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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甘心如薺

一隻喵咕MIAOGU | 2023-04-08 13:30:05 | 巴幣 2 | 人氣 98

連載中【同人小說】秦時明月之玲瓏月傳
資料夾簡介
戰國末年,秦國一統天下。 瓏作為陰陽家秘密培養的弟子,經歷了愛恨風雨,又該如何選擇? 一場謀劃已久的驚天之秘即將上演,緣起緣落,只為了一個答案,一位故人。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那位曾在櫪樹下振奮發願的堅毅幼童,如今搖身一變,成為了清朗俊秀的翩翩少年。
  四年過去,甘羅不只傀儡技藝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連同他的才學與見聞也非昔日可比。
近日大秦欲聯合燕國攻打趙國,大秦再與燕國合作同時,也意圖派出張唐出使燕國擔任國相,以此干涉燕國內部朝政,可誰知,當國相呂不偉前去說服張唐竟出使燕國竟是以失敗收場。
  而張唐果斷拒絕呂不偉,全權是因為張唐過去攻打趙國,讓趙王立下了”誰可擒張唐,誰得地百里”的憤恨重語。
  如今,張唐若是要初始燕國當丞相,必定得經過趙國,而經過趙國也代表著他的小命難保。
數日過後,甘櫟聽聞呂不偉憂心於此事,遂將這件事說與甘羅,甘羅一聽,露出了狡黠又自信微笑,立馬向甘櫟保證能夠解決此事。甘櫟見甘羅果斷應下,當日就帶他前去面見呂不偉。
  半個時辰過去,呂不偉與甘羅的談話在一杯茶水飲盡後便結束了,當時甘櫟聽聞後,震驚的像是眼珠子要從他的眼窩裡飛出一般。
  這甘櫟一臉驚人的畫面,直到現在依然留在腦海。我想他自己都沒料想到,甘羅竟可以在一杯茶水的時間就說服了呂不偉,讓他親自前去說服張唐。
  眼下說服了國相呂不偉的十二歲小甘羅,目前正處在張唐的宅邸外頭,等著與張唐一見。
  「瓏兒。」
  忽地,一聲溫柔輕喊從身旁傳來,甘羅稚嫩又輕柔的童聲,經過了四年光陰的洗禮,多了幾分少年的爽朗與文士的優雅。
  「嗯?」
  「等會你可別笑出聲啊。」甘羅有些難為情的壓聲道。
  「哦,怎麼說?」
  正當我不解其意,甘羅便被隨從引進了宅邸正廳。
入了大廳,甘羅直接開門見山地朝張唐說道: 「張唐大人,聽說近來相國大人曾找您出使燕國一趟,想必張唐大人現在正在煩心此事。」
  只見張唐一眼都未看甘羅,他高傲的摸了摸下巴的鬍鬚,品了幾口熱茶,方才語氣輕蔑的問道: 「你瞧見我手上這杯茶了嗎? 」
  「此茶茶色豐富,清香純正,卻是難有人可以辨之,連宅中二十有餘的老奴一飲,硬是沒飲出個什麼滋味來,結果你猜怎麼著,這老奴竟拉了剛入茶行不久的小童,便想來試試一二。」
  「我覺得小童資歷尚淺無法評斷,若換作是你,你怎麼看?」
  甘羅一聽莞爾一笑,有禮地拿起桌上的茶水,藍眸犀利掃過,優雅嗅聞,輕嘗一口,片刻後一臉謙和的答道:「小童是否可以評斷,甘羅不曉,但甘羅曉得一件事。」
  「此次……甘羅恐怕得恭敬地相弔張唐大人了。」甘羅突然衣袖一拉,故意擦了擦眼角,一臉哀戚樣的說道。
  他這故意做戲的浮誇模樣與平日的沉穩開朗大相逕庭,我在一旁看了,真是差點沒笑出聲來。
  我努力克制不看甘羅那張又可憐又擔憂的小臉,一想到他平常意氣風發的模樣,再看看現在那擔憂皮相下藏著的狡猾嘴臉,讓我這笑意憋的是又難又累。
  「你這小兒說的是什麼鬼話,我是有何事可弔?何人可弔啊?!」張唐怒的雙目瞪大,手中的茶水受他突然顫怒的舉動濺灑而出。
  「在回答此問題前請張唐大人聽我一問。」甘羅搖了搖頭,滿臉憂愁樣的殷切道。
  「說。」
  「您覺得您與武安君的功勞誰大?」
  「笑話!誰人不知武安君白起乃是大秦名將,以他的實力謂之戰神也不為過。我看他兩腳下踩過的敵將的頭顱,都可以建成一座寶塔了!猶記長平之戰,他怒而直接坑殺趙軍四十萬名兵士,古往今來,實在未能找出第二人者。」
  「我一介凡夫俗子,怎可能與戰神匹敵?!」張唐誇張的大喝,看來像是對甘羅這明知故問不滿的很。
  「那甘羅還有一問。」
  「大秦的前任相國應侯與如今相國文信侯,您覺得誰在大秦的勢力更大?」
  「誰人不知呂相國的人脈遍布六國,如今朝裡朝外無不是相國大人的人手。這明處是大王的左膀右臂,暗裡卻是以無孔不入的羅網之主,你身為呂相的門客,這種粗淺的問題虧你還問得出口。」
  「不用腦子想也明白,應侯范雎與文信侯呂相國,這二人自然是文信侯更勝一籌!」張唐一臉失去耐心,放下茶杯,直指著甘羅不悅的碎嘴。
  「呵。」
  剎那,甘羅臉上的憂愁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一聲輕笑,露出了奸詐的神情。
  「既然張唐大人如此明白事理,您定是知曉武安君白起是如何亡故的吧?當初應侯欲攻趙國,卻遭武安君刁難,結果當武安君出了咸陽,走沒七里竟亡於杜郵郊外。」
  「現在文信侯誠摯請您出使燕國擔任丞相,您卻一再推卻,這下甘羅真不曉得您拒絕文信侯的下場該如何了。」
  張唐一聽原本發怒輕鄙的模樣,直被嚇得冷汗直流,他登的一聲直接坐倒在席踏上,兩個眼珠子左右挪移,整個人出神的出神良久。
  在此期間甘羅只是淺淺一笑,不言不語品茗茶水。在一旁聽了整路的我,竟不由自主地佩服起甘羅的冷靜與從容。
  看著張唐面色驚惶的模樣,我小心翼翼地站到甘羅身旁,雖然我知道眼下只有甘羅能夠看的見我,心底還是不免被這嚴肅的場合給震懾的不敢胡動。
  「難不成這些都在你的預料之內?」
  甘羅向我看了一眼,藍珠子裡頭裝著不言而喻的狡猾與得意,看著他一臉壞笑的模樣,這答案也就非常明顯了。
  不出他所料,片刻後張唐立馬應下了出使燕國之事,甘羅見張唐答應後與他閒聊了幾句,便與張唐互相拱手拜別。
  正當甘羅要離開之際他卻在門口停了下來,並一副想起什麼事的模樣,說: 「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
  甘羅微轉過頭去,藍眸悄悄瞇起,連帶勾起一邊嘴角,整個人顯露出了狡黠的自信。
  「若是我沒猜錯,張唐大人今日所選之茶,其名荹茶,茶貌雖雜如草卻又是關中極品。荹茶茶色豐 富,清香純正,果非凡品。」
  甘羅語畢後,再次拱手拜別張唐,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了一臉震驚的張唐慌忙地端著手上的水杯。
  在回去的路上,我不明白的問甘羅為何最後又提起茶來,他聽聞後露出清朗笑顏,直接答道: 「荹茶,不察。」
  「哈哈,評斷一個人可不能只看年歲大小啊!」甘羅傲氣一笑,便意氣風發的往呂不偉的宅邸報喜去了。

*

  數日過去,自從甘羅說服張唐後,甘家宅邸便有許多不相干的人登門拜訪。
  不論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又或者是默默無名的好事之人,他們無不是藉著想要觀看甘羅的傀儡戲為由,前來見識一番,能夠說服連文信侯都說動不了的張唐的能人,到底是是何等人物。
  今日早晨,甘羅如往常一般搬弄著傀儡,我看他十指嫻熟的操弄傀儡戲絲,神色卻是漫不經心,不知道在思索著甚麼。
  「你莫非在擔心張唐會出爾反爾? 」我好奇一問,甘羅聽見突然笑了出來。
  「呵呵,你還在想那張唐啊? 」
  「我這不是擔心他突然反悔嗎? 」我擔憂地問道。
  「曉其意,攻其心,天底下無不惜命之人,如果最後的結局都是死,那張唐自然是選擇能夠留下好名聲的死法。究竟是違背呂相意思空受污名,又或者英勇赴燕死於趙手,這兩權相比,結果顯而易見。」
  「呵,話雖這麼說,我還是會保證張唐的安危。」
  「難不成你說服張唐後還留下一手可以保他性命?! 」我震驚到連帶身軀也不自主地顫抖了幾下,眼下我已經難以想像,面前這聰慧的小少年,背後還留了多少機智的手段。
  「那是當然。」
  甘羅清朗笑著,他手中的傀儡在他的操弄下,仿如真人一般像在與我談話,回答著我的問題。
  「那前幾日你去說服張唐都不會緊張或害怕嗎? 」
  甘羅一楞,臉上開朗的笑容收斂成了一抹淺笑,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傀儡,說: 「怎麼可能不害怕呢? 」
  剎那,甘羅轉過頭來,凝視著站在他背後的我,淡然說道: 「因為有你,所以我不怕。」
  下一刻,眼前的少年笑出了聲,他耀眼的藍眸瞇成了一道優美的弧度,宛若夜晚高懸於空的藍色新月。
  「要說怕,我只怕你突然大笑影響到我。」
  我聽著他這番話,心中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於是,我便嘴上不饒人的同他開起玩笑來,片刻,正當我們互相吵鬧起勁之時,甘家的一位小僕忽然急忙地找了過來,甘羅一見有人過來,馬上藏起了年少的淘氣,恢復成了平常溫和的模樣。
  聽小僕一說,只道是有位大人物登門拜訪,已經在正廳裡候著了。甘羅聽到消息,也二話不說放下傀儡從容地往前往正廳。
  我隨著甘羅穿過了安靜的廊道,隨著甘羅越來越接近正廳,心中不知為何一直有種難以言喻的悶疼感持續擾動。
  走到一半,甘羅突然停下了腳步,壓聲向我問道: 「你沒事吧?」
  聽到甘羅突來的關心,心中不免為此感到些許吃驚與欣喜,我晃到他面前,反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正愁著這心悶之苦?」
  「鬼也會心疼嗎? 」甘羅恍神一楞,便連忙追問道: 「那你無事吧?!」
  我看著他這樣為我擔心的模樣,心裡不免為此感到些許開心,於是便欣喜應答。
  「不礙事。」
  「我雖無形體,但自身的直覺卻告訴我這是心中悶疼之感,真是奇怪,明明我沒有肉身,又怎會有這凡軀之感?」
  「等等!你還沒說你怎麼知曉的?!」我期待的問著甘羅,他的臉上露出一瞬無奈,隨後又變成了淘氣的笑顏。
  「平常總愛東問西問的調皮鬼,這次聽見大人二字竟是隻字不提不問,若不是你有問題,不然就是我耳朵有問題。」
  轉眼間,甘羅又與我鬥嘴起嘴來,鬥嘴途中他一副壞笑,步伐變得輕盈了起來,不一會兒人就直接到正廳裏頭。
  入了正廳,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紅衣女子的背影,她的高雅的盤髮上插著幾隻精緻的別簪,一襲貼身的紅衣勾勒出她嫵媚的身姿。
  仔細一看,她焰紅的手掌上拿著與甘家碧玉玲瓏一模一樣的玉石,當我見著她的紅衣與艷紅的手掌的  瞬間,腦中立刻想起了關於她的訊息。
  她是陰陽家火部長老—大司命。
  頓時,意識有如遭重擊,我整個人彷彿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海底。
  在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漆黑中,甘羅與女子的談話斷斷續續的再耳邊迴盪,但儘管我想開口,卻是如同海床下的一粒細沙,微小的連開口的能力都沒有。
  大司命:「你就是近日說服張唐的甘羅,相國大人的門客中年紀最小的一位?」
  甘羅: 「您是…陰陽家的大司命。」
  大司命: 「哦,果然如同傳聞中的一般閱歷豐富。你既然知曉陰陽家,不妨說來聽聽。」
  甘羅: 「諸子百家當中的陰陽家,於五百年前脫離道家,其勢力遍布大秦,且年代久遠。不過,陰陽  家的實力雖深不可測,明面上卻是極少出手。」
  大司命: 「不錯,陰陽家人數不多,卻勢力龐大,能拜入其門者皆非等閒之輩。就以你非比尋常的資質與天賦來看,進入陰陽家也不過是輕而易舉。」
  甘羅: 「甘羅一生只願報效大秦,為國為民,入了朝堂,安定國邦,輔佐君王,竭盡所能毫無怨言。而陰陽家雖是效命大秦,但是背後的目的卻是難以得見,如今六國韓國已滅,剩下五國互相覬覦撕咬,以陰陽家的立場而言,甘羅也不敢斷定勢力龐大的陰陽家,背地裡與其餘五國是否又有其他往來。」
  大司命: 「你明知曉我乃陰陽家大司命,卻還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莫不是找死? 」
  甘羅: 「大司命心知肚明甘羅知曉您此次前來的目的,卻還厲語威嚇甘羅,莫不是自找麻煩? 」
  大司命: 「呵哈哈哈!牙尖嘴利的小子倒是頗有趣。」
  甘羅: 「甘羅謝過大司命的青睞,但是,如今甘羅以心有所向,望大司命諒解。」
  大司命: 「是嘛? 」
  大司命: 「罷了,此玉石便再讓你保管些時日。」
  甘羅: 「這果然是碧玉玲瓏,難不成...?! 」
  大司命: 「放心,你娘沒事。十二年前,你們甘家的玲瓏寶玉,本就是我們陰陽家所贈之,如今機緣已到,你到時自然就會明白在這亂世之中,你該選擇什麼,又該—捨棄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甘羅焦急的聲音迴盪在腦海中。
  「瓏兒?瓏?! 」
  「瓏!你在哪?!」
  我意識不穩的想回應甘羅擔憂又焦急的叫喊,但努力了許久,甘羅彷彿未能聽見,依舊急切的持續呼喊著。
  良久過後,他強烈的擔憂到了最後,卻漸漸消失在模糊的意識中。
  此次突然失去意識與往常不同,這次我沉睡了許久,久到當我再次甦醒,眼前的風景已不是甘家宅邸 抑或呂不偉的華麗大院。
  此刻,映入眼簾的是遼闊且奢華的端莊大殿,在我眼前甘羅正面色嚴肅的與一人相坐而談。他面前的 男子身著玄色深衣,衣服上繡著華貴又精緻的鳥獸圖樣。
  我靠近一觀,玄色又華麗的大衣,帶有威怒的容顏,細長深遂的黑眸,頓時喚醒了意識深處的認知。
  他是大秦的皇帝,秦始皇,也是現在尚未一統六國的秦王贏政。
  我看著帝王不怒而威的容顏,不禁讓我打消了呼喚甘羅的念頭,眼下最要緊的便是讓甘羅專心應對面前的君王。
  我憂心忡忡地站在甘羅的身後,專心的聽他們二人的對談。
  「碧玉玲瓏?」
  「寡人曾聽聞月神法師提及這塊玉石,卻沒想到此玉之主竟是文信侯最小的門客。 」
  仔細一看,嬴政掌中把玩的正是甘羅的龍形玉石,他輕撫著玉石,饒有興致凝視一會。當贏政把玩玉石之時,意識不知如何忽明忽隱,腦海中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快在重複刺撓。
  半晌過去,嬴政銳利的目光終於從玉石身上離開,將碧玉玲瓏還與了面前的甘羅,甘羅接過玉石,隨即小心翼翼的將其收入胸口中的內袋。
  「交交黃鳥,止於桑。誰從穆公。沒想到你可以從你過去養的鳥禽,談到六國諸侯的殉葬風俗。」
  「想不到小小年紀便懂得節民強兵之道,如今戰國亂世,一兵一卒來之不易,更別提賢才忠士難求難遇,若大秦能以金石傀儡又或者陶將土兵來代替殉葬之風,於國力民力而言大有益而無損! 」
  「呵,呂相所言不假,你的確撐得起神童二字,寡人也未能料到他身邊竟還有如此能人! 既然如此,此次遊說趙國便順呂相的意思讓你出行。」
  「多謝大王謬讚,甘羅此次遊說趙國定不負您的期望。」
  甘羅起身向贏政恭敬行禮後,便打算離去。我見甘羅欲走,緊繃的思緒不免放鬆了下來。
  只見甘羅有禮的向後退去數步,一個轉身欲走向門口,剎那,贏政叫住了甘羅,他方才從容的語氣突然變得冷冽無比。
  我站立在甘羅身旁幾尺的距離,這麼近的距離,我看見了他白皙的臉上隱約浮出的滴滴冷汗,他楞神一剎,沉穩問道:「大王可是還有疑問? 」
  甘羅雖冷靜得回答贏政,但他心中的焦慮與緊張卻像是狂風颳進了我的心底。
  「你聰慧過人,有勇有謀,卻還缺了一份決心。你若想站到我的身旁,一窺大秦霸業,切莫忘了我今日之言。」
  「甘羅必定銘記於心。」
  甘羅語畢後就退出了偌大的咸陽宮。
  幾刻鐘過去,當他踏出了咸陽宮門,我心想好不容易恢復意識,本想趁他出咸陽宮時同他說話。
  卻沒想到在歸家的路途中,甘羅整路上的臉色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與冰冷,這份冰冷彷彿要比千年玄冰還要在冷上幾分。他這般肅穆且冰冷的模樣,一時間讓我提不起勇氣去與他搭話。
  於是,我就這麼窩囊的跟了他一路,路途上即便我佇在他的視線範圍,他卻依舊沒察覺到我。
  過了良久,天色漸晚,黑夜悄悄降臨大地,甘羅掌中捧著他珍愛的甘茂傀儡,神色黯淡的站在窗台前凝望著天邊的明月。
  我站在他的身後,注視著他單薄的背影。從白日到了夜晚,腦中經過多次的天人交戰,終究是鼓起十萬分勇氣,努力朝他一喚。
  「羅…羅兒? 」
  我小聲呢喃,甘羅卻毫無反應。
  「羅兒。」
  我再次呼喊,甘羅依舊望著明月,完全沒有注意到我。
  「甘羅! 」
  剎那,我大聲一喝,甘羅驀然回首,他湛藍眼眸中藏著淺淺淚光,宛若晚夜的海面倒映著點點星光。
在這瞬間,我愣住了。
  自四年前甘家宅院前的櫟樹之言後,我就再也未曾看見他哭泣的模樣。他在這四年間沉穩的判斷,自律的生活,成熟的思考,使我漸漸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
  他只是一位年僅十二的小小少年。一位年僅十二就遊說張唐,面見秦王,擔負甘家繁榮,心繫家國天下的孩子。
  如此沉重的理想與決心,就在現在,在過去,在未來持續不斷的提醒他,提醒他必須早日成為能夠身擔重任的能人。
  一想到這腦中出現了一份從未擁有的感受。
  "若是我有軀體,能說會動,能讀會看,那我是否就能夠成為他的助力,讓他不至於孤身背負起這一切?"
  而這,便是四年以來,意識中頭一次產生了強烈想獲得軀體的欲望。
  「瓏兒......?」
  「是瓏嗎?!! 」
  甘羅驚喜交加的聲音入了我的耳中,將我出神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羅......羅兒。」
  我顫抖一喊,聲聲嗚咽。竟沒想到方才腦中糾纏的這些期望與感受,一併隨著這聲輕喚化成啜泣哭了出來。
  「你,你怎麼哭了? 」
  他原本驚楞的語調赫然一轉,成為了溫柔的輕語,安撫我無措的內心。
  只見甘羅眼上的淚花消失的無影無蹤,於本凝重的神色也頓時成為了溫柔又無奈的淺笑。
  「你這些日子去哪了? 」
  剎那,甘羅的身軀與我碰在了一塊,他有些笨拙的試圖環抱我,可奈何我在他眼中只是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即使他想抱著我也無法確切得知我的實體位置。
  縱使如此,他依舊伸開臂展,欲用他溫暖的臂彎將無形的我給包裹起來。
  「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
  甘羅沙啞呢喃,原本無奈的語氣頓時添了些許不滿與悲傷。頓時,甘羅低聲傾訴,道盡了自我消失以來的一個月發生的種種。
  我忍住淚水,一邊同他解釋我的狀況,一邊默默地回抱眼前少年。
  自從我消失以後,甘羅用了許多辦法找我,結果卻是毫無所獲。
  這次我的突然消失與過去不同,過往我一個分神便過去了幾個時辰,但這次當我意識失去後,便是過了整整一月有餘。
  一月前大司命走後,相國呂不偉與昌平君受秦王贏政之令前往雍城辦事。在呂不偉身處雍城之際,贏政也召見了甘羅一談,這君臣相談便是今早甘羅與贏政的對談。
  「瓏兒,你覺得如今大秦的敵人是誰?」
  甘羅沙啞詢問,嬌小的身子依然貼在我的周身。
  「敵人?」
  我一個楞神,想了半天還真不知要如何表示如今大秦的狀況。對我而言秦國與六國的一切好似離我那麼近,卻又感覺那麼遠。
  「四面皆敵?剩下的五國?」
  「你問得如此突然,莫非是今早與秦王對談時有出了什麼意外?」
  「呵呵。」甘羅輕聲淺笑,打斷了我的思緒。
  「意外倒是沒有,就是心頭上總是惴惴不安。」
  「大王曾言當今急危,非五國,乃旁親之人也。而這旁親二字欲指何事,我是真不敢再想下去了。」
  「羅兒,你又不是不知我對大秦,更甚者對其餘五國的歷史知識都不如你,你這話對我來說有些難了,不如你說得明白點?」我拍了拍甘羅的背,半玩笑半無奈的問他。
  甘羅靜默了片刻,方才冷冷的低語道:「大秦之敵,除了五國,亦在這朝堂之中。」
  肅穆的氣氛環繞在甘羅的臥房內,甘羅這心憂之語就是煩擾了他一整日的源頭。
  看著小小甘羅操碎心的模樣,我是萬分想告訴他大秦在將來會戰勝其餘五國,稱霸四方,可是當我一動念,欲出口,這腦海中的意識又是如風中殘燭微弱的搖曳。
  一番掙扎,我同過往一般試了在試,卻依舊難能突破這個桎梏。
  「罷了,眼下最要緊的是一月後遊說趙國。」
  「此事我往後再說與你聽,明日我還得隨叔父前往千言閭。」甘羅鬆開了環繞我的手,匆匆的換下了衣袍上床就寢。
  眼下甘羅側身躺在床上背對著我,他蜷縮著身子讓被褥包裹著他,突然間,他的身子挪動了幾下,一聲極為細小的顫語,有如夏夜涼風輕輕掠過我的心坎。
  「瓏,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聽了這聲不安又帶點責怪的語氣,我默默的坐到他的床邊,心中不免想到了我如今非人的狀態。我現在連自己的意識都無法自由保持了,又真的能大言不慚地說要陪他一世嗎?
  「我明明與你相伴四年之久,卻仍舊未能替你覓得關於你的任何消息。我明白的,我明白你本就不屬於人世,即便翻閱了任何我所能接觸得古籍舊典,任何我能夠尋到的門路異人,終究是未能找到或問到如你一般的存在,更不用提能夠讓你保持清醒的辦法。」
  甘羅自責說著,他越說聲音越發顫抖起來,我在旁聽著不忍,便整個人窩在了他的背後,用手輕撫他棕黑又柔軟的髮絲。
  「沒事的,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既然我無法與你分開,那便是我們倆的緣分。不論未來如何,只要你無事,對一無所有的我來說便足夠了。」
  我溫柔地再甘羅的耳邊低語,靜靜等待他睡去。
  半晌,甘羅的呼吸隨著他的身軀平穩的起伏,當我以為甘羅終於睡著之時,一聲細語喃喃打破寧靜,語中是絲毫未有掩飾的真誠與希望。
  「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真的,真的很高興。」
  剎那,無波的心海捲起暖和的浪花,甘羅發自內心的真切期望,在一無所有的我身上倒映出五彩的顏色。
  「我也同樣,羅兒。」
  我輕聲呢喃,凝視了幾刻甘羅嬌巧的背影,在默默回首望向身後皎潔的明月。
  此刻,我再次深入心海深處,試圖從千萬次的意識消散的結果中,再次挖掘曾經會使意識模糊的任何關鍵可能。
  我想,若是我真的能找回自己身在此處的原因,以及未來發生的一切可能,我是否就能幫到眼前獨自為了理想奮鬥的藍眸少年。
  於是,我抱著奮力一搏的決心,再次潛入意識的汪洋。
  即便,我深刻的明白,在這無盡的意識深海,等待我的,將會是千萬次的自我消滅與重生。
  即便如此,若是身側的孩子能夠一展笑顏,那所有艱苦亦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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