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２
「蕾瑞莎，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妳可還平安無恙？我懷念著妳如夜色般漆黑而溫柔的長
髮、而雙眼如白仕女在星空閃爍，妳的笑顏是我乾涸心靈的幾滴甘露，至今仍滋潤著我的
胸口，希望當我回去與妳團聚時，能夠再次將妳的甜美擁入懷中……」
＜這封家書被揉成一團丟到角落，旁邊還有數十個相似的紙團。＞
＃２３
那一日，弗丁率領勇士們的突襲失敗了。巫妖王親自出現並將他們擊敗，佔有地形優
勢的天譴軍再次獲得勝利，但這並不讓巫妖王欣喜──黯黑堡被達瑞安奪走了，或許這才
是他們的目標。
於是，被丟回黯黑堡的我在達瑞安的質詢下，我加入了黯刃騎士團。
理由很簡單，我相信頌貝爾還活著。只要不死，就可以見面。
即使如此，時間已經過了六個月，我也已經習慣黯刃騎士團的氣氛。這裡還不賴，既
沒有愚蠢的上司、變態的指揮官，更沒有惹人厭的前輩。所以我在這裡做著後勤的任務之
餘，也漸漸喜歡上這裡的溫暖。
「──如果只是做著後勤任務的話，是不會找到人的喔。」一道優雅的嗓音傳來，坐
在飛船前端甲板上的我抬起頭來，寇爾提拉‧亡織者指揮官，優雅（自稱）的血精靈男性
。
「那只好借酒消愁了。」我眨眼，望向他手中提來的葡萄酒，於是我們兩個都默契的
笑了。
「頌貝爾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從以前還是在巫妖王底下做事時我就明白了。」他放下
酒瓶坐在我身旁，並且開始修剪他的腳指甲。「薩沙里安和他關係很好，所以才會百般希
望他能加入黯刃騎士團，但他拒絕了，卻希望我們帶妳走。」
「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他的消息，是嗎？」我靠在飛船的欄杆上，望著底下的黑暗，
天譴軍的點點藍光幽幽閃動，像是落在地表的渾濁銀河。
寇爾提拉搖頭，我的心情彷彿沉入腳下的黑暗。然後抓起酒瓶喝了幾口。
「別難過，他只是希望妳過的更好。頌貝爾也想走，但他拋不下巫妖王。」寇爾提拉
直接了當的說著，但我卻覺得胸口一陣刺痛。「我知道妳不想面對天譴軍，所以才總是負
責後勤的任務，或許妳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早就抱著會與他對峙的覺悟前進。」
「後勤有什麼不好，後勤錯了嗎？」我賭氣的答著，而他塗了口紅的嘴角只是勾起微
笑。
「不，這樣也可以，畢竟已經有太多人必須去做他們所不想做的事。」寇爾提拉晃了
晃精靈耳朵，抓起剩下一半的酒瓶，轉身離去。「剩下的酒我帶走了，或許我可以試著拿
來灌醉薩沙里安？」
「你也要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嗎？」我嘲弄的笑著，但他只是聳聳肩。然後以走台步
的曼妙姿態走向薩沙里安的房間。
我轉頭望向別處，接下來不管那邊傳來怎樣的聲音，都與我沒有關係了。
＃２４
幾週之後，巫妖王倒下──或者說換人了。
提里奧弗丁與各國領袖聚集，率領了無以計數的精英勇士們，正面挑戰了冰冠城塞的
力量。阿薩斯終於落敗，而巫妖王責任全落到了伯瓦爾公爵身上。
「吾友，請切記，沒有人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事……」伯瓦爾說著戴上帽盔，弗丁含淚
點頭，但他忘記把架在角落的自拍攝影機關掉電源。
幾個小時後，伯瓦爾公爵的雕像聳立在達拉然城堡的正中央，而且定時重播精彩回顧
畫面。免費。
我站在噴水池旁，看著雕像上方的魔法屏幕正秀出伯瓦爾的特寫，數百名達拉人旅客
圍坐在地上，百看不厭的對這影片討論紛紛，而且不知道是誰拿到了屏幕的遙控器，把畫
面倒帶、重播、倒帶、重播……
「這才是真正的英雄。低調，不做作。」我身旁走來一個矮人，他雙手環胸，聲音哽
咽。
是啊，真夠低調的。我翻了個白眼，如果伯瓦爾冰上有知，大概會想當場一頭撞死在
王座上。
我轉身離開廣場，接下來他們開始討論起弗丁破冰而出的那致命一擊。「地球暖化救
了弗丁一命」，這樣的標題大大刊載在達拉然日報頭版上。我隨手買了一份，在酒館裡邊
喝著葡萄酒，邊看著D.E.H.T.A.在報導中激動的批評寒冰王座設計不良，很可能在崩塌時
壓死許多野生生物。
他說的大概是像牛頭人冒險者之類的吧？不然我還真的想不到那裡還會有什麼野生生
物出沒……或許天譴蟑螂？
「報紙唯一的謊言，就是當他們說『力求真實報導』時。」一道聲音從桌子對面傳來
，我抬起頭，是薩沙里安。
「不能同意你更多了。」我苦笑，薩沙里安坐了下來，向服務生點了一杯銀酒。而我
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放下報紙朝他看去。
許久，薩沙里安露出凝重的表情，將一根殘破的骨頭輕輕放置在桌面上。
我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涼了半截。
「開玩笑的，這是我早餐吃剩的雞腿。」他大笑起來，然後把骨頭丟到垃圾桶。
「……達拉然報社知道薩沙里安大人半夜大喊著『我沒有不負責任，我只是喝醉誤把
你當成蕾瑞莎！』的消息嗎？」我皺起臉冷聲說著。我突然覺得後勤的任務作得有點膩了
，真想來殺個人看看。
「噢，妳別搞錯了，這是頌貝爾出的主意，他說這樣做的話妳就會露出很有趣的表情
。」薩沙里安攤了攤手，然後喝下一小口銀酒。
「──他果然還活著！他在哪裡！」我倏地站起身子，幾乎整個人要撲到他身上。
「嗯……剛才好像有人說我半夜喊出了什麼話？」薩沙里安眉頭深鎖，眼神飄向遠方。
「沒有這回事！薩沙里安大人既不會每天在夢裡喊著妹妹的名字，也沒有跟亡織者在
半夜獨處過！」我瘋狂的搖頭，薩沙里安的表情顯然有些難堪，但他還是伸手比了一個方
向。
「向外走到十字路口後左轉，妳會看到一片小花園區，那裡是……」薩沙里安還沒講
完，我整個人飛奔出去，撞倒了整張桌子和兩個服務生。
「……真是有活力的精靈……」薩沙里安倒在椅子上，雖然場面搞得有些狼狽，但至
少堵口的目的達成了。他呼出一口氣，打算再起身點杯銀酒放鬆一下。
「真感人，分散多年的夥伴終於重逢，是個好頭版標題。」突然身旁傳來羅甯的聲音
，只見他搭上了薩沙里安的肩膀，一手搓著自己的紅鬍鬚。「但我更喜歡家庭倫理大悲劇
的內容……你覺得『夜晚的寂寞，只有妹妹能懂』的頭版標題會不會大受歡迎？」
世界彷彿靜默下來，面無表情的薩沙里安冒出冷汗──他忘了這間酒館是羅甯最愛逗
留的地方。
「……擁有大魔法師睿智的你，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他虛弱的說著。
「嘿……我很好奇，你知道我『人生勝者』這稱號是怎麼來的嗎？就是當別人都不幸
的時候，我還能摟著妻子的小蠻腰上酒館。」然後，羅甯愉悅的笑了。
羅甯，你他媽人渣。而薩沙里安的眼神彷彿在這樣說。
＃２５
我是想見到他的，而且到了連我都無法自拔的程度。
或許是分離的衝擊，或許是他對我的意義重大，我開始強迫自己在腦中拼湊著他的模
樣，從臉上的紋路到指尖的觸感，在思緒中散落的拼湊著每一個他，每次等我回過神來，
才發現自己陷入了莫名的慾望。
──妳會想對他說什麼，普蘿嘉？妳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普蘿嘉？
我跑著，胸口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壓迫，每靠近薩沙里安所指的方向一點，我就覺
得自己快被悶熱的痛楚擠出淚水。
不管說什麼都好，甚至不說也無所謂。
頌貝爾，就只是見到也好──就算是……
我停下腳步，呆愣的站在薩沙里安所說的小花園裡。
達拉然向來帶著喧鬧的氣氛，但這片花園不同，眾多石碑彷彿與世隔絕般，帶著不可
侵略的靜謐佇立在此。
這裡是片墓園。
我跪下身子，將臉深深埋入掌心之中，喉嚨深處擠出了痛苦的嗚咽。在我身前的石碑
仍然沉靜，「頌貝爾‧克羅爾安息於此」。小小的石碑上刻著優雅的字跡，我花了很長的
時間才終於明白字跡所代表的意義。但那卻冷硬得令我心痛。
我丟下他，所以他也丟下了我。這很公平。
「頌貝爾……我好想你……」我將臉靠在石碑上，一滴水珠自我的臉頰滑落。
等等……我以為我不會流淚的，為什麼……
我抬起頭來，只見灑水器的開口朝向著我。
「精靈女士，可以請妳借過一下嗎？」聲音的主人帶著困擾，只見那人以悼喪用的兜
帽蓋住臉孔，另一隻手上拿著除草剪，掛在手臂上的提籃裝滿水果。
「啊，抱歉……」我尷尬的站起身來，連忙轉身離開墓園。好讓那位被遺忘者整理石
碑。
……那位被遺忘者？
──他媽的。
我深呼吸，然後回頭跑向墓園，抓住那名被遺忘者的肩膀後伸出了手，指尖伴隨響亮
的聲音後，在對方的臉頰上烙出痕跡。他被我賞了巴掌後跌落在地，然後抱著肚子咯咯笑
了起來。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的！
「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頌貝爾，你乾脆真的去死一死算了啦──！你這個混帳！」
我大叫起來，只見兜風滑落，頌貝爾一手握拳抵住嘴角，整個人倒在地上笑到顫抖，而我
則漲紅了臉，恨不得把石碑整個拔起來然後砸向他。
「噗呵呵……抱歉喔，妳在石碑前哭得很激動，害我不敢打擾妳……噗哈哈哈……」
他笑到快要斷氣，我則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是啊，你笑吧！等我真的把你的頭塞進土裡時，你最好也能笑得這麼開心！」我咬
牙吼著。「搞這個石碑出來你很得意是吧！這就是你六個月不見的招呼？你這個瘋子！我
以為你真的死了！」
「但我的確是死了……」
「──閉嘴！」我昂起頭，一手壓下他的後腦，讓自己的唇貼了上去。
我的舌尖在他的唇齒間探索著，唾液中既沒有所謂的甘甜，嘴唇也感受不到彈性飽滿
的觸感，但光是這樣就足以讓我沉淪，甚至讓我回想起戒掉許久的魔法煙卷，一絲酥麻的
顫慄遍及全身。
他的手貼上我的腰際，將我緊摟在懷中，使雙唇終於得到喘息的空間，我迷茫的舔著
嘴角，胸口鼓漲的情緒更加熱烈。
「普蘿嘉……我們的順序是不是反了……？」他似笑非笑的說著，然後抱著我靠上石
碑，將我的身子壓在他底下。
「成為天譴軍的最大特色，就是可以不照順序來。」我輕快的說著。「不然還能怎麼
解釋我們死了又活過來？」
「說的沒錯，但我們已經不是天譴軍了……」頌貝爾笑著，卻又被我壓下頭。
隨便啦，反正巫妖王都不巫妖王了，管天譴軍去死啊！
我忘情的摟著頌貝爾，遠方再次傳來伯瓦爾在影像中傳來的聲音。
「從今以後，我將永遠成為天譴軍團的王……」伯瓦爾說著，語氣愉悅。
接下來我再也無法專心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