑動著通訊器的螢幕。這次她的目標是一名在愛茵賀芙入籍的冒險者,馬拉薩.拉西斯塔(Marassa Lassista),會被選為暗殺目標是因為他被查出跟前陣子被審判官正法的薩加利亞.卡斯珀(Sagaria Casper)有過合作關係。這傢伙堪稱是老奸巨猾,把行蹤隱藏得很好,讓他們查了好一段時間,終於查到了確切的證據。
 
  審判官那邊也授權下來了,珊在訊息內補充,妳不會在任務途中甚至是任務之後被刁難。基本上,只要他不配合的話妳可以直接就地正法──不過,死人畢竟是沒辦法辯解的,我已經做好妳會提著人頭回來的心理準備了。
 
  想得倒是周到。桑冷哼一聲,又細細看了幾眼資料之後才將通訊器收起,隨即催動魔力讓自己能夠騰空而起。她跳躍在雲海之下,感受著狂風獵獵拍打在自己臉上。她飛得高,以至於她的頭頂都幾乎能碰到棉花糖一般的雲朵。
 
  桑的工作其實算不上是合法的,大多數時間都遊走在法律的邊緣地帶,也因此沒少被審判官那邊的人找碴;不過幾次的來往之後,他們也都明白桑會接的工作基本上不會太過傷天害理,甚至有時候會幫他們省下不少麻煩,久而久之,審判官那群人只要看到她攪和進來便也不怎麼會去追究。桑還曾經收到過那幫人遞來的邀請函,不過她不想被體制束縛就拒絕了。有些事還是得要像她這樣活在陰暗面的人來幹比較適合。
 
  現下更方便了,都有了審判官的親自許可,桑想搞成多大的場面多半都不會受到指責。越想,她心情越愉悅,連傷口處傳來的疼痛都緩和了不少。
 
  一段時間的趕路後,桑找準位子,停下朝著腳底持續灌注魔力的動作,放任身體下墜。
 
 
 
  桑精確地控制魔力覆蓋住身體,化作一層保護自己的透明薄膜,讓她在著地時不會受到傷害。她單膝跪地,以超級英雄式的落地姿勢墜落,激起大量的塵埃與響徹四周的撞擊聲。
 
  久違回到家鄉的感覺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好,或許是因為這裡藏著一股她許久沒有聞到的噁心的氣味。我離開這裡太久了。桑有些不適應,但臉上神色不變,只用眼神四處掃視著。不過,倒沒什麼變。
 
  桑很快便徐徐起身,拍了拍沾上沙塵的手,抬起頭跟眼前一雙雙好奇而警戒的眼睛四目對望。有人認出了她,更多人沒有;不過即使如此,大多數人都沒有打算上前與她攀談。這裡的人們一向如此,他們之中的某些人強大而謹慎,有些則是弱小到失去勇氣。
 
  也是和以前一樣。
 
  桑雙手插進口袋向前走,漆黑色的長擺披肩隨風飄盪。馬拉薩並不在這裡,但是她前幾天的工作讓她弄斷了一把好用的武器,她得再來尋一把。
 
  桑熟門熟路地晃進殘破廢墟當中,東拐西彎,在一條又一條的小路與叉路中前行,最終抵達了她的目的地。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間沒有招牌的小建築物。沒有窗戶,看起來破敗不堪,好似一推就會輕易倒塌。這幢建築物唯一一個看上去比較堅固的地方是它的門,大概是用上好的精金鋼鑄成的吧。桑曾經想用暴力撬開,但她也沒有成功,由此可見這間小店能夠在這種地方屹立這麼久都是得虧了什麼。
 
  桑將手從口袋裡掏出來,在門上敲了兩下。沒等兩秒,門便自動向內敞開,像是早知道她會來一樣。從門外朝內看去,一大片的昏黑佔據了這小小的空間,唯有屋內最裡面一處火光忽明忽滅的。
 
  桑沒畏懼,拉上門走了進去。她的腳步聲迴盪在小空間內,噠、噠、噠,直到她來到房子盡頭。
 
  「這次還真早見到妳。」屋內另一人主動開口。他來到火光之後,任由那刺眼光芒照亮自己黯淡的、憔悴蒼白的臉。他是一名看上去足足有七十來歲的老人。「需要什麼?」
 
  「隨便一把劍吧,刀也行。上次買的那把斷了。」
 
  武器於她是一種消耗品,眼前這名老人也清清楚楚。不如說,桑本身就把自己視為一種可消耗資源。不過,他從來不會說什麼苦口婆心的長輩長篇大論,只是靜靜的在店內等待她的每一次光臨。
 
  「上次那把……不是一周前才來買嗎?」老人淺笑一下,似乎有些習慣對方如此高頻率地造訪自己的小店,「做了什麼工作?」他一邊搗鼓著不知道什麼東西,一邊輕輕說。他的聲音幾乎要被蓋在金屬敲擊聲之下,但在桑的耳裡依然很是清晰。「老夫聽說前陣子有一條溶沙龍被處理掉了,是妳?」
 
  「消息真靈通。」桑微微昂起下巴平靜地說,「你那把劍太鈍了。」
 
  那人也不生氣,呵呵笑了兩聲,「『鈍』?沒有人會想用那種劍料理一隻溶沙龍──尤其是一個人料理。算了、算了,早知道妳會這麼做,老夫就拿另一把出來了。」他頓一下又問,「這次是什麼工作?」
 
  「馬拉薩.拉西斯塔,」桑沒怎麼避諱,她知道眼前的人也認識他,「他們終於逮到那渾蛋的小辮子了。」
 
  「馬拉薩。老夫聽過這個名字。」老人一邊回應,一邊用纖細充滿骨感的手推出一把帶著鞘的長劍,「老夫見過他跟薩加利亞一起行動。」
 
  「那傢伙也是個偽君子,拿著冒險者的身分協助人口販子。」桑扔下幾張印著龍神的紙幣,接過了長劍,「那就這樣了。」說完,她便轉身要走。
 
  老人也沒挽留她,將紙幣收了起來;然而桑才走出去沒幾步,她就又停了下來。她回過身子,注視著老人宛如風中殘燭的臉龐。
 
  「差點忘了。埃特賽芬(Etesefun)還好嗎?」桑說這話時聲音都透了些她沒注意到的溫柔,「我本來是打算多存點錢帶她到城內住的,這陣子就比較忙……」
 
  或許她是期待些什麼的,老人注意到了。期待在陰影中出生的人終有一天能夠踏進陽光之下。但是過了良久,老人才徐徐吐出一聲嘆息,讓桑像是被當頭棒喝。「妳自個兒去看吧,離這不遠。」
 
  桑愣了一下,「發生什麼事情了?」
 
  「……前陣子有人發現了那邊,不顧其他人的攔阻,將那地方夷為平地……老夫認為,大概不會有生路。」老人嘆息著回答,想了又想,最終憋住了後面的話,況且,她是斐艾瑞族,人口販子可喜歡了。就算活著,也不像活著。
 
  桑眼神有些黯淡,但很快便回復成原先的樣子,「我知道了。」她沉默一下,「那就代表了他們沒有緣份吧。」
 
  老人又是一聲嘆息,「老夫很遺憾。」
 
  「嗯。」桑語氣冷冷的,「那幫傢伙呢?」
 
  「不知道。」老人說,「他們來了一次就沒再來過了,大概……」
 
  「是衝著我來的,」桑接道,「我可能又惹上了誰,讓人看我不順眼。」她表現得沒有甚麼不同,將長劍收進囊中,轉身便要走。老人也沒留,甚至一句話都沒說。他滄桑的目光緊抓著她的背影,直到那道門將短暫的光隔離。
 
  桑覺得自己藏得很好,可是老人終歸是認識她多年的,也知道她心中藏著的嘆息、憤怒與無力。但是,又能怎麼樣呢?他摩娑著掌心的紋路,又一次嘆氣,算是替她暗自發聲。
 
  又能怎麼樣呢?這裡是遺忘之地,是背棄者之歸,是一切不被允許的、犯下錯誤、無法包容的人事物,最終都會來到的地方。卸下層層面紗與道德規矩,最後變為更原始純粹的事物。
 
  不論如何掙扎、如何努力,最終只會像玻璃般破碎,也不允許被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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