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llel lines(三)
歷史沒有改變。無論是日常的報導、本國的動向、11區的內政、學園的生活……一切都依照著朱雀的記憶進行著。
所謂命運的分歧，也許是由無數不經意的微小決定所構成的。足以扭轉路線的重大決定，也是由無數的”偶然”累積而成的”必然”。
朱雀是知道這點的。
曾經，他與魯魯修的道路就是這麼回事。
同樣前進著、漸行漸遠，本以為永遠分道揚鑣的二人，在數不盡的偶然、數不盡的挫折、數不盡的決斷後，作下了各自的最終抉擇──終至歩上相同的方向。
然而，得到了重來機會的朱雀還是有著相當的茫然。
自己該從何處累積這些”偶然”？
…如果是魯魯修的話，會怎麼做呢？
這樣的問題，他曾經自問過無數次，在魯魯修將ZERO托付給了他後。
朱雀的ZERO是照著魯魯修的行動為藍本成立的，『零之鎮魂曲』的前三個月中，黑髮皇帝徹徹底底的將ZERO的基本灌輸給他的騎士。當然政治面的工作朱雀應付不來，修奈傑爾就是為此而留的。
朱雀無法成為魯魯修。他們兩人是完全正反面的存在，但ZERO的面具下不需要個人面孔，只要保持住其存在意義，ZERO是沒有”真偽”的。
魯魯修的話會怎麼做？成為ZERO的數十年中，朱雀反覆無數次自問自答，依照著好友的殘影，忠實扮演著眾人期望中的ZERO。
但，他依舊追尋不上魯魯修。
黑與白的棋子排列在棋盤上，桌子的兩側坐著的是黑髮的男學生、及銀髮的女學生。
朱雀摸著難得安分窩在他膝上的亞瑟，從旁看著兩人的對弈。雖然懂得規則，但詳細的局勢他也看不是很明白。
黑色的皇后移動，卻被白色的騎士阻攔。就算不懂棋局，從魯魯修不時以指尖敲著桌面的動作看來，情勢明顯對他不利。
「check。」
隨著少女平靜的聲音，黑色的王被推下棋盤。
不知是誰呼出一口氣，學生會室中莫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
「再來一局……嘖，不行嗎…」望了一眼掛鐘，魯魯修一臉不甘的收拾起棋子。
日已向晚，今天是難得學生會沒有什麼工作的日子，只要等被校內廣播叫走的米蕾回來，眾人差不多就可以解散了。
只可惜現實是骨感的，不一會兒米蕾會長的確是回來了，但也帶來了新的工作。
在會長的加油魔法下，學生會的幹部們只是抱怨了幾句便開始各司齊職。
文書類工作不在朱雀的負責範圍內，所以他只能抱著亞瑟，從旁精神支持。
「朱雀，能把那個資料夾遞過來嗎？」
「這個紅色的？」
「嗯，謝謝。」
銀髮少女微笑道謝，朱雀也彎起嘴角回應。
有著銀灰短髮的少女──萊，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因為記憶喪失倒在學園中，被米蕾和魯魯修發現後就以被保護的形式留在阿修福特學園。
記憶中，朱雀經歷過的學園生活裡並沒有她的存在，但卻感覺不到任何違和感。她就在這裡，理所當然似的。
棋藝與魯魯修不相上下，似乎有著習武的經驗，擅長摺紙，正接受回復記憶的治療因此經常不在學校，端麗的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笑容……在日常相處中，少女的形象逐漸鮮活。
但她的身分卻是一團迷霧。朱雀甚至拜託過賽西爾動用軍方的資源網，依舊查不出少女的ID、甚至找不到與其相符的資料。
她明明在這裡，卻又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見工作告一個段落，米蕾大方的宣布中場休息。學生會成員三三兩兩離席，魯魯修和夏莉去泡茶，朱雀則是自告奮勇替想喝碳酸飲料的成員跑一趟自動販賣機。
販賣機位於活動室的一角。將大夥兒指定的飲料買齊，一回頭，一抹翠綠閃過他的眼角。
朱雀一怔，瞬間消失在轉角的綠色長髮讓他直覺的聯想到一個人。
匆忙追了上去，一把捉住轉角後的人影手臂。
「有事嗎，朱雀？」
可是，他捉住的是銀髮少女的手。
「啊，抱、抱歉…」
慌忙鬆手，四下一看，哪兒都沒有其他人的蹤影。
「那個…妳有看到一位綠色頭髮的女孩子嗎？」
「綠色頭髮的女孩子？」
萊側頭想了一下，搖頭。
「是嗎…」
看錯了嗎？朱雀有些失望，如果是那位魔女的話，說不定對他身上發生的狀況有所了解也不一定…
收起失落情緒，朱雀注意到女學生手中的方形紙盒。
「那是外送pizza？」
「嗯，是米蕾會長訂的，送到的時間還真巧。」
起司的香味又令他想起C‧C‧的事，那位少數知道真相的綠髮魔女，在他成為ZERO後經常突然出現、敲詐他一頓pizza後瀟灑離去。看似無意義的行為，但在面對看透一切的魔女時，朱雀才能稍稍卸下肩上的重擔，或許那是C‧C‧對無法出示真面目的友人的一種關心吧？
外送的pizza是最簡單的番茄醬、蘿勒葉和起司的口味，但以晚飯前墊肚子的分量來說剛剛好。
「這個點數有人要嗎？」
「可以給我嗎？」
從夏莉手中拿過收據上附的小貼紙，萊小心的將其黏到集點卡上。
「喔~~沒想到萊對這個有興趣啊？」
「這種機制還滿有趣的。」
「嗯嗯、有好奇心也是件好事啊！」
學生會長莫名滿意的點頭，一旁魯魯修撇了撇嘴。
「就算如此也拜託別灌輸一些多餘的觀念給萊好嗎？會長。都擾亂我家的飲食習慣了，之前明明不吃垃圾食物的…」
老媽子似的嘀咕，米蕾一臉詭笑的瞇起眼。
「喔~~~？『我家』？萊已經是魯魯修家的人了啊？呵呵，會長我好忌妒喔~~~」
「別說讓人誤解的話！物理上來說的確是住在同個屋簷下、說是『我家』也沒錯啊！」
的確，萊和蘭佩魯基兄妹同樣住在活動室，但黑髮少年急著辯解的態度實在令人側目啊…
「真好啊，萊，魯魯修做得料裡可是很美味的說…」
「味覺白癡的利瓦爾說這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這跟那沒關係啦妮娜！說起來魯魯修家還有娜娜莉不是嗎？可愛的妹妹和美味的飯菜！真是令人羨慕的充實生活啊~~~」
「不過還有個囉嗦的哥哥就是了。」卡蓮冷靜的吐槽。
魯魯修斜眼瞪了對方一下，哼了個鼻音。今天娜娜莉不在，溫柔好哥哥模式沒有出場意願的樣子。
「太好了。」
「嗯？」
棕髮少年無端發出感慨，萊側了側頭。
「妳似乎已經很習慣這裡的生活了。阿修福特學園是個很棒的地方，妳能過得開心，我很高興。」
雖然一開始他的確是戒備過這位身分不明的同學，但了解了對方並非危險人物後，朱雀只希望萊能在學園中留下美好的回憶。就算總有一天，少女回復了記憶、回到她該去的地方，這段過往也能支持著她度過未來的苦難吧？
──就如同那時的朱雀他自己一樣。
「謝謝你，朱雀，這都是托你們的福。我…很喜歡這個學校，這裡給了我非常…非常重要的回憶。」
少女的聲音清冽如水，帶著難以言喻的感情緩緩沁入少年胸懷。
米蕾環視學生會成員們一圈，露出欣慰的微笑。
就算並不完美，但朱雀覺得，最接近娜娜莉所期望的溫柔世界的場所，一定就是阿修福特學園了。
──即使這段如夢境延續般的日子，是通往殘酷現實的、最初的起點。
※ ※ ※
在特派的研究所中，朱雀正與學校作業奮鬥中。
雖然課題沒有改變，但他早已忘個精光。除了不列顛語讀寫比當初熟練多了，解不出題目這點依舊沒變，坐在蘭斯洛特前的朱雀搔著頭、認命的翻閱著題目本。
在白色巨人的注視下多少能定下心來。雖然不到洛依德那樣狂熱，但朱雀也對蘭斯洛特有著特殊的感情──畢竟是他人生中最波瀾壯闊的兩年裡、最重要的夥伴。
皇帝魯魯修死後，ZERO就不曾擁有過KMF。就算偶爾需要搭乘KMF時也是使用量產機而非蜃氣樓那種特化機體。蘭斯洛特已在達摩克里斯被破壞了，隨著”樞木朱雀”一同消失、不復存在於世上。
因此，再次見到這台白色機甲時，他感到非常懷念，甚至更勝過相隔數十年再度見面的17歲幼時好友。
面對魯魯修時，朱雀有著太多複雜的感情了，幾乎令他疲於整裡；但蘭斯洛特就單純多了，它就在那裡，和當時一點都沒變。
「朱雀君，稍微休息一下吧？」
藍髮的女性上司端著托盤走了過來，盤上的馬克杯傳來咖啡的香味。
「謝謝，賽西爾小姐。今天沒有加果醬吧？」
「沒有，朱雀君想加嗎？」
「不用了！這樣就可以了！」
連忙拒絕對方的”好意”，朱雀接過杯子，深褐色的液體還帶了點香草的甜味，似乎是最近流行的調味咖啡。
「洛依德先生也休息一下吧，昨晚熬了一整夜不是嗎？」
「沒那回事~~我有在這打地鋪……嘛，只瞇了一會兒就是。」
特派主管踏著有些搖晃的歩子走來，拿起了其中一杯。
「賽西爾的咖啡真能讓人清醒呢~~~」說著不知是褒是貶的台詞，眼鏡主任開心的酌飲手中咖啡。
「抱歉，洛依德先生。」
朱雀低下頭，讓特派主任熬夜的原因正是他。
雖是最新機種，但蘭斯洛特的處理速度卻已跟不上『曾經』駕駛過第9世代KMF的朱雀。就預算上來說，調整現有機體比開發新世代機來的現實多了，堪稱研究狂人的洛依德因此興致滿滿的解析起蘭斯洛特的資料。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很有趣。」
一口喝光手中咖啡，洛依德隨手拿了幾塊當做茶點的巧克力，又一頭鑽回KMF那，就連中途撞掉了一桌子的報紙檔案也沒發現。
朱雀苦笑著撿起一地散亂紙張，很偶然的，某篇報導映入眼簾。
只是一篇短短的記述，一名來自中華聯邦的旅客遺體被人發現，從現場判斷應該是自殺，沒有他殺嫌疑，新聞也只簡單記載著發現遺體的地點與死者的身分。
那個名字總覺得似曾相識。
「有什麼在意的新聞嗎？」
「啊，不，大概只是錯覺吧。」
雖然『ZERO』的確與中華聯邦關係匪淺，但現在的時間點上不論是他還是魯魯修應該都與中華聯邦沒有關係才是。
「朱~雀~君~！快來試試這個！」
聽到洛伊德的呼喚，朱雀搖了搖頭，將一點點的違和感逐出思緒。
※ ※ ※
「做好告別了？」
黑衣的人影隱身在建築的陰影下，隔著面具看著綠髮的魔女。
對方無言的點點頭。
並不回話，他一抖披風回身，示意他們該離開了。
「你真是比我預料的……要冷酷多了。」
魔女的聲音令他腳步一頓。
「…這是抱怨嗎？C‧C‧」
「怎麼會，只是一點感想罷了，誰叫我們是共犯呢？」
「…哼。算了，別忘記我們的契約就好。」
抬手撫摸漆黑的面具，硬質的觸感入手冰涼。
「這次…這次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阻擾…！」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