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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校錄 第七章 送行

ekki | 2023-02-13 21:54:35 | 巴幣 1000 | 人氣 145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停揮動著拳頭……?
本來我們應該會到花蓮的某間學校,參加空手道協會辦的活動,但是……我們沒能抵達花蓮。
教練開車載我們,我坐在前座,而她在後座。那時才剛上蘇花公路沒多久,原本在我們面前平順行駛的砂石車,在一條筆直的道路上突然向一旁歪去,車頭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巨大的聲響,使昏昏欲睡的我們瞪大了雙眼,但下一秒,就感覺地面強烈地晃動了一下,簡直像是將我們這台車往前推一般……我們也直直地撞上了打橫的砂石車。
猛烈的撞擊讓我一陣暈眩,視野混雜著暗紅與灰黑,看不清眼前的情況;我還來不及呼喊教練跟她的名字,就感受到來自後方的另一股強烈撞擊。
然後,我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眼前除了沒有邊界的黑暗以外,什麼都沒有。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身邊也沒有任何人。在這無盡的黑暗裡,我連自己的身體都看不見;就算對著周圍大喊,唯一回應我的,也只有自己的回音。
我很快就理解了這代表什麼意思。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只不過短短幾秒鐘而已,我們就離開了人世。
我原本以為,跟她一起練空手道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原本以為,只要繼續勤練空手道,就能保護自己以及身邊的人。
我原本以為……她還會繼續在我身邊。
面對命運,人類終究還是只能乖乖投降嗎?
這種強烈的空虛感,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又該怎麼做才能發洩呢?
於是我開始揮舞著拳腳。
就跟以前一樣,不管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只要揮出拳頭,踢出幾腳,心情很快就能平靜下來。
雖然沒有人陪練,但這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以前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我也經常透過想像訓練,與想像中的對手切磋;雖然現在看不見自己的身體,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全身每個部位的位置與動作——手腳出力的感覺也幾乎跟生前一模一樣。
然而,卻還是好像缺少了什麼。
每次揮動手腳,帶來的暢快感似乎遠遠比不上從前,甚至反而還覺得有點……空虛?
於是我試著拋開所有雜念,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假想對手,以及自己使出的招式上,這樣搞不好就能忘記所有不愉快。
也許,只要跟生前一樣不停揮舞著拳腳,就還能夠再見到她。
再見到她……然後……
她……她?
她,是誰?
…………
………
……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停揮動著拳頭……?
 
 
 
「所以,我想拜託你們,跟祂痛快地打一場。」
「啊?」奇禹跟宗介同時發出疑惑的聲音。
張師傅摸了摸下巴的鬍子。
「用祂生前最喜歡的事情來了卻祂的遺憾嗎?」
少女點點頭。
「雖然我也不太確定……」她低著頭說道,「但我想,恐怕只有這個辦法可以拯救她。」
「拯救?」奇禹說。
「無論如何,先去看看祂的狀況吧。」張師父說完就往樓梯走去,其他人便跟隨他的腳步走下樓梯。
地下一樓,技擊教室的大門虛掩著,隱約能夠聽見裡面傳來陣陣打鬥的聲音。
張師父輕輕推開門,一行人走了進去。
少女輕輕嘆了口氣。
在技擊教室的正中央,一個年約二十歲的男子正在與空氣人對打。他全身上下,都被散發著深藍色光芒的詭異霧氣包裹著;本該是雙眼的位置也看不見他的眼睛,而是兩個發著青光的窟窿,還甚至連眨都不眨一下。
從他的五官與動作,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既沒有對肇事者的怨恨,也沒有對命運的憤怒,甚至也沒有戰鬥時熱血沸騰的興奮感;彷彿只是為了打鬥而打鬥,沒有任何一絲雜念與情緒。
照理來說,這應該是武術家追求的最高境界才對,但奇禹此時卻覺得毛骨悚然,並默默發誓自己絕對不要變成那樣。
「看起來很嚴重。」宗介看著社長的靈體說道。
「嗯……」張師父皺著眉說,「他的意識被自己的精神封閉起來了。」
奇禹一臉茫然地看向張師父,一旁的宗介嘆了口氣。
「他現在雖然在這裡,但是意識卻不在這個地方。」宗介說,「因為生前發生的事,讓他把自己封閉起來了。」
奇禹再度望著社長銳利得令人感到恐怖的動作。
「如果不管他的話……」
「……他就會永遠在這裡,跟想像中的對手戰鬥吧。」宗介說。
「永……在這……?」奇禹震驚到有些語無倫次。
這種毫無生氣,既沒有喜悅也不痛快的運動,會永遠持續下去……?
身為空手道社社長,喜歡武術到被稱作武癡的人居然……?
「『死人直』、『死人直』。」張師父用台語說道。
「嗯?」奇禹的視線仍在社長身上。
「什麼意思?」宗介問道。
「這句話是在形容亡者,常會由於生前的經驗,對於特定的事物特別執著,甚至執著到沒辦法看清周圍的地步。」
「最常見的,就是因為被男人背叛而死,而將所有男性的活人都當作自己朝思暮想的對象,進一步糾纏甚至索命的案例。」張師父說。
「所以我才希望,有人能讓他解脫。」少女說道。「這也是身為副社長的職責。」
「當然要救。」奇禹不假思索便堅定地說。
「被困在自己最喜歡的事物,未免也太可悲……」他倒吸了一口氣並瞥向少女。
少女只是閉著眼,淡淡地搖了搖頭。
「不過,是要我們一起上嗎?」宗介問。
「可能得一對一單挑,我看他永遠都只會跟一個敵人對打。」少女答道。
說剛說完,除了少女以外的人全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奇禹。
感受到視線的奇禹,視線掠過所有盯著他的許多對眼睛。
「啊?幹嘛?」
「也就只能派你上了吧。」宗介說。
「不對吧?不是還有張師父嗎?」奇禹說,「我都慘敗給張師父過了……」
「依照假想敵的特性來看,我的攻擊恐怕對祂沒什麼作用。」張師傅輕拍奇禹的肩膀。
「什麼意思?」
「你居然不知道嗎?」宗介嘆了口氣。
「啊?」
「使用法術強化身體後發動的攻擊,對祂不可能有用的吧?」宗介說。
「嗯?也就是說……」奇禹緩緩轉頭看向張師父。
「我都這麼大把年紀了,不靠法術怎麼可能在肉搏上,贏過你這種年輕小夥子呢?」
「不對啊?那剛才那個假想敵是怎麼……」
「那是關公打倒的。」
「啊?呃……」奇禹發出了彷彿皮球洩氣的聲音。但隨即深深吸了口氣,提振起精神。
「好吧,那我該怎麼做?直接衝上去給祂一拳嗎?」
「雖然這樣應該也可以,不過……」張師父看著有些靜不下來的少女,「祢應該有什麼想法吧?」
「那個……」少女眼神游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知道可不可以,布置成比賽會場的樣子?」
 
 
 
……
……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長……」
「學……」
嗯?
「學長……!」
學長?誰?
這是誰的聲音?
為什麼有種……既令人懷念,又有點溫暖的感覺?
我彷彿在很久以前,就曾經聽過這個聲音。
唔!頭好痛!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我的頭衝出來一樣,尖銳並灼熱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痛到我不禁雙手抱頭跪在地上。
哐啷!
隨著一陣撞擊與破碎的聲音,侵襲頭部的痛感戛然而止,周圍的一片黑暗宛如玻璃般,碎裂成一張大型蜘蛛網的模樣。
「學長!」
隨著這聲呼喊,周圍的黑暗被徹底粉碎。我這時才看清,原來自己是在一間舖滿軟墊的團練教室中。
「學長,贏下這場比賽,就能得到優勝了!」
我循著聲音方向看去。
在身穿空手道服的人群當中,一位少女正不斷朝著我大喊。
她是誰?我認識她嗎?不,不對,我知道她是誰,我一定知道她是誰。
她是我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朝思暮想,希望能再見到一面的人——但此刻我卻想不起她是什麼人。
既然叫我學長,代表她是我的學妹嗎?
學妹?我是什麼學校的?不,應該說我現在幾歲?還是學生嗎?
好熟悉……不只是她的臉非常眼熟,她穿著空手道服的模樣也讓我覺得無比熟悉。啊,她的左袖口上有個污漬,那個淡到不去特別留意就幾乎無法察覺的污漬,我記得她說是她媽媽不小心弄上去的;雖然緊急處理過,但還是留下了淡淡的污痕。
她說過……因為我曾經指著她的袖口問過她。所以她也是練空手道的……我似乎還常常跟她一起練,還因為總是覺得自己贏不過我,所以很不甘心呢。但那也只是因為我比她早開始練空手道而已……
不對,這麼說來,她似乎陪我練了很長一段時間。腦海裡浮現的畫面裡全都有她……對了,她好像還曾經在開會討論中沒好氣地喊我「社長」,於是我就半開玩笑地說,那全都就交給副社長妳了。
當時在白板的角落,寫在「社長 謝育廷」旁邊的字是……
「副社長 趙欣瑜」
啊……啊啊……
「小瑜……!」我不禁脫口而出。
……
……
 
 
 
宗介佈下遮蔽用的結界,並配合張師父的法術,將少女想像中的景象,投射在技擊教室之中。在明亮的燈光下,以幻覺將場地變得比實際的大小更寬闊;紅色的軟墊構成一個矩形的線條,在藍色的軟墊間圍出了對戰區。四周還多了幾面寫著比賽名稱的布條與旗幟。雖然只是增加了些物件而已,看起來就似乎挺有樣子的。
周圍的觀眾除了穿著道服待機的參賽者,還有前來加油的親友團;這當中當然也包含了兩個靈體生前認識的人們,但目前都還像是非常逼真的蠟像般,一動也不動。至於奇禹這邊,倒是沒有安排任何加油團;宗介需要維持結界,關公跟燈火則是在周圍巡視,避免有人靠近,張師父則是還要擔任裁判的角色。
場地環境佈置完成後,奇禹走進了對戰區中,身上的服裝也已經被變成了一套道服;他低頭看了看腰間的黑帶,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然後將視線挪回前方,直勾勾地盯著育廷不放。
接著,就是看在法術的加持下,祂的呼喊有沒有辦法傳達給育廷了。如果沒辦法的話,就只能直接衝過去給他一拳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不希望動用這個備案。」奇禹碎念著。
少女略為驚訝地瞥了奇禹一眼,稍稍捏緊自己被宗介畫上符文的手,接著深深的吸了口氣。
「學長!」
隨著少女發出呼喊,周圍原本一動也不動的人也彷彿突然得到靈魂,紛紛看向對戰區;有些在跟身旁的人談論,有些正在對奇禹的動作品頭論足,有些則在跟少女一起替育廷加油——應該就是兩靈認識的人吧。
聽到她的聲音,育廷的靈體停下了動作。雖然也有其他人的聲音,但他很明顯是對少女的聲音起了反應。
「學長……!」
他慢慢轉身看向她,緩緩往她踏出一步。但緊接著,他突然雙手抱頭,開始發出痛苦的呻吟,甚至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少女見狀倒抽了一口氣。
「不要緊,這代表他確實聽到妳的聲音了。」張師父站在紅線旁,轉頭對她說。「妳只要繼續替他加油就好。」
她遲疑了一下後,仍努力維持原來的情緒,繼續為育廷打氣。
雖然育廷的狀況非常不對勁,但所有觀眾都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一直維持著同樣的行為;如果仔細聽就會發現,他們說的話也都是不斷重複的段落——就像按下單曲循環播放的音檔一樣。
育廷的呼吸聲變得越來越急促,急到已經分不清呼出與吸入的聲音……然後突然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少女愣了一下,但在一旁的三人卻露出了程度不一的微笑。
他緩緩站起身,原本詭異的煙霧卻停留在原地,維持著跪倒在地的姿勢,宛若剛被蛻下來的皮一樣。他深鎖著眉頭,緊緊盯著少女。炯炯有神的雙眼,此時取代了兩個幽暗的窟窿;那疑惑又焦急的眼神,說明他正在不斷思考著某件事。
「學長,贏下這場比賽,就能得到優勝了!」她忍住嘴唇的顫抖,對育廷喊道。
他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些,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趙……欣……瑜……」
「小瑜……!」
欣瑜的緊咬著下唇,眼眶似乎也反射出些許光澤。
「請這位選手快點就位。」張師父見狀,立刻請育廷站到奇禹面前。
「呃……嗯,好。」育廷皺著眉頭,疑惑地看了看紅線的四個角落,直到看見奇禹的眼神後,才露出了嚴肅的神情,不疾不徐地走到準備位置。
奇禹呈現自然放鬆的站姿;在育廷轉身時,他已收起上揚的嘴角,並略為壓低下巴,以一種相當堅定的眼神緊盯著眼前的對手不放。育廷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十分強烈的執念;那股執念裡不存在憤怒與驕傲,反而比較像是……敬意?大多數的選手的眼中,幾乎都會透出一絲驕傲,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只是說明選手對於自己一路累積的經驗與技巧抱持著自信;如果連基本的自信都沒有,是不可能踏上比賽場地的,否則對於其他選手以及比賽本身,都是一種污辱。
但眼前的這個少年不一樣。他的姿勢雖然很放鬆,卻已經進入備戰狀態;即使如此,他卻不像自己至今為止遇到的對手,沒有那種一定要擊敗對方奪下勝利的慾望,反而給人一種因為敬重對方,所以要擊敗對方的感覺。
面對這樣的人,如果不全力以赴就太失禮了。
張師父示意雙方上前,於是兩名選手面對道場的正前方,將雙拳交叉於胸前,再向下擺動到同側的腰下——這是空手道的行禮方式。雙方依序對著正前方,主審,以及彼此行禮。最後隨著張師父一聲令下,比賽正式開始。
起初雙方保持著距離互相試探,時以假動作來觀察對方的反應。對過幾招之後,趁著育廷收回試探性的拳頭時,奇禹猛地拉近距離,朝著對方的胸口揮出紮實的正拳;但卻被其用前臂輕易架開,並立即用另一隻手回擊。奇禹阻擋攻擊的同時向後退了一小步,趁勢以側踢攻向他的膝窩,育廷將前腳稍微向後挪躲開了這踢;但這腳還沒落地,就又立刻轉變成側踹再度朝著腹部襲來。育廷雖然似乎有點驚訝,但還是抬起前腳來阻擋,並順勢回以前踢。奇禹出的腳來不及收回,被這記前踢破壞了平衡,靠另一腳踉蹌地向後跳了幾步來穩住身體,並迅速收腳著地。雖然這時他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心裡其實有點失望;這招在他以前練空手道時,可是每次都能得手的。
育廷趁奇禹的腳還沒落地,立刻上前快速揮出兩記正拳,但奇禹後退的距離比想像中要長,這兩拳就顯得有些太遠,即使奇禹腳下不穩,仍能勉強擋下;他只能盡快踢出一腳,但奇禹此時已經站穩,雖然沒有餘裕反擊,還是能毫不費力地接下來,並順勢再退一步。
看到雙方得第一次接觸,張師父皺著眉頭,欣瑜屏氣凝神地盯著兩人的每個動作;宗介則是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變化。
由於主動出擊沒有得到什麼成果,在接下來的對局中,奇禹的作風變得比較保守。每當育廷試著拉近距離攻擊時,奇禹就會一邊阻擋一邊向後退,甚至一度踏到界外,裁判只好喊暫停,請兩人回到原地。
重新開始之後,奇禹仍然採取原本邊防邊退的策略,在場內繞了半圈後,又來到剛才出界時的位置,眼看就快要再度出界,張師傅也準備上前請兩人歸位。但這次奇禹沒有後退,而是以左手上擋將育廷的拳頭架到上方,並作勢以右拳打向他的胸口;育廷為了應對將另一手擺在胸前,但並沒有積極上前阻擋。奇禹的右拳果然沒有碰到育廷,但在他的手臂即將伸到最直的時候,卻飛快地朝著對手的腹部出了一記前踹。這腳來得又快又急,育廷反應不及,只能以手臂擋在腹部硬吃下這一擊,因此被向後擊退了一小段距離。
育廷瞥了裁判一眼,見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又面向奇禹重新擺出架式。他這次的架式,前後手的位置反而比剛才還要更遠;這通常意味著更大的動作——雖然威力會更強,但速度也會下降。
看到對手的變化,奇禹也選擇改變自己的架式;但跟育廷不同,他將兩手的距離拉近並擺到身前,也縮小了前後腳的幅度。比起大開大闔,追求力量的育廷,奇禹反而選擇了小巧緊湊,以速度為主的打法。
雙方見到對方的架式,都稍稍瞪大了眼,站在一旁的張師父也疑惑地皺起眉頭;欣瑜則是彷彿了解了什麼似的,深深吐了口氣。至於宗介的表情仍然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但他注意到了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對勁——如果這時候有解說就好了。他不禁心想。
短暫對峙後,育廷率先進攻。後手向前揮出一記沉重的正拳;奇禹快速地用前手向外架開,後手在抵擋攻勢後的零點幾秒內立刻發起反擊。然而育廷卻面不改色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以另一手出拳攻擊;前後不超過一秒的時間,雙方的攻擊都命中了,但奇禹受到的傷害明顯較高,動作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硬扛了一擊的育廷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一記右手刀劈向奇禹的頸部;奇禹用左手臂擋住後,立刻用同一隻手打向育廷的面門。育廷原本打算像剛才一樣直接反擊,卻沒料到對方會用防禦手反擊,而且還是打向面部,只好用已經向前伸的拳頭撥開,同時側身閃躲。然而才剛躲過,下一拳卻又立刻打來,他再度架前手防禦,並用同手反擊;但這次奇禹卻豪不費力地擋了下來,接著他開始拼命搶攻,接連不斷的攻擊打得育廷只能被動防守。
育廷雖然皺著眉頭,但卻顯得不慌不忙,反而是奇禹開始有些著急;他幾乎將所有的攻擊全都擋了下來,即使是少數擊中的幾次,也都沒有什麼效果。正當奇禹還在拼命思考怎麼突破僵局,育廷就開始嘗試反擊了;他試著在奇禹密的攻擊間尋找空隙,並刻意選擇扛下一些較無關緊要的攻擊,再趁機打向奇禹。雖然奇禹還是能豪不費力地架開所有反擊,戰況看似仍然僵持不下,但這項變化已經明顯讓奇禹感到壓力,逼得他不得不提高自己出手的速度;然而,隨著速度越來越快,他的動作也明顯變得有些許不穩定。育廷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變化,找到機會一連出了兩拳後,一記側踢擊中的左膝窩;奇禹雖然擋下了上段的拳頭攻擊,甚至還已經發出反擊,卻因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上半身,腿部受擊使他身體不穩,不得不向旁踏了一步來穩住身體,為了反擊伸出的手也在半空中停了下來。育廷立刻轉了一圈,一個後旋踢踢了過去,奇禹雖然立刻用雙手架在頭部硬擋,但仍是被踢得向旁踉蹌得移動了幾步,架式也完全崩潰,整個身體也側了過去;等到他回過身面對對手時,育廷的拳頭已經重重地打在他的腹部。
奇禹毫無防禦地,紮紮實實地吃了一拳;彷彿內臟要被擠出身體般的劇痛,以及一股逐漸蔓延全身的寒意,使他一手抱著肚子跪倒在地上,不停地顫抖著。
「啊!」站在一旁維持結界的宗介忍不住叫了出來,內心的動搖也讓周圍的觀眾和場地,宛若發生雜訊的電視般,出現一瞬間的閃爍。
欣瑜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的幻影。
張師父猛地朝宗介的方向伸出手,示意他冷靜下來,維持幻影的品質。然後一臉嚴肅地走向奇禹。
「你還能繼續嗎?」張師父說。
奇禹抬起頭看向育廷。
為了彌補反應速度之間的差距,他都已經特地縮小架式,給自己更多反應時間了,但還是沒辦法取得優勢;儘管對方是用速度相當慢的架式,卻仍能一邊防禦一邊找尋進攻的時機。雙方的反應速度與技巧,都相差太多了。
這場比賽的目的,是為了讓育廷能夠藉由一場痛快地戰鬥,拋下罣礙進入正常地輪迴。沒錯,能不能打贏他並不是重點,只要拚盡全力,讓他心滿意足就好。而奇禹也已經用自己的方式,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來與育廷戰鬥;雖然現在看來似乎不怎麼有效,但應該也讓祂打得相當暢快了吧?
應該……已經夠了吧……
育廷仍維持著架式,靜靜地注視著他;當他發現奇禹的視線後,閉上了雙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到對方的神情,奇禹握緊了拳頭,咬緊牙關在痛苦的呻吟聲中,奮力站了起來。
「我……還……能繼續……」奇禹大口喘著粗氣說道。
「你確定嗎?」裁判說。
奇禹望著育廷詫異的目光,堅定地點點頭。
雖然站了起來,但他的雙腿卻仍明顯地顫抖著。
他想起了那個雖然動作令人驚豔,卻不帶任何感情,跟假想敵對打的育廷。如果自己失敗的話,他是不是會一直在這個地方,繼續這種毫無熱情的行為?
已經夠了?開什麼玩笑!這可不是什麼青春校園偶像劇,我肩負的責任,是比自己的疼痛還要更加重要的事。怎麼能在這裡放棄,怎麼能讓這麼諷刺的畫面持續上演?
奇禹做了幾次深呼吸。堅強的意志,和加速跳動的心臟驅散了寒意,讓奇禹得以無視疼痛,四肢的顫抖也逐漸緩和下來。
然後,他擺出了與育廷一模一樣的架式。
育廷先是瞪大了雙眼,然後嘆了口氣。張師父與欣瑜也失望得肩膀一沉。
明明速度已經比不上對方了,卻選擇跟對方一樣的架式,無疑是自殺行為——何況這是個為求威力,捨棄速度的架式。
雖然他的精神值得讚許,但看來似乎只是徒勞。
張師父站到一旁,示意雙方繼續戰鬥。育廷立刻往前踏出一步,捏緊右拳向前打去。然而奇禹非但沒有閃避與防禦,甚至還衝了上來,在他的拳頭還沒加速到最大速度時,硬用前手手掌擋下了攻擊,接著扭轉身體,帶動後手向前伸——奇禹的右拳紮紮實實地打中育廷的胸口。
育廷被這一拳打得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低著頭痛苦地呻吟著;但接著他卻突然開始笑了起來。
「哈哈哈……嗚呃……呵哈哈哈……
奇禹的攻擊成功得太過唐突,被擊中的人卻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這個莫名其妙的狀況,讓身為裁判的張師父也愣了一下,一時沒想到該上前詢問被打倒在地的選手。
「哈……我沒事……」看到裁判走過來,育廷連忙說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有意思!」
聽到育廷這麼說,所有人的精神全都為之一振。站在原地保持著架式的奇禹,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倔強的微笑。
做了幾次深呼吸後,育廷重新站起身,擺出跟原本相同的架式。
張師父偷偷瞥了一眼奇禹顫抖的前手後,再度請雙方就定位,請兩人繼續比賽。
話音剛落,兩人幾乎同時朝著對方衝去。
「砰!」「砰!」
雖然奇禹的動作比育廷慢了零點幾秒,但他的拳頭仍然完美命中了對方。
雖然正面接下了對手的攻擊,兩人卻沒有停下動作,立刻重整體勢發動下一次攻擊。
「砰!」「砰!」
「砰!」「砰!」
「砰!」「砰!」
拳頭與身體撞擊的聲音,充滿了整間技擊教室。真實的聲響不像遊戲中的打擊音效那麼爽快,每一次碰撞的聲音都十分沉重,重到會讓第一次聽到的人感到不寒而慄,甚至全身起雞皮疙瘩。
宗介一臉不安地看向張師父,但他只是靜靜地,一臉嚴肅地緊盯著場上的比賽;再轉頭看像欣瑜,她也只是咬著下唇盯著育廷而已。見他們的反應這麼冷靜,宗介只好繼續默默維持法術運作。
儘管被不斷受到重拳痛擊,兩人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明顯。除了挨打的一瞬間會露出略為痛苦的表情外,兩人的嘴角幾乎沒有垂下來過,嘴也咧的越來越開;彷彿眼前的人不是比賽對手,而是失散多年的好兄弟,現在也只是為了聯絡感情,在小打小鬧而已。
站在觀眾席的欣瑜微微張開了嘴,覺得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有拜託他們過來真是太好了。她在心裡想著。
想起育廷這幾天死氣沉沉地與假想敵對練的模樣,真無法想像他還能夠笑成這個樣子。生前不管是面對什麼樣的強敵,或是賽前有多期待接下來的對手,她都從來沒有看過育廷在比賽中露出那麼享受的表情——甚至連在與自己的進行組手對練時也不曾有過。
啊啊……這麼說來還真是有點嫉妒呢。不過這麼一來,育廷一定就能順利擺脫束縛了吧。
幾輪下來之後,撞擊聲的頻率明顯降低,音量也變弱了一些。每一輪兩次聲響的間隔,也變得越來越長。比賽進行到這個階段,全場——甚至連幻影製造的觀眾——都屏氣凝神地盯著兩人的一舉一動。碰撞聲與喘息聲交織而成的打擊樂,在技擊教室的牆壁間反彈,又與剛發出的聲響混合,一同鑽入在場所有人的耳內,緊緊揪住大家懸著的心。
兩人再度捏起拳頭奮力往對方揮去。
「啪!」
奇禹在伸出拳頭的過程中,突然倒了下來,趴在地上發出深沉又不連續的喘息聲,身體還時不時地抽搐著。育廷見狀停下了動作,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他也跪倒在地,以雙手與雙膝著地的姿勢不停喘著氣。
張師父快步走上前,蹲下來打量奇禹的情況,發現他已經失去了意識,便隨即宣布比賽由育廷獲得勝利。
「可以了。」育廷突然說道。
喘息聲忽然停止,他站了起來,腳卻沒有碰到地板;漂浮的身體變得有些透明。
「快幫他治療吧。不用再演了。」他說。
雖然很驚訝,但宗介還是趕緊衝上前,拿出一顆藥丸放入奇禹口中,再將一張符咒貼在他的身上,口中念念有詞;他在奇禹倒下的時候,就一副靜不下來的樣子。
周圍的景色,又變回那個昏暗的技擊教室;布置用的物件,以及觀眾席裡的大部分人,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欣瑜盯著育廷不放,像是鬆了口氣般,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還以為你不會發現呢。」
「開玩笑,我參加過的比賽不知道比妳多多少咧。」育廷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我打得很痛快,但哪有這麼殘暴的比賽啊?」
「只有跟格鬥技有關的事情,你才會這麼聰明。」欣瑜笑著說。
「誰說的?」育廷沉默了一陣子,「這次笨的是妳啊。」
「我?我怎麼了?」
「妳……」育廷嘆了口氣,「就算妳不安排這場比賽,我也……」
欣瑜看著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沒過多久就想想到了什麼似的,微微張開了嘴巴。
「是……是我……?」
育廷抿著嘴點了點頭。
「我……我還以為……」欣瑜的聲音顫抖著,「你應該比較放不下空手道……」
育廷聳了聳肩,盯著欣瑜前方的地板,微微的搖了搖頭,看起來像是在思考著該說什麼。
「這次總算輪到我說,妳真是個笨蛋。」淚珠自育廷的眼頰滑落滴落下來,但鋪在地上的軟墊卻沒有因此沾濕。
「我不知道……」欣瑜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以為在你心裡,我的地位還比不上空手道。」
「沒有妳在身邊,我練得再強又有什麼用?」育廷悔恨地說著。
「原來如此。」張師父將散發著悠綠光芒的右手放在奇禹地胸口上,轉過頭看著兩靈,淡淡地說。
「這樣劉奇禹不就等於是白白挨打了嗎?」宗介說。
「不能這麼說。」育廷說。
「他讓我找回以前練空手道的快樂,這場比賽比我生前打過的所有比賽都還更爽快。」
育廷不禁笑了出來。
「我很高興能跟他打這場比賽。」
「這樣……你終於就能……」
「是啊……妳也一樣吧?」
「嗯。」欣瑜早已淚流滿面,用細微的聲音說道,「我們下輩子還會再見嗎?」
育廷低下頭,彷彿有千言萬語在心中交纏,但卻又沒辦法組織成明確的話語。祂望著眼前這位陪伴祂許久的女孩,接著走上前,一把將對方擁入懷中。
欣瑜愣了一下,也摟住了育廷越發便得透明的身軀,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的眼眶,再也無法阻止淚水越過堤防。見她在自己懷中放聲大哭,育廷的淚水也彷彿潰堤般奔流而下,宛若不想再次失去她一般,緊緊擁抱著欣瑜。
兩人心底都很明白,這是祂們第一次相擁,恐怕也是最後一次;過了今晚,育廷不再是育廷,欣瑜也將不會再是欣瑜,未來的他們能否再見仍然是未知數。那至少,趁還記得彼此的時候,緊緊擁抱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空蕩蕩的技擊教室裡,殘響讓哭聲顯得格外淒涼,更是將本就令人揪心的畫面,烘托成兩位主角悲劇的最高潮。
張師父長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他抬起頭本來想說些什麼,卻只能再度發出嘆息聲。
宗介只是聳聳肩;他明白,這種時候不管對祂們說什麼都沒用,只要在意旁靜靜看著就好——如果去同情每一個靈體的際遇,對他們的故事投入太多感情的話,根本就沒有辦法繼續從事這份工作,自己的心遲早也會變得千瘡百孔。
但躺在地上的奇禹,卻早已流下兩行熱淚。
「你有聽到?」宗介問。
奇禹緩緩張開雙眼,點了點頭。
「真是的,要是去同情每一個靈體,不管有幾顆心臟都不夠用。」
「嘖,你怎麼……」奇禹虛弱地說。
但他下一秒就看見,宗介的眼中似乎也泛著微微的光芒,似乎有淚水正在眼眶內打轉。
「……但我也沒怎麼遇過這種場面。」
育廷的身體開始散發出淡黃色的幽光,逐漸化作光點向外擴散的身影,告訴兩靈時間已經不多了。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
「噓。」欣瑜用食指按住育廷的嘴,「不可以說這種話,我們都應該回到正常的輪迴。」
「就算不一定能再見到對方嗎?」
欣瑜不捨地點點頭。
「雖然我們感受不到彼此的溫度,但是我覺得,心裡很溫暖。」
「謝謝妳。」
祂說完後,身影就完全消失不見了。
欣瑜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去臉頰與眼眶上的淚水。
「真的很謝謝你們,願意答應我的請求。」
「那個……」祂對奇禹微微鞠了一躬,「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沒關係。」奇禹說,「這對祂來說,也是最理想的結局吧。」
欣瑜露出滿意的笑容,身體也開始化作光點,消散在虛空之中。
「對了,我差點忘記告訴你們一件事。」
「那間供奉流水千歲的小廟,從前幾天開始,主神的力量突然以很不尋常的速度暴漲,就好像吸收了一些靈魂一樣……」
「……你們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說完後,欣瑜就在三人驚訝的目光中消失了。
原本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前進的三人,頓時看見了一道指引方向的光芒。
希望這道光芒,足以照亮整個事件的全貌。奇禹在心裡默默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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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對不起,這次因為文字量太多,過了四個月才更新。
而且之後工作的關係,可能又會很久才更新下一章。
在此先跟各位道歉m(_ _)m
得到線索的主角群們,接下來會朝著什麼方向調查呢?
敬請期待。
(還是都沒有人留言好空虛喔(`・ω・´))


創作回應

Illya
來留個言 好好看!
2023-02-20 01:49:01
ekki
謝謝!但我不知道下一章多久後才生的出來...
2023-02-24 10:3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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