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書名的專題紀錄-第五章

    八月，盛夏的最高潮。夏蟬的鳴叫如同烤箱在運轉時，刻度轉盤會發出的吱吱聲。炙熱的柏油馬路所發散出的熱氣，使地表的視野被熱浪彎曲，即使難得有陣風吹來，最先拂到臉上的也不是涼意而是熱氣。若是抓準這個時機，開一間季節限定的地面鐵板料理，說不定會有商機，如果老闆在這之前沒有中暑而亡的話。

 

    這個時期同時也是學生們相對閒暇的時刻。根據台灣的教育制度，每年的7至8月是暑假，雖然不及某部美國動畫提及的104天，但仍有足足兩個月的時間能讓學生暫時遠離課業的煩惱。不用擔心早上六點就必須起床，通勤後開始一整天朝八晚五課程，晚上可能還要去補習班導致的睡眠不足。可以與同學或是其他親朋好友展開一場難忘的旅行，也因此旅行社跟航空公司經常在暑期大發觀光財。能留下許多美好回憶的暑假，可以說是身為學生最大的幸福。

 

    當然，前提是沒有其他意外存在的話——

 

    「好，這節先到這邊，跑出去買午餐的小心不要跌倒，等等我們從珍珠港繼續講，下課！」

 

    暑期輔導，我國那畸形且匪夷所思的教育制度所設計出的產物。從七月的第三周開始，一直到八月的第二周結束，學生必須脫離假期的歡樂氣氛，再一次投身於枯燥的輔導課程。

 

    然而美其名曰輔導，實際上依舊是各科教師利用鑽漏洞的方式，想方設法教完政府所制定的課綱，因此學生礙於進度壓力，不參加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是一道「不存在否決」的選擇題。

 

    剛結束課程的是負責二年——不，此時應該說是三年十一班的歷史老師。從這個暑假開始，二年級的學生就會被算做三年級，並開始他們上大學前的準備期。這會是學生們較為不輕鬆的時期，從開學以後一直到寒假暨學測開始的當天，鋪天蓋地的考卷將為他們的人生塗上一層紙漿的白色，直至成功取得大學的入學資格為止。

 

    不過，目前相對而言還沒那麼緊張，現在名義上還是暑假，若是硬塞太多東西，也只會適得其反，讓學生在兩周之後忘得一乾二淨而已。

 

    「噢，今天是南瓜啊？行，不要是茄子都好說。」

 

    「不錯嘛，這兩天都還過得去，上禮拜連莊三天是真的很扯。」

 

    「這時候就羨慕起你們蒸飯的了，學校連暑輔都不放過我們啊。」

 

    哲兼與洋凱一如往常討論著便當的附菜，他們同樣參加了暑輔，雖然他們的學校在經歷過前輩們的爭取，在數屆前已經將寒假期間的輔導廢除，不過距離暑輔完全消失，大概仍需努力一段時間。

 

    「後天就要開夏活啦，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吧，不過這次居然要遠征歐洲，大本營的想法可真天才。」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既然沒辦法拒絕來學校，至少可以決定來學校之後過日子的方式。在閒扯淡之餘，兩人也沒忘記打開手機，前往位在另一個世界的鎮守府值勤，經歷兩個半月的休整，下一場活動終於要在兩天後展開，這一次的作戰有別於往常《艦隊》以太平洋戰爭的大小戰役作為改編根據的慣例，是一場在史實上不存在，日本海軍前往歐洲的救援作戰。

 

    在正史上軸心國雖然敗於同盟國，但在這之前，日德義三國確實做過戰爭勝利後對於瓜分世界的會談，以及相互會師的計畫。這場活動的根據便是來自這個構想，聯合艦隊將一路南下，穿越印度洋、蘇伊士運河、地中海、直布羅陀，抵達位於地球另一端的英吉利海峽，與遊戲世界觀中的敵人「深海棲艦」展開決戰，為人類奪回歐洲的制海權。

 

    歷史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存在能夠變更的「如果」，但是時間長河中蘊藏的可能性，一直都是創作文化的靈感來源。這種作品有個類別被稱為「架空歷史」，專門以「What if」的構想創作。

 

    《艦隊》其實也在這類作品的範疇，製作人在遊戲中給日本海軍實裝了許多戰爭時期僅停留在圖紙與試作品的兵器，例如由零式戰鬥機之父堀越二郎所設計的後繼機種「烈風」戰鬥機，或是能讓長門型戰艦火力進一步提升，由雙連裝改為三連裝的「試製41cm三連裝砲」。

 

    既然連武器都可以延伸創作，那麼在《艦隊》獨特的世界觀中，實行一場空前的狂想作戰，當然也沒什麼問題了。附帶一提，「大本營」是二戰期間，日本戰爭事務的統籌機關，在提督之間則被用來稱呼遊戲官方。

 

    「話說，要不要來大造啊？看你資源滿多的嘛。」

 

    「啥，這個時間？活動前兩天？」

 

    「就是活動前才要造啊，出彩的話就有好兆頭了。」

 

    「你只是想看我資源空掉吧。」

 

    大型建造，是取得特殊艦艇的重要管道，消耗比通常建造更多的資源，就有機會獲取遊戲內戰力頂點的數位艦娘，其中就包含了哲兼非常想要，洋凱也還沒入手的日本最強戰艦「大和」與其姐妹「武藏」。而根據洋凱表示，他總是喜歡慫恿別人在資源多的時候來幾發大造，然後看著對方跟自己一樣槓龜，算是他做為前輩的一點惡趣味。

 

    「不過一發的話倒是沒什麼關係，買個希望好了。」

 

    「讚啦，這就對了，我趕快查個配方。你的目標呢？」

 

    「當然是大和啊！」

 

    哲兼打算順應友人的煽動試一次看看，更重要的是他的賭徒心態被點燃了。從服役以來過了三個月，解鎖大造約莫是暑輔剛開始的時間，那時他興致勃勃地按下按鈕，不過造出來的僅僅是大和級戰艦前一級的長門。過了兩周後他又再度嘗試，這次出現的則是陸奧，但相較於失敗了十餘次的洋凱，這都還只是小菜一碟罷了。

 

    洋凱開好攻略網站，準備讓哲兼依照機率最高的配方來賭一把，不過此時那陣煞風景的上課鐘聲又響了。

 

    「嘖，真不是時候。你先別造啊，等午休再來，我要見證這一刻。」

 

    兩人分別回到座位，準備上午餐時間前的最後一堂課。

 

    這一節依舊是歷史課，由於哲兼跟洋凱在一年前的選組時都選社會組，因此被編進同一班，二年級的那次暑輔也成為兩人認識的開端。從一年級的台灣史、二年級的中國史，三年級開始課程內容就進入世界史的範圍，這對學生們相對而言很熟悉，因為國中時代的課綱編排也是相同的順序，現在只是將既有的基礎進一步加深、加廣而已。

 

    「好啦，我們繼續上課。看你們都已經買好午餐了，這節我們就輕鬆一點，等等應該能提早五分鐘下課。」

 

    歷史老師先是在台上做個簡單的開場白，那副視覺衝擊極大的外貌，實在很難不讓人注意她在說些什麼。染成金黃色的短髮緊緊貼著腦袋，沒有任何多餘的髮絲垂到後頸以下；成對的銀色大圓金屬耳環有時還會反射日光燈的光芒；稱不上是濃妝豔抹，但唯獨掛在嘴邊那大鮮紅色的口紅，無一不給人強力的視覺震撼。配上白底黑點的連身長裙與厚底高跟涼鞋，若沒有亮出教師執照，恐怕旁人會以為她是開美容院的吧。

 

    根據哲兼聽到的傳言，這位老師甚至是會在騎乘50cc機車時，做出壓車這種行為的狂野人士。儘管如此，她依舊能用行動證明，自己並非只是個花枝招展的衣架子。老師的教學功力深厚，在三周內就將四周份量的進度處理完畢，同時又不會讓學生感到枯燥，因此頗有餘韻在剩下的時間裡，帶給學生一些較有實質意義的內容。例如將大學式的思辨教育嘗試帶入課程中，讓高中生接觸與現行課程有別的歷史教育。

 

    「剛剛我們提到，日本決定採取偷襲珍珠港這個作戰，你們覺得這個行動本身怎麼樣？」

 

    「很厲害，從日本到夏威夷要開那麼久的船，還不能被發現，是個很成功的計畫。」

 

    「我覺得滿笨的欸，給美國一個參戰的藉口，如果不打的話美國就很難插手二戰了。」

 

    「對啊，就像希特勒打蘇聯一樣笨，人家好端端的在那邊，還跟你瓜分波蘭，然後你毀約跑去打對方，結果搞到自己滅國了。」

 

    「那你們覺得，他們為什麼要打？」

 

    「土地！」

 

    「不知足！」

 

    「野心！」

    這些回答都有道理，但總是沒有講到點上。聽著聽著哲兼心裡逐漸湧出一股不吐不快的勁，深呼吸一口氣之後，他將右手舉高，做出在揮手的動作，還揮的特別大力，深怕老師沒有看見。

 

    「請說，許哲兼。」

 

    「資源。德國在歐陸的據點，只有羅馬尼亞產石油，如果蘇聯實施大雷雨計畫打過來，德軍會被耗到沒油，兩邊只是比誰先動手而已。日本也一樣，ABCD包圍網已經成形了，油庫乾掉是遲早的事情，一定要南下搶資源。菲律賓當時是美國領地，為了防止美軍干預，珍珠港一定要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哲兼，不只是因為他講了一長串，還有他提到了兩個課本裡沒提過的名詞：「ABCD包圍網」與「大雷雨計畫」。前者不再贅述，後者是蘇聯意圖揮師西進歐陸所制定的計畫，實際上蘇聯一點都不打算像那位同學說的一樣「安分守己」，史達林早就有了出兵的構想，只是被德國搶先一步。

 

    「對的，主因確實是資源。任何的戰爭都要有明確的目的，跟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會白白燒錢跟死人。不過剛剛那兩個名詞……你對戰爭史有興趣？有讀過相關的書嗎？」

 

    「呃……稍微看過一點，有些是打電動學的。」

 

    這三個月以來，哲兼的戰爭和政治知識增加了不少，也看了一些相關的書籍，但最重要的契機，依然是從成為了《艦隊》的提督開始。

 

    「喔～電動啊。很合理，之前教過的幾屆，也有人對這些名詞背的很熟，有一個還會背武器型號的。那不是我的專業，總之我覺得他很厲害。」

 

    「老師，我有一個問題，是關於剛剛的題目。」

 

    「嗯？請說。」

 

    「老師您剛剛講日本『偷襲』了珍珠港對吧？我在想能不能不要用這個詞，換成『奇襲』會不會好一點？因為日本是有打算提交戰書的，只是翻譯作業推遲了。」

 

    珍珠港的攻擊毫無疑問能成為軍事史上屬一屬二成功的作戰，其驚艷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年漢尼拔翻過阿爾卑斯山，對羅馬人實施的奇襲。然而這個行動什麼都好，就是缺了一個名分。

 

    當年由於駐美的日本大使館前一日在辦派對，使得隔天星期日時所有工作人員皆處於歡樂氣氛的餘韻，根本無心工作，等到他們發現大事不妙，匆匆將翻譯好的戰書送達美方時，珍珠港早已被南雲機動部隊的飛機炸得滿目瘡痍，日本所做的事情，變成了不宣而戰的偷襲。

 

    「這個嘛……以實際發生的事情來說，日本做的事情確實是偷襲，因為戰書送晚了也是事實，加上戰爭宣傳，現在普遍都用這個詞了。」

 

    「可是『偷襲』是美國人認為的吧？日語裡面用的詞是『真珠灣攻擊』，連我們的課本也在用偷襲這個詞的話，那不就是要所有人全部接受美國，或著說同盟國的預設立場嗎？」

 

    「是這樣沒錯，這不可否認。如果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這是『中華民國教育部』編的課本啊。戰時我國是同盟國陣營，那戰後的課本，自然也會跟同陣營的美國口徑一致。」

 

    「我覺得這不太公平，直接預設立場給學生，為什麼不能也把當年日本人的看法寫進去呢？現在這樣不就只有一種聲音嗎？」

 

    「嗯……這個問題講起來就要解釋很久了，如果用最簡單的『篇幅不夠』或『歷史由勝利者書寫』這種說詞，肯定不會讓你滿足吧？但我們還有課要上，避免拖到時間先點到為止吧，放學你有空嗎？來辦公室找我。」

 

    哲兼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之後，老師就將這個話題先收住，並打開投影螢幕繼續今日的課程。

    午休時間，享用完各自的便當之後，洋凱跑到了哲兼的座位旁，準備繼續剛才沒有處理完的正事。

 

    「我說你啊，別得了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好不？」

 

    「你指什麼？」

 

    「歷史課啊，別裝蒜了。那些東西不是一般人想知道的，你跟老師講課本為啥不編也沒什麼意思吧？」

 

    「是嗎？我倒覺得老師作為這方面的專業，聽聽她的看法也沒什麼不好，而且你不也覺得課本對二戰的東西著墨太少嗎。」

 

    「是沒錯，可是我跟你想聽，大家不見得想聽啊。這個國家的教育是不鼓勵學生踴躍發言的，講太多只會被沒興趣的人白眼，並在心裡碎念為什麼要拖延他們的下課時間罷了。」

 

    「我只是希望大家能一起多吸收一點課本以外的東西嘛，戰爭史多有趣啊，課本應該直接畫一堆飛機跟軍艦當封面的。」

 

    「是是是，等你當了教育部長再說吧，不過那種東西聽起來還真像國防課本會出現的構圖，依照國防部的構想，大概會放一台勇虎上去，然後上頭有F-16或IDF在飛吧，倒也不壞。」

 

    「那還是編歷史課本好了，我要在封面放一艘大和，看上去多氣派啊。」

 

    「這裡又不是日本，小心國民黨的會抗議軍國主義復辟跟罵你皇民。」

 

    「罵就罵啊，美是不分國界的，最好氣到他們腦溢血。」

 

    「笑死，聽起來還真有畫面，到時候我會期待你上政治板頭條的。好了，廢話扯的差不多，該來大造了，在課本畫大和之前，先把鎮守府的大和拿到吧。」

 

    「差點忘了，來吧。配方查好了嗎？」

 

    「萬用四六六二資材一，這個機率最高了，上吧！」

 

    在《艦隊》裡造船是有講究配方的，油、彈、鋼、鋁四項資源必須符合一定的比例，才會出現想要建造的船艦類別，而根據先人們在攻略網站撰寫的統計結果，前述資源若以4000、6000、6000、2000分配，則可以最大化造出稀有戰艦的機率，因此也被稱為萬用解。

 

    「我要按囉？」

 

    「祝武運昌隆。」

 

    哲兼再次確認資源已經調整到正確的比例後，按下了畫面右下角的「建造開始」，在讀取的瞬間馬上闔起了手機，他打算如彩券開獎時從最後一個數字往前看。

 

    「我先來幫你瞇個，如果分鐘單位不對就不用看了。」

 

    洋凱接過手機，小心翼翼地遮住畫面上的倒數計時，並一步一步將手掌向左移開，秒針與分針的數字逐一揭露，上頭的時間正倒數至59:35。

 

    「行，是整數，還有得看，不過也可能是金剛型或長門型。」

 

    「別烏鴉嘴啊。」

 

    在遊戲內，建造時間為整數的戰艦，分別有金剛級戰艦四艘、長門級戰艦兩艘，需要特定秘書艦，現階段兩人都造不出來的德國戰艦俾斯麥，以及身為此次目標的大和級戰艦。

 

    洋凱準備繼續開獎，從時間來看已經不可能有其他類別的船艦來干擾了，剩下的就是那個代表小時的數字。他直接將手掌移開，準備讓友人的抽獎結果一翻兩瞪眼。下個瞬間，他的臉上露出一種眼睛瞪得老大，嘴形像是在倒抽氣又像是在傻笑的表情。

 

    「八小時，中了。」

 

    「！」

 

    哲兼連忙將頭探過來，只見遊戲內的船塢，有著數名被稱為「妖精」的生物正在敲敲打打，上頭顯示的時間是7:59:21。金剛型的建造時間是四小時，長門型與俾斯麥的時間則是五小時，而會顯示最長的八小時的，只有一種戰艦。

 

    「你開發資材丟一沒錯吧？二十的話我記得有機率是武藏。」

 

    「就一個，不是你叫我照配方的嗎？」

 

    「那還等什麼，噴槍噴下去開獎啦！」

 

    「讚啦，取貨囉。」

 

    哲兼按下了被稱為「噴槍」的加速建造，這個道具可以將船艦的建造時間瞬間歸零，馬上迎接新的艦娘加入鎮守府。一般的建造只需要一個，大型建造則要十個。一陣讀取後，船塢內的妖精們立刻從工廠內拿出一根細長的火焰噴射器，開始對建造中的艦體噴掃，倒數計時也在動畫加載的數秒之內歸零，待火焰散去後，妖精們圍繞著方才還在龍骨鋪設階段，此刻已經成為完整軍艦的影子歡呼。

 

    點選完艦體上顯示的「Get」，跟普通建造以及關卡打撈時相同，一張卡片形狀的矩形黑框跳出，發出強烈閃光後，大型建造的結果呈現在兩人眼前。

 

    在現代的電子遊戲當中，有一種在手機平台上蔚為風潮的類別。透過投入在遊戲當中能夠獲取的資源，抑或是使用現實世界的貨幣儲值，就能夠在類似抽獎機的介面抽取幫助玩家通過關卡的人物或是道具。由於獎品經常以卡片的形式呈現，因此玩家間也將其稱為「抽卡遊戲」。

 

    而就如彩券或抽獎有頭獎、二獎、三獎之分，這些卡片會透過卡面的底色向玩家表達這張卡的價值，以《艦隊》而言，由低到高分別是藍、天藍、青綠、銀、金、虹，哲兼與洋凱眼前的，正是能證明其身價的閃虹色。

 

    『大和型戰艦，一號艦大和，參上！』

 

    宛如宣布中獎的公告，手機播放出了該位艦娘的登場語音。

 

    環繞其身後的主炮組是高聳的城樓、武士的鎧甲、無論遊戲還是歷史上都是火力的代名詞。與這身堅鋼武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她右手打著的一把，用電探與桅杆構成握柄與骨架的朱紅色油紙傘，替這位目測正值雙十年華，擁有高挑身材的女性增添一分高雅。

 

    對應歷史中艦橋的原型，她頭上頂著一具點綴少許櫻花瓣，由測距儀組成的髪飾，而後連接著紮成高馬尾的及腰黑褐色長髮。以紅色褶裙與白色上衣為基底的改款水手服領口，戴有取材自艦艏的菊花紋章項鍊。不對稱的黑色長短襪綁帶與左手攜帶著的，是日本戰艦使用的九一式穿甲彈。

 

    深居於巨砲盤據的城堡之中，在開滿櫻花的庭院裡撐著陽傘的大小姐，毫無疑問會讓人聯想到那個象徵古典及浪漫的身分名詞：公主。

 

    「喔哦哦哦哦哦哦！真的是大和欸！」

 

 

    「你爽到了，阿兼。我玩了快一年都還沒有，你居然玩了三個月就拿到，天照大神在眷顧你啊。」

 

    「太誇張了吧，不過真的好爽喔。忽然覺得自己的鎮守府有門面了。」

 

    「活動結束之後再來一次吧，說不定下次就是武藏了。」

 

    「行，大艦巨砲主義萬歲！」

 

    獲得最強戰艦的喜悅使哲兼笑得合不攏嘴。儘管幾分鐘後就是午睡時間，但帶著這種澎湃激昂的心情，恐怕是想睡也睡不著了。

    下午三點，有別於平時放學的四點、以及強制性加課的五點，學校在暑輔期間僅讓學生上完下午的兩節課之後，就可以拎著書包回家。可惜上課時間依舊是早上八點，如果能像國外的學校那般，落實朝九晚三的時數，不知道該有多好，畢竟身為全世界上課時數最長的國家，也不見這樣的作風有讓國力出現實質性的成長，不如說還倒退了。

 

    「那我就先走啦，你要去找老師對吧？」

 

    「嗯。拜啦，明天見。」

 

    做完簡短的道別，洋凱先行一步走出教室。他是搭乘校方與客運公司合辦的校車，從較遠的市區通勤上下學，因此放學時間可沒有閒話家常的餘力。必須擠上有限的校車班次，才不用另外透過複雜的轉車回家，放學鐘聲一響就一溜煙不見的情形，哲兼也是司空見慣。

 

    至於他則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從校區出發，幾乎所有的公車都會直線行經家外路口的站牌，故在校區逗留的時間就彈性許多。他也拎起在暑輔期間不太沉重的書包，離開教室後筆直走向長廊盡頭的階梯，前往位於科任大樓四樓的社會科辦公室。

 

    來到辦公室，歷史老師正面對著三扇敞開的大門裡，正中間那一扇的門口，翹著二郎腿一邊端著陶杯，喝著用茶包沖泡的熱紅茶等著哲兼，簡直像是擔任某種關卡的守門員一樣。

 

    「老師，您這樣子也太像門神了吧？」

 

    哲兼忍不住吐槽她。的確，以歷史老師那身顯眼的裝扮，配上被安排在進門第一格的辦公桌，恐怕會讓第一次造訪這間辦公室的外賓，下意識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講的，應該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拉張椅子坐吧。」

 

    老師不以為意，指著辦公桌旁的一排，平時用來放置作業本，現在則因為暑輔空空如也，與教室內同款的陽春椅背小木椅，示意自己的學生隨便拉一張坐過來，開始繼續今天的話題。

 

    「所以，讓我想想……我們早上是談到哪裡？」

 

    「關於珍珠港事件中，編者立場的問題，我問為什麼課本不放入另一派的說詞。」

 

    「喔～想起來了。那你有想出為什麼嗎？」

 

    「這個嘛……大概就像老師所說的那樣吧？因為這是我國教育部編的課本，所以立場會跟國家口徑一致。」

 

    「對，這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但我想再讓你理解更深一層的東西。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史觀』是什麼？」

 

    「史觀……是指以某種立場為本吧？例如常聽到的『大中華史觀』，就是以中國本位出發。」

 

    「差不多，其實沒那麼困難，講得白話一點就是『看事情的角度』，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對歷史的觀點。」

 

    「所以我們現在是在接受同盟國史觀的教育對吧。」

 

    「這樣講好了，早上的癥結點在『日本攻擊珍珠港算不算是偷襲』。你有沒有發現從自己提問的當下開始，我們兩個人就已經站在不同的角度思考了？」

 

    「嗯……是這樣沒錯。」

 

    「戰書的翻譯作業推遲這件事情，是在戰後解密的檔案才被公布的，珍珠港被攻擊的當下，那是除了日本自己，其他國家不會知道的情報。在美國、英國、還有中國的角度來看，他們見到的是自己的敵人沒說一聲就打了過來，這當然是偷襲了。而你是站在日本的角度思考，認為那是一場意外，所以希望用解密之後，大家都已經知道這個情報的前提重新詮釋，沒錯吧？」

 

    「是的，課本不就應該這樣編嗎？保持中立陳述事實，不要使用有主觀色彩的字眼。」

 

    「這是理想的情況沒錯，不過身為圈內人，我就坦白說了。歷史學不會有所謂『絕對客觀』存在的，從著述時選擇要記錄什麼事情開始，作者與編者就已經帶入了自己的主觀意識，這是無法避免的。」

 

    「所以像我這一派的想法，在台灣是不受重視，要石沉大海的嗎？」

 

    「這樣講就誇張了點。這個領域存在著各種不同的聲音，目前有話語權的這派是主流，但或許再過幾年，情況又會有所改變，所以歷史學存在翻案這種情況。像你們的課本都在數落袁世凱，可是近年學界有不少嘗試為他美言幾句的研究，只是什麼時候會改版到課本上就不知道了。」

 

    「這樣聽起來，編課本也是一種話語權，或著說史觀的攻伐吧？」

 

    「正是。翻案有時候翻轉的不是事實，而是立場，隨著政治環境的改變，不同的聲音都有可能因此得到抬頭的機會。非歷史系的人會說『歷史是勝利者所寫』，而身為歷史系的人，我們要思考的是『為什麼勝利者要這樣寫歷史』，這就是歷史與歷史學的差別。」

 

    「……！」

 

    哲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對此老師回應了一個滿意的微笑，自己的課外教學，看來有讓這位學生的腦袋開始運轉。

 

    「你讀過村上春樹的書嗎？」

 

    「呃……沒有，老實說我不認識他是誰。」

 

    「日本一個很有名的作家，他有一句話我認為講得不錯：『如果你只讀每個人都在讀的書，你也只能想到每個人都想到的事』。怎麼樣，你會想知道更多別人想不到的事情嗎？」

 

    「老實說還滿想的，最近玩了一個歷史改編的遊戲，在那裡面我接觸到了許多課本不講的事情，我還想再看的更多。」

 

    「原來如此。你有想好學測後要去的大學科系嗎？」

 

    「我的預想是去歷史系，因為我很喜歡聽故事。只不過聽完剛剛那些，我感覺心裡有什麼認知被改變了，需要思考一下。」

 

    「那，去多看點書吧。如果你認為在這個領域，能夠找到滿意的答案，或者說……思考出屬於你自己的答案的話。」

 

    「瞭解了，謝謝老師。」

 

    「好啦，三點半了，差不多該走了，如果遇到下班尖峰時段可塞得很。我該去牽車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從科任大樓離開後，穿越種有造景植物的庭園，面對的是這間高中特有的天藍色PU跑道。現在太陽夾在早上的白色，與即將轉變的橙色之間，再晚一點空曠的操場就會被西沉的夕陽染得通紅，

 

    哲兼回憶起了兩個月前，那在赤城號與加賀號上看過的朝霞和晚霞，彷彿只要閉上眼睛，零式戰鬥機被榮二一型發動機驅動的螺旋槳聲就會出現在耳邊。然而此刻能聽見的，只有位於自己頭頂，正在飛越學校上空的客機，那被高空阻隔，因而略顯遙遠的噴射引擎聲而已。

 

    『屬於自己的答案……嗎？』

 

    思考著老師說過的最後一段話，他朝著離校人數已經寥寥無幾的校門踏上歸途。

    晚上十點。哲兼一如往常地在開著二十六度冷氣的房間，注視著那台擺在複合木材書桌上的黑色筆電。有別於平日待在鎮守府辦公，瀏覽器此時顯示的是網路上許多與日本海軍戰史相關的文章。由於今日鎮守府迎來了一位舉足輕重的成員，他又將這艘傳奇戰艦的資料調閱出來詳讀一番。

 

    大和，一個但凡只對日本這個國家有著基本認識的人，都絕不可能錯過的名字。古代的日本有著多個被稱為「令制國」的地方自治體，在明治維新之後從行政制度上廢除，但依舊會做為地理名詞使用，其中著名的應用之一，便是將其作為軍艦的名字。

 

    作為戰艦的伊勢、日向、長門、陸奧，甚至是由戰艦改裝成空母的加賀，在日本海軍及《艦隊》中耳熟能詳的名字，皆來自令制國。「大和」也是令制國之一，地理位置大約等於今日的奈良縣，是歷史上「大和王朝」的發源地。而日本人的別稱叫做「大和民族」，也因此這個名字必須要冠在最適合的軍艦上。

 

    1937年，日本退出《倫敦海軍條約》一年後。由於條約時代英美日三國的戰艦建造限制為5:5:3，為了在軍艦上以質來彌補量的差距，一場史無前例的秘密工程，在吳海軍工廠開始了。

 

    最粗的主砲、最厚的裝甲、最遠的射程、最重的噸位、最大的艦體，任何標準都要達到登峰造極，讓這艘軍艦能夠成為稱霸太平洋的決戰兵器，帶領大日本帝國航向勝利，這就是日本海軍的豪賭——大和號戰艦。

 

    而在《艦隊》裡，大和也是這樣的存在。擁有全遊戲最高的火力及裝甲數值，在決定出手攻擊順序的射程也是「超長」，即便是歷史上美國海軍造出來，做為大和假想敵的戰艦愛荷華，也因為製作人的私心被刻意壓低了數值。

 

    同時在遊戲官方所釋出的「艦娘人物設定稿」中，大和的身高也是無人能出其右的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亞洲女性而言是能羨煞眾人的模特兒身材。作為鎮守府最可靠的後盾，她理所當然，也必須是這樣的存在。只要有她在，艦隊的眾人就不須畏懼深海棲艦的軍勢，因為大和的主炮會像巨龍的吐息那般掃蕩戰場，為聯合艦隊開闢一條勝利之路。

 

    資料看得差不多之後，哲兼又將瀏覽器畫面切回《艦隊》的分頁。看著在操作介面右側，被設置為秘書艦的大和，情不自禁地露出滿足的笑容，若每天登入遊戲都能看到這樣的大美人，無論今天在這之前碰到什麼雞飛狗跳的意外，心情都能先好上一半。似乎可以理解，為什麼日本的美少女創作，總是不用擔心失去市場的青睞了。

 

    不過在洋溢著幸福之餘，這一天他也感覺特別的疲倦，大概是因為中午時造出大和的過度興奮，使他整個午休時間沒有睡好，少了半個鐘頭的休息，如果是平時肯定早就在課堂上夢周公，加上洗完澡後肌肉的放鬆，濃厚的睡意正巴不得立刻將辦公椅上的他拖入夢境。

 

    哲兼決定在這個完美的時刻提早睡覺。他將鎮守府的分艦隊調整為進行長時間遠征的配置，最長的遠征時數來到八小時。一般而言在遊戲中，越長時間的遠征，所能帶回的資源也越多，加上今天造船確實消耗了一筆不小的資源，現在正是派出去補貼的時候，只要把遠征都放完，就可以闔上筆電，舒服的在冷氣房補眠了。

 

    躺平之前，他又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月曆，那是由《艦隊》官方推出的周邊，每個月都有不同畫師繪製的艦娘當封面。在一個月前，自己無聊逛拍賣網站時找到了這個東西，看了下內容覺得質感不錯，便二話不說買下來。

 

    其中最吸引他的是四月份的圖片，由一對像是母女、又像是姐妹的艦娘在櫻花樹下合照。左側的人物是令哲兼心心念念，今日終於入手的大和，在右側被她抱著的，則是日本海軍的幸運女神，活過了那場絕望的戰爭，爾後加入我國擔任賠償艦，暨中華民國海軍旗艦「丹陽」的驅逐艦娘「雪風」。雖然遊戲內會以「改造」來體現艦娘在不同歷史時期的變化，但至今大本營都沒有透露相關資訊，丹陽的加入恐怕還遙遙無期。

 

    將月曆從八月翻到四月重新掛回去之後，哲兼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睡前依舊想著在網路上搜尋到，諸多畫師們繪製的大和，那在櫻花樹下打著油紙傘的倩影，可謂是叫人魂牽夢縈。

 

    『總有一天要去日本賞櫻，還有見大和……』

 

    「又見面了呢，提督。」

 

    「嗯，是託夢之後的第一次，歡迎妳正式加入鎮守府。」

 

    哲兼隱藏不住內心的笑意與喜悅之情，光是能與最憧憬的艦娘見面，就讓他的嘴角不停上揚。

 

    「我做了個夢，有個人在呼喚我，那是充滿了祈願與夢想的聲音。」

 

    「咦？該不會是我在大造時的默念被聽見了吧？被人聽到心裡在想什麼，還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提督心裡還真是一點雜念都沒有，不斷唸著『除了大和我誰都不要』，這種話說出來確實會讓人很難為情呢。」

 

    「啊啊啊啊啊，停停停，不要再說了。被當事人聽到還直接附誦一遍，這到底是什麼羞恥的公開處刑啊。」

 

    哲兼將頭別過一旁，試著掩飾通紅的臉頰與內心的尷尬。而似乎是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大和笑出了聲音。

 

    「看不出來妳其實挺壞心眼的啊。」

 

    「啊哈哈，真是抱歉，誰叫提督的反應真的很有趣嘛。」

 

   「好吧，這我不否認。總之，能見到妳是真的很開心，自從見過其他人後，我就在想說不定有一天也能與妳見面。」

 

   「我也有預感我們會再次相見，比想像中快了不少，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說起來今天是妳的生日啊，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

 

   「轉眼間都77年了，聽起來好老喔，艦隊每個人都可以當提督的奶奶了。」

 

   「哈哈，加賀也曾這樣吐槽過，祝妳生日快樂，大和。」

 

   「那麼就用這個慶祝吧！來，大和特製的彈珠汽水。」

 

   大和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兩柱葫蘆形狀的玻璃瓶，從瓶身透進去看，能夠發現有顆晶瑩剔透的小圓珠卡在葫蘆的腰身，那是在台灣與日本都非常有人氣的飲料——彈珠汽水。

 

   「從哪裡拿出來的啊……算了，既然是夢就別在意細節，乾杯！」

 

   如果說美國海軍二戰的艦上名產是冰淇淋，那麼日本海軍的名產就是這個了。由於許多軍艦都有裝設消防用的二氧化碳生成裝置，使得艦上的人員想到用這個機器來製作汽水。對在悶熱的南洋作戰的士兵而言，可是能夠振奮精神的強心劑。

 

   兩人坐在樹下有說有笑，愜意地眺望著從山丘頂延伸出去的景色。大和號靜靜地停泊於岸邊，在那不遠的前方是出海口，只要再向前行駛一些，這艘巨鯨般的戰艦就能馳騁於大海之上。這幅景象能讓人想起，那張大和與妹妹武藏依山傍水停泊的照片。當年大和的存在是機密情報，因此流出來的照片甚少，能捕捉到其身影的機會可謂難得可貴。

 

   「這片花海真漂亮啊，原來妳身為軍艦時待過這麼美的地方嗎？」

 

   「待過……嗎？或許能這麼說吧，這裡是我對故鄉的思念所構成的世界，至少在理想中，日本應該要是這個樣子，一個不需要有生命為戰爭消逝的和平國度。」

 

   「妳的夢想實現了呢，現在的日本是個沒有戰爭的國家，不過在我看來，代價似乎沉重了些。用整個帝國海軍交換70年的和平……怎麼說呢，還是挺心疼的，應該有更好的時機能當作停損點吧？」

 

   的確，日本在大戰末期的打法簡直可以用不要命來形容，那已經不是為了勝利，僅僅是為了帶給敵人更多痛苦而已。軍方甚至發展了自殺式的「特攻」，下至一名士兵，上至戰機與潛艇，都是可以利用的，用鮮血鑄造的子彈。

 

   而大和無可避免地也捲入了這種毫無道理可言的癲狂之中。1945年4月7日，此時的日本已經海空權盡失，成天看著美國的飛機在本土丟下燒夷彈，正常來說早就應該投降了，但軍方硬是將戰爭拖到了四個月後才結束。這一天所執行的，是帝國海軍最後、最大、最沒有意義的賭注——坊之岬海戰，也是大和的絕命戰役。

 

   作戰計畫為讓聯合艦隊剩餘的驅逐艦與巡洋艦，護送大和號前往戰區前線的沖繩，在那裡就地擱淺當作陸上砲台，用她的46公分主砲狙擊海上的美軍艦隊。聽起來就是個十分魯莽的行動，然而軍方卻以「一億特攻總先驅」以及「民族之名」為由，硬是推動了這個計畫。

 

   結果可想而知，沒有空中掩護的十艘特攻小隊，遭到美軍艦載機的狂轟濫炸，僅花兩個小時就讓日本海軍的最後驕傲，消逝在海面之下，連帶導致超過三千人陣亡，是歷史上首屈一指的軍事海難。

 

   「那種慘無人道的作戰……不，連作戰都算不上吧？但願只需要到我與那些士兵們為止就好。」

 

   「唉，那也太不值了……真的不值啊……兵器該用的時候放在港內當寶物供著，早就無用武之地的時候，卻當成可以隨意拋棄的代價，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也許從頭到尾都沒有意義吧？戰爭不就是這樣子嗎？明知無理但還是要去執行，生命在這之中就只是能被計算的數字而已。」

 

   「話雖如此，可是那樣豈不是太悲傷了嗎……包含妳在內，聯合艦隊死了多少人、沉了多少船，最終只剩下覆滅的結局。我知道那就是國力差距的現實，可是……可是……」

 

   哲兼越想越鬱悶，緊握的拳頭與臉上的神情都透露著一絲不甘。在這幾個月之中瞭解了艦娘們的故事，看到了歷史課本沒有書寫的部分，對他而言那已經不只是考卷上的選擇題答案，他對這些故事有了共鳴、有了感情，難道這就是當歷史有了靈魂的樣子嗎？他不禁這麼想著。

 

    1941年12月16日，大和號作為人類歷史上最大最強的戰艦，正式於大日本帝國海軍服役，然而生不逢時，歷史的浪潮正處於大艦巨砲與航空母艦時期的交界處。

 

    當時世界各國的海軍皆曾圍繞戰艦與航母，誰才應該作為發展主力爭論，而珍珠港事件後，戰艦的必要性受到了質疑，且在日軍飛機擊沉了英軍的威爾士親王號後，日本人向世界證明，時代已經變了。一艘巨大的主力艦，若沒有來自空中的掩護，就是一個活靶。

 

    海戰成了航空母艦的天下，戰艦頂多只能擔任航母的護衛。在艦載機滿天飛的情況下，過去那種使用艦砲對轟的戰鬥已經從戰場上消失無蹤，使得大和一生沒有任何顯著的戰績，只能待在港內當做基地，甚至因為伙食優渥而被戲稱為"大和旅館"。

 

    如同當所有人都在生產機關槍的時候，鍛造出的一把終極之劍，美麗、強韌，但沒有任何用處。縱使給一騎當千、天下無雙的劍豪揮舞，也不可能敵過在時代巨輪下飛躍性進化的槍械掃射。

 

    日本的戰艦派為了站上頂點打造的存在卻落得支離破碎的下場，這難道不是對那些造船工匠、設計師、以及寄予厚望的軍官，最大的諷刺嗎？

 

    「好了，停～一直想著不開心的事情的話，汽水會變難喝的喔，提督。」

 

    「啊，說得也是，抱歉。今天可是要開心的日子啊！」

 

    哲兼試著拋開不快樂的情緒，咕嚕咕嚕的又灌了一口汽水。

 

    「提督，您會忘記大和嗎？」

 

    「咦？」

 

    對於大和突然的提問，哲兼沒意會過來，使他原地楞了一下。

 

    「會不會有一天，在很久很久以後，聯合艦隊的故事被所有人遺忘，再也沒人記得我們呢？」

 

    「怎麼可能？妳們可是大名鼎鼎的大日本帝國海軍啊！直到現在有數千萬人在傳唱妳們的故事，有很多的電影、小說、遊戲，大家都會記得妳們的，說什麼傻話呢？」

 

    「那，這不就對了嗎？」

 

    大和露出了會心一笑。

 

    「嗯？」

 

    「戰爭是已經過去的事情，那些逝去的人跟沉沒的船都是過去式，但這不代表現在的人會遺忘他們，不是嗎？可以惋惜，可以悼念，但不需要將自己代入那個時空窮鬱悶，提督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呢。只要能夠記得我們，偶爾從心裡的某個角落拿出來看看，就足夠了。」

 

    「瞭解，我會牢記在心的，絕不會忘記妳，還有聯合艦隊。」

 

    「那提督可以再答應大和一件事嗎？算是我的生日願望。」

 

    「請說吧，我會盡力而為。」

 

    「如果某天提督要去日本做第一趟旅行，能不能優先選擇廣島呢？廣島的吳市。」

 

    「我懂的，是博物館對吧？那裡可是我最想朝聖的海軍景點，絕對會第一個去的！」

 

    陣風吹起，花瓣所鋪成的地毯被再次捲上天空，從天邊傳來《軍艦行進曲》的伴奏聲，哲兼很明白，是分別的時候了。

 

    「那麼就到時候再見吧，大和。」

 

    此時大和伸出了手，用她的右小指勾住哲兼的右小指。雖然很久沒做了，但他依然記得那是自從小學畢業後，就沒再進行過的拉勾約定法。

 

    「說謊的人，要吞徹甲彈喔～」

 

    「咦？不是一千根針嗎？算了，哪個都很可怕啊。」

 

    「哈哈哈，拜拜～」

 

   風吹得越來越急促，鬆開了約定的勾指後，哲兼的視線開始被花瓣籠罩。在視野完全消失之前，依稀看到了大和向自己揮手道別。接著，光芒充斥了四周，一切都復歸平靜。

 

    『今天來去買瓶彈珠汽水好了，記得附近的雜貨店有賣，也順便買一瓶給洋凱吧。』

 

    不知為何，他感覺今天特別的神清氣爽，有一種睡得很充裕的滿足感。就像是眼前的迷霧都散去，看清了應該前進的方向那般心曠神怡。換上學校的制服後，哲兼將那顆彈珠投入胸前的口袋，準備展開他全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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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總算把成品交出去了

不過由於工期問題，砍掉了不少想寫的東西，尤其最後一章原定要用來呼應第一章的角色從響改成了大和，因此交出去的第一章也做出了修改

故事有些草草收尾，放在巴哈的版本我希望未來有機會補完

另外艦隊官方宣布大和要改二了，棒(･ω･)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