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新開始
嘩拉。
剛走進教室，我便被迎面而來的冷水潑得全身濕透。
「幫妳沖個澡！」
「每天都要想新花樣來整她還真是麻煩呢……」
「今天的手段還真是惡趣味……」
「你少裝了！自己還不是看得很開心。」
瀏海全部緊貼在我的臉上，身上的制服已經找不到任何乾的布料，手上包紮的紗布也被水浸濕。
「妳應該慶幸自己的嘴巴還算乖巧，否則剛剛潑在妳身上的水可不會是這種溫度。」
一個看起來像是太妹的少女走到我的面前一臉輕視的說道。
看來我昨天應該是讓她遭遇了什麼危機吧。
我沒有搭理她，逕自走到座位上並從書包中拿出運動服。
「幸好今天有體育課，不然我真的找不到衣服替換了。」
為了避免再被其他人找麻煩，我低聲呢喃的同時抱起替換的運動服快步走出教室。
我的生活中究竟除了空虛，還有什麼其他的要素潛藏在其中呢？
總覺得自己已經快對活著這件事感到疲憊。
雖然對過往的生活沒有任何記憶，但自己對於存在於世上的熱忱卻已所剩無幾了。
由於上課的鐘聲已經響起，在廁所替換上運動服以後，我匆忙地跑回教室。
打開教室的後門，我發現班導已經站在講臺上，而教室後方的地板擺了五桶盛滿水的水桶。
我經過剛剛那個太妹的身旁時，她以悔恨且憤怒的目光瞪著我，大概是我等到老師進來後才回到教室，使他們想再次捉弄我的計劃失敗了吧。
我的座位在靠近窗邊的最後一排，是十分偏僻的位置。
等我坐到自己的坐位上以後，班導滿臉笑容的向班上宣布新的消息。
「各位同學，今天有一位新同學要轉來我們班喔！」
雖然對新學生轉來的時機點感到不解，但我還是抬起頭看著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他的名字。
季向晨。
很有意境的一個名字呢。
不過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今天便會遺忘它。
「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如果是男生就太好了！」
「不可能，我敢打賭是女生。」
全班因期待而發出的嘈雜交談聲在老師敲擊黑板的聲音下逐漸消散。
「好了，我們請他進來吧。」
教室的前門雖然早就開啟，但是等了好久卻沒有人影出現。
喀啦。
喀啦。
一根長棍在人影出現之前先進了教室。
長棍生怯地摸索著教室的地形，生怕會忽略任何障礙物。
接著出現在長棍後面的，是一名身材纖瘦的少年。
清秀的五官，隨性卻又不失整齊的短髮，以及他那充滿自信的腳步。
就男性來說算是十分出色的外表。
雖然他雙眼緊閉著。
「向晨，和大家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老師溫柔的拍了拍剛走向講台的季向晨的肩膀，彷彿是在鼓勵他一般。
「初次見面，各位同學。我的名字是季向晨。我因為母親工作的關係轉來這所學校就讀。正如你們所看到的，我的雙眼完全看不見。但我相信我自己就算處在黑暗之中，依然能夠清楚的體驗這個世界，因為我熱愛它。」
他的聲音很溫柔，但溫柔之中卻能感受到字裡行間對生活的豐沛情感。
我還真是無法理解這種類型的人呢。
一直活在黑暗中的他，難道不會對生命感到徬徨甚至怨恨老天的不公嗎？
正當我為他的看法感到嗤之以鼻的同時，老師卻突然呼喚了我的名字。
「紅煙，讓向晨坐在妳旁邊的空位可以嗎？」
我環顧四周後才驚訝的發現整間教室剩下我身旁的空位。
「沒……沒問題。」
我遲疑了一會才向老師點頭。
「那可以麻煩妳帶他到座位旁嗎？畢竟他即將成為妳的鄰居嘛。」
「……我知道了。」
我無奈的從座位上站起，緩步走到講臺前。
然而到了他的身旁，季向晨卻遲遲沒有要跟隨我的意思。
「你不走嗎？」
我有些不耐煩的問他。
「我需要妳的手。」
「什……什麼？」
「我需要妳的手來為我帶路。」
聽見如此無理的要求，我的臉頰逐漸發燙。
我可是從來沒有和男生牽過手啊！
至少我現在還有的記憶中是如此。
「只是牽個手作為指引應該沒有關係吧。妳有困難嗎？」
老師無法理解我為何遲疑。
不過既然老師都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只好伸出我的右手。
「來吧。」
只見他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搜索著我的手。
看到他盲目的在揮動右手，我竟然不由自主的將我的手貼向他所能觸及的範圍。
手被握住的瞬間，他的體溫透過紗布傳向了我。
「紗布……妳的手受傷了嗎？」
「是……昨天不小心摔倒受傷而已。」
我沒有想過他會詢問我這個問題，再說我也不記得這些傷是怎麼來的，只好隨便找了藉口敷衍過去。
隨著他與我走下了講臺，我能感受到全班的視線都集中在我們身上。
這種感覺十分不好受。
「妳的手很溫暖。」
由於內心毫無防備，我被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嚇得渾身顫抖了一下。
「謝……謝謝你的誇獎。」
我以笨拙方式回應他的同時，已不知不覺走到座位旁。
「這裡就是我的座位嗎……謝謝妳，夏同學。」
他熟練的以長棍摸清座位周遭的地形以後，緩慢但準確的坐到椅子上。
我簡單回應他的道謝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老師此刻又再度呼喚我的名字。
「紅煙，可以麻煩妳在向晨熟悉學校環境以前擔任他的嚮導嗎？如果妳願意的話就太好了！」
「這……這麼長的時間也太……」
「既然新同學的問題都解決了，那大家就安靜自習吧。」
「……」
我們的班導就是這麼的任性，只要是她決定要做的事，就是校長來勸說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那這段時間就麻煩妳費心了！」
季向晨準確地轉向我並微笑著說道。
我有聽說過看不見的人耳朵會比一般人還要敏銳，但實際見識過還是感到十分驚奇。
「我……我會盡力的。」
由於我的意願趨近於零，所以隨便回答他以後便從書包內拿出物理講義並放到桌上。
「這洗髮精的味道……我記得是那個很貴品牌的洗髮精對吧？叫什麼來著……」
「你剛剛是在偷聞我的頭髮嗎？」
我本能的雙手抱胸，但當我意識到他根本看不見以後才放鬆下來。
「我沒有！只是剛剛有股洗髮精的香味飄過來，再加上我有聽到書本敲擊桌面的聲音，夏同學應該是從書包裡拿了書本對吧？」
他驚慌失措的辯解道。
看見他如此慌張的模樣，我的嘴角不自禁的上揚。
我究竟有多久沒有感到如此放鬆了呢？
「季同學的嗅覺和聽覺似乎都很靈敏呢。」
「比一般人還要敏銳一些而已。畢竟要承擔起視覺的工作自然會更頻繁的使用它們。」
「那你能像狗那樣記住每個人身上的味道嗎？」
「我想應該是做不到……」
「那你能像蝙蝠那樣聽見十分細微的聲音嗎？」
「就說了我沒有這麼神奇……」
「每天生活在黑暗之中……季同學都不會感到寂寞和空虛嗎？」
提出問題的當下，我才明白這個問題的對象並不是他。
「當然不會。正是因為處在漆黑之中，我才需要用更多的心力去體驗每天的生活，也因為如此我能比平常人更加深刻的感受到我生命的脈動。」
他的話語雖然我一句都無法理解，但我能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對生活的熱忱。
我並沒有回應他，只是靜靜地品嚐隨之而來的沈默。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