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從一開始的高中生活〉
雖然說現在已經九月了，但吹來的風還是帶有盛暑凌人的氣勢。嘛，每年都差不多是這樣吧。我瞥了一眼黑板，看到上頭寫著N、Q、R之類的符號，一旁橫橫豎豎畫著帶有箭頭的十字線，教室牆上時鐘的秒針正以每秒一下的速度跳著。
不得不說，第一堂高中數學課真的很無聊。居然會從自然數開始講起，然後又是有理數、實數等一大堆數。根本就是浪費時間。難道編教材的人不知道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會數數的高中生嗎？
話雖如此，幼稚園的我第一次聽到自然數這個名詞的時候還是很興奮，特別是自然數是從一開始數起，而不是零，更是令我覺得有趣。
「林望一，請專心上課。」
理由相當單純。
試想如果今天桌上有五顆蘋果要人們數出來，大多數的人會舉起他們的手指頭，逐一指過每一顆，心裡默念：一、二、三、四、五，得到桌上總共五顆蘋果的結論，不會有人先指著空無一物的地方說出零，然後才是一到五。
正因為指出零是非常不自然的舉動，所以才會被排除在自然數之外。但真正的名偵探，卻能夠從桌上有五顆蘋果的事實，發現自然當中的不自然，從而推論出零的存在，因此說推理正是零的藝術也不為過。
而我正在零之藝術家的道路上前行，以名偵探為目標，朝著夢想前進。
「林望一同學。」
不過，還要多久才會下課啊。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低頭看看腕上的錶，突然注意到極奇不自然的事情。
錶上是三點五十九分，但教室的時鐘卻慢了約一分鐘。我記得昨天才把手錶的時間對上教室的時鐘，怎麼今天卻對不上了？
是我看錯了嗎？
正當我抬起頭，想再次查教室牆上的時鐘，卻發現原本應該站在講台上的女老師現在正站在我的面前，面露兇光。
「看來今天的內容對你來說太簡單了是吧，林同學。」
「對不起老師。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我立馬起身，千萬分恭敬。
陳老師雙眼幾乎瞇成一條直線，似乎是不打算放過我。好巧不巧，下課鐘聲在這時響起。
「再有下次，我就要好好請教你一些問題了。」
老師嘆了口氣，又隨便嘮叨個幾句才放過我。
看樣子今天，幸運的女神似乎對我關愛有加。
放學後，同學們三三兩兩走出教室，陳老師更是早早離開。我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被時鐘的問題困擾。
教室的時鐘慢了一分鐘。更嚴謹的說法是，比我的手錶慢了1分23秒，可是昨天時間明明是一樣的。照常理，時鐘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偏差這麼大。沒電？不，不可能。記得剛開學的時候，時鐘是停擺的，因此現在裝在時鐘背後的電池應該是新的。
也就是說時鐘壞掉了？
又或者是……
正當我準備起身，走到教室時鐘旁研究研究時，一雙纖細的手拍上肩膀，打斷思緒。
「親愛的，不是說好放學後要來約會嗎？」
打斷思緒的那人就是坐在前面座位的同學，一隻纖白的手指突然向我的胸口戳來，我卻像見了直奔而來的蚊子，毫不留情將其拍落。
老實說，如此嫵媚的挑逗確實會讓許多青澀少年砰然心動，甚至就此墜入情網一發不可收拾。雖然並不想承認，但就這方面而言我也就是個初新者。別說是三次元美少女，恐怕，就算是二次元裡路人相貌的少女，都會令我心動不已。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性、別、正、確。
「我不打算打擾你跟身後女孩子們的快樂時光，還有，別靠這麼近。」
「討厭，吃醋了？大家可以一起逛啊，親愛的。」
陳禾岳身後數位女性間傳來稀稀疏疏的交談聲，其實聽不太清楚，能肯定的是她們投向我的目光卻不怎麼友善。
一位看起來像是后宮頭目的長髮女性率先發難。
「你怎麼能對陳同學這麼不客氣，你們不是朋友嗎？」
陳禾岳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轉過頭說：
「雖然綵玉生氣的表情也很可愛，但我還是最喜歡綵玉的笑容。」
「喜歡……」
頭目女似乎招架不住禾岳的甜言蜜語，撇過頭，一個勁摸著臉頰。禾岳處理完女頭目，隨後又轉回頭來。
「還有你這無情的男子，我可是你的青梅竹馬欸。」
「那麼，請問陳禾岳『先生』。請問，您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用著誇張的語氣強調先生二字。
禾岳跟我從幼稚園就認識，一路從小學、國中到高中都讀同一間學校，同一個班級。這比中樂透更不可能發生的奇蹟，造就我們堅若磐石的友誼，以及一起在外面租了間公寓的事實。
因此，我非常肯定禾岳是男的，連能證明這件事情的證據都看過。相信禾岳也知道自己是男的，也看過自己的證據。
雖然強調性別的話語在絕大多數的時候不僅愚昧而且毫無意義，堪比夕陽尚未落下卻早早亮起的路燈，除了浪費電以外一無是處，但我無論如何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兩人間迎來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禾岳率先開口。
「社團聯展啊，學校不是有規定所有的一年級生都要參加一個社團嗎？」
「嗯，不過我已經決定加入偵探社，沒有打算多逛。你們就自己去逛吧。」
「走啦。」
禾岳雙手直接搭上我的肩膀，拽我起，便想推向門外。
「喂，我還沒收東西。」
「哎呀，反正也沒有作業跟小考，不會怎樣啦。」
急忙之中，我只來的及抓起書包，被迫跟著這一群人往操場的方向前行。我不經意瞥向窗外的操場，真的是密密麻麻。
社團聯展，看起來挺熱鬧的呢！
只是心中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異樣感，我應該沒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
由於社團聯展實在是太過無趣，我中途便丟下禾岳一行人離開，回到我們二人合租的公寓。我迅速吃完晚餐後，一頭栽進床裡，回想起剛才的社團聯展，心情不自覺又黯淡下來。
什麼社團聯展，真的是糟透了。
我望著手中的社團簡介。米白色書皮上畫著可愛的女孩子，滿面笑容玩著公園裡的跳格子，身旁的友人們也笑得非常燦爛，隨著女孩躍動的裙擺，雀起正是青春的氣息，但我卻越看越鬱悶。
唉。
第一眼看的時候沒看到偵探部，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想說入學前明明就調查過。沒想到偵探社居然在我們入學的同年被廢社。更淒慘的是，明陽高中為了因應全球化的趨勢，提倡多元學習，規定今年入學的一年級新生一定要參與社團活動，培養學生的多元能力。
這個立意很好。
但是我完全不想加入其他社團，就跟兔子不吃雞肉，公雞不吃人肉，禾岳不吃苦瓜的道理一模模一樣樣。說實在，強迫學生做自己沒興趣的事情，根本是在浪費未來國家棟樑們寶貴的時間，而且這該死的規定居然還有一年。
雖然已經看過，我還是攤開了目錄，盯著裡面啦哩啦雜的社團名稱，還有社長的名字。不論如何，還是得選一個社團。
體育類：
籃球社（陳木路）
棒球社（林上彬）
足球社（黃水業）
桌球社（張星玉）
排球社（李日翔）
田徑社（王灰三）
音樂類:：
管樂社（吳久美）
弦樂社（劉惠紫）
輕音社（蔡平維）
鋼琴社（楊有公）
自然科學類：
園藝社（許春村）
天文社（大宇宙銀河）
數學研習社（夏文祈）
計算機科學社（謝榎田）
生命科學研究社（洪奇雄）
物理化學實驗室（郭弗恩）
文學藝術類：
文藝社（邱天也）
美術社（曾名真）
攝影社（廖西結）
古典部（賴千正）
漫畫社（徐亞十）
其他：
將棋社（陳桐林）
奉侍部（林上雪）
圍棋社（黃近光）
未來道具研究社（張凰真）
附註：
1. 所有新生都必須參加社團。
2. 各社團新生人數沒有上限，但全社團人數須超過四人。
3. 入部申請書必須有社長的親筆簽名。
都是些無聊的社團。真的是慘的跟狗一樣！
心中的焦躁感揮灑著純度87％的濃硫酸，點滴著侵蝕著我的理智。雖然說隨時隨地維持理性與冷靜是成為好偵探的基本功，但我終於還是把持不住心中的不滿，將社團介紹的冊子遠遠的扔向房間角落。
冊子在空中畫出一道頂點通過座標原點，二次項係數正比於兩分之一倍重力常數的拋物線。
角落裡堆著搬家懶得收進書櫃的書，疊得非常不整齊，根本可以說是搖搖欲墜。小冊子好巧不巧落在書堆上面，揚起一陣灰塵。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書堆在衝擊下，宛如抽去最後一根積木的樂高，啪啪倒了一地。盤踞在角落的混沌終於還是蔓延開來，讓原本就稱不上整潔的房間更加雜亂。
「哈啾。」該死的灰塵。
我翻過身背對房間，拉起被子，摀住半張臉。
啊，真的很不想收拾。
＊＊＊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隔天中午。暖機一個上午的太陽早已熱身完畢，正賣力著輻射。太陽的溫暖與微風的涼意，達到一個巧妙的平衡點，催得人昏昏欲睡，半個小時的午睡時間果然還是太短，害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所以你決定好要參加什麼社團嗎？」
禾岳轉過頭來，用女孩子的腔調說著，一雙烏黑的眼不停眨著。
「所以是什麼社團？」
「不要吵啦。」
我不耐煩地打斷坐在眼前的禾岳。每當有人提起社團這個詞彙，腦神經細胞就開始放電，死命電著我的海馬迴，提醒我學校沒有偵探社的這個事實。
「好嘛，不要那麼生氣。」
禾岳微微低下了頭，就像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手指一圈又一圈捲起長髮末梢擺弄。看著他那副樣子，我自己都覺得有一點心虛。
「沒事啦，我還在想，那你打算加什麼社團呢？」
「秘密！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一點提示喔，偵探，你猜的出來嗎？」
「下戰帖是吧，有意思。輸的人請一杯月巴克咖啡。」
「不，親愛的，這次不賭這個，來玩更大一點的。」
禾岳突然站起身來，笑得可賊，雙手叉在胸前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不過這樣是嚇不倒我的，畢竟我可是要成為名偵探的有為青年，不論面臨什麼樣艱困的挑戰我都會勇往直前毫不退縮。
我挺起胸膛直視著眼前的長髮少年，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
禾岳直勾勾看著我的眼睛，「要是你輸了，就跟我交往吧！」
教室外頭傳來了一聲女性的驚叫。不過由於禾岳過於大膽的發言，似乎沒有同學注意到教室外那一聲淒厲，當然，現在的我也沒空在意那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就這樣？」
「當然不只，你還要跟我加入同一個社團。」
「沒問題，不過我贏的話東西不變，一樣一杯咖啡。」根本不用遲疑。
可以感受到身旁的同學們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他們不明白也是理所當然。就是猜社團而已，又何必要以身相許。
只不過他們都忽略了一點。
開學至今也不過七天，彼此間雖然認識，卻稱不上了解，他們當然不明白陳禾岳在想什麼，不過他們更不明白我。
因為——我可是要成為名偵探的男人。
「不愧是我所看上，值得託付一生的男人。」
禾岳恢復正常的嗓音，笑著，臉上依舊一副賊兮賊兮的表情。看來他這次真的是有備而來，估計會是一場硬戰。
學校的鐘聲再次響起，宣告下午第一堂課的開始。
「那就這麼說定了喔！那麼我等你的好消息喔，Darling。」禾岳說著，走向教室外。
「等等，就這樣？你要去哪裡，提示呢？」
「廁所。期限，嗯，就到今天放學好了，要注意時間喔。」
「這也太……」
禾岳回頭往我這眨了眨眼，輕輕一笑，與踏入教室的老師擦肩而過。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