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酣觴於不存在的世界中,與你翩翩起舞,放縱自己的理想之上。
現實的你在破碎的鏡子之後,想要接近你而越過碎片的我,被屬於我的價值觀劃傷了。
解我心、賦汝意,我們這才直視彼此的雙眼,直達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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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喀噠、唰噌——空間中剩下交合的零件摩擦轉動的聲音,宛如整個世界都在幫助兩個人消化無可說的言詞。朔時敦弥望見突然出現的書籍,那是心中一股情感唐突的被抽出來催化而成的,象徵委屈的晶瑩淚水盈框而出,縱橫於臉上。張口想要詢問什麼的言語被啜泣聲不斷打岔,隨即像是想要抑制住感情的用衣襟擦著,再狼狽不堪的情況下,決定背過眼神。
天宮浩並不記得自己與對方有所爭執,在他的心裡,那一次的爭執與冊子上的記載不同。源自於觀點的不同,放大至無關的小事,藉由自己所謂沒有感情的簡訊,文字決裂。講究理性的他們抑制住情感,『能夠用理性解決的事情皆有緣由,一切開始牽扯到情感便會一發不可收拾。』這是彼此的共識。它們從未想過彼此的感情在對方的定義上又添增了多少筆墨水,使得對方的面容混濁不堪。
對方的美好僅建立於鏡中花、水中月,破鏡子願取那朵花,落著見紅鏡殘片;欲入水面撈明月,僅得衣濕月像殘。
那是在研究作業後的夜燈之下,仍興致勃勃談論理想的我們會想過的事情嗎?
我眼中的你,眼中擁有我的樣子。
當我沉浸在同路之中,我未曾想過若我們最後的目的地不相同,會如何分道揚鑣。
當我們遙望遠方,我不曾注意過,你望向的目的是比我更遠的彼方。
活在當下。
“我想要參與你的未來。”放不下過往的男子踏上自己選擇的未來。
“我想要在你身上得到解答。”無知自己被過往牽絆的男子在過往尋跡解決之道。
兩人間的impossible mutual interference.(不可能的相互干涉)
「你源自於其中一個過往。」
天宮得出了一個對他來說有些荒誕的結論,在遊歷這所奇妙的圖書館時,這件事情是有可能的。隨後天宮將冊子收入自己的囊中,將一小包衛生紙遞給朔時。默默的等待最熟悉的陌生人冷靜,天宮又望向這個不可思議的空間,在他的眼中,這裡充滿著瓶瓶罐罐,雖然有不能理解的儀器但乾淨整潔,就像是什麼都可以找到醫療方式的資料庫,來到這裡時的天宮興喜若狂,但在查閱了許多書籍過後,只覺得新知尚無法理解。
聽見對方這樣說的朔時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天宮將一本書籍遞給了他:《量子力學與平行時空間的糾纏》,兩名理學學者相視,默契使他們無須多談這方面。
「你知道柏拉圖的地穴理論嗎?」天宮詢問,比起天宮更喜歡哲學理論的朔時點了點頭,甚至補述道:「這裡可以說是將世界投射成二維的記錄空間?」
「想到這回事還是你跟我說的。」
兩人默然,就算存在於不同時空,雖然並非全部,他們也經歷過與彼此的一些片段。
「我把你看得太理想化了。」 「我曾經太低估你了。」
「……顯然我們都在定義對方呢?」沒有美好的遐想,相處就不會有動力;將對方貶作一無是處時,又會氣憤自己浪費了時間。無時無刻,心中的秤平不斷擺動去估算價值。在此時的談話,天宮與朔時都短暫放下了那把秤平。
「其實我很感謝,在你心中有我這份存在一陣子。」突然有些唐突的話語,只不定是對於與對方相似又不全然相同的人才說得出來,朔時也不明白自己確切的心意,只是他想避免衝突。
「呃,不,我也不算真的知曉你這個人。」天宮欲言又止,想到自己那裡的朔時,一股愧疚由心而生。「我指的是那段曾經。」朔時將紙巾放在一旁,他似乎心情平復了許多,繼續說了下去:「那時我真正的被你感受且覺察到。」
感受與覺察,摸不著卻又存在的感受。可這也令天宮疑惑:「為什麼你確定現在這個『我』會有你所謂的『曾經』,而非一開始就鬧翻了呢?」
「剛才我也有想過,我的想法會不會被現在的你笑話呢?」朔時思考要如何表述自己的想法,吸了口氣,抿唇垂下了頭,他纂緊了拳頭:「只是正因為不同時空,『你』現在放下了才會與我多說一句話。」天宮不曾看過朋友如此委屈,但對每個人聽標上〈無可救藥〉標籤的人這回事,往往不嘲諷就足以感心。
天宮好好的回想了擁有對方的過往,儘管天宮身旁總是圍繞著很多人,但少數可以理解他在說什麼以及心靈相通,接納了自己的歸屬感的人一直以來只有朔時敦弥。「……感受跟覺察到阿。」他以為那只是對事物的嗜好相投,可是在人群之中,他卻時常感到有一種莫名其妙且不舒暢的心情。
自己是不是存在著呢?
只是對於自己的世界可以理解許多事情罷了?
自己對他人的定位一直是『比較聰明的人』罷了。
「不知道能不能佔用您一點時間。」「……您研究的主題很有趣。」
那只是自發撰寫的論文而結識跟其議題有關的人,《除了五感之外的可能性》這研究開啟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可能性,從人類的物理機體討論到了在更一步的心理感覺,甚至於感受時間。原本寫論文的天宮才發現了這項議題可以牽扯到除了醫學以外的領域。似乎好像有人能夠理解自己了。在與朔時無話不談的那段時間裡,他也感覺到似乎拼圖拼到了正確的地方,比起以往,與人相處是舒適的。
回過來看了似乎有些不安的朔時,似乎彼此都無法回到以往,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天宮得出了類似於結論的話:「……人總是會變的。」
可是依照自己對於朔時的理解,對方會跟從自己一起變化,又不禁撓了撓頭,唉聲嘆口氣:「對不起。」
朔時聽聞道歉有些驚訝,可是言語是如此的蒼白無力,道歉往往只能代表道歉者方面願意接受自己錯誤相關的建議,眼前的天宮是傷害自己的天宮,但也不是。他僅僅是在為了自己的變化做道歉,但朔時敦弥,不覺得這該道歉。
「為了自己更好的活下去,變化並不是該道歉或是該避免的事情。」似乎落的過於嚴肅,朔時笑了笑補述:「……你又不是無性繁殖生物?」
這令天宮浩啞口無言,不過就像是因為這個議題而想到該提醒什麼似的,看著有些憔悴的朔時提出了個有些突兀的問題:「你過的不好?」
「這樣看你對好的定義?睡在飯盒裡不是我們很常做的事情嗎?」
天宮想到自己的能力可以勝任,但跟自己同個病院的實習醫師的樣子,原本想反駁什麼又吞了回去:「那我換個說法,你在為『自己』這樣努力嗎?」
想要被需要。 必須有用。 要醒著。
「……我在為了我的心理需求努力著。」朔時得到了一個似乎是以自己本位的解答,只是這在天宮耳裡聽來有些模糊:「成就嗎?你想功成名就?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你。」
「不是。」朔時聽其,又怔了怔:「……我想有用一點,起碼在無論何時都可以被一些人所需要。……就像你。」
被對方當成一種目標,天宮尷尬的咳了幾聲:「真榮幸?……不,這不是為了自己吧。」
在你離開之後,我的世界似乎又陷入了一片漆黑,在這裡尋找另一片火光,在書中的名人的過往無法確切感受。每夜的寂靜裡,剩下我自己的心跳聲,如風中殘燭,好像要消失在這個世界當中,有一天,新來的鄰居特別吵鬧,不敢請求不熟的對方小聲一些的我,在那天夜裡,連自己的心跳也聽不到了。
有時我流連於市井繁華之間,就像是怕浪費了他人的空氣,我壓薄了自己需要的空氣量,這樣的我還在擔心,有一天我會無聲的消失。
「總是不斷思考的我在找尋我的意義。」
「……為了,滿足我自己被其他人所感知。」
他閉上眼,專注於讓自己的精神穩住呼吸,一字一句的說……
「這樣我才不會……悄然無聲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無人知道。」
「所以……我真的很難過,傷害了少數能夠,起碼曾經,感知了我的人。」
那是一天在咖啡廳坐著,對於除彼此以外的喧囂感到麻了,感受到喧雜中的孤寂的兩人這麼說道:「有一天如果你離開了,我會去參加你的喪禮。但是,我可不允許你提早先走。」,那天,兩名渺小的年青人在抓住彼此的存在,嘗試留下證明。就像是確認了後流露的安心感,他們相視而笑。
天宮記得他看過許多在前線奮戰而亡的護理人員,「為了不要使疾病有再傳播的風險,請將我的遺體從簡焚燒處理。」對於這種要求,往往是醫療前線奮戰的人們做出的最後請求。在他時空的朔時敦弥就是這樣的人,在還能夠記下文字時他這樣留下遺書,卻無從交給其他親近的人。……天宮記得幾年前在咖啡廳做過的承諾,如果沒有過相識,天宮會有一種心澀的感覺上來嗎?他自己也不清楚。
「……在你離開之後,我們都會有少許悲憤,對於自己又或是對於對方。」朔時頓了頓,面帶苦澀的說:「對於說服自己『對方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的我,我還是會擔心……他有一天會對我的死亡感到開心。」
天宮沉下了臉,悶悶的說:「不論是誰都不應該期望一個人的離去,就算恨也一樣。」,對天宮來說,不喜歡的人只要不會打擾自己的生活過多就好了。而朔時在聽到回答後,像是露出了頗為安心的微笑,這樣子的天宮,對他起了些慰藉作用。
「我想你再多理解我的『本質』,就不用擔心了吧?因為人會變也是基於本之上。」天宮看向朔時,直直望著對方的靈魂之窗,在這裡他已經有很多時間沒有跟人好好聊聊了,也在這些時光當中,他察覺這裡的時間似乎沒有什麼特別意義。原本還有些閃躲眼神的朔時敦弥看來也能夠同意這一回事。
雖然,人是會變的,但在某時某刻做了某件事而遇到你的我,本質上一定也是苟同某個想法或行為的那個自己。所以才會與擁有那些特質的你相識——更何況,我迄今為止只認識那理想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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