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悠與悠然-1
「希望⋯⋯下次還能一起來。」悠不知為何感嘆的望著在夜空中漫天飛舞的風箏說。
「妳在說什麼啊？不只下次、還是下下次⋯⋯我們永遠都能一起來。」
「⋯⋯真的嗎？」
「嗯，當然。我們來打勾勾。」
我向悠伸出小指頭。
「⋯⋯約好了喔。」悠也伸出她圓滾滾的小手回應我。
「嗯！因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但⋯⋯當時的我，殊不知⋯⋯
這個約定永遠無法實現了。
⋯⋯對不起，悠。
我毀了約。
＃
風箏為何能邁向高空飛揚？
因為風將它揚起。
因為風給它壓力。
人生亦是如此。
人生就像風箏一樣會因為外界的力量時起時落。
也因為這股命運的力量，有了飛向高空的動力，有了邁向未來的意義，有了不顧一切的勇氣。
但更重要的是，那緊緊繫著風箏的細線。
一切地飛翔，全是建立於那看似弱不經風的細線。
也就是說⋯⋯
失去支持一切的線，風箏就只能漫無目的地飛翔，然後⋯⋯墜落。
所以，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條線，我願意犧牲一切，在所不惜。
因此⋯⋯
我又再死了一次。
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
現實依然總是對我如此的殘酷。
好不容易有了勇氣面對了，卻⋯⋯又再次失去。
算了，現在對一切的怨嘆也無濟於事了。
在我的最後，我想說聲⋯⋯
對不起。
還有⋯⋯
請不要原諒我。
只有這樣⋯⋯妳才不會忘了我。
＃
白色的救護車不斷地閃爍著紅色的警示燈，嗡嗡地警鳴不曾在我耳旁停止，眾人的議論紛紛我半句都聽不下去，只有心臟撲通亂跳的聲音在腦中迴盪。
看到這個情況，我愣在原地腦袋無法思考。
只能不斷的催眠自己這不是真的。
誰都好，拜託請告訴我真相。
我在心中用力的吶喊。
她沒有反應。
沒有人回應。
倒是⋯⋯
伍常宵激動的衝了過去她身旁。
他的反應告訴我了現實。
我腿一軟忍不住跌坐在地。
＃
似曾相似的場景，在我背後揮之不去的闇影，如今又在我眼前重新上演。
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衝了過去她身旁。
我叫著她的名字，沒有回應。
應該在她身邊的她，不見人影。
跌坐在原地的她，已經泣不成聲。
倒在血泊中的，不是我。
被鮮血染紅的衣服，仍然不是我的。
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但那依舊不是我的血。
我愣愣地跪在她身邊，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茫然地看著她。
就如同那時⋯⋯
＃
這是一個荒蕪的世界。
沒有任何色彩，只有灰色構成一片虛無。
聽不見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嗅覺，說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話語，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我不知道我在這裡已經停留了多久，現在也不記得任何事情了。
我只知道我被關在一個無形的牢籠裡，怎麼掙扎都出不去。
一開始，我是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的。
隨著時間，漸漸消逝，我已不記得理由。
而如今，只剩下的是一個執念。
我不清楚我到底是在執著什麼？
雖然不清楚，但總覺得是很重要的事。
就是這個執念，讓我堅持到現在。
可我累了，我想放棄。
放下執念，回歸虛無，或許也不錯吧？
這時⋯⋯
我聽到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但是，不見任何人影。
灰色的濃霧漸淡，透出了一絲亮光。
在那光明處，有個影子朝我走來。
那是⋯⋯
『我』
那一瞬間，我全都回想起來了。
⋯⋯世界曾是彩色的。
＃
我想想⋯⋯事情該從何說起呢？
大概是在我快要從國中畢業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所以才會發生這樣子的情況。
真正的理由，應該也是我所想的那樣。
不過，還是姑且先了解一下狀況好了⋯⋯
從簡單的開始。
「今天幾號來著？」
「不確定耶⋯⋯可能是Ｘ月ＸＸ號。」
嗯⋯⋯我來到這裡的日期大概是Ｏ月ＯＯ號，所以現在是兩年後嗎？比我想的還久。
雖然在見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經全部都回想起來了，但還是沒什麼實質上的感覺。
即使知道眼前的自己確實是自己⋯⋯
還是有種奇妙的違和感。
之後，我們又在交換了一些彼此所知的情況。
我才深深的感覺到真實感⋯⋯
「我已經死了啊⋯⋯」
「嗯，『我們』已經都死過了。」
果然是這樣，已是無可撼動的事實啊⋯⋯
跟我所知道的記憶一樣。
＃
就在爸媽告訴我要臨時轉學時，一方面，我很慶幸自己不會再見到她了，因為她說要和我絕交。另一方面，我也非常難過要與她不告而別，即使她說要和我絕交。
我知道非常矛盾，而我的行為也非常的矛盾。
我曾經乖乖地遵從爸媽的指示離開有她在的學校。
但過沒多久，我就受不了沒有她的日子了。
開始懷疑起自己存在的意義。
覺得所有人全部都在說謊。
這些事，我也不是從來沒想過，只是一直以來因為她在我身邊，帶給我救贖讓我有喘息的空間，所以⋯⋯我才有勇氣堅持。
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
⋯⋯想消失。
想消失在這個世界。
我呆坐在陽台的欄桿上，心裡只有這些念頭。
就在我仔細回味曾經的人生時，眼角餘光瞄到⋯⋯
一隻白色小熊布偶。
＃
「唔，要叫什麼名字好呢？」
「小白怎麼樣？」
「不要因為這隻布偶熊的顏色是白色就叫小白好嗎？」
「那不然妳想怎樣啊？」
「⋯⋯不知道。」
「對嘛，所以叫小白不是簡單明瞭嗎？」
「可是⋯⋯因為是妳送的，我想取有意義一點的名字。」
「嗯⋯⋯那就叫悠吧！」
「悠？」
「嗯！悠與悠然這樣不是很配嗎？」
＃
那一瞬間，許多與又晞的重要回憶湧上心頭。
要是我就這樣死了⋯⋯
這些回憶就會就此消失吧？
我做不到，我不想就這樣忘記。
所以我打消了想就此消失的念頭。
我不想失去又晞。
我想重新開始。
我想和又晞和好。
然後⋯⋯
就在隔天，我出了車禍。
我就此消失在這世界上。
接著⋯⋯被關進灰色的牢籠。
＃
「⋯⋯不出來嗎？」和我之間隔了一個牢籠的小熊不識趣的問。
「我看起來像是出的來嗎？」
「不是沒有辦法吧？」
「就是沒有辦法吧，要出來我早就出來了。」
像是用力地敲用力的撞之類的我全試過了，但牢籠依然絲毫不動地佇立在此。
「唔⋯⋯」眼前的小熊陷入沈思。
那小熊是『我』。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就是了。
但那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我。
應該說，是我對又晞的感情具現化而成的我。
所以⋯⋯才會呈現跟又晞送我的小熊布偶一樣的外貌吧。
至於，為什麼會有她的存在我也不清楚。
死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吧？
不管如何，長相不一樣也依舊是『我』⋯⋯所以是無法抱持著希望了。
「就算能夠出來，我們也已經死了，那還有什麼意義？」
沒有必要到死都還要繼續摧殘自己吧？
但⋯⋯
「我們真的死了嗎？」
不不不，在說什麼啊？
「剛剛不是說過我們都已經死過了嗎？」
「死過是死過，可是不代表我們現在死了啊？」
「就是死了我們才會在這裡啊。」
不然該怎麼解釋現狀？
「那我們既然死了，現在怎麼能繼續對話？」
「⋯⋯誰知道。」這種鬼問題妳都不知道了我怎麼可能知道。
「而且，那段時間我確實活著啊。」
我死後的日子嗎？
活著的⋯⋯
「只有妳而已。」
我可是跟死人沒兩樣的一直待在這個空間。
「不，我就是妳，妳就是我⋯⋯我們都活著。所以我們還有機會。」
「⋯⋯才沒有活著。」
就算有什麼活著，也輪不到我，機會什麼的更是。
那段時間與又晞相處的是妳，跟大家建立起關係的是妳，想要好好珍惜的朋友也是妳，都是妳。
而我只有空洞的呆坐在灰色的牢籠而已。
⋯⋯事到如今，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我』不是我。
我不是『我』。
我們不相同，一個是悠，一個是悠然，更不可能共同活著。
所以，我並不知道⋯⋯
「就是，不然那該怎麼解釋我心裡的那些感情？那些開心、憤怒、不安、失落、後悔、哀傷、難過的回憶，我也跟妳一樣經歷過。而就是那些經歷才造就了現在的我。」
我們一樣都經歷過⋯⋯
那些事嗎⋯⋯
「我都能夠了解妳的心情，因為妳就是我。」
⋯⋯『我』就是我？
「明明就不想就此消失對吧？」
那當然，就是因為這樣的執念讓我撐到現在。
「還想再和又晞一起歡笑，對吧？」
我微微點頭。
「我想，我們的願望都是一樣的。」
確實⋯⋯
我不想消失。
我想再見到又晞。
「那麼，我們有什麼不同嗎？」
⋯⋯沒有。
我搖搖頭。
因為⋯⋯我就是我。
「所以⋯⋯出來吧。」
『我』和我彼此的雙手隔著牢籠相互交握。
下一瞬間，無形的牢籠化為碎片，紛紛落在地面，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接著，以我為中心，身周綻放著光芒。
達人
